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- 第一章 虎踞山庄 无垠的草原连接着远山,一条坦荡的黄土大道,笔直穿过草原的心脏,把草原一分为二,赤日炎炎之下,黄土大道似乎已被晒得瘫痪了。 大道尽头,靠山脚的地方,是一座大庄院,古柏围环,浓荫中,隐约露出宏伟的庄门,极具气派,临近些,便可看到庄院门楼上高悬的三个斗大金字“虎踞庄”,庄如其名,真像一头猛虎蹲踞山麓,傲视草原。 这时,过午不久,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武士,挺立在庄门前,凝视着紧闭的庄门,面上笼着一层浓浓的杀气,令人看了不寒而栗。 “难道庄里人都死绝了?”那少年自语了一声,扬手,曲指,隔空弹去。 “锵!”庄门上的大铁环,发出震耳的巨响,余音回荡不绝。 一阵响动之后,沉重的庄门拉开了半扇,两名雄赳赳的庄丁,冲出庄门,正待开口喝问,当四道目光接触到少年武士冷厉带煞的目芒时,不由机伶伶各打了一个冷颤。 两名庄丁定了定神,其中之一沉声道:“朋友驾临敝庄,有何贵干?” 少年武士冷冰冰地道:“找啸天虎唐崇武!” 两庄丁脸色一变,另-个道:“朋友说话客气些,那是我们庄主。” “这已经相当够客气了!” “哼!” “你鬼哼什么,快去通报。” “可有拜帖?” “用不着!” “朋友的名号?” “你两个还不配问。” 两庄了登时怒火直冒,齐声喝道:“朋友,虎踞山庄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!” 少年武士脚步-挪,寒声道:“是你们去通报唐崇武,还是在下自己进去?” 两庄丁互望-眼,双双前迫,其中一个暴喝道:“不长眼的小子,你……” “啪”的一声,那开口的庄丁倒跄了四五步,半边脸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头印,登时肿得老高,痛得他龇牙咧嘴。少年武士似乎仍站在原地没动,这一嘴巴,不知是怎么出手打的。另-个庄丁怔了怔,转身便往里跑。那被打的手抚首脸,呆在当场。少年武士冷冷地道:“你再敢出言不逊,我要你永远开不了口!” 步履之声传处,庄门大开,四名武士仗剑而出,朝两旁一站,紧接着,一个半百年纪黑衣老者大步而出,锐厉如鹰鸷的目芒在少年武士面上-绕,略-抱拳,沉着岭道:“老夫本庄总管邱四,请问朋友末路?” 少年武士面无表情地道:“江湖小卒,淡不上来路!”邱四脸色微变,道:“朋友要见本庄庄主?” “不错!” “请道来意?” “见了唐崇武,在下会说!” 总管邱四侧头望了被打的庄丁一眼,目芒连闪,道:“朋友上门欺人?”少年武士若无其事地道:“因为他出言不逊,所以略施薄惩!”四名武士冷哼出了声,抖了抖手中剑,一副跃跃欲试之态,那少年武士恍若未见。连眼角都不曾瞟他们-下。总管邱四冷哼了一声。道:“朋友盛气凌人,可惜看错了地方,如果朋友不报名号,不说来意,老夫可要下逐客之令了!”少年武士不屑地撇了撇嘴,道:“如此,在下只好自便了!”说着,昂尖挺胸,举步便朝里闯。四名武士齐齐怒喝一声,出剑拦阻。少年武士双掌左右一挥,劲气旋卷,如平地乍起狂飙,四名武士朝左右倒撞开去,连发剑的机会都没有。 总管邱四双口泛赤,大喝-声:“别太目中无人!”随着喝话之声,双掌-错,玄厉无比地疾攻而出。少年武士视若无睹,欺身如故,在掌力临身的瞬间,单掌一划,这-划之势,诡辣迅厉,令人咋舌。 “波波”两声,总管邱四攻出的掌势,全被封死,-道其强无匹的反震潜力,震得他倒退不迭。四武士与那名庄丁,面目为之失色。邱总管的武功在庄内是第一流的,想不到应付不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一个照面。 少年武士在反击之后,进了庄门,总管邱四与四名武士跟踪而入。 眼前是-个广场,正面是一列檐牙高啄的建筑。四五个年龄不等的武士,迎面奔来。身后传出总管邱四的暴喝:“此人来意不善,截住他!”奔来的武士-字式拦住去路,后跟的武士左右包抄,总管邱四绕到正面,怒目与少年武士相对。少年武士止步停身,冷极地道:“识相的最好退远些,在下不想伤害你们!” 迎面武士之中,-个粗扩的中年,大踏步上前,抡起钵子大的拳头朝少年武士当胸直捣,劲道可着实惊人,看来是专修外功的。 “砰”的一声,少年武士上胸被结结实实地捣中,但随之传出的是-声凄哼,那中年武士“噔噔噔”退了三四步,-屁股跌坐地上,出拳的手腕,竟然被无形的反弹暗劲震折了。呐喊声中,纷纷扬剑合围。 一声洪钟般的栗喝传来;“你们退开!”合围的武士连总管在内,向两侧退了开去。现身的是一个威严的赤面老者,锦袍皂靴,双目精光迫人。 少年武土俊面一沉,道:“阁下想来就是庄主啸天虎唐崇武了?” “不错。小友是准?” “方珏!” “方珏?” “嗯!” “何事要见老夫?” 少年武士方珏星目精光一闪,绥缓抬起右掌,在空中画了一个怪异的手势,冷凝地吐语道:“阁下认识这个!” 唐崇武赤红的老脸登时泛了白。骇然退了两步,颤声道:“切金掌?”方珏口角一抿,道:“阁下说对了,一点不错!” “切金掌”三字呼出,在场的武士,个个面色惨变,目爆骇芒。 唐崇武以激颤的声音道:“你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什么人?”方珏口唇微张,道:“传人!”唐崇武再退了-步,颤声道:“传人?古立人……没有死?”方珏脸上杀机倏现、寒声道:“死与不死,阁下大可不必过问!”唐崇武额上冒出了汗珠,自语般地道:“武林至尊古立人没有死?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……你的来意是什么?”方珏一字一句地道:“取你六阳魁首!” 所有在场的虎踞庄武士,-听这叫方珏的少年竟然要取庄主的项上人头,先是骇震,继而怒愤填膺,忍不住哼出了声,“武林至尊”的威名虽然令人颤栗,但武林人争的是一口气,图的是一个名,难道真的让人取去庄主的人头?人影闪动中,纷纷举步上前欺。 方珏目光一扪众武士,沉声道:“在下不愿滥杀无辜,阁下最好要他们回避!”唐崇武老脸起了抽搐,大叫一声:“罢了!你们退下!”众武士止住了前欺之势,但却没有退去的意思。总管邱四激声道:“庄主,我等宁为玉碎!” 就在此刻,三名老者,一名中年文士,与近十名武士,蜂拥而至,迅快地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。 空气骤呈紧张。 刚现身的高手还摸不清情况,个个面带惊疑,中年文士阴沉开口道:“庄主,他是上门寻衅的?”总管邱四接口代答道:“他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扬言要来取庄主的项上人头。”此言一出,人人色变,惊呼声响成一片:“武林至尊?” 方珏目光罩定唐崇武,对其余在场的人视若无睹。唐崇武咬牙栗吼道:“你们谁也不许插手!” 毕竟,方珏并非“武林至尊”本人,他不过是他的传人,人多数是现实的,恐惧归恐惧,事实归事实,众高手窒了一窒之后,缓缓前迫。 方珏注定唐崇武道:“阁下可以尽全力反抗,在下可要出手了!”掌随声出,迅厉无俦地劈向唐崇武当胸,这-击之势。看是一掌,但其中藏着玄奥的变化,似乎各大要穴全在控制之中,在掌力未上身之前,可摸不准击向什么部位。 唐崇武一方之霸,当然不会束手待毙,心一磺,举掌急封。 “砰”然声中,劲气四溢,挟蓄一声闷哼,唐崇武踉跄退了两个大步,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。 几乎是同一时问,暴喝雷动,剑掌交辉,从不同角度罩向方珏。方珏早料到有此一着,连想都不想,双掌交叉连振,狂飙卷处。围攻上来的高手被震得四散而开。人没有不怕死的。真正视生死如无物的,少之又少。唐崇武车转身,便朝广场一端掠去。 “唐崇武,你逃不了!”喝斥声中,方珏身形似魅,-下子电射到唐崇武头里,截住他的去路。在场的高手。跟着一拥而前。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。 唐崇武亡魂大冒,他已经看出这小煞星的身手,业已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,自己说什么也不是他的对手,如果发动群攻,庄中这些高手算是白搭生命。死亡的阴影,笼上心头,他拿原本赤红的脸更加苍白了。 方珏冷森森地道:“在下不为已甚,阁下自了如何?” 唐崇武的脸孔,扭曲得变了形,人在生机未绝之前是不会放弃求生希望的,唐崇武此刻内心蓦然升起了求生的欲望,名声与地位变成次要了,现在唯一的生望是发动群攻,换取脱走的机会,但他刚才曾阻止过手下人插手,可不能出尔反尔,心念之中想到了一个以退为进之计,-昂头,悲豪地道;“邱总管!”总管邱四急应道:“庄主有什么吩咐?”唐崇武激昂地道:“这是本人个人的恩怨,不能连累你们,生死由命,本人个不在乎,夫人与小姐不在庄中,如我不幸,你转达夫人,解散虎踞庄,退出江湖,不许寻仇报复,切记,这是我先留的遗言。”这-番活,表面上听起来慷慨激昂,充满武士精神,但实际巳收到了激将的效果,在场的人为之悲愤,其中一名老者厉叫道:“人死留名,虎死留皮,咱们上,与庄主共存亡!”一呼众应,亡命般扑上。唐崇武故意作势大喝道:“不许动手,退下!”当然,这一声叫嚷是阻止不了众愤的。反而推波助浪。暴喝声响成一片,剑掌交织成幕。方珏想不伤人也办不到,心-横,挥掌反击。人多势众,但实际上却互相牵制,碍手碍脚,使功力高的不能尽展所长,联手而不能配合,效果适得其反。甫一接触,惨号立传。唐崇武在全力击出两掌之后,电闪抽身。们他的如意算盘没打对。方珏的目光没离开过他,他才一动,方珏立刻警觉,身形暴弹,旋空脱出圈子,跟踪扑击;只这眨眼工夫,唐崇武已到了广场边缘的大厅前。方珏猛提真气,沾地即起,魅影般掠上走廊,身形未落实,掌已发出,如涛劲气卷处唐崇武身形一窒,方珏旋到了厅门边,回身,正面截住了对方。 场中的高手,又卷了过来。唐崇武自知难免,顿生拼命之心。暴喝一声,双掌齐推,用上了毕生功劲,势道相当惊人。方珏双掌一圈,把对方的聿力引向了旁侧。“轰”然一声,木屑纷飞,厅门被引开的掌力震碎了两扇,涌进的高乎,停在廊沿之下。方珏右掌倏扬,齐腕以下变成了琥珀色。唐崇武怪叫一声:“切金掌!”随着方珏挥掌之势,一声刺耳栗心的惨号破空而起,唐崇武头颅离颈,栽了下去,鲜血喷了一地。在场的高手,全惊呆了。“切金掌”是“武林至尊”的独门杀手,由于平时不轻用,是以在武林中仅属传闻,没几人真正见识过。方珏取出预先准备的革囊。从容不迫地把人头装了进去,弹身飞越众高手头顶,连闪而逝。 夜色苍茫中,方珏来到-椽茅屋之前。这茅屋建在绝涧边的突岩之下,非到面前,看不出来。 茅屋中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:“是谁?”方珏恭应道:“师父,是徒儿方珏回来了!” 苍劲的声音道:“事情办好了没有?” “如命完成!” “进来吧!” 方珏推门入屋,放下手中革囊。燃亮了灯火。灯光映照下,-个须发虬结的老人坐在竹榻上,双目只剩下两个凹陷的黑洞,显然眼珠是被剜去的,左袖虚垂,一条手臂齐肩而没,竟然是-个又瞎又残的老人,他是谁?他就是曾经煊赫一时的“武林至尊”古立人。 方珏趋前,恭谨地道:“师父,您……”老人怒声道:“住口,谁是你师父?” ------------ 第二章 龙蟠古寺 方珏望着老人苦苦一笑,道:“弟子蒙您老人家再造之恩,十多年抚育,粉身难报万一……”老人抬了抬独臂,止住方珏的话道:“老夫抚育你成人,授你武功,是存有私心的,不配用师徒的名分,而且老夫当年曾发过洪誓,永不收徒,你称我-声老前辈足够了!”方珏是老人自幼带大的,深知他的个性,知道拗不过他,心想:“自要我诚心尊你为师。不争这表面上的称呼!”当下沉声道:“是,老前辈,弟子遵命!”老人大声道:“不成,弟子两个字也要改,该称晚辈!”方珏无可奈何地道:“是,晚辈遵命!”老人这才点头,道:“好,娃儿,把人头去掩埋了。唉!可惜老夫双目已残,不能看到这个恶徒的丑陋面目!” 方珏提起革囊,到屋侧涧边,掘坑埋了唐崇武的人头,又回到屋内,在竹榻旁搬把椅子坐了,道:“老前辈,埋掉了!”老人颔首道:“娃儿,老夫的答应你每办完-件事,问一个问题,现在你问吧?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弟子……”老人急阻道:“又来了,什么弟子?”方珏吞了泡口水,道:“晚辈头一样,想知道自己的身世。” 老人干咳了一声,沉凝地道:“娃儿,你听清楚了,-十五年前,老夫在屋前闲坐,你从岩头坠下,正好落在老夫怀里。那时,你可能是三四岁,竟然身负极重内伤,这番巧合,可以说是你命不该绝,你身上带有一方玉佩,故此老夫给你取名方珏,其实,你的身世来历,老夫根本不知道,现在,第一个问题算是问完了。” 方珏心头-惨,星目蕴泪悲声道:“老前辈……” 老人抬手道:“如果你还有问题,等办完第二件事再问!” 方珏的泪水滚了下来,暗忖:“想不到自已是个身世不明的可怜虫。仅是因-方玉佩而得名,老人既然一无所知,这身世之谜,岂非永无揭晓之日了?” 老人沉缓地又道:“娃儿,你在江湖中可不能承认是老夫的传人。”方珏吸了口气道:“老前辈,这不是掩耳盗铃么?晚辈的武功得自老前辈,一出手别人便知道,同时那一手‘切金掌’,可说是您老人家的独门标志。怎能瞒得了江湖同道呢?”老人道:“不管,你只口头上不要承认就是了!”这句强词夺理的话,使方珏有些啼笑皆非,但也不想作无谓的争辩,只口里“唔”了一声?老人接着又说道:“现在,你准备出山去办第二件事!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请问,第二件事是什么?”老人道:“去提‘偷生客’的人头来见我。” “偷生客?” “一点不错,偷生客!” “偷生客何许人物?” “一条披了人皮的狼!” “如何才能找到他?” “二十年世事沧桑。那要靠你的本领了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可要当心了,‘偷生客’的身手机智,比唐崇武高明多了,不过,你如果谨慎从事,依你目前的功力,仍可稳操胜算。” 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老前辈,‘偷生客’也是该杀的?”老人不悦地道:“当然,老夫早说过,不会叫你去流无辜人的血!”方珏道:“他有什么特征?”老人想了想,道:“没什么显著的特征,只一点,二十年前他是个美男子……他名头不小,不难打听的,论年岁,他现在五十不到。” “老前辈,还有第三什事么?” “有!” “何不一次告诉晚辈?” “不成,一件一件办!” “晚辈的意思是……要找张三找不到,可能碰上李四。” “不,老夫生平说-不二。对了,还有句话嘱咐你,你在江湖中,如果碰上了会使‘断玉手’的人,不管对方的身份为何,不许敌对,也不许说出老夫的一切,这-点你要牢记。” “断玉手?” “不错,与切金掌异曲同工,所差的是断玉手伤人内腑,而切金掌则摧人躯体,刚柔有别,其理则一。” “晚辈可以请问原因么?” “不可以,你只牢记这句话就行。” “好,晚辈记下了!” “你去歇憩吧,明天一早出山,事不办妥,不许回来,严防被人盯踪,因‘武林至尊’已在江湖除名。” 虎踞山庄庄主“啸天虎”唐崇武被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取去人头的消息,已经轰传江湖,茶楼酒肆,一班江湖客都以此为话题。唐崇武一方之霸,这消息是惊人的。“武林至尊”失踪了二十年,迄未现身江湖,因此,谁也不知道他有传人。他的传人是什么形象,除了虎踞山庄的人,谁也没见过?在江湖人心目中,“武林至尊”是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,生平无恶迹,但也没什么值得歌颂的善举,为人我行我素,同道都敬鬼神而远之。 方珏之名,由此而震动江湖- 个风际绝世的白衣书生,绥缓驰行在官道之上。那份仪态气质,无论任何男女见了,都会心折,他就是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方珏。他从武士装束改变成书生打扮,是亡羊补牢之计,照他的想法,只要改了打扮,不提名道姓——其实他根本没有名姓——不露“切金掌”绝招,还可隐秘身份于一时,除非被虎踞山庄的人指认,但那机会少之又少。而最主要的目的,是身份显明的话,他很难完成师父交代的使命。他此次出山,是要找“偷生客”。经过打听,“偷生客”也久已失踪江湖,令他困惑的是“偷生客”侠名卓著,素为同道景仰,而师父却指他是披了人皮的狼,命取他的项上人头。如果做了,可以想象将引起什么后果,但师命难违,不能不做,“武林至尊”被剜目断臂,参与其事的凶手,当然可以杀。想归想,方珏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。 烈火似的阳光,像是要把大地烤焦,连刮来的风都是热的,赤裸裸的官道晒得烫脚,路旁没半棵树可以遮荫。方珏内功精湛,不以热为苦,但觉得口干舌燥。喉头里要冒火,极想找杯茶水润喉。 前道出现了一片浓绿的丛林,令人一见便生清凉之感。 方珏精神大振,展开身法,行云流水般飘去。 到了临近,才看出浓荫拥抱中是一间古庙,庙门上一块泥金剥蚀的巨匾,远远便可辨认出是“龙蟠寺”三个大宇。方珏心想,且进去讨杯茶喝,歇歇凉再说,反正自己此行是无定所的。心念之中,大步向寺门走去。将及寺门,目光扫处,不由心头剧震,只见寺门阶沿下,石板铺砌的地上,躺了一个人,不知是死是活?走近一看,头皮发了炸,是一个死人。死者年纪不大,约莫二十余岁,衣着很考究,腰间还佩着长剑,口鼻溢血,在头旁汇成了一大摊。 是谁下的手? 死者是什么人? 方珏剑眉紧皱,望着这具年轻武士的尸体发呆,寺门外死了人,寺里-点动静都没有,这颇令人费解。 一条纤巧人影,姗姗而来。方珏抬头-看,为之心弦一颤,这少女年约十八九岁,容光照人,美而不艳,有如出水青莲。 少女临到近前,明眸一转,发现地上的尸体,登时芳容惨变,目爆杀芒,怒瞪着方珏,厉吼道:“你……杀死了我大哥?”方珏全身一震,栗声道:“死者是姑娘的兄长?” 少女目眦欲裂,“呛”地-声拔出长剑,咬牙道:“好贼子,姑娘我要把你挫骨扬灰!”方珏向后退了一步,急声道:“在下没杀人,姑娘误会了!”少女怨毒至极地喝叫道:“误会,纳命来!”剑出如电,挟丝丝的破风之声,罩向方珏,凌厉狠辣,有意要把方珏一举毙于剑下。方珏没还手,旋了开去。少女一击落空,变势猛袭,寒芒闪闪,有若狂风骤雨。 方珏凭着玄妙身法,一味地闪让。少女的剑术造诣不赖,堪称一流剑手,若非是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,换了别人,还真的应付不了。半盏茶工夫,少女攻了至少五十剑之多,方珏涵养工夫再好,毕竟还是年轻人,那股子火气是压抑不了多久的,尤其这少女不由分说,见面就动手,换了谁也受不了,当下一面闪避,一面大叫道:“姑娘若不停手,在下可要得罪了!”少女根本半个字也没听进去,攻势更疾。方珏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,沉哼-声,身形连转,突地一伸手捞住少女的皓腕,-扳,少女的娇躯反贴在他胸前。少女气急怒羞交进,一挣不脱之下,厉叫道:“你放不放手?”方珏此刻只要稍一加力,少女的剑非脱手不可,但他想到她在手足遇害的情况下,激愤难免,所以不忍令对方难堪,放缓了声音道:“姑娘,在下刚才声明,不是杀人的凶手!”少女大叫道:“我不信你的鬼话。现场只有你一个人!”方珏道:“在下只是口渴想到寺里讨茶发现的!” 蓦在此刻,-个两鬓见霜,长髯现斑的老秀才飘然而至,口里道:“都别动手,这是误会!”方珏松开了手。横闪了八尺。 少女转身斜跨一个大步,扬剑又要出击,老秀才扬手道:“黄姑娘,且慢动手!”少女收了剑,惊疑地望着老秀才道:“前辈何方高人?” “过路人!” “如何称呼?” “人都叫老夫作老学究!” “老学究?” “没听说过,是不是?不要紧,-个人岂能识尽天下人。” “前辈怎知我姓黄?” 老学究打了个哈哈道:“岂止知道你姓黄,还知道你叫黄蕙芬,令尊还做过宁武关的总兵,现在解甲归田,对不对?”黄蕙芬骇异地退了一个大步,道:“一点不错,前辈与家严是……” 老学究摇头道:“什么关系都没有,只是知道而已!”黄蕙芬目光扫向方珏,粉腮又寒了下来,咬着牙道:“他杀害了家兄黄韬……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这真是血口喷人!”老学究深望了方珏一眼,道:“黄姑娘眼见这位小哥杀人?”黄蕙芬-怔神,道:“这倒没有,但现场只有他-人。”老学究微微-笑。道:“老夫可以作证,人不是他杀的。”黄蕙芬惊声道:“前辈可以作证?”老学究点头道:“老夫是紧随这位小哥到达,到来时发现了令兄的尸体,老夫到附近绕了一圈。想找找杀人凶手,但一无所见。回头时,你俩已动上了手。”黄蕙芬秀眉一蹙,道:“真的是这样?”老学究通:“人命关天,老夫岂能信口开河,而且老夫与这小哥素昧乎生,没有偏袒他的必要,黄姑娘,令兄的身手如何?”黄葱芬道:“在我之上!”老学究道:“这就是了,姑娘是否注意到令兄连剑都未离鞘。显然未经搏斗,手脚拳屈,证明死前曾受极大痛苦,虽然口鼻溢血,但绝非死于内家掌力。”黄蕙芬趋近尸前,泪水簌簌而下,悲呼道:“哥哥,是谁害死你的?” 方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心里着实佩眼这老学究的阅历,上前长揖道:“敬谢阁下解围,不然小可百口莫辩。”老学究道:“好说,老夫是据实而言罢了!”说着,锐利的目光射向地上的尸体,仔细观察,略不稍瞬。 手足情深,黄蕙芬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双膝一弯,扑向尸身。老学究大叫一声:“不可!”掌随声出,把黄蕙芬震得翻滚出一丈之外。这举动,使方珏为之愕然。黄蕙芬弹起身来,栗声说道:“前辈这算是什么意思?”老学究拉紧了面皮道:“老夫看出来了,令兄是死于毒!”方珏与黄蕙芬异口同声地惊叫道:“毒?”老学究沉重地道:“不错,是一种毒绝天下之毒,老夫从今兄的死状,突然想起来的,如果老夫判断不差,这当是南荒-带毒道高手所用的毒中之毒!”方珏脱口道:“毒中之毒?”老学究望了方珏一眼,道:“唔!不错,中了这种剧毒的人,除了口鼻溢血之外,绝无一般中毒的迹象,乍看像是死于内家掌力,而死者皮肉都带了毒,触及尸身;-样会中毒,刚才黄姑娘实在太危险。”方珏悚然道:“天下竟有这等霸道的毒,实在骇人听闻。”黄蕙芬又掩面悲泣起来。 老学究想了想,道:“黄姑娘,你兄妹结了什么仇家没有?”黄蕙芬拭泪道:“行走江湖,树敌难免,但没结什么深仇大怨!”方珏忍不住好奇地道:“阁下当知道中原道上,什么人会用这种毒?”黄蕙芬突然-个箭步,窜近尸旁,俯下身去。老学究惊叫道:“黄姑娘,你要做什么?” ------------ 第三章 、母子鸳鸯 方珏也不由心头大震。 黄蕙芬看了看尸身,向后退了一个大步,道:“东西不见了!”老学究惑然道:“什么东西不见了?”黄蕙芬道:“是前道上,一个垂死的老人,托我兄妹代送的东西。”老学究双眼一亮,道:“是样什么东西?”黄蕙芬摇头答道:“不知道,是个两尺多长的黄布包。”老学究把头连连点道:“你把经过的情形详细说说看。”黄蕙芬道:“这……与家兄的死有关联么?”老学究道:“非常可能!” 黄蕙芬惊疑地望了老学究几眼,才开口道:“是我兄妹在前道二十里处的柳家集外,碰到一个垂死的老人,他求我兄妹把-个黄布包袱送到这里的龙蟠寺,交给寺里的主持老和尚,因为是和尚庙。我一个女孩子不便跟着去,由家兄送来,我在前面路上等。等了半个时辰,不见家兄影子,我又转了回来,想不到……”说着。又哽咽起来。 方珏剑眉一挑道:“进寺去找主持和尚!”老学究抬手道:“不必了,老夫已经搜查过,寺里根本没什么和尚,只有个又聋又哑的香火工人,那完全是鬼话。” 黄蕙芬睁大了两眼道:“鬼话?……什么意思?”老学究沉声道:“江湖鬼蜮,一不小心就要上当,你兄妹中了邪恶者的诡计。”黄蕙芬惊声道:“诡计?”老学究点头道:“照老夫的推断,那垂危将死的老者是假装的,黄布包里定是包了什么令武林人物垂涎的奇珍异宝。那老者可能是被人追得太紧了,走投无路,才使这瞒天过海之计,请你兄妹代送,逃过人眼,然后暗中施毒,等令兄毒发,他再取了回去,他断定你见令兄死于非命,必定触摸尸体,-石二鸟。永远灭了口,这种心计够毒辣!”方珏义愤填膺地大叫道:“这种人该杀!”黄惠芬却惊呆了,若非碰上这老学究,她死了连死因都不知道。老学究深深一想,道:“黄姑娘,如果再碰上那装死的老者,你能认得出么?”黄蕙芬努力-咬牙,道:“可以,走遍天涯海角,我也要找到他,替我哥哥报仇!”说完,突地目注方珏道:“这位少侠,适才多有得罪,还没请教阁下高姓大名?”方珏怔了怔,心念疾转,我可不能泄了底,不然便无法完成师父交代的事。情急智生,随口应道:“在下白儒!”黄蕙芬不去深想,脱口道:“原来是白少侠!”老学究淡淡地道:“这是姓名还是外号?”黄蕙芬也觉出不对,怀疑地望着方珏,静待下文。方珏笑了笑,故意装作无事的样子道:“阁下这老学究之称,又作何解?”老学究打了个哈哈道:“小哥,如果老夫胡乱说个姓名,你能分辨真假么?”方珏口角一撇,道:“彼此!彼此!”老学究摇摇头,道:“嫩姜比老姜还辣,想来是水土的关系!”这句话,使方珏心中一动,不知对方是信口说的,还是别含用意。老学究接着道:“先料理后事吧,黄姑娘准备怎么办?”黄蕙芬凄然道:“家兄遗体得运回家门!” “姑娘能办么?” “可以!” 方珏义形于色地道:“在下适逢其会,愿略尽心力,为令兄访凶!”黄蕙芬似水眸光,停留在方珏的面上,芳心中升起了一缕微妙的情愫,久久,才幽幽地道:“少侠盛情,黄蕙芬十分心感!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这倒不必,在下说过是适逢其会,不得不伸手,并非要姑娘领情。”这几句冷漠的话,听在有心人耳里,的确是别有一番滋味,黄蕙芬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,粉腮微微一变,道:“这么说,好意心领了,不敢劳驾。”方珏像是无动于衷般地道:“在下只做心里愿做的事,不在乎别人的态度!”黄蕙芬声音也冷了下来,秀眉一挑,道:“这是我们黄家的事,不劳旁人插手过问。”方珏态度依然地道:“天下人管天下事!”黄蕙芬为之气结,嘟起嘴不开口。老学究扫了两人一眼,道:“老夫还有事,先走一步了!”说完,飘身离开。方珏望着老学究的背影,心念疾转:“这老人江湖经验阅历极其丰富,何不乘机结交,也许可以从他口中探出‘偷生客’的下落,总比盲目寻觅强。”心念之中,双手一拱,道:“姑娘,后会有期!”身形一弹,疾风般掠了去。黄蕙芬怅然若有所失地望着方珏逝去的方向,喃喃地道:“冷傲自大的人,不知他是什么出身,白儒……还是第一次听说。” 方珏一路追了下去,却再没发现老学究的影子,心想:“奇怪,只先后脚之差,人到哪里去了?”人就有这么怪,一旦心里起了意,便很难打消,越是办不到就越想办到,方珏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心理,他非要追到老学究不可。 日头偏西,眼前出现一个镇集,方珏忽然感到腹如雷鸣,该进饮食了,于是,儒衫飘飘,进入镇集,镇头第一家酒店,把他引了进去。车船店脚牙,眼皮子最杂,小二一眼便看出来客不俗,哈腰打躬,把方珏带上楼头雅座。甫登楼头,朗笑立传,一个声音道:“小哥,看来我们有缘,同桌共饮如何?”方珏一抬跟,发现老学究独据角落的一个临窗座头,正含笑向自己招呼,当然,这正合了他的心意,忙走了过去,长揖道:“这敢情好,由在下做东吧!”说着,不客气地落座。小二布上杯箸,老学究命把用过的菜肴撤下,另点了新菜。 两人吃喝了一阵,老学究开口道:“小哥光风霁月,风仪令人心折,不嫌的话,做个忘年之交如何?”方珏正中下怀,慨然道:“如此高攀了!”老学究哈哈一笑道:“小兄弟,我叨长,你就称我-声老哥吧!”方珏举杯道:“从命,先敬老哥-杯!”两人照了杯,老学究道;“小兄行止如何?”方珏道:“小弟游历江湖,旨在增加阅历,没一定的目的!”老学究又打了个哈哈道:“好啊!咱们有志一同,有事管事,无事闲游,这么说,我们可以同行了,来,这-杯老哥敬你!” 就在此刻,楼梯一阵大响,小二引上了-男-一女,男的年约二十余岁,白净面皮,长相倒是不俗,女的在半百之间,浓妆艳抹,鬓边还簪了-朵红绒花,使人一见,便觉得邪气十足。一男一女坐定之后,点了酒菜,小二径自下楼去了。江湖中,无奇不有,方珏也不在意,他认定这是一双母子。老学究的眼神,可有些不大自然- 男一女发了话,那男的道:“娘子,我们恐怕追岔了。”那女的道:“说什么也不能放过,我们打了尖再-上路。” 这一声“娘子”,使方珏鸡皮疙瘩遍起,暗道:“天呀!对方是夫妻,年纪至少相差一倍,老夫少妻听说过,老妻少夫却是奇闻。”心念之中,忍不住低声向老学究道:“老哥,他们是……”老学究急使了-个眼色,打断了方珏的话道:“小兄弟,我们再来一杯!”方珏心中一动,知道必有原因,附和着举杯道:“干!”老学究蘸着酒水,在桌上画字。方珏一看,写的是:“老少配,邪门,勿招惹。”不由大为惊诧。 少人老妻又开始交谈,言语神态之间,十分亲热。 “相公,你累么?”声音脆得像黄花少女。 “不,娘子,我是担心你累。” “只要能办好事情,再累也值得。”略顿又道:“我真奇怪,怎么会脱了线,难道节外生枝,被别人插上-脚?” “娘子,我真的没主意了。”小二端上了酒菜,两夫妻开始吃喝,不再交谈。 这-对怪夫妻谈的是什么,旁人当然不知道,方珏不愿去想那无头无尾的话,他在揣摩老学究写的“邪门”二字,到底是怎样的邪门?对方是什么来路?不用说,老学究是知道的,但现在不便问。老学究故意天南地北地鬼扯一通,方珏唯唯而应,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怪夫妻吃喝倒是干脆,两刻光景,便起身下楼。方珏透了-口气,迫不及待地道,“老哥,对方什么来路?”老学究道:“出现江湖不久,来路不明,但心狠手辣,杀人如儿戏,江湖人称他俩叫‘母子鸳鸯’……” “母子鸳鸯?” “不错,女的可做男的母亲而有余,男的叫谷昆仑,女的叫骆水仙。” “天下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怪事?” “我们走!” “走?” “嗯!我们反正没事,追下去看看,我听他俩刚才的谈话,大有蹊跷,说不定与龙蟠寺的毒杀案有关。” 提到毒杀案,方珏好奇之念大炽,立即起身道:“那我们马上走!” 芦花翻白,江滩上人影纵横,伏尸已经不下十具之多。场中僧道俗尼俱全,不下二三十人之众,此刻搏斗已近尾声。圈子里,一个体态威猛的大和尚与两个俗家老者,全力围攻-个面目狰狞的中年人,其余的围立旁观。 方珏与老学究隐在芦苇丛中,方珏忍不住道:“他们是在打些什么?”老学究道:“不知道,反正江湖人玩命,逃不开恩怨利害四个字。”方珏目光一转,又道:“怎不见那一对邪门夫妻现身?”老学究道:“大概快了!” 一声栗耳的惨号传处,那大和尚栽了下去,-柄笨重的佛门方便铲甩出两丈之外,激起了一阵沙尘。两名老者疾退八尺。狰狞中年人浑身血渍斑斑,横着尚在滴血的剑,目光扫场-周,嘿嘿-声冷笑道:“还有哪位朋友要出头?” 老学究像自语般地道:“弱肉强食,武道沦亡,杀人者人杀之,可叹!” 突地,方珏发现狰狞中年人腰间,吊着一个黄布包,登时激动无比,栗声道:“老哥,您看,场中人的腰间……” “我早发现了!” “啊!那不是黄蕙芬姑娘所说的包袱么?” “大概不错!” “场中人便是毒杀黄韬的凶手?” “不对,黄姑娘说的是个老者,东西易了主,还赔上这多人命,我们静待情况的发展吧!” “场中人是谁?” “中州恶客王江!” “现场没他的对手?” “有-半是他手下人,你没看到他们襟上绣得有标记?” 方珏经这一提,才发觉有半数的人,连“中州恶客”在内,胸襟上都绣有一柄白色小剑,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这标记代表什么?”老学究道:“神剑帮的标志!”顿了顿,又道:“神剑帮是当今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帮,小兄弟会不知道?”方珏面上一热,道:“小弟是刚出道的!”老学究点点头,不再言语。 场中,“中州恶客”王江一抬手,说道:“我们走!” 蓦在此刻,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:“要走得把东西留下啊!” 老学究一推方珏,道:“来了!” 一老一少两男女现身入场。 人群中响起-阵惊呼:“母子鸳鸯!” “中州恶客”脸色大变,窒了窒,装出-脸假笑,提剑拱手道:“两位,幸会!”原来呆在场中央的两老者,迅快地退了开去。“母子鸳鸯”直逼“中州恶客”身前,谷昆仑嘿嘿一笑道:“王香主,谢谢你代我夫妻护持这东西!”骆水仙附和道:“我夫妻会记下你这份人情!”“中州恶客”出了名的凶残人物,但碰上了“母子鸳鸯”却狠不起来,-抹残笑僵化在脸上,张着口说不出话来。 ------------ 第四章 、王者之剑 方珏惊声道:“老哥,这女子是什么来路?”老学究摇摇头道: “不太清楚!” “母子鸳鸯”双双向紫衣少女抱了抱拳,骆水仙笑着开口道: “姑娘,幸会!”紫衣少女大咧咧地道:“你夫妻俩-向耳聪目明,怎么也跟这些无知之辈-样见识?”谷昆仑皱眉道:“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紫衣少女巧嬉倩笑,低声向“母子鸳鸯”说了几句。说些什么,谁也不知道,但见“母子鸳鸯”听完后,面色-变,互打了-个招呼,半声不响地弹身飞掠而去。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秘。这时,神剑帮的香主“中州恶客”王江业已站起身来,他的手下全集中到他的身后,剩下的江湖客寥寥不足十人。散立在另一边。紫衣少女目注“中州恶客”道:“告诉你们帮主,他的心机白费了,请吧!”“中州恶客”竟然片言不发,挥挥手,领着一干手下,疾奔而离。留在现场的,个个惊疑莫释,谁也不知道是一回什么事,望望神秘莫测的紫衣少女.又望望地上的黄布包,进退失据。只有一样毋庸置疑,连“母子鸳鸯”与“神剑帮”的高手都无声而退,在场的谁也不敢再存染指之望。紫衣少女目光转向散立着的江湖客,脆生生地道:“各位有谁想要这东西就请拿去,不然可以请便了!”那些江湖客一阵面面相觑之后,纷纷弹身离开,现场只剩下紫衣少女和一些根本不能再动的尸体。 天色已昏黑下来。 方珏-长身,掠入现场。老学究欲阻无及。紫衣少女倒是意外地吃了一惊,深深打量了方珏-番,幽幽地道:“你也是为了‘王者之剑’而来?”方珏愕住了,他根本不知道什么“王者之剑”。但他立即意识到必是指黄布包里的东西,想了想,反问道:“姑娘你呢?”紫衣少女微微一笑,道:“我不是!”方珏挪步走向布包。紫衣少女娇喝一声:“站住!”方珏止步道:“姑娘什么意思?”紫衣少女道:“我正要问你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你管不着!”紫衣少女任性地道:“我偏要管!” “怎么管法?” 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,问你是不是也为了争夺‘王者之剑’而来?” “我为什么要回答你?” “不回答不行!” 方珏不由心火直冒,寒声道:“我不信这个邪!”身形电似一旋,伸手抓向布包。紫衣少女纤掌一挥,罡风暴卷,把那布包扫飞两丈之外,方珏捞了个空,一张俊面胀得绯红,抬头怒瞪着紫衣少女。 老学究不知为什么,没有现身。 紫衣少女“咕”地一笑,道:“别凶霸霸地瞪着我,你叫什么名字?”这种老气横秋的问话法,使方珏为之啼笑皆非,但那股闷气却消不下去,气呼呼地道:“我用不着告诉你!”紫衣少女像是觉得满有趣似的,笑着道:“有意思,我的脾气正与你相反,你不肯说出名字,我可偏要告诉你,我叫李筱娟!”方珏气在头上,不加思索地脱口道:“管你叫什么,我不想知道!”紫衣少女的面上可挂不住了,粉腮一寒,道:“看你长得一表非凡,却是个蠢货,我真后悔多费唇舌。”方珏气得牙痒痒,怒瞪着星目道:“我如果不是看你是个女的……” “我本来就是女的,怎么样?” “教训教训你!” “你,要教训姑娘我?哈哈哈哈,那将是轰动江湖的新闻。” “你认为你非常了不起?” “何不试试看?” 方珏脸都气青了,想来想去,对方是个少女,为了争-口闲气而出手,有失大丈夫的风度。把一股恶气硬生生压了下去,冷哼-声,大步走向布包。意外地,紫衣少女没阻止。方珏把布包捡在手中,他并非有心要这染满血腥的东西,事实上,在紫衣少女说出是“王者之剑”前,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他的目的是要追出毒杀黄韬的凶手,因为在龙蟠寺外,他曾说过要助黄蕙芬缉凶。紫衣少女不屑地-撇嘴,上前数步。道:“说了半天,你毕竟是个贪婪的人!”方珏吸了口气,道:“本人志不在什么‘王者之剑’,目的是要从这东西上追出杀人凶手。”紫衣少女嘿地一笑道:“说的比唱的还好听,杀人凶手……哼!为了这柄剑,远的不说,十几年来,为了它而丧生的不下数十人,你追的哪门子凶?”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这是本人的事!”紫衣少女似乎任性惯了,秀眉-挑,道:“姑娘我说过要管的事就非管不可,我不信你有多了不起,姑娘我要伸量伸量你!”最后一个字出口,纤掌随之挥出,和风飒然,看不出有什么劲道。 方珏是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,虽说江湖阅历差,但对于武学是高人一等的,紫衣少女一出手,他就知道并非等闲,丝毫也不敢大意。立即运起本门心法,把罡劲布满全身,为了要试对方功力的深浅,他没还手反击。果然不出所料,和风触体,立即产生一种奇猛的潜劲。“波”地一声巨响,方珏身形晃了两晃,寸步未移,但内心却相当震惊,他测出对方的功力已到了惊人的地步,换了一般高手,绝无法当其一击。紫衣少女也是芳心大震,对方能硬承她一击而夷然无损,这份身手也着实惊人,但女人心胸窄,功高必自恃,经不起挫折的,樱口-嘟,道:“你还真的有两下子,再接-掌试试!”娇躯微挫,双掌怪异地一圈,蓦然推出,与前一掌刚刚相反,凛冽罡风,应掌卷涌。方珏心头一凛,以八成功劲封挡。 “砰”然巨震声中,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。 紫衣少女怔了怔,道:“我不想跟你打了,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方珏道:“什么问题?”紫衣少女轻轻一咬下唇,道:“告诉我你的名号。”方珏心意一转,道:“白儒!” “白儒……是外号?” “说名字亦未始不可!” 紫衣少女眸中泛出了水样波光,嫣然一笑,道:“你的身手,江湖罕见,能告诉我师门么?”方珏心有定见,不假思索地道:“对不起,歉难奉告。” “你很神秘?” “你也-样!” “唔!有一天我会知道的。” “那是另一回事。” “你不问我的来历?” “我不说自己来历,也不问别人来历。” 紫衣少女又甜甜地-笑。道:“这倒是很公平,我还有事,希望不久再见!”说完,转身举步,走没多远,回眸一笑,道:“不管你是什么居心,你得到的东西会使你失望。”娇躯-弹,投入夜幕之中。方珏望着她消失的背影,怅然若有所失。这是他头-次产生这种微妙感觉。 老学究到此刻才现身出来,走近方珏道:“小兄弟,你得到了武林奇珍,不过……不一定是福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老哥,这话怎么说?”老学究道:“不祥之物,沾满了血腥!” “老哥是指这东西?” “不错,‘王者之剑’,据说是一什异宝,得到的,可以成为绝顶高手,但二十年来,数易其主,没见成就高手,人却死了不少,而且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,其中最令人扼腕的是‘云梦大侠’南宫谨夫妇,半生受人仰慕,却因这‘王者之剑’而丧生。” “南宫谨夫妇参与夺宝?” “不,他夫妻是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被那些贪鄙之徒围攻而死的,据说这剑是落在-代巨魅‘丹阳子’之手,想不到十五年后的今天,会在此地出现!” “这剑异在何处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奇怪,为什么那紫衣少女弃之不顾,她本可得手的?” 老学究四下-顾盼,道:“我们换个地方再谈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五章 、巨星殒落 方珏与老学究离开江滩现场,来到官道旁的-处林子里,双双坐了下来,老学究开口道:“把东西解开来看看!”方珏依言解开市包,里面赫然是-柄两尺长的短剑-按卡簧,抽出剑身,暗夜中仍见碧芒闪闪,老学究接过手去仔细研摩,半晌无言,方珏忍不住道:“老哥,怎么样?”老学究没有答腔,看了又看,突地把剑掷向丈外的一块巨石,“嚓”地一声,石头进溅出-蓬火花,短剑反弹落地。这意外的举动,使方珏大吃-惊。老学究栗声道:“我知道何以在听了那紫衣少女数语之后,‘母子鸳鸯’撒手而去的原因了,原来是这么一回事。”方珏惊讶地道:“什么原因?” “这剑是假的!” “假的?” “不错!” 方珏意外地得到了这柄“王者之剑”,本来不是他的存心,没有奢望,也就无所渭失望,他只是好奇,瞪大星目道:“老哥怎么知道是假的?”老学究道:“照武林传言,‘王者之剑’切物如腐,我这一掷,已注入了五成真力,但却不能贯石而入。再参酌紫衣少女的话,证明这剑是假的。”方珏眉头-紧,道:“-柄假剑会引起这多江湖人物流血争夺?”老学究吐了口气,说道:“因为他们不知道是假的。” “不对!” “什么不对?” “既是假的,就不会发生装死托物,然后又毒杀黄韬的事。” “小兄弟,江湖人物诡诈百出,内中-定有文章的,很可能得到真剑的,故意布这疑局,转移江湖觊觎者的目标。做得越逼真,越使人深信不疑,可怜的是那些无辜的牺牲者。” “这会是谁做的?” “那就无法想象!”我们晚到-步,不知这假剑最初是在谁手里。” “那叫李筱娟的紫衣少女-定知道,不然她怎会指出剑是假的?对了,她临去时留话说,我得到这东西将大失所望,这不是明显指出剑是假的了么?” “有理!” 方珏忽然想到了-件事,脱口道:“是神剑帮主的杰作!” 老学究双睛-亮,道:“你根据什么这样说?”方珏道:”紫衣少女曾要‘中州恶客’王江传语他们帮主,说他的心机白费了。”老学究拍手道:“小兄弟,你真了不起,竟能见微知著。”方珏笑笑道:“老哥谬赞了,但不知神剑帮主是何许人物?” “不知道,这在江湖上是一个谜,对方从来没公开露过面。” “那毒杀黄韬的,当是神剑帮主?” “不一定,也许是他手下所为。” “但有一点可以认定,‘王者之剑’在他手中!” “也很难说,这需要查证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也许他伪造这事故。目的要引出某人。或达到某种企图,如果他真的得到了‘王者之剑’,就该隐秘才是,为什么要布这疑阵,使人注目,暴露自己之短,岂非欲盖弥彰?” 方珏深深点头道:“老哥析理入微,拜服,拜服!”说着,扔去了手中剑鞘。老学究深深望了方珏一眼,道:“小兄弟,你如果没事,跟老哥去拜访一位老友,很值得你认识的。”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何许人物?”老学究道:“大名鼎鼎的‘偷生客’!”方珏如触电似地一震,脱口栗呼道:“偷生客?”这是他奉师命要杀的第二人,他正愁无处打探,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,的确是天从人愿。 老学究惊声道:“小兄弟,你怎么了?你认识‘偷生客’?”方珏立即警觉自己失态,竭力按捺住激动的情绪,故意笑笑,掩饰刚刚失常的反应,放缓了声音道:“不认识,不过小弟久闻‘偷生客’的大名,只恨无缘识荆,能得老哥引介,拜识-代奇人,实在是件足慰平生的快事。”老学究“哦”了-声道:“原来如此,倒把老哥我唬了一大跳,以为小兄弟跟他有过节呢!”方珏心头一阵卜卜乱跳.轻轻吸了一口气。道:“偷生客驻驾何处?”老学究道:“不远,就在附近山中,大半天的脚程。”方珏点头道:“好,我们就动身么?”老学究笑笑道:“别这么性急,我们先到镇上填饱肚子,顺便买些酒食,如果你有兴趣走夜路的话,我们吃喝完了动身,明天日出稳到。”方珏道:“就这么决定了,老哥,我们走!” 晨光熹微,晓雾未收,一老-少两个儒生,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,像是在探幽寻胜。他俩,正是老学究与方珏,方珏胁下夹了一坛子酒,老学究提了几大包蒲包,都是现成的熟食。一路之上,方珏心事重重,他在考虑如何下手,只要一出手,就得抖露身份,而老学究与“偷生客”是知交,自己是他带来的,等于引煞星上门,自己又与老学究是新交。虽说相识短暂,但双方还真投契,怎么下手呢?老学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?可是师命难违,师恩重如山,师父一代英豪,名满天下,竟被刺目断臂,凶手谁说不可杀? 老学究突地平指岭顶一片松林,道:“到了,就在那片苍松深处!”方珏心烦意乱,心里还没打定主意,心不在焉地“噢”了一声。老学究又道:“我已经整整三年没来了,旧友久别重逢,必有一番欢欣。”方珏又“唔”了一声,暗忖:“船到桥头自然直,看事行事吧,为了执行师命,一切在所不计了。” 穿过松林,靠近岭缘,数株巨松环抱下,现出-间草庐。老学究遥遥扬声高叫道:“日上三竿,偷生者还高卧不起吗?”没有回应。到了草庐前,老学究惊“噫”了一声,呆住了方珏也发了愣。 草庐半塌,野草越过门槛,蔓延到堂屋里,四处结满了蛛网,显然很久没人居住了。方珏放下酒坛,向里张望了-眼,栗声道:“怎么回事?”老学究喃喃地道:“怪事,这偷生苟活的人哪里去了?”方珏感到无比的懊丧,皱紧了眉头道:“老哥,三年前你来过?” “是呀!” “他可能会搬到什么地方?” “无从想象!” 方珏下意识地转到屋后,一看,两眼登时直了,眼前是一杯土冢,野草萋萋,-块山石墓碑,上面赫然刻着“善恶不辨,偷生何为,一杯黄土,无是无非。”旁边注了-行小字:“偷生客预立碑文,臭皮囊-具,请发现者代为收拾,殁者永感于泉下。”老学究也走了过来,目光扫处,悲呼道:“老友,三冬小隔,竟然幽冥异路!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他竟然死了!” 老学究呆立了一会儿,打开蒲包。摆设在墓前,又到前面寻了两个碗,搬来酒坛,拍开泥封,倒了两碗,-碗自己喝-下,另一碗徐徐泼在地上,含着老泪喃喃祝祷道:“老友,浊酒-碗,聊表哀悼,世事本无常,愿老友安息!”方珏心思一片狂乱,人死了,-切恩怨,不了而了,他能说什么呢?老学究席地坐下,招呼方珏道:“小兄弟,坐下,云泥相隔,但心灵-线通。我们伴老友痛饮一番吧!”方珏无可奈何地坐下,两人在坟前喝了起来,当然,这简直不是味道,但他在潜意识里却有一丝欣慰,他奉师命杀人是不得已,现在对象已不存在,他可以少出一次手,杀人,无论所持的是什么理由。内心总是不安的。 日到中天,方珏转了念头道:“老哥,小弟我忽然想到有件事要办,我们暂时分手吧!”老学究情意殷殷地道:“老哥我能效力么?”方珏笑笑道:“不必,小事-件,是私事,不敢劳烦老哥!”老学究捻须道:“那我们另图后会了!”方珏依依揖别。老学究望着方珏远去的身影,喃喃自语道:“将来是何了局?唉!只有尽人事而后听天命了!” “偷生客”既已不在人世,方珏必须赶回山去复命。 绝涧,茅屋,景物依旧。方珏来到了屋前,故意放重脚步,但,奇怪,没有师父向例的喝问声,他只好开口道:“师父……”觉得不妥,立即又改口道:“老前辈,晚辈回来了。”屋内传出-个孱弱的声音:“进来!”方珏心头泛了寒,他有个不祥的预感,三步作两步冲入屋中,只见老人横躺在竹榻上,张着口在喘气,情况非常不妙。方珏趋近榻前,急声道:“您老人家怎么了?”老人有气无力地道:“油枯灯尽,老夫的大限到了,幸亏你回来得早。”方珏心头一惨,长跪榻前,悲唤道:“老前辈,您怎么突然……”声音哽住了,他是老人带大的,十多年来,相依为命,亲如父子,虽然老人个性怪僻,不许以师徒相称,但这一份山海般的感情。是不能磨灭的。老人喘息了-阵,道:“娃儿,为师的当年身中奇毒,所以才被肖小所乘,剜目断臂,这些年来,全凭-口先天真气护住心脉,年老体衰,是自然的演化,体内余毒已经无法控制……”方珏颤声道:“老前辈,为什么不寻求解毒之药?”老人激声道:“堂堂‘武林至尊’变成了残废,有何面目去求别人。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这么说……应该是有解药的,请您老人家指示门路,晚辈不论付出多大代价,一定要求到解药。”老人摆了摆头,道:“来不及了,而且,老夫岂屑于求人救命,不要多说了,你这次去办事。结果如何?”方珏激颤地道:“偷生客业已物故!”老人大叫道:“什么,他死了?” “是的,晚辈见到他的坟墓!” “人头呢?” “这……晚辈认为掘墓毁尸,有失仁道!”, “胡说,什么仁道,老夫如此下场,仁道何在?……”急喘-阵之后,接下去又道:“你怎么断定对方不是诈死以求生?” 方珏心中一动,想了想,道:“晚辈会查证清楚的!”老人全身起了一阵抽扭,像是十分痛苦。方珏忙紧握住老人的独臂,哀声道:“老前辈,为什么不让晚辈尽一份心意?”老人又振作起精神道:“老夫的时间不多了,听着,你最后要杀的是你师叔‘天下第一剑’裴震!”方珏栗呼道:“师叔裴震!” “不……不是你师叔,你我没有师徒的名分,你算是受老夫之托,清理门户,把杀师犯上的大逆之徒,正以门规!” “杀师犯上?” “不错,你师祖……嗨!老夫又说岔了,是老夫的师尊,他是被逆徒所杀,老夫要清理门户,迄未如愿。” “师祖他老人家是他害的?” “师门不幸,出此大逆不道之徒,所以老夫立誓永不收徒!” 方珏脱口道:“那师门一脉,岂非要从您老人家而断绝?”一句话,说得老人半晌无言,但从脸孔的扭曲,可以看得出老人内心的激动,断了门脉香烟,同样的是罪愆,久久,老人叹了口气道:“孩子,老夫……也许是错了,不过,誓言不可破,待老夫闭上双眼之后,你可以在祖师灵前认祖归宗……”方珏感到无比的激动,他所期待的就是这句话,他绝不愿意老人如此含恨而殁,可是,事实上他束手无策。老人身躯又起抽扭,挣扎着道:“孩子,你……不是裴震的对手,他……已经尽得师门绝传,除非……”方珏栗声道:“师父,除非什么?”他要在师父未断气之前,正师徒的称谓。老人已无力再反驳方珏的称呼,口唇连连翕动之后,才迸出半句话道:“除非……得到……王者之剑!”喉头痰涌,头一偏,咽了气。方珏怪叫一声:“王者之剑!”伏在老人身上,号啕痛哭起来。 一代武林巨星,殒落了。 方珏如丧考妣,他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;也是他最崇敬的人。 ------------ 第六章 、空墓之谜 方珏伴着师父遗体,心碎泪枯。 日落又出,第二天早晨,他收拾起悲怆的心怀,料理师父的后事,他在小屋附近不远选了个天然石穴,埋葬了老人,然后,他着手清理师父遗物,一切就绪之后,他在祖师神位之前,焚香祝祷,算是秉承遗命,正式入门归宗。突然,他发现神位前的香炉下,压了一张字帖,不由大惊意外,取出一看,只见上面写的是:“字谕本门第三传弟子方珏,即日起为本门第三代掌门,神座之下,有乌木牌一面,乃我‘武扬门’之信物,牌至如祖师亲临,持之以清理门户,按门规处治大逆裴震,本门立派宗旨,在宏扬武道,维护武德,慎之勿坠。另有玉佩一方,乃尔随身之物,可循之而究明身世。师古立人留。” 方珏又跪了下去,泪水又汩汩而落。到此刻,他才知道恩师用心良苦,表面上不许有师徒名分,实际上已做了安排,铁定他为“武扬门”的继位掌门人。 跪着,他在想:“师门叛逆裴震,已尽得师门绝艺,号称‘天下第一剑’,功力之高,可想而知,师父已断言自己不是他的对手,这清理门户的责任,何其重大,师父遗言,除非得到‘王者之剑’,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啊!纵使神剑现世,难道自己也要参与巧取豪夺,那岂不违背了祖师立派的宗旨?” 他茫然了,师命,武道,该何以是从?他膝行上前,在神桌下一阵摸索,果然摸到了一个小方盒,反贴在桌腹下,取了出来,打开,里面是一块三指大的乌竹牌,上面篆刻了“武扬”二字,另外是一方晶莹的白玉牌,他先高举乌竹牌,祝祷再拜,算是遵遗命继承门户,然后起身,审视那块白玉,上面浮刻了-龙一凤,中间有四个蝇头小字:“南宫家传”。这意外的发现,使他狂激起来,这块白玉牌,关系着他的身世。 “南宫家传”,意味着南宫家的传家之宝。师父双目盲残,不然早该发现的。他脱口栗呼道:“我姓南宫?那我该叫南宫珏!”南宫!南宫!他叨念着,突然,脑内灵光-现,他想到老学究曾说过十五年前,云梦大侠南宫谨夫妇,曾因持有“王者之剑”而被江湖不肖之徒围攻丧命,十五年,这正是师父收养自己的年数,而这玉牌是自己随身佩带的东西,这说明了什么?他深深地想,得到了结论一一 自己是云梦大侠南宫谨的遗孤! 父母因“王者之剑”而丧生! “王者之剑”该是属于自己之物! 一阵狂激之后,不由又感到沥血锥心,父母是被哪些人围攻?是如何惨死?自己是如何坠岩?老学究的另-件江湖秘辛,又浮上脑海,传言中,“王者之剑”最后落在“丹阳子”的手里,那就是说“丹阳子”是当年夺剑杀人的凶手之一。于是他下了决心,再找老学究,把当年发生的这桩血案,问得更清楚些,才能循线追仇。 江滩夺剑的一幕,又浮现眼前,“王者之剑”是假的,那真的该落在谁的手上?以假剑招摇,引起凶杀,目的何在?神秘的紫衣少女李筱娟,要神剑帮香主“中州恶客”王江寄语他们帮主,说他的心机白费了,这又是什么蹊跷?这话是指假的“王者之剑”而言,还是另有文章?想,不能解决问题,必须付渚行动,用事实来证明事实。 第三天,方珏重出江湖。 松涛盈耳,虬枝古干,掩映着-座土冢,冢前,站着-个白衣书生。方珏又来到“偷生客”的墓前,他要证实当年参与残害师父“武林至尊”古立人的凶手之一“偷生客”是真死还是假死。唯--证明之法,是劈开坟墓一看究竟。劈墓是伤天害理的事,但他不能不如此,他不能让凶手侥幸漏网,而致受害者无法瞑目,受害者是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师父,为了师父,他甘愿背负任何罪愆。方珏扬起了手掌,想想,又放了下来,人死恨消,劈墓动骨,实在太不仁道,他-下子下不了决心。 就在此刻,方珏感觉身后有人移近,无声无息,有若幽灵,这只是感觉,武功到了某-极限之后,本能上的一种超人反应,说不出那道理。他偷偷转动目光,不错,是有人来,他看到斜照日光造成的投影,于是,他闪电般横飘丈外,目光扫处,机伶伶打了-个寒颤,差点惊叫出声。 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,从发型上看,当是个云英未嫁的老处女。她手里挽了一个大包袱,人长得很美,但脸上结了-层严霜,冷极,虽是盛夏溽暑,也使人打从心底里冒寒,她的目光是直的,娇躯也是僵直的,直直走向“偷生客”的墓前。 她是谁?方珏的眉头皱紧了,心弦也绷紧了。 这女人似乎根本不知道有方珏的存在,面上没有表情,目光也不曾稍有流动,走到墓前,停住,凝望着墓碑。 方珏由惊异而变为好奇,他在心里暗问:“她要做什么?” 女人木立了将近盏茶工夫,忽然坐了下去,打开包袱,摊开,里面竟然是些胭脂水粉头饰,还有-套极其华美的衣裙。 方珏憋住-口气静观下文,他像是在欣赏一出离奇的戏。是失心疯的女人么?这是方珏唯一的意念。 那女人旁若无人地开始化妆,涂胭抹粉描眉,然后好整以暇地插戴头饰,套上衣裙。 方珏连呼吸都窒住了,几次想开口又止住。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。 穿戴完毕,她更美了,但脸上的神色却更冷,更冰,如果不是大白天,他真的以为碰见了鬼。那女人幽幽开了口,声音也同样冷得叫人起鸡皮疙瘩,目光不移地道:“我想请你办件事!”方珏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,她是对谁说话?对墓里的死人么?那女人再次开口:“你不愿意?”目光仍望着墓碑。方珏忍不住栗声道:“芳驾是在对谁说话?”那女人缓缓侧过脸,冰冷的目芒,照在方珏面上,死气森森地道:“当然是对你说话!”方珏几乎想转身逃避,硬起头皮道:“芳驾……说什么?” “请你办件事!” “请……在下……办件事?” “唔!” “什么事?” “我入土之后,请你把坟墓还原!” 方珏全身一震,目瞪口张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一个活生生的人,说出这等恐怖又无法思议的话来。那女人死板板地道:“你听见了?此地没有别人,你不答应也得答应,只当做好事吧!”方珏颤声道:“在下……不明白芳驾的意思?”女人道:“你用不着明白的,照我的话做就行了!”说完,不顾方珏的反应,转回头去,对着坟墓,幽幽地又道:“我等了你二十年,你却悄悄地躺在这里,记得我们的誓言,生不能同衾,死必同穴,现在,我来践约了!”方珏顿时明白过来,这古怪的女人,与“偷生客”生前有白首之约,现在,她是要殉情,这太残酷了,如何阻止她呢?那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,泪水也随着笑声滚滚而落,不,这不是笑,是哭,世间最伤心的哭。方珏想掩住耳朵,他不忍听。久久,那女人收敛了反常的笑声,扬起子手掌。方珏脱口惊叫道:“芳驾要毁墓?”那女人充耳不闻,扬起的手掌朝土堆挥去,方珏想阻止也来不及,意外中的意外,他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。 惊世骇俗的掌力,有如排山,“轰”然一声,土石暴卷翻飞,坟墓变成了一个大坑。 不见棺木,也没有骨头,土下面还是土。 方珏触电似地一震,怪吼道:“是空坟!”这刹那之间,他的心思狂乱成了一片。空坟,假死,师父不幸而言中了。 那女人本来冷僵的面孔;陡地起了抽搐,狂叫道:“他没有死,他骗我……他骗我!”手掌连挥,土堆整个被扫平,墓碑也成子碎片。方珏反而呆了,一时之间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。那女人在一阵疯狂发泄之后,掉头疾奔而去。方珏慢慢冷静下来,深深一想,自言自语地道:“偷生客,他外号本来就叫偷生,早该想到他是诈死以达偷生的目的,我非找到他不可!”心意一决,他准备离开现场。蓦在此刻,一个娇脆的声音道:“你有没有人性?”方珏大吃一惊,转身望去,一个紫色人影俏立在两丈之外,粉腮布满了杀机,正是江滩上曾有一面之缘的李筱娟。 她怎么会在此地现身? 方珏定定神,道:“原来是李姑娘,幸会!”李筱娟冷哼了一声道:“白儒,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?”方珏一下子会不过意来,剑眉一蹙,道:“什么人神共愤?”李筱娟手指被毁的墓地,咬着牙道:“你为什么连死人都不放过?‘偷生客’纵使生前与你有三江四海之恨,既然已经故世,你还不放手?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毁墓的不是在下!” “你不敢承认?” “没什么敢不敢的。” “那你说,是谁毁的?” “一个不知名的女子!” “不知名的女子?” “不错!” “人呢?” “走了!” “你看着她毁墓而不加以阻止,也不问问她的来历?” “没这必要!” 李筱娟口里发出-长串冷笑,厉声道:“白儒,你这种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,先前我看你还有点人样,想不到你是个无行的败类,令人齿冷!”方珏年轻气盛,懒得分辩,寒声道:“你准备怎么样?”李筱娟从半开的唇间进出两个字:“杀你!”方珏气极反笑道:“那可要看你的能耐了!” 这时,一条人影,悄然出现在数丈之外的一株虬松后面,但方珏没发觉,因为他全神贯注在紫衣少女李筱娟的身上,怒火使他失去了一个高手应有的警觉和感应。李筱娟冷极地哼了一声,“呛”地拔出长剑,道:“你无妨试试看!”寒芒耀目,斜斜刺向方珏。这一剑,看似十分平淡,但方珏身为“武林至尊”的嫡传弟子,当然是识货的,对方剑一刺出,他立即感觉到潜势惊人,在剑未上身之前,根本拿不准攻向什么部位,藏有多少变化,不过,他不能示怯,立即圈动双掌,以攻应攻,同样玄厉得令人咋舌。掌剑交辉,剑气与掌风撕空有声,双方展开了-场武林中罕见的搏斗,惊人至极。 彼此都互惊对方的身手。 徒手搏斗,在功力悬殊不太大的情况下,吃亏的当然是方珏,七八个照面下来,方珏被迫得连连后退。李筱娟得理不让,娇喝一声,攻出了一记怪招,这-招怪得完全脱出武学常轨,从绝不可能的角度,刺向-般视为死角的部位。方珏心意才动,顿觉“复溜穴”附近-麻.随之是-阵剧痛,身形打了个踉跄,几乎跌了下去,但深厚的内力修为使他仍能挺住,伤,使他动了真正的杀机,意念电似-转,施展出师门绝学“切金掌”,琥珀色的手掌,迅厉无俦地切了出去。 凄哼挟惊叫以俱发。李筱娟拖剑暴退八尺,樱口喷出-股血箭。方珏没有跟踪出手,他无意要对方的命。此刻,他的白衫下摆也湿了一大片,白衫染血,现出刺目的猩红。李筱娟粉腮泛紫,几乎与她的紫衣成了一色。 人影晃动,一个风韵极佳的半百妇人倏然出现。方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。老妇人眸中抖露出一片恐怖的杀机,咬着牙道:“你方才用的是什么功力?”方珏暗吃一惊,冷冷地道:“无可奉告!”老妇怒哼了一声,厉声道:“你是‘天下第一剑’裴震的传人?”方珏又是一震,为什么对方不提“武林至尊”而说裴震?无疑地,这老妇从“切金掌”判出了自己的来历,裴震是叛逆,但他是自己的师叔不假,对外人而言,裴震仍是“武扬门”的第二代弟子,窒了-窒之后,仍是那句话:“无可奉告!”老妇面皮一阵抽动,咬着牙道:“说与不说都是-样,‘切金掌’是‘武扬门’的独门武功,你年纪至多二十岁,而‘武林至尊’死于二十年前,所以,老身断定你是裴震的传人,你承不承认?说!”方珏暗自-挫牙,道:“芳驾何方高人?”老妇道:“告诉你无妨,老身‘玉罗刹’!”方珏心头为之大震,他曾听师父提到过“玉罗刹”之名,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女煞星,想不到会碰上她,她找师叔裴震何为?心念之中,道:“芳驾要找‘天下第一剑’何为?”“玉罗刹”眸中煞芒-闪,怨毒地道:“老身要把他碎尸万段!”方珏打了一个冷噤。道:“为什么?”“玉罗刹”激声道:“别问为什么,你只说出裴震的下落就成了!”方珏如果照实说出一切,情况可能会两样,但他不能泄露师门秘密,而且,他现在的身份是-派之长,说什么也不能辱没这尊荣,当下寒声道:“如果在下不说呢?”“玉罗刹”厉声道:“死!”长长的尾音,令人不寒而栗。方珏把心-横,道:“在下不改变主意。也不受威胁!” “你宁死不说?” “可能是这么!” “那就休怪老身心狠手辣了,你准备保命吧!” 方珏业已横定了心。知道多说是白费,当下片言不发,把功力集中右掌,“切金掌”提聚到十成。他明白面对的是当今武林中拔尖的可怕人物。“玉罗刹”寸步未移,仍停身一丈之外的原地,突地双掌立胸,呈拜佛之式,口里沉哼一声,徐徐亮掌推出,沉凝万分。方珏陡地想起师父生前,向他描述过的各家武功特色,不由脱口叫道:“无相神功!”身形一欺,“切金掌”急切而出。但迟了,这不是最有效的出手距离,对一般高手可以,对“玉罗刹”这等人物便不济了,他猛觉一股无形的潜劲似山般压上躯体,触体立生强烈无匹的巨震,宛若被磐石撞上,力道大得似要把人震成齑粉。闷哼声中,身形连连倒跄,口血汩汩而冒,眼前阵阵发黑,几乎栽了下去,全身的骨骼像是被一拆散了。 ------------ 第七章 、诡谲杀机 李筱娟粉腮连变,不知她芳心里是什么反应。“玉罗刹”向前迫近两步,寒着脸道:“你说是不说?”方珏用手一抹口边血渍,冷厉地道:“无可奉告!” “玉罗刹”怒冲冲地道:“以裴震的作为,杀你绝不为过,你真的不怕死?”方珏咬着牙说道:“死有什么可怕,尽管下手就是。”“玉罗刹”重重地哼了-声,摆手道:“筱娟,废了他!”李筱娟期期地道:“师父,何不带回去……慢慢盘问?”“玉罗刹”断然道;“不行,快动手!”李筱娟姗姗移步,欺到方珏面前伸手可及之地,眸中射出一种异样色彩,深注方珏,似乎想说什么。方珏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,他现在根本无力反抗,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,心头那一股子怨毒,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。功力一旦被废,便什么都完了,对一个武士来说,功力被废,比杀他还要残酷。李筱娟眨眨眼,牙一挫,玉指疾点而出。方珏凄哼了一声,“咚”地栽了下去。“玉罗刹”扬声道:“传话给你那丧失人性的师父,如果他还是个男人,要他来找老身。”说完,转身挪步,飘飘而去。李筱娟以极低的声音道:“白儒,我……也许错了,盼你好自为之,以后避开我师父远些。”说完,再深深盯了方珏一眼,追上她师父走了。 方珏挣扎着坐起身来,喃喃地道:“她为什么故违师命,没点我的残穴?这是笔很大的人情,将来如何偿还法?”首遭大挫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天下事竟有这么巧,先是一个神秘的中年女子,准备一死殉情,接着又来了“玉罗刹”师徒,三样事凑在-起,全是为了“偷生客”。 现在,方珏刻不容缓要做的,便是疗伤。疗伤,必须技个隐秘的处所,以防万-受到干扰,但他实在无行功,“玉罗刹”那一击,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腑,不死,的确是命大。 眼前,地上,出现了-条投影。方珏暗道-声:“完了!”此刻,即使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,也可以要他的命。他缓缓抬起头,张着失神的眼,一看,心头大慰,来的竟然是老学究,但随即-颗心又往下沉,老学究是“偷生客”的知友,而他是为了查究“偷生客”的生死而来,事悄拆穿了,老学究将有什么反应?老学究冷凝的目光罩定方珏,以栗人的声音道:“你毁了‘偷生客’的墓?”方珏凋匀了-阵呼吸,费力地道:“我没有,不是……小弟!” “那是谁?” “-个神秘的中年女子!” “中年女子?” “是的,看来……是‘偷生客’的旧情人,她……本来是要践死后同穴之约的,结果……发现是空墓,她走了!” 老学究像骤然被蛇咬了一口似的,后退-大步,激声道:“是她?她怎会找到这里来?”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老哥认识她?”老学究似在竭力控制激越的情绪,久久才应道:“认识,听故友提过。”方珏追问道:“她是谁?”老学究幽幽地道:“-个情海断肠人!”方珏整理了-下思绪.试探着道:“老哥,‘偷生客’没死,怎么回事?”老学究长长吐了-口气,以异样的声调道:“谁知道,老哥我也极感意外!”顿了顿,反问道:“小兄弟似乎存心要找他,为什么?”方珏大感为难,这是师门秘密,该不该向对方吐露呢?心念数转,道:“老哥,请原谅小弟有难言之隐,无法奉告。”老学究没再追问,转变话题道:“小兄弟,方才‘玉罗刹’指你是‘天下第一剑’裴震的传人,真的是这样么?”方珏摇头道:“这-点,小弟郑重向老哥否认。” “你不是?” “不是!” “那刚才为什么不讲,如果不是那少女暗中留情,你已经废了。” “老哥全看到了?” “唔!我已经来了-会儿了,小兄弟,这么说……你是‘武林至尊’古立人的高足?” 事实已不容否认,因为他施展了“切金掌”,只好颔首道:“小弟不否认,请老哥守秘。”老学究眸子里闪过一抹怪异的光影,又道:“这样说来……令师当年并没有丧生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这-点恕小弟不便作答。”老学究笑笑道:“我只是随便问问,不便说就不必说,武林人,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的。小兄弟,现在让我助你-臂之力,赶紧疗伤要紧。”方珏深深以感激的眼光,看了老学究-眼,无言地点点头。于是,老学究从身边取出伤丹,给方珏服下,然后以内元助他疗伤。 一个时辰之后,方珏功力尽复,伤痛全消,起身称谢道:“老哥,援手之德。小弟只有铭诸五内了!”老学究打了个哈哈道:“你我-见投缘,订忘年之交,这-说岂不见外了。”方珏心念-转,道:“老哥阅历丰富,小弟想请教-件事……” “什么事?” “老哥可知天下第-剑裴震的下落?” “这……他自从黄山论剑,赢得了‘天下第-剑’的封号之后,便失踪江湖,算来已将近二十年,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生死。” 方珏大为沮丧,半晌无言。老学究惊异地道:“小兄弟为何要找他?”方珏尴尬地笑笑道:“老哥,又是-件小弟不便回答的事!”老学究坦然道:“那就算了!”方珏歉意地笑笑。道:“老哥怎会也凑巧到此地来?”老学究扫了-眼被推平的墓地,道:“本意是想再探故友之墓,推究死因,想不到……嗨!老哥我也感到茫然无所适从了。” 蓦在此刻,数声凄厉刺耳的惨嗥,遥遥破空传来。方珏与老学究同感心头大震,方珏道:“有人在山中杀人?”老学究道:“听声音像是在岭下。”方珏道:“老哥,我们去瞧瞧!”一老一少弹起身形,朝岭下泻去。 岭脚是一个盆地,野草萋萋,点缀着几株疏落的古树,树下横七竖八躺了五六具尸体。尸体的服色一律是黑的,其中两具着长衫,另四具劲装,每人胸前都绣了一柄白色小剑的标志,死状相同,全是口鼻溢血。方珏与老学究奔到近前,方珏惊声道:“全是神剑帮的人!”老学究灰眉一皱,道:“奇怪,是什么人下的手呢?”方珏仔细再审视地上的尸体,敏感地道:“老哥,这死状像不像龙蟠寺门外黄韬……”老学究似乎也有所觉,立即截话道:“不错,是被毒杀的!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是同一个凶手?” “格吱”一声,一段枯枝从树上掉落,老学究一拉方珏,急声道:“快退!”方珏反应神速,一个绝顶高手,在突发的情况下,行动是由本能指挥,迅捷而不失措,两人同一行动,双双倒掠三丈之外。树上枯枝掉落,本极寻常,方珏忍不住道:“老哥发现了什么?” 一声冷笑,发自树顶,接着,一条灰影从浓枝密叶中冲空而起,划空泻去,两个起落,投入盆地边缘的林木中;消失了,快极,令人咋舌。 方珏惊声道:“惭愧,小弟竟然没发觉树顶上隐得有人。”老学究道:“我也没发觉,是掉落的枯枝提醒的。”方珏道:“小弟警觉性还不够……”老学究目注远方道:“非也,枯枝而落,本极寻常,我是想到我们从听到声音,奔临此地,为时极短,而且从岭上下来,视线并不受阻,却没发现有人影离开,所以心里已经有了警惕,此刻没有风吹,也不见鸟飞,枯枝无端掉落,必有原因,当然,这判断一半是出于猜测。”方珏道:“那灰色人影,就是施毒杀人的人?”老学究点头道:“大概错不了!”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接上话头道:“别那么自信,嘿嘿,偏偏就错了!” 两人大吃一惊,但都是修为有素的高手,表面上仍镇定如恒,方珏缓缓转动目光,奇怪,不见人,那声音竟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,两人现在是面对古树,如果声音发自树上,别说看,听也听得出来。老学究沉声发话道:“是哪位朋友?”那声音又道:“老穷酸,你怎知道是朋友而不是敌人?”方珏循声搜瞄,仍一无所见,内心不由嘀咕起来,大天白日,当然不会碰上鬼怪,这里是草原,没有特别隐蔽的地方。老学究突地打了个哈哈道:“出来吧,不必再刨地道了!”话声甫落,两丈外的草丛中,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头,接着,全身出现,赫然是个瘦小精悍的老者。方珏大感惊异,这枯瘦老者是什么来路,怎会藏在草丛里? 枯瘦老者手中拄杖,飘近前来,身手相当利落。方珏一眼瞥见老者手中拐杖着地的一端,有一个铲头,极像和尚们惯用的佛门方便铲,不由更加怪异莫释。枯瘦老者两只精光灼灼的眸子,紧盯在老学究身上,略不稍瞬,久久,吸了口大气道:“老夫栽了,你老穷酸认得老夫,老夫却认不出你。”老学究打了个哈哈道:“这是老夫名不见经传的缘故!”枯瘦老者摇摇头,道:“少客气,老夫请教?” “老学究!” “老学究?陌生得很,你认识老夫?” “堂堂江湖第一号神偷‘土行仙’,哪个不识。” 方珏心头一震,这不起眼的老者,竟然是名满天下的神偷“土行仙”,实在是想不到。“土行仙”目光扫向方珏,道:“这小哥是……”老学究道:“老夫忘年之交,白儒。”“土行仙”目芒一闪,道:“白儒?小穷酸,老夫也是头一次听到。”方珏一抱拳道:“阁下,幸会!”老学究手指那些被毒杀的神剑帮弟子,道:“阁下方才说,从树顶遁走的不是凶手?” “不是!” “那谁是凶手?” “一个蒙面女人,不知道来历。” “女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为何杀人?” “只她自己知道!” “那遁走的灰衣人又是谁?” “也是个蒙面人,我老偷儿就是追踪他来的,一样来路不明!” “怪事?” “老穷酸,你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?” “被毒绝天下的‘毒中之毒’所毒毙。” “哟哈,你老穷酸的见识惊人,大出我老偷儿意料之外。” “阁下足迹遍天下,当知什么人擅长施用这种剧毒?” “土行仙”拍拍脑袋,道:“以我老偷儿所知,普天之下,只有‘毒君’马木林能用这毒,但马木林是苗疆人,不会来中原,而且,马木林已死了十年!”老学究吐了口大气,道:“也许是‘毒君’的传人?”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我老偷儿不敢妄加揣测,眼见的施毒者是个女人!” 方珏静静地在-旁想心事:“黄韬被毒杀,照他妹妹黄蕙芬的说法,是-个垂死的老者托送布包而引起,但后来证实布包内是-柄假的‘王者之剑’,在江滩上紫衣少女警告‘中州恶客’,说神剑帮主的心机白费了,像是神剑帮捣的鬼,可是现在死的是神剑帮的弟子,这太不可思议了,泫如何解释呢?除非逮到施毒的蒙面女人,可是,谈何容易,这些凶杀,是否与‘王者之剑’有关呢?”心念之中,脱口问道:“会不会‘王者之剑’有关?”“土行仙”登时目爆奇芒,显得有些激动地道:“你怎么会联想到‘王者之剑’?”老学究道:“阁下难道耳目闭塞,不知道数天前江边群豪争夺‘王者之剑’的事?”“土行仙”摇摇头,道:“我老偷儿正好有事。没赶上热闹,事后听说了,但人言人殊,语焉不详,你老穷酸参与了?” “嗯!躬逢其盛!” “何不说说经过情形?” “小兄弟,你说吧!”老学究目注方珏。方珏点点头,把黄蕙芬兄妹受托送包袱,以迄于江滩流血夺剑的经过,-一说了出来,只隐起了某些不便说的细节。“土行仙”听完之后,激声道:“假的‘王者之剑’?……这事大有蹊跷,哎呀,不对!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什么不对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所说的一个重伤垂死的老者,托两兄妹把包袱送交龙蟠寺的住持,那老者死在路上不错,我老偷儿路过碰,行好事把他埋了,却不知有包袱的事。”老学究惊声道:“这么说,是真的了,老夫起先判断是那老者被人追急了,行瞒天过海之计,可是,包袱在江边出现,结果是假的,怎么解释?”“‘土行仙”想了想,道:“一个可能,被人掉了包!”方珏激声道:“是施毒的那女人?”“土行仙”皱紧了眉头,苦苦-阵思索,道:“是龙蟠寺的住持!”老学究摇头道:“龙蟠寺没住持,只有-个又聋又哑的香火工人!”“土行仙”大声道:“老穷酸,这-点你就大错而特错了,香火工人又聋又哑是事实,但他并不是住持……”老学究道:“寺里真的有住持?” “妙啊!你怎么断定没住持?” “这……阁下知道寺里情况?” “当然,我老偷儿在寺里做过不速之客。” “怎么不见人?” “他长脚不会溜么?” ------------ 第八章 、莫测风云 老学究哑口无言。方珏接上话道:“住持得到了东西,怎会又毒杀送物的人?”“土行仙”显得十分精练老到地道:“这必须查证,那老家伙不会用毒!”老学究猛省似地道:“也许寺内住持也受了害,而我们没发现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可能性很小,那住持是成了精的老狐狸。”老学究心中一动,道:“他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说出来会唬了你,那住持就是三十年前,凶名满江湖的‘三眼狴’胡奎,你老穷酸听说过吧?”老学究栗声说着:“三眼狴胡奎,他怎么当了和尚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想来是造孽太多,想放下屠刀,修个来世。”老学究喃喃自语道:“三眼狴……额头正中央有个疤,杀人不眨眼,可是……他不会用毒!”方珏激动地道;“真的‘王者之剑’,到底落在何人之手?为什么会出现假剑?”“土行仙”抬了抬手,道:“老夫还有事待办,失陪了!”说完,提着带铲头的拐杖,行云流水般飘飘而去,身法之奇,令人叹为观止。 错综复杂的离奇情况,使方珏心思大感紊乱,像一团虬结的麻,理不出头绪来,灰衣蒙面人,蒙面女人,“三眼狴”胡奎,再加上神剑帮,这四者之间,到底是什么关系呢? 老学究悠悠地道:“这老偷儿行事,一向神鬼莫测,今天他说话倒是很坦白。”方珏好奇地奔到刚才“土行仙”出现之处,发现草丛中有个土穴,不由哑然失笑,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,他伏匿在土穴中,当然无法发觉。老学究走过来招呼方珏,道:“小兄弟,我们走吧!” 两人上路出山,到了山外,老学究道:“小兄弟,我们暂时分手,你到前面镇上换件外衫吧,满身血污,会惊世骇俗!”说完,拱拱手,自顾地走了。方珏心事重重,他要找用毒的女人,更要紧的是查“王者之剑”的下落,深深一想,决定奔龙蟠寺一查,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。 第二天,日出之后不久,方珏来到龙蟠寺,他毫不踌躇地闯了进去。殿庑重重,方珏一连穿越三重殿堂,到了最后一进,连半个鬼影都没看到,老学究口中的聋哑香火工人也失了影子。事实显然,这早已成了-座空寺。方珏大失所望,眼看此行是落空了。正面一排房舍是膳堂,桌椅凌乱,积满了尖埃。看样子是久已不曾用过了,方珏张望了一眼,转到右侧的香积厨,目光扫处,不由心头剧震,只见一个非僧非俗的老人,斜倚在灶边,口鼻有血污,尸体业已发胀,像浸了水的馒头,看来已死多日了。 死者,当是香火工人无疑。 看死状显然是中了毒中之毒,这真的不可思议了。目光再转,方珏连呼吸都窒住了,在靠角落的食橱边,一个瘦小的老人,独据白木桌,在自斟自饮。对方,赫然是山中分手的“土行仙”。面对死尸,怡然独酌,这种修养还真是少见。 “土行仙”偏过头,露齿一笑,翻着迷离的醉眼道:“小兄弟,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,来,喝上几口!”方珏走了过去,只见桌上有-堆花生,只剩下空壳,还有半只火烘的风干鸡,一个大海碗,盛满了酒。“土行仙”端起碗,咕嘟一声,酒水缩下去半寸。方珏啼笑皆非地道:“您老好胃口!”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这寺里打杂的生前是个黄汤客,与老夫同好,可惜死了,遗留下的酒如果不喝,岂非暴殄天物,怎么,来上一碗如何?”方珏喘了口气,道:“对不起,在下不嗜此道,您老怎么会到此地来?”“土行仙”翻眼道:“你呢?” 方珏脱口道:“想查究-下新近发生的连串血案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彼此!彼此!有志-同。”咕嘟地一声,又灌下了一大口酒。方珏目光朝灶边的尸身一瞟,道:“这火工道人是怎么死的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没看出来?一样是毒毙的。”方绝暗暗-咬牙,道:“凶手居心何为?”“土行仙”摇头通:“这是个谜,看起来……又与‘王者之剑’有关。”方珏触动心事,沉声道:“在下有件事想请问您老…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用手-指旁边的长凳,道:“坐下说吧!”方珏依言坐下,定了定神,道:“据江湖传言。‘王者之剑’最初是‘云梦大侠’南宫谨夫妇所持有的,结果引起凶杀,而后剑落‘丹阳子’之手,您老知道详情么?”“土行仙”端起大碗,-口气把酒喝光,然后脱手砸碎了碗,激声道:“详情只有参与凶杀的才知道,除非找到‘丹阳子’!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照师父所遗的那块白玉而断,自己十有九是南宫氏的遗孤,可是怎会坠岩呢?不错,要确实地证明身世,只有找到‘丹阳子’!”心念之中,开口道:“丹阳子如何找法?”“土行仙”凝望着方珏道:“你问这干吗?与你何干?”方珏不便抖露心里的秘密,灵机-动,道:“在下曾答应过那姓黄的姑娘,助她追出毒杀她胞兄的凶手,这些连锁的毒杀案,全与‘王者之剑’有关,而‘丹阳子’可能是关键人物。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道:“有点道理,不过……老夫这些午来,一直在查‘丹阳子’的下落,但却-无所获!”闻言之下,方珏心中-动,道:“您老一直在追查‘丹阳子’的下落?” “不错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查明当年的血案!” “不是为了‘王者之剑’?” “土行仙”作色道:“神物宝器,唯有德者居之,不能强求,否则必遭奇祸,老夫对剑毫无兴趣。只是……”说到这里,突然顿口不言。方珏心中疑云大盛,追问道:“只是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夫没告诉你的必要!”方珏心念自己的身世,同时师父遗言要清理门户,把欺师灭祖的师叔裴震正以门规,除非得到“王者之剑”,所以,他不愿放过任何与此有关的线索,当下把心-横,道:“您老有什么事不可告人?”“土行仙”双睛一瞪,道:“怪了,老夫昨天在山中才认识你小子,你却要迫老夫说出心里的话,你小子可没曾向老夫报过三代履历。还有跟你-道的老穷酸,也没道过出身,老夫知道你俩是什么居心?”几句话把方珏给顶住了,的确,他是没理由迫问人家,可是,如此默然而息的话,又觉得不甘心。“土行仙”起身,抓起拐杖,道:“老丈没工夫跟你瞎缠!”举步便往外走,门里嘀咕道;“这年头人少鬼多,还是小心为上,人心隔肚皮,谁知道是什么颜色。”方珏呆了呆,追了出去,眼前已不见“土行仙”的踪影,四下-了望,直追出去,到了寺门外,依然不见人影,这老偷儿的行动可真是迅速,心中大感懊丧。 正自发怔之际,只听-个冰冷的女子声音道:“总算把你找到了!”方珏大惊意外,循声望去,门旁墙角边,-个冷得怕人的脸孔,正对着自己,对方,赫然是“偷生客”墓前,准备盛装殉情的神秘女子,当下,镇定了-下心神,道:“芳驾要找在下?” “不错,找了好几天了!” “有何见教?” “告诉我,‘偷生客’为什么要装死?” 方珏脱口道:“因为他怕死!”神秘女子眸中寒芒连闪,道:“你说什么?”方珏道:“在下说他怕死,所以装死逃避死亡!”神秘女子向前欺近了些,冷森森地道:“在山中时,我忘了问你,你在他假坟前,不无原因,现在告诉我,你那天在坟前做什么?”方珏也寒着脸道:“想证实-下他是真死还是假死,如果那天芳驾不劈开墓穴,在下也同样要做!”神秘女子向后退了一个大步,厉声道:“这么说,你是他的仇家?”方珏道:“在下没告诉芳骂的必要。”神秘女子凝视着方珏道:“你什么来路?” “在下白儒!” “你与‘偷生客’是什么过节?” “这点歉难奉告!” “哼!你不说恐怕不行!” 方珏冷笑了一声,道:“未见得!”神秘女子口角一撇道:“你刚才说他逃避死亡?” “是不错!” “凭什么?” “就凭在下是要取他项上人头的人!” “你敢?” “为什么不敢!上天入地,在下都要找到他!” “我先毁了你!”她可是说做就做,双掌一错,疾划而出。 掌未到,丝丝劲气已告袭体,触肤如割,方珏心头大凛,挥掌反击,三个照面下来,双方势均力敌,一个女子有这高的武功修为,实在惊人。神秘女子突地撤掌后退,双掌再扬,做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,口里冷森森地道:“你果然是有两下子,不过,放眼武林,能在‘断玉手’之下逃生的,屈指可数,准备纳命吧!” “断玉手”三字入耳,方珏心头剧震,师父临终交代,碰上能施“断玉手”的,必须尊重,不许为敌,当下飘开八尺,脱口栗呼道:“断玉手,芳驾是谁?” ------------ 第九章 、身世揭晓 神秘女子没答复方珏的问话,眸子闪射栗人的杀机。方钰一时之间没了主意,他不知道对方的来历,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遗言不许与能施展“断玉手”的人为敌,并且又不许吐露有关师父的一切。 神秘女子缓缓进迫。 方珏连连后退,栗声道:“在下不想与芳驾动手!”神秘女子并未停止进迫,寒声道:“你怕了?”方珏无语以对,他不能违背师父的遗言。神秘女子怪叫一声,双掌诡厉无伦地电划而出。方珏避无可避,像是被千百支利剑同时刺中,闷哼一声,倒撞了四五步,勉强定住身形;逆血上冲喉头,他硬吞了回去。神秘女子极感意外地道:“你能承受‘断玉手’一击而不倒,功力已算拔尖一流,你为什么不还手?” “在下说过不愿跟你斗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那是在下自己的事!” “如果我再次出手……” 方珏心内明白,很难再承受对方一击,如果对方再出手的话,势非当场横尸不可,但师命不可违,他的生命,等于是师父赐予的,心念连转之后,激颤地道:“出手请便,在下决不皱眉,不过,请示知尊讳芳名。”神秘女子道:“你已经死定了,问这是多余!”方珏陡地扬起了右掌,想以“切金掌”反击,转念一想,又垂了下来,他无法分析此刻内心的感受,师父要自己杀“偷生客”,而这神秘女子却意在维护“偷生客”,偏偏师父又告诫不许与对方为敌,这该如何解释呢?三方之间,到底是什么关系?神秘女子突地欺手扬掌,大声道:“你当真不怕死?” 方珏冷傲地道:“我不会向你乞命!” “那你为什么不还手?” “基于一项诺言!” “诺言?……什么诺言?” “我不会告诉你。” “你宁愿死?” “下手吧!” 神秘女子叹了口气,徐徐放落手掌,以梦呓般的声音自语道:“多么像当年的他!”接着,秀眉一挑,道:“白儒,不打可以,你答应我一个条件!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条件……什么条件?”神秘女子道:“你如果找到,‘偷生客’,不要跟他动手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这恐怕办不到!” “你一定要杀他?” “在下不否认。” “你准杀得了他?” “那是在下自己的事!” “你们之间,真有这样深的仇?” “大概是的!” “不能先告诉我?” “不能!” 神秘女子深深一想,道:“这样好了,你们动手时,必须有我在场,我要知道事实真相,同时要求公道合理,这你总可以答应了?”方珏道:“在下无法预知何时何地碰上他,芳驾如何能在场?”神秘女子道:“你把情形告诉他,他便能找到我的!” “如他先出手呢?” “你提到我就不会。” “芳驾如何称呼?” “目前我还不想告诉你。” 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芳驾在毁墓时,曾经透露过苦等了他二十年,二十年的时间不短,他没去找芳驾,又造假墓诈死,谁能保证他肯去见芳驾?”神秘女子挫了挫牙,道:“也许……他有不得已的苦衷,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,这样好了,算我求你,如果他拒绝的话,你可以废他的武功,逼他来见我。”方珏吸了口气,道:“好,-言为定!”神秘女子幽凄地叹了口气,道:“我信任你!”说完,姗姗举步离去。方珏望着她的背影,喃喃地道:“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,老学究说,她是个情海断肠人,看来真是不假,这当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。”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:“你同样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!”人随声现,“土行仙”倒提拐杖从寺门闪了出来,显然,他已听到两人之间的全部谈话。方珏心头-动,道:“您老还没走?”“土行仙”龇牙一笑道:“走了,我又回来了,小老弟,我看你是个正派武士,为什么也要介入‘王者之剑’这一场浑水中?”方珏-时无语以对,想了想,反问道:“您老呢?不是也在找‘丹阳子’么?” “我有我的道理!” “在下也同样有在下的道理!” “有意思,咱们各说出自己的道理,作为交换,如何?” 方珏不由为之心动,考虑了片刻,道:“好,您老先说吧!”“土行仙”偏头深注了方珏一眼,道:“从眼神,老夫判断你是个真君子,老夫就冒上-次险。听着,‘王者之剑’本属于‘云梦大侠’南宫谨,结果-家三口,因此而遭不幸,老夫与南宫谨是莫逆之交,老夫旨在为友追凶复仇。”方珏如触电似地一震,栗声道:“一家三口,除了南宫谨夫妇,另-口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双眼一红,道:“一个五岁大的孩子,据说被凶手掷下悬岩。”方珏的双目顿时睁圆了,俊面也起了抽搐,激越万状地道:“请问……是在什么地点?”“土行仙”大惊于方珏的异常反应,愕了愕,道:“属武当山脉,在堵水附近!”时间,地点,情况,完全吻合,方珏怪叫一声,几乎栽了下去。“土行仙”栗声道:“怎么回事?”方珏从怀里取出那方白玉,递与“土行仙”。“土行仙”仔细一看,老脸剧变,激声道:“你……是南宫老弟的遗孤?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看你的长相,是有些像南宫老弟,怪不得老夫一见你的面,便投了缘,孩子……你把遭遇说说看?” 方珏泪水长挂下来,狂呼道:“我要报仇,把那些武林败类挫骨扬灰!”“土行仙”再靠近些,颤声道:“孩子,先别激动,冷静些,说-说经过。”方珏努力咬牙,强抑住悲愤,先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:“晚辈是在武当山中,被一位盲残的武林先辈所救,据那位先辈说,是从峰顶坠下不错,这方白玉,是被他救时佩在身上的东西,所知只这么多。”师父有命,他不能抖出师门秘密。内心感到一阵歉然。“土行仙”连连点头道:“皇天有眼,南宫氏没有绝后,孩子,从你的身手看来,救你的人必非泛泛之辈,他是谁?”方珏可作了难,转念一想,自己曾两次抖露过师门绝技“切金掌”,这身份迟早会传开来,隐瞒也没什么意义,当下坦然道:“武林至尊!”“土行仙”大为震惊,栗声道:“武林至尊还在人世?”方珏道:“他老人家已经作古,是最近的事,不过,这件事请前辈守秘。”“土行仙”拍拍方珏的肩膀,道:“好,你能巧被一代奇人所救,是意想不到的造化,你父母也稍可慰于地下了!”说着,把白玉还给方珏,又叫道:“你现在叫什么名字?” “先师不知晚辈身世,以这块白玉为凭,取名方珏。” “你该复姓才是。” 方珏略作思索,道:“晚辈想……就以方珏作名,也算是对先师的一点怀念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也好,南宫方珏,这名字不俗,孩子,老夫助你追剑诛凶,别的我们慢慢再谈。对了,跟你一道的老穷酸是什么来路?”方珏苦苦一笑道:“仅听他报号老学究,别的不知道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夫一生从没被人蒙过,迟早会查出来的,孩子,我们现在从调查‘丹阳子’与‘三眼狴’这两个的下落着手,只要抓到一个,便可追出其余的,我们姑且装作互不相识,方便行动,立即分头缉凶,有事时,老夫会找你联络!”方珏无任感激地深深施了一礼,道:“晚辈从命!”“土行仙”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,道:“你父母的遗骨,是老夫事后赶去收埋的,就在凶杀现场,你有机会可以去拜祭,有墓碑可凭,老夫得走了!”说完,弹身径去。泪水,又告纷滚而落,方珏仰首云天,悲叫道:“爹,娘,孩儿会追回‘王者之剑’,诛凶报仇!”现在,一副重担压在他的双肩上-清理门户,报血海深仇,而两件事都与“王者之剑”有关联。突地,他想到忘了向“土行仙”打听师门叛逆“天下第一剑”裴震的下落,以“土行仙”这等行径的人物,说不定有线索,但人已走了,悔也没用,只有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。仇与恨,开始在他的血管里奔突,几乎使他发狂。南官方珏,他不再是身世不明的孤儿了。然而,跟着这情况而来的,是更大的痛苦,血淋淋的惨剧。着手调查真凶,说来容易,做起来可相当棘手,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寻人,真如大海捞针。呆了一阵,方珏动身离开,在自我的感觉上,他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 一抹残阳,给大地涂上了一层艳红,黄土大路在夕阳映照下,红得刺目,刺目的红中,有一个白色影子在移动。他,就是自封“白儒”的方珏,他有目的,也没有目的。他的目的是追索杀父母的仇家,和师门叛逆裴震,但由于毫无线索可循,所以变成了无目的。正行之间,忽然听到一阵悲凄的女子的啼哭之声,方珏心中一动,停了下来,倾耳一听,哭声是发自道旁不远的林中,好奇,是武林人传统的习性,武林人无不好奇,也可以说是好事。于是,他踅身奔了去。 哭声十分悲切,像是死了亲人似的。方珏循声入林。 林子里,-个中年妇人躺在地上,双眸紧闭,口角还有血渍,一个黑衣少女,跪坐在一旁哀哀痛哭。像是-对母女,这妇人遭遇到什么不幸?方珏缓缓走近,看了看,发活道:“姑娘,发生了什么事?”少女抬起泪眼,悲声道:“我娘要死了!”说完,又呜咽不止。方珏皱了皱眉头道:“是受伤还是生病?” 少女带着哭声道:“是受伤,很重的内伤,看来是没救了。”方珏道:“如何受的伤?” 少女咬咬牙,道:“我母女是关外人,家父被仇家所害,我母女到中原来避仇,身边带有一支参王,是准备赖以维生的,不知如何会被歹徒知道,伤了我娘,夺去了参王,我娘-死,我……也不想活了!”方珏被勾动了侠义心肠,愤然道:“贤母女也是武林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下手的是何许人物?” “年纪不大,人长的一表非凡。说是什么……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。”方珏心头大震,栗声道:“他自己报的名?” “是的!” “他没伤你?” “没有,他……他……” “他怎么样?” “他要我考虑半个时辰,如果……我答应嫁给他,他回头来救我娘,如我不答应,他便任由我娘死。”方珏不由发指,双目尽赤,栗声道:“他人呢?” “说是半个时辰之后再来!” “姑娘答应了?” “不,我……宁愿随我娘-路,我是订过亲的人。” 方珏狂声道:“可恶,居然敢冒充别人名头做这卑鄙的事,在下非宰了他不可,现在让在下看看令堂是否有救!”少女眸中掠过-抹异样的神色,盈盈起身,拭泪道:“多谢少侠伸义手,小女子没齿难忘!”方珏蹲下身去,伸手去把中年妇人的脉。中年妇人突地-翻腕,闪电般切向方珏胸前,变生肘腋,方珏连做梦都估不到,转念的余地都没有,练武者的本能,他向后仰身。同-时间,少女一掌劈止他的后心,掌心似暗藏什么利器,方珏只觉背脊一阵刺痛,像有钢针-类的东西插入脊骨,顿时功力尽消。中年妇人挺身暴起,加上-掌,闷哼声中,方珏仰面栽了下去。少女突地拔剑在手,神色全变,眸子里尽是仇恨之色。方珏欲挣乏力,狂吼道:“这是做什么?”少女咬牙切齿地道:“要你的命!”冷森森的长剑,朝方珏心窝刺下。 ------------ 第十章 、险作牺牲 中年妇女大叫一声:“青娥,住手!”剑尖距方珏心窝不到两寸,少女硬生生撤了回去,激声道:“娘,为什么要阻止我?”中年妇人道:“暂时不要杀他,别忘了,他背后的靠山。”方珏激愤欲狂,这一对素昧平生的母女,为什么要安排这种鬼计对付自己?他百思不得其解,当下栗叫道:“在下与你母女何仇何怨?”少女切齿道:“仇比海深,怨化天高,姓方的,本姑娘要你也尝尝割头是什么滋味。”方珏闻言之下,似有所悟。割头,暗示着什么?…… 蓦在此刻,一辆马车从林深处缓缓转出,驾车的是个半百年纪的黑衣老者,目如鹰隼,赫然正是虎踞庄的总管邱四。邱四现身,方珏顿时明白过来,这一双母女,定是庄主唐崇武的妻女无疑,自己奉师命取了“啸天虎”的项上人头,她们是蓄意索仇的,当日她母女不在场,是以见面不识。既落在对方手中,后果不问可知,说什么都是多余了。中年妇人-抬手,道:“邱总管?把他放上车带回庄去再发落。”邱四恭应了一声道:“是,夫人!”方珏紧紧闭上了口,他没话说,也无力反抗,被少女唐青娥在背脊上刺了那一针,使他功力尽散,目前,还不如一个没习武的普通人。邱四抓起了方珏,重重抛入车内,狞声道:“小子,你想不到有这一天吧?”车帘垂落,马蹄开始奔动。 方珏脑海呈现一片空白,死亡的阴影已紧紧攫住了他,他真的想不到会有这一天,一切恩怨情仇,都将由此而烟消云散。车子在摇晃,滚动,带着方珏步向死亡。他有嘴,但不能呼救,他不屑为,也没人能救他。他意识得到即将来临的是什么,那将是最残酷的结局。 不管动机是什么,杀人,人杀,似乎变成了江湖上的定律,“武林至尊”被人残害,方珏受命杀人,而现在,他又将被人杀,谁是?谁非?这叫冤怨相报,仇祸循环,武林就是如此! 马车漏夜驰行。浓浓的夜色中,有一条人影遥遥尾蹑,忽隐忽现,夜色昏暗,没被发觉。 这里是虎踞山庄的大厅。时间是子夜。白幛素帏,一对白蜡烛发出凄冷的光,居中高供一个神主牌,上面写的是:“故显考唐公讳崇武之灵位”,桌上的香炉里插了三炷香,已然燃去了一半。灵桌正面,方珏被反缚在——张太师椅上,面对灵牌。唐青娥全身缟素,在桌前焚化纸钱。灵桌上,摆了一个红漆大木盘,盘上横搁一柄长剑,情况很显然,木盘是用来盛人头的,方珏是活祭亡灵的牺牲。方珏俊面一片铁青,但没有惊惧之容,心里除了恨,还是恨,恨什么,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,他奉师命取去唐崇武的人头,现在人家要报仇,以之活祭亡灵,报仇,没有什么不对,但十五年前,联手合击,不顾武道,把“武林至尊”剜目断臂,参与的难道不该杀?唐青娥烧完纸,站起娇躯,怨毒地瞪着方珏道:“等三炷香烧完,便是你付出代价之时,现在,你慢慢品尝死亡恐惧的滋味,乘你还能思想,还有感觉!”说完,转身步出灵堂。阴森的气氛,像是森罗殿,只差了牛头马面。天下,还有比在绝望中等候死亡更残酷的事么?方珏一百个一千个不甘心,他不甘心像猪羊一样被宰杀了当祭品,一个武士,这样死法太窝囊。也许,师父授命所做的太过分,但死者罔顾公义于前。他突然笑了,望着快要燃尽的香枝,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,他的生命,只等于三炷香燃烧的时间,短暂,一忽儿便化为灰烬。死神在对他发出狞笑。香枝剩下一寸不到,他的生命也同样剩下一寸不到。他睁大眼,咬牙切齿,对命运做绝望的抗议。 蓦地,灵堂里刮起一阵风,烛火熄灭了。 方珏心头-震,他突然发觉有人来到身后,绳索突然松了,不可能的意外使他连考虑思忖的余地都没有。此时,此地,会有谁来施救么?一个颇不陌生的声音起自算边:“不要声张,你能行动么?”太多的惊奇,简直不像是事实,方珏摇摇头。厅门外传来脚步声,唐青娥的声音道:“邱总管,时辰到了,你去请夫人!”邱四的声音道:“是,小姐!”唐青娥突然惊叫道:“蜡烛怎么熄了?”邱四栗声道:“难道发生了变故?”方珏被人抱起,扛上肩头,从侧门穿出。唐青娥与邱四双双冲人灵堂.唐青娥狂叫道:“人被救走了!”唐夫人闻声而至,怒吼道:“分头去追,青娥,备好夺命神针,见人就下手!” 方珏被扛着,出了庄,越野驰行,救他的人功力高得惊人,肩上扛着一个大男人,速度仍然快得令人咋舌,只听耳边呼呼风响。 天亮了,少说也奔出了二三十里,眼前是-片起伏的岗陵,他被带到-个形如街道的山缝里,放落。“呀!”方珏惊呼出声,救他的赫然是老学究。老学究擦擦额汗,喘息了一阵,道:“小兄弟,好险!”方珏激颤地道:“老哥,您……怎会知道小弟被暗算而适时赶来?”老学究长长吐了口气,道:“我是一路跟了来的,等机会下手,小兄弟,你是穴道被制么?”方珏回忆被制的情景,道:“像是什么尖锐如针的东西刺中背脊骨!”老学究双日陡露骇芒栗呼道:“那是夺命神针!”- 个阴冷的女人声音道:“不错,是夺命神针,还有两天可活;神仙也救不了!”方珏与老学究齐为之心头剧震-个身影出现在狭谷口,赫然是虎踞山庄的女主人,她竟然追踪而至,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。老学究抢前数步。激声道:“七巧女!” “不错,你是谁?” “老学究!” “你公然敢到本庄?劫走血仇凶手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一章 、山野干戈 “唐夫人,冤冤相报,何日方休……” “废话,先夫不能白死,你跟他是什么关系?” “忘年之交!” “你打算交人,还是陪葬?” 老学究沉声道:“唐夫人,人死不能复生,何不想开些,了消这怨结?”“七巧女”厉笑了-声道:“老学究,本夫人从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过你这一号人物,识相的远远滚开,本夫人要出手了。”老学究道:“唐夫人,你刚才说他还有两天活命,神仙难救,何不放他一马?”“七巧女”咬牙道:“办不到,我非亲手斩下他的脑袋不可。”方珏身为“武扬门”继承人,当然不能失了身份,站起身来道:“在下功力已失,下手请便!”老学究回头望了方珏-眼,皱皱眉,道:“唐夫人,你知道十五年前,尊夫曾做过什么事么?” “本夫人只知道血债血还!” “可是……别人也是在讨血债!” “你一定要插手?””区区不能袖手!” “好,你自愿求死,也是没办法的事!”长袖-甩,亮掌就要出手。方珏栗声,道:“老哥,您犯不着,您……走吧!”老学究不退反进,道:“唐夫人,区区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完,说完了,如你仍坚持要杀人,区区绝不阻挡,怎样?”“七巧女”寒声道:“你说好了!”老学究道:“我们到外面去说!”“七巧女”冷哼了一声道:“你准备给他制造逃生的机会?”老学究突地回身,扬手隔空射出-道指风,方珏闷哼了-声,应指而倒,登时昏了过去,老学究道:“这你可以放心了?”“七巧女”惊疑莫释,她实在不明白老学究在弄什么玄虚,心念数转之后,终于点头道:“好,我听你的,相信你如果心怀不轨的话,也难逃神针之厄,请!”两人一先-后,走出狭谷口外。方珏直挺挺地躺在地上。 谷口外传来激烈的争辩声,但是方珏-个字也听不到。整整一盏热茶的时间,老学究重回方珏身旁。苦苦一笑,伸指解了他的穴道。方珏坐了起来,道:“人呢?”老学究道:“走了!”方珏惑然道:“她怎么肯放手而去?”老学究笑笑道:“是老哥我说服了她!”方珏深深望了老学究一眼,期期地道:“老哥说服了她?……是如何说服法,能为小弟一告么?”老学究略作沉吟,道:“小兄弟,咱们就事论事,不再绕弯,令师当年的遭遇,你该清楚的?”经过“七巧女”这一寻仇,身分已不攻而破,再没有隐秘的必要,方珏坦然道:“先师语焉不详,小弟仅知梗概。详情不甚了了。”老学究目芒一闪,道:“令师的确已仙去了?”方珏愤然道:“是的,含恨以殁是最近的事。”老学究思索了片刻,道:“好,老哥我尽自己所知,为小兄弟一述当年血案!”停了停,才又接下去道:“话须从头说起,当时武林中有所谓‘栖霞九俊’,是九位白道好手,因志趣相同而结合,‘偷生客’与‘啸天虎’唐崇武也是九俊之一……” “哦!” “有一年,九俊之三,突然陈尸关道之上,据说是‘武林至尊’下的手,其余六俊,自然悲愤填膺,立誓索仇……” “真的是先师下的手?” “你听我说下去,于是,六俊约好时地,与令先师决斗,令先师可能自恃身分与名气,不愿辩解,双方动上了手,因为令先师功力太高,六俊是怀着与敌偕亡,不胜则死的心情去的,谁知动手之后,发觉令先师的功力,不如传说之高。但当时谁也不在意……”方珏两眼一红,道:“先师说过,他老人家遭人暗算,身中奇毒。”老学究颔首道:“这一点我曾听‘偷生客’说,他后来想到。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后来呢?”老学究叹了口气,沉下声音道:“双方做殊死之斗,结果,六俊之中,有四俊又当场横尸,而令先师也告力竭倒地……”方珏悲愤地道:“于是先师被幸活的二俊剜目断臂!” “小兄弟,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时二俊的心情,九俊折其七……” “后来呢?” “令先师负重创,滚落绝岩!”老学究神情一黯,又道:“事后,‘偷生客’忽然憬悟这是一个恶毒的阴谋,令先师与九俊,全是受害者,九俊成了代罪羔羊……”方珏激越道:“谁能证明不是九俊事先下的毒?” “九俊之中,没人会用毒,如果能,何不一次毒杀,犯不着再赔上六条命!” “那‘偷生客’何以要诈死呢?” “这个……也许他想查出当年设这毒谋的人,因为,九俊也是被害人。” “小弟我一定要找到‘偷生客’!” 老学究深透口气道:“小兄弟,你仍然要杀他?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除非能查出设谋的人,证明他无辜。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老哥就是以这理由说服了‘七巧女’?”老学究道:“是的!” “但事情不算完!” “当然,小兄弟。我跟‘偷生客’是至交,在道义上我有责任助他追凶,洗刷污名,现在暂时不谈这个,先谈谈你的伤。”提到伤,方珏一颗心顿往下沉。“七巧女”声言至多还有两天可活,老学究能为力么?如果不能。虽然不被当作祭品,依然是死路一条,心念之中,道:“小弟是中了夺命神针?” “是的!” “老哥能为力么?”老学究顿口无言,显然他是无能为力。 蓦在此刻,一个灰衣蒙面人幽灵般出现谷口。方珏与老学究同感心头大震,方珏站起身来,道:“老哥,对方是何许人物?”老学究低声应道:“不知道,但来意不善!” 灰衣蒙面人阴森森地发话道:“白儒,你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?”方珏心弦-颤,他功力虽失,但豪气仍在,-挺胸,道:“不错,阁下有何指教?”灰衣蒙面人狞声道:“杀你!”短短两个字,令人听了不寒而栗。方珏身负致命暗伤,功力全无,什么都不在乎了,寒声道:“阁下要杀在下?” “不错!” “什么理由?” “因为你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!” 方珏猛-挫牙道:“阁下何方高人?”灰衣蒙面人怪笑了一声道:“这你不必问!”方珏冷哼了-声道:“阁下是见不得人么?”灰衣蒙面人一阵怪笑,道:“真想不到‘武林至尊’竟然没有死,而且还收了传人,小子,古立人现在何处?”两道锐利目芒,从蒙面巾的孔洞射出,直照在方珏面上。方珏立还颜色道:“这点阁下也不必问!”灰衣蒙面人向前挪步,道:“你会说的!”老学究把身躯一横,拦在方珏身前,冷声道:“阁下要杀人,总得有个理由?”灰衣蒙面人止步道:“已经说过了,因为他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!” “阁下与‘武林至尊’何仇何怨?” “这你管不着。” “既与‘武林至尊’结怨,自非等闲人物,阁下不敢报名道,号?” “你也同样死定了,这-问是多余。” “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……” “本来就没把你当人物看待!” 老学究不由心火直冒,怒声道:“无妨试试看!”灰衣蒙面人“嘿”地冷笑了一声,身形一欺,双掌疾推而出,-道裂岸惊涛般的劲气,暴卷而出。老学究心头-凛,扬掌反击,功力用足了十成。狭如街道的窄谷,助长了劲气的威势,像是急湍汹涌,-声震耳的巨响过处,老学究退了两个大步,而方珏却遭了殃,因为他功力已失,身形倒飞,猛撞向岩壁,惨哼一声,反弹落地,口血连喷。老学究亡魂大冒,对方的功力超出他的想象,而更严重的是他将无法保全方珏的性命,这-个回合显示出他绝非灰衣蒙面人的对手。灰衣蒙面人得意地哈哈-阵狂笑,双掌一圈,再次推出,这一击,较之刚才的-击更加强猛。老学究以-种豁出去的心情,全力反击,事实上,他没有考虑的余地。又是一声轰雷般的巨响,谷壁松动的岩石,纷纷滚落,老学究闷哼出声,背脊倒撞向岩壁,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。方珏心思-片狂乱,这实在是雪上加霜,意料不到的灾劫,平空冒出了这么个仇家,如果功力未失,即使是死,也可痛快地拼上-场,现在,他成了待宰的羔羊,只差没有发出哀鸣。灰衣蒙面人阴残地道:“老穷酸,本人不问你的来历,反正你是碰上了,认命吧!如果你想死得干净,自了是唯一的路!”老学究定力惊人,在这种情况下,仍保持冷静,沉声道:“不教而诛谓之虐,阁下在杀人以前,至少得道出来路?”灰衣蒙面人磔磔一声怪笑道:“你准备到阎老五那儿告本人一状么?免了吧!” 突地,谷外传来子一个声音道:“相好的,你可真是滑溜,害我两口子跑这多冤枉路!”不速而至的,赫然是“母子鸳鸯”,听口音,是追踪灰衣蒙面人而来,发话的是谷昆仑。灰衣蒙面人霍地回身道:“你俩口子是急着赶去投胎么?”骆水仙脆生生地一笑道:“相公,这见不得人的在放什么屁?”谷昆仑道:“娘子,是狗臭屁,臭而不可闻也!”骆水仙又道:“相公,该好好教训这不长眼的一次。”谷昆仑道:“要他学狗爬!”一老-少两夫妻相顾大笑,根本就不把灰衣蒙面人当一回事。灰衣蒙面人阴恻恻地道:“自己要找死,那是谁也没办法的事!”说完,弹身掠了出去。良机岂可错失,老学究-抹口边血渍,转身挟起方珏,朝谷内飞奔而去,谷道很短,转眼便已走尽,老学究略作思索,改朝山林方向驰去,连越三座峰头,到了一个极为隐秘之处,老学究放下方珏,吐了口大气,道:“小兄弟,我俩是死里逃生,那灰衣蒙面人的功力,实在惊人。”方珏苦笑着道:“连老哥也不知道他的来路?”老学究道:“老哥我自问阅人不少,可就是猜不出他的来路。”说着,摇摇头,又道:“小兄弟,你转过身,让我瞧瞧你的伤势。”方珏转过身,背对老学究,老学究掀起方珏的衣衫,用手指触摸了一下,欢呼道:“小兄弟,你实在是福大命大,太巧了,不然老哥我还真的束手无策。”方珏精神一振,道:“怎样巧法?”老学究道:“夺命神针刺偏了,没钻入脊髓,不然真的神仙难救。”方珏喜之不胜地道:“能取出来么?”老学究道:“可以,你别动!”说着,把手掌贴向针刺之处,默运功力,一吸-提,把掌心伸向方珏,又道:“你看,就是这东西!”掌心中,赫然是一根三分左右的细针,像女人用的绣花针,还要细小些。方珏吸口气,道:“这小小的东西有这么厉害!”老学究沉重地道:“这根针如果从骨缝刺入脊髓,真的只有死路一条,现在你试行运功看?”方珏一提气,内元果已复生,当下改为跌坐之势,按本门内功心法行起功来,三周天之后,功力尽复,收了功,激动地道,“老哥,大恩不言谢了!”老学究哈哈一笑道:“那就见外了!”方珏站起身来,剑眉一挑,道:“小弟得去找那灰衣蒙面人,不知道他离开了没有……”老学究微一皱眉道:“小兄弟,何必急还颜色,意气之争,智者所不取。”方珏道:“老哥,小弟不是逞匹夫之勇,他扬言要杀小弟,起因在于先师,先师业已仙去,他老人家生前的恩怨,做弟子的义不容辞,责无旁贷,对方既已找上小弟,问题迟早必须解决。”老学究道:“话虽不错,但必须慎谋于先,以老哥我的观察……恐怕小兄弟你还不是他的对手,何不谋而后动?”方珏豪性万丈地道:“小弟我-定要斗斗他,至少得问出个原委。”老学究显得无可奈何地道:“你决意了?”方珏以断然的口吻道;“是的,不过……” “不过什么?” “老哥最好别与小弟一道趟这浑水。” “你以为老哥我是怕事之徒?” “不,小弟不是这意思,因为这是小弟师门恩怨,老哥不宜插手。” 老学究哈哈一笑道:“小兄弟,老哥我不插手,陪你去总可以了吧?”方珏大为感动,激声道:“老哥知遇,小弟我没话说,但请千万别插手。”老学究一抬手,道:“我们走!” 一老一少双双弹身朝原来的地点奔去,越过-座峰顶,老学究突地刹住身形,仰首望向右侧方的峰顶道:“小兄弟,停停,你看……”说着,用手一指。方珏应声收势,抬头顺手指望去,只见右侧峰头上人影幢幢,太远,看不真切,但隐隐可以听见喝斥之声。当下沉声道:“有人在动手!”老学究道:“先是灰衣蒙面人,后来又来了‘母子鸳鸯’,山里定然有事,我们一个时辰前碰上他们,应当是巧合,说不定灰衣蒙面人也在其中。”方珏星目一亮,道:“我们去瞧瞧!”老学究点头道:“好!” 两人踅身转向右侧方奔去,不久,到了峰脚,仰头一望,峰势陡峭,壁立如削,要登峰必须绕向侧方,正面是无法攀登的,方珏衡量了一下形势道:“老哥,绕过去!”话声才落,一条人影如殒星般从峰头泻坠,“砰”然一声,横陈地面,两人大吃一惊,坠下的,赫然是金冠老道,已经断了气,不用说,是被人从峰顶劈落的,老学究栗呼道:“崆峒‘玄灵子’!”方珏惊声道:“什么人物?”老学究道:“一等一的高手,看来峰头上交手的定是些名头不小的人物。” “哇!”惨号曳空,又一条人影飞坠,栽地寂然,是个虬髯老者,老学究又惊呼了一声道:“碎碑手秦煌,太骇人了!”方珏大为紧张,弹退三丈,想看得清楚些,裙袂飘飘,又一条人影像彩蝶般殒坠,-望而知是个女的,方珏毫不踌躇,飞身张臂,接住下坠的女子,一看,不由心头剧震,脱口惊叫道:“黄蕙芬姑娘!”黄蕙芬兄妹,受一个垂危老者之托,代送一个布包到龙蟠寺,结果她胞兄黄韬被毒杀于寺门口,包袱失踪,后来在江滩出现,证明是假的“王者之剑”,这个谜一直无法揭晓。老学究也惊呼道:“她怎么也到山中来?”黄蕙芬双眸紧闭,口角溢血,但娇躯犹温,还没断气,方珏横抱着她,略作思索道:“老哥,您先上峰去,小弟试试看有没有救!”老学究点点头,弹身掠去。方珏抬头向峰顶望了望,他担心还会有人被震落下来,喝斥声已十分清晰,人不在少数,方珏在极度紧张的心情下,已忘了男女之嫌,席地坐下,把黄蕙芬横在膝头,伸手探视,手指触及一样软绵绵但不失弹性的东西时,他像触电似的-震,赶紧缩回手,俊面一阵燥热,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。 就在方珏尴尬万状之际,黄蕙芬娇躯扭动了数下,嘤咛一声,睁开眼来,茫然道;“我没死?”方珏舌头打着哆嗦道:“黄姑娘,你……怎么回事?”黄蕙芬昏乱的情绪尚未稳定,一看,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,惊叫-声,顺手就是一掌。方珏可防不到这一着,“啪”地一声,半边脸一阵火辣。黄蕙芬蹦起身来,立脚不稳,又跌坐下去。方珏忘其所以地伸手去拉。这动作是出自本能,黄蕙芬玉臂被拉住,又倒向方珏怀中,方珏陡然惊觉,松开了手,一张脸已成了熟透的柿子。黄蕙芬坐直身形,这才看清了对方,脱口道:“是你?”方珏站起身来,期期地道:“黄姑娘,你……受了伤?”黄蕙芬-眼瞥见地上的两具尸体,同时也记起了本身的遭遇,激声道:“我好像……被人震飞……”方珏道:“是的,在下正好到此地,见姑娘飞坠而下,伸手接住。”黄蕙芬起身,红着脸道:“白少侠,刚才我……实在对不起,如非少侠相救,我已粉身碎骨。”方珏道:“适逢其会,不足挂齿?贴娘的伤……”黄蕙芬默察了-遍,笑笑道:“不要紧,并不严重!”方珏仰首朝峰上望了一眼,道:“上面发生了什么事?”黄惠芬吐了口气,道:“在争夺王者之剑!” “王者之剑”四字入耳,方珏顿时热血沸腾,星目泛出一片恐怖杀芒,牙一咬,弹身便朝侧方掠去。黄蕙芬吃了一惊,大声道:“白少侠!”声落,眼前人影已杳。在龙蟠寺前,方珏诌了一个外号“白儒”,并没报名,所以她称他白少侠,自上次邂逅之后,她芳心里已经深印下方珏的影子,现在,意外地巧被方珏所救,方珏匆匆离去,使她怅然若有所失。痴立了片刻之后,地取出随身携带的伤丹,吞了三粒,心想:“且先觅地疗伤。等身体复原再说。” 方珏从侧方飞驰上峰,“王者之剑”应该是属于他的,而更重要的是他要追查杀害父母的凶手,他恨透了这批巧取豪夺的武林败类。 峰顶,靠边,是-块平坦的岩石地,靠里,怪石嶙峋,杂着苍翠的古松,木石间,人影浮动。石坪上,-个威严的黄衣老人,正与一个颀长中年打得火热,奇招绝式,令人目眩。四五具尸体,静陈在坪中,斑斑的血迹,像开了-地红花。靠里的-方,十数男女,静作壁上观,“玉罗刹”与李筱娟师徒俩赫然也在其中。 方珏甫登现场,立即有人招呼道:“小兄弟,这里来!”发声的是老学究,他端坐在一块山石上。方珏走了过去。老学究道:“那女娃儿怎么样?”方珏目注场心,口里应道:“伤势不重,已经清醒了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交手的是何许人物?”老学究道:“响当当的人物,那中年人叫刘昌,关外绿林魁首,外号‘屠夫’,在关外一带,提到屠夫二字,连小孩子都不敢夜哭。”方珏剑眉-挑,道:“那黄衣老者呢?”老学究道:“丹阳子!” “丹阳子”三字入耳。方珏血脉贲张,杀机狂涌。激动的簌簌直抖,一伸手把山石的一个棱角抓成石粉。 老学究骇然道:“小兄弟,你怎么了?”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我要杀人!” ------------ 第十二章 、血光魅影 老学究惊声道:“小兄弟,你要杀谁?”方珏道,“丹阳子!” “你跟他有仇?” “可以这么说!” “什么样的仇?” 方珏不便抖出身世,想了想,道:“老哥,这一点恕小弟暂时不能奉告!”老学究道:“先别轻举妄动,看看情况如何发展再说!” 就在此刻,场中已分出了胜负,“屠夫”刘昌被“丹阳子”打得口吐鲜血,退出了圈子。方珏身形一动,就想冲出去。老学究一把拉住道:“慢着,有人进场了!”话声才落,一条人影从乱石中射出,飘絮般落在“丹阳子”身前,赫然是一个面无血色的中年文士,胁下斜挎了一个锦囊,手中横提着一柄连鞘剑,眼珠是绿的,闪着碧芒,一望而知是个邪门人物。“丹阳子”一见此人现身,老脸大变。场边伺机的高手发出一阵“嗡嗡”低语。方珏闪着星目,说道:“老哥,现身的是何许人物?”老学究低声道:“一个使江湖人闻名丧胆的妖物,‘酆都客’!” “酆都客?” “不错,手段极辣,杀人是家常便饭!” “丹阳子”显然十分惧怯,栗声道:“阁下意欲何为?”“酆都客”发出一阵狼嗥也似的笑声道:“丹阳子,你这句不是废话么,你清楚今天所有到场的朋友,都是为了‘王者之剑’,还佯问什么?区区奉劝你一句,乖乖交出剑来,可保残生,否则,你将一无所有,连老命在内。”方珏心弦连连震颤,暗忖:“想不到‘王者之剑’仍在丹阳子手中,不共戴天之仇必须报,剑必须得回。”“丹阳子”脸孔起了抽搐,咬着牙道:“阁下也未见得能全身而退!”看样子,他不敢跟“酆都客”动手。“酆都客”狞声道:“区区的事,何用你担忧,快把剑交出来!”“丹阳子”向后退了数步,脸孔扭曲得变了形,当然,他-万个不甘心,可是君子固本,说来说去还是老命重要。他挫了挫牙,探手袍内……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,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在“丹阳子”的身上,“王者之剑”是传闻中的东西,真正看过的可没几个人。这剑宝在何处,可能也没几个人知道。“丹阳子”真的肯把“王者之剑”交与“酆都客”?在群豪虎视眈眈之下,“酆都客”能携剑在身而退么?方珏激动欲狂,但现在不是他出手的好时机。 “丹阳子”的手,终于从衣袍中抽了出来,手中多了一柄两尺长的连鞘短剑,形式奇古。所有贪婪的目光全直了。“酆都客”碧绿的眸光四下一扫,有点示威的作用,意思是谁敢伸手?然后向“丹阳子”道:“江湖中唯识时务者能活得长,交剑上路吧!”“丹阳子”突然把剑扔在地上,弹身暴退。 “锵”的一声,“王者之剑”落地,立即有两条人影,闪电般扑出。“哇!哇!”人影踣地,红光进现,“酆都客”手中剑,离鞘一半,没几人看出他是如何杀的人,这一手的确慑人。“酆都客”横着剑,目光特别扫向“玉罗刹”,阴声道:“还有谁想插手,快些,不然区区要上路了!”一个冷森森的声音道:“上路,到酆都城作客么?”现场的只觉眼一花,场中多了-个灰衣蒙面人,全场一阵骚动。方珏恨声道:“他也来了!” 灰衣蒙面人现身,场中又是一阵骚动,忖测纷纷,没人知道他的来历。这倒是大出“酆都客“意料之外,他本谅定没有人敢出面的,唯一顾忌的是“玉罗刹”,但“玉罗刹”没什么特殊反应,他认为是笃定了,当下,双目碧芒-闪,阴恻恻地道:“你想伸手?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当然,这叫见者有份!”“酆都客”语音带煞地道:“凭你敢出头这一点胆识,区区特准你先报来历再受死!”灰衣蒙面人哈哈一阵狂笑道:“好大的口气,令人作呕!”“酆都客”一向目无余子,从没听过这种轻侮的话,“呛”地拔出长剑,另一手执着剑鞘,狞声道:“找死也不是这等找法。”灰衣蒙面人缓缓拔出剑来,斜劈向下,这种起手之式,可说大异剑道常轨,的确是罕闻罕见。“酆都客”暗吃-惊,直觉地感到碰上了劲敌。 “王者之剑”静静地横在地上,似乎显示着-场血雨腥风又将拉开序幕,这不祥之物所到处必有杀伐随之。 双方对峙着,两支剑在阳光下发着栗人的寒芒,刺眼也刺心。场边群豪,屏息而观。 栗人心魄的暴喝,震得人心旌摇摇,双方终于出了手。剑芒暴闪,像一堆熊熊烈火,突然被挑拨搅动-样,爆发出满天火星,剑刃交击之声有如连珠密响。但,只一刹那,使人鼻息皆窒和画面骤然消失。双方仍凝立对峙.只是持剑的架式有了改变。双方都意识到,碰到生平仅见的敌手。 方珏为之心惊不已,他在想:“师门叛逆裴震,号称‘天下第-剑’,不知比场中的这两个如何?”老学究激动地道:“这种剑术,已到了一个剑手所能的修为极至,可惜,都出现在邪门人物的身上,令人扼腕。” 场中双方,似乎僵化了,对立如两尊雕像。所有在场者的门光,集中在-点,略不稍瞬,这种场面.使人忘了自我。独独方珏的目光,瞟向了远在另-方的紫衣少女李筱娟。他不能忘记李筱蜗在奉师令废他的武功时,手下留情。李筱娟的目光,也适时瞟了过来,因为方珏的白衫太显眼,距离远?双方无法看到彼此的表情,但内心的反应却-样。 “呀!”暴喝再起。方珏的目光被拉问场心。这-个回合很短暂,只有三声金铁交鸣。情况有了变化,“酆都客”退离原位置约莫三四尺,没有血色的脸更加白得怕人,左上胸-片殷红,他已经落败。灰衣蒙面人立足之处,距“王者之剑”最近,不到五尺,他俯身即可捡取,以他的表现,可能没有人敢于伸手。“酆都客”栗声发话道:“区区认栽了,是人物留个名号!”灰衣蒙面人徐徐放落长剑,冰声道:“你只记住本人的装束就行,没有名号!”“酆都客”咬咬牙,道;“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咱们后会有期!”说完,疾掠而去。灰衣蒙面人得意地飞出-长串慑人的狂笑,挪步,俯身- 个震耳的声音道:“慢着!”出声喝阻的是“玉罗刹”!灰衣蒙面人直起身,“玉罗刹”已到他跟前。灰衣蒙面人阴阴地道:“芳驾也想伸手?” “也许!” “芳驾不考虑后果?” “大话唬不了老身!” “事实摆在眼前,这可不是虚声恫吓?” “老身不信这个邪!” “可是……区区一向不惯于和妇人女子交手!” “玉罗刹”脸色-寒,道:“蒙头遮脸,显然是见不得人,还满口胡言,是男子汉何不露出真面目?”说完轻蔑地-笑。灰衣蒙面人道:“随便芳驾怎么说,人各有志!”“玉罗刹”冷哼了一声道:“好一个人各有志,闲话少说.你是准备放手还是动手?”灰衣蒙画人嘿嘿一笑道:“放手?芳驾说的太天真了!”“玉罗刹”沉声道:“那就准备动手!”灰衣蒙面人不知在转什么念头,窒了片刻,才阴恻恻地道:“区区实在不愿伤你,何必咄咄逼人?”“玉罗刹”不屑地哼了-声道:“臭美,口气可真的不小。” 方珏突有所觉,转头向老学究道:“老哥,这灰衣蒙面人会不会是用毒中之毒,毒毙神剑帮帮徒的人?”老学究-震,道:“你是说,在山中惊鸿一瞥的那灰衣人影?” “是的!” “很难说,没见他施毒!” “小弟我要出手了……” “不行,你无法得手。” “不行也得拼上一拼!” 蓦在此刻,突听紫衣少女李筱娟扬声大叫道:“师父,他就是神剑帮帮主!” 此言一出,满场皆震,神剑帮是当今江湖第-大帮,帮主是谁,迄无人知,想不到这灰衣蒙面人就是神鬼莫测的神剑帮主。 李筱娟又道:“师父,前些时在江边,授意属下,以假的‘王者之剑’制造凶杀的就是他!”说完,有意无意地朝方珏这边扫一眼。“玉罗刹”哈哈一笑道:“这倒真是想不到,原来是堂堂神剑帮主!”灰衣蒙面人也发出一阵狂笑,道:“真的是想不到,区区居然被封为帮主。”“玉罗刹”道:“你不敢承认?”灰衣蒙面人道,“区区不必承认,也不必否认,区区就是区区!”莫测高深的话,引起在场的群豪惊疑莫释,到底他是不是神剑帮主?是!他是谁?不是!他又是谁?“玉罗刹”也不由怔住了,这实在费人猜疑。 方珏自言自语地道:“他究竟是谁?” 蓦地,灰衣蒙面人乘“玉罗刹”失神疏于戒备,闪电般攻出-剑,事出猝然,“玉罗刹”被迫闪避。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,灰衣蒙面人一把抓起“王者之剑”,弹身飞逝。这一着,又出群豪的意料之外,爆发出一阵惊呼。 最先反应的是方珏,“王者之剑”应该是属于他的,他父母便是因这剑丧生,同时师父遗言,要清理门户,除非得到“王者之剑”,他不能让灰衣蒙面人得手,几乎是灰衣蒙面人遁走的同时,他飞身掠入场中。然而,毕竟慢了-步,灰衣蒙面人已没入乱石之中不见了。他当然不甘心,身形一落即起,循方向追去。到了峰背方向,灰影已在峰腰,速度快得令人咋舌。方珏提足真气,飞追下去。 峰顶现场,曲终人散,群豪再无留恋,纷纷离开。“玉罗刹”转向李筱娟道:“怎么会是他?”李筱娟道:“弟子记得是他不错!”“玉罗刹”道;“我说的是白儒!”李彼娟暗吃一惊,故意“哦”了一声道:“白儒!”“玉罗刹”声色俱厉地道:“上次在山中,‘偷生客’墓前,我曾命你废了他的功力,你……”李筱娟期期地道:“弟子不知道,他的功力本来是废了。”“玉罗刹”眉头一皱,喃喃地道:“这倒是怪事,莫非他能闭脉封穴?”李筱娟芳心一动,乘机道,“很有可能,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绝不是泛泛之辈。”“玉罗刹”一摆手,道:“我们走,除非他退出江湖,他逃不了的。” 方珏一个劲地猛追疾赶。眼前山势丛杂,灰衣蒙面人失去了踪影,方珏懊恼万状,要在乱山中找人,可不是件易事,何况对方的身手比他只高不低,木立了一阵,他只好走回头路,心想:“你跑不了的,迟早我会找到你。”才走出几步,一个冷阴阴的声音道:“小子,天假其便啊!”方珏大吃一惊,回身望处,登时激越欲狂,灰衣蒙面人竟然主动现了身,当下身形一欺,栗声道:“实在是天假其便,此地没有别人,咱们正好把问题彻底了断。”灰衣蒙面人怪笑了一声道:“首先,你回答我,你是否真的是古立人的传人!”方珏脱口道:“不错!”灰衣蒙面人眸中骤现杀机,冷森森地道:“好极了,现在你说说古立人在什么地方?十五年前他已被剜目断臂,滚落绝岩,何以会不死!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阁下先交代来路!” ------------ 第十三章 、生死有命 灰衣蒙面人寒声道:“你先回答老夫的问题!”方珏断然道:“阁下如不先把来路与意向交代清楚,在下不会回答任何问题。”灰衣蒙面人狞笑了-声,道:“你会回答的,你会迫不及待地说出来……”右掌-圈,划向方珏,招式之奇诡厉辣,令人咋舌。方珏举掌反击,以攻应攻,“砰砰”声中,被震退了两步,-个照面,便已相形见绌。灰衣蒙面人不屑地道:“堂堂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。不过尔尔!”方珏怒愤交加,俊面变成了铁青,蓦集功力于右掌,徐徐上场,高与耳齐时,整只手掌已变成了琥珀之色。灰衣蒙面人似乎毫不在意地道:“切金掌,可惜火候还不够,只到七成!”方珏心弦为之一颤,看样子对方是有恃而无恐,但他不能退缩,就是赔上性命,也得见真章,沉哼-声,“切金掌”挟十二成功力劈了出去。这一击,放眼江湖,没几个人能接得下,灰衣蒙面人举掌急封。“切金掌”是纯阳刚掌功,足可切金碎石,不殊神兵利刃,而尤有过之的是兵刃只能切。而此掌外加上了震,灰衣蒙面人用掌硬封,是他不知厉害么?双方交击,发出一声“砰”然大响。 方珏暴退五尺,腕痛欲折,全身气血浮动,这使他骇然震惊。对方练的是什么掌功,适然强过“切近掌”?灰衣蒙面人哈哈一声狂笑道:“小子,这才真正是无敌天下的掌功,你见识到了?”方珏哑口无言,像一下子跌落冰窖,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心,灰衣蒙面人的功力竟然高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,即使师父健在,会是他的对手么?灰衣蒙面人得意地又道:“这叫‘流金掌’,即使是你那残废师父亲自出马,也难当一击,小子,老夫再出手的话。你就得当场伏尸,如果你坦白回答老人的问题,老夫网开-面,放你-条生路,如何?”方珏咬牙大叫道:“休想!” “你愿意当场伏尸?” “生而何为死何惧,本人不在乎!” “有种,可是由不得你,你想死,老夫偏不叫你死!” “本人如果不死,总有…-天会宰了你。” “哈哈哈哈,痴人做梦!” 灰衣蒙面人扬起了手掌,方珏这时才发觉对方的手掌呈淡淡的血色,“流金掌”,他第-次听说,也第一次见识,“武林至尊”名满天下,“切金掌”无人能敌,想不到还有这么个不可思议的人物,为什么在此之前,从没听人提起过呢?师父生前列述中原高手,也没提到这-号人物,对方既指名索仇,双方当然有过节,蒙面,是企图隐藏本来面目,如果能揭破他的庐山,定然能明白他的来历,可是,这根本办不到,他的功力太强。 两条人影,奔临现场,赫然是“玉罗刹”师徒。方珏在内心发出苦笑,又是-个讨债的人。灰衣蒙面人阴笑道:“芳驾倒是追得很紧,真的不得到‘王者之剑’不休?”“玉罗刹”冷冰冰地道:“老身的目的是人不是剑:” “人,谁?” “白儒!” “噢!什么意思?” “要他的命!” “好极了。咱们有志一同,是由区区出手,还是由芳驾成全他?” “老身要带他走!” “那不成,得当场解决!” 方珏气愤欲狂,堂堂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,竟然被人作为讨价还价的对象,传出江湖,还有什么面目立足武林?眼前的两人都应付不了,要清理门户,索讨血仇,岂非是奢谈? 紫衣少女李筱娟深深望了方珏-眼,转向灰衣蒙面人道:“阁下如果还算个人物,何必藏头露尾?”灰衣蒙面人嘿嘿一笑,轻蔑地道:“此地还轮不到你开口。”紫衣少女李筱娟“呛”地拔出剑来,怒声道:“我不信这个邪!”“玉罗刹”摆手道:“筱娟,你退开!”说完,瞪视着灰衣蒙面人道:“老身要带活口离开!”灰衣蒙面人阴恻恻地道:“要带,只能带尸体!”玉罗刹”道:“那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?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看来只有如此!” 方珏可按捺不住了,他并非俎上之肉,任人宰割,纵使不敌而丧生,也得死的像个武土,不能辱没了“武林至尊”的威名,心念之中,咬牙哼了一声,扬掌攻向灰衣蒙面人。虽然他的功力不及灰衣蒙面人,但堂堂武尊的传人,身手仍是未可小觑的,尤其在志存拼命之下,出手厉辣无比。灰衣蒙面人立即迎上。“玉罗刹”师徒双双退开。 方珏只攻不守,完全是拼命的打法,灰衣蒙面人一时也莫奈其何。激烈的搏斗,使人目震心悬,劲气击撞,暴卷狂伸,砂飞石舞,四下里枝残草偃,落木萧萧。 “玉罗刹”面寒如冰,静立观战。李筱娟的神情,随着搏斗的情况在转变,手中剑握得很紧,她准备在必要时出手。 毕竟,方珏的功力差了一筹,二十个照面之后,攻击顿失凌厉,有力不从心之感,灰衣蒙面人觑准机会,暴喝一声,施出了他所谓的“流金掌”,闷哼声中,方珏连打踉跄,退了四五步,口角沁出血水,俊面一片凄厉,挫一挫牙,摇掌再上。灰衣蒙面人大喝一声:“倒下!”双掌挟十二成功力劈出,他有心要方珏的命。方珏横定了心,不闪不避,挥掌硬接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惨哼,方珏口血飞迸,栽了下去。 “玉罗刹”脸色大变。李筱娟尖叫出声。 方珏由一股不屈的傲气支持着,咬牙站起身来,晃了几晃,站稳了,但眼前金花乱冒,已看不清楚眼前的人。灰衣蒙面人狂笑一声:“有种!”双掌再扬…… 李筱娟厉哼-声,手中剑疾刺灰衣蒙面人后心,同一时间,“玉罗刹”推出一掌,灰衣蒙面人在剑掌交击之下,被迫退到八尺之外。方珏俊面-片惨厉,但他仍挺立着。灰衣蒙面人眼孔里威芒闪闪,大声道:“芳驾要对区区出手?”“玉罗刹”寒声道:“老身说过要活口。” “为什么定要活口?” “这与你无关。” “可是区区非眼看他断气不可。” “那除非老身失去了出手之力,不然你就办不到。” 灰衣蒙面人向前-欺身,狞声道:“芳驾出手吧!”“玉罗刹”冷哼了一声,双掌倏扬,左掌右指,掌劲挟指风发出破空锐啸,罩向灰衣蒙面人。灰衣蒙面人身形鬼魅似的一旋,避过掌指,挥掌急切,目标却指向方珏,这一着够狠毒,大大出人意料之外。方珏在连受重创之下,连视线都不清,根本谈不上应变反击,惨号再传,身形飞栽一丈之外,倒地不起。“玉罗刹”双目尽赤,抡掌疾攻。李筱娟横剑咬牙,没敢出手,怕损了师父名头。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。 无比的怨恨与超人的意志力,支撑着方珏保住一丝灵智,他不断地在心里大叫:“我不能死……我不能昏过去!”他挣扎,努力想挣起身来,但伤势太重了,连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,爬起,又倒下。李筱娟挪步换位,拦在方珏身前,她怕灰衣蒙面人再伺机来一次突袭,她知道方珏再经不起折腾了,随便一击,都可要他的命,行为是受意念支配的,她对方珏本就有一种微妙的想法,现在,这想法具体地表现了出来。她明知她师父对方珏的仇视,这-段情发展下去不会有好结果,但她情难自禁- 声暴喝传处,“玉罗刹”被震退了三个大步。李筱娟抖抖剑,准备出手。“玉罗刹”揉身再进,双掌伸缩之间、射出十缕密集的指风。灰衣蒙面人迅捷地旋了开去。指风射中山石,激起石粉纷飞,石面上出现了一撮孔洞。灰衣蒙面人大声道:“我们这样拼命,不值得吧?”“玉罗刹”气呼呼地道:“没什么不值的,老身不会放弃原则,除非倒地。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如果区区改用剑,芳驾能支持几招?”“玉罗刹”厉声道:“如果老身施展‘罗刹手’’又如何?”灰衣蒙面人一声怪笑道:“芳驾准备两败俱亡?” “事逼如此,只好这样了!” “区区忠告芳驾,在区区剑下,芳驾无法得手!” “试试看?” “不怕遗憾终生?” “废话!” 方珏努力挣扎,坐起上半身,他不去想即将到来的结局是什么,因为他已丧失了求生的能力,眼也茫然,心也茫然。 灰衣蒙面人掣出了长剑,栗声道:“区区本不愿芳驾曝尸山野,但没有办法!”“玉罗刹”双掌半提,做出-个极其奇诡的姿势,口里道:“横尸的也许是你!”李筱娟粉腮大变,她从没见师父施展过“罗刹手”,事实显示,师父已经决意与敌偕亡,如果得手,不用说,灰衣蒙面人势必横尸。如果失手,师父将无法活着离山,因为“罗刹手”只有-击.是聚毕生修为而发,极耗内元,一击之后,功力会骤失七成,至少-年才能恢复,而在功力骤失的情况下,后果不问可知。方珏似平变成局外人,茫然看双方拼命。李筱娟打定了主意,师父这一击纵使不能收预期效果,灰衣蒙面人不可能丝毫无损,她仍然有机会出手保护师父。 空气紧张的无以复加。 灰衣蒙面人来历不明,但“玉罗刹”是名震武林的人物,双方居然以命相搏,不管淮死,都将是轰动武林的大事。双方对峙着,时间似平已停滞在某-点上。李筱娟持剑的尹在发抖。 要发生的,终于不可避免。 撕空的栗喝声中,剑掌交挥,看不清招式,两声惨哼同时发出,两条人影双双倒栽。李筱娟尖叫一声,扑向她师父。骇人的场面使方珏恢复了意志,失神的眼睁得老大。 灰衣蒙面人在倒栽之际,得手的武林至宝“王者之剑”掉落地面。方珏一眼瞥见,但他无力去抓。灰衣蒙面人似乎受伤不重,惊觉“王者之剑”掉落,一个翻滚,伸手去捞,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,一条瘦小人影,似飞燕掠波般横过现场,只那么一刹那,人影消失,“王者之剑”也没了踪影。情况发生得太快,快得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。方珏心头剧震,“王者之剑”又易了主,但不知是谁。灰衣蒙面人一手捞空,再也顾不得他敌人的死活,飞快地追了下去。“玉罗刹”伤势不轻,半边身已被鲜血浸透。李筱娟眸闪泪光,急叫道:“师父,您……不要紧吧?”“玉罗刹”喘息道:“死不了,扶我起来!”李筱娟扶起了“玉罗刹”,颤声道:“师父,我们……走吧?”“玉罗刹”目光扫向方珏道:“筱娟,杀了他!”李筱娟打了一个颤抖,道:“师父!”“玉罗刹”咬着牙道:“要你杀他,什么也不必问了,杀了他裴震就会出头!”李筱娟咬着下唇,久久才道:“师父,弟子……下不了手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弟子……不能杀-个失去抵抗力的人。” “废话,他是我立誓要杀的仇人的传人。” “可是……师父,乘人之危,您的声名会受损。” 方珏激动万状,但他毫无办法,叛逆裴震结的仇,却要他来承担,但他不想分辩,裴震是他的师叔不假,大逆不道又是另一回事,那是门户内的问题,同时,他不能抖露师门秘密,也不屑于背师命换取安全。不过,对于李筱娟的曲意庇护,他倒是由衷的感激。 名声两个字,打动了“玉罗刹”的心,凡是成名的正派人物,没有不珍惜羽毛的,默然了片刻之后,道:“好,以后再说,我们走!”李筱娟转头深深注视了方珏一眼,这一眼,包含了无数的情意与关注,此时无声胜有声,芳心痴情,全在这一眼中表露无遗。方珏点点头,表示领她的这一份情。李筱娟搀扶着“玉罗刹”,缓缓离去。方珏感到一阵茫然与空虚,那是一个人绝处逢生的反应,他自忖绝无生理,然而,情况的演变,使他死里逃生。神智复原之后,他首先想到的是“王者之剑”,那惊鸿一瞥,乘机夺剑的人是谁?显而易见,那人早已潜伏在旁,夺剑当是临时起意,如果灰衣蒙面人不与“玉罗刹”拚命,无人能从他手中夺得了剑。夺剑者连个身形相貌都不曾留下,要找他也无从找起。“王者之剑”可能从此永久沉沦了。发了一阵木立后,第二个意念是急速疗伤,以恢复功力,于是,他就原地改跌坐之势,运功疗伤。功成醒转,日头已换了方向。 突地,他发觉一条人影,静悄悄地站在身前,不由大吃一惊,本能地弹起身来,后退八尺,双掌立采戒备之势。定睛一看,不由精神大震,站在身前的,赫然是父亲生前至交“土行仙”。方珏赶紧施礼道:“前辈,您好!”“土行仙”一本正经地道:“你怎能这样大意,运功疗伤得拣个隐僻处所,如果来的是与你敌对的人,岂非死得不明不白?”方珏脸一红,道:“是的,小侄太疏忽了!”“土行仙”笑笑道:“我替你办了件大事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什么大事?”“土行仙”从衣底取出一柄两尺左右的短剑,道:“这个!”方珏双睛一亮,激动得发起抖来,颤声道:“王者之剑!” “这叫机缘凑巧!” “刚才夺剑而遁的是前辈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啊!” “土行仙”把剑递与方珏,郑重地道:“这是你的东西,好好保守!”方珏恭谨地双手接过,想起父母因此剑而亡,不禁悲从中来,登时星目蕴泪,哀声道:“小侄会珍惜这先父的遗物!”“王者之剑”,传说中的宝物,多少高手因它而丧生,但宝在何处呢?仅是能切石断金么?方珏端详了一阵,拔剑出鞘,一道毫光,耀眼而起,剑身莹碧,如一泓秋水。“土行仙”脱口赞道:“好剑,果然不同凡响!”方珏剑眉微微一蹙,道:“前辈,武林传言,得此剑可成天下第一高手,依小侄的看法,这类仙兵,利则利矣,但如果落在平庸者之手,连保守都难,说不定赔上性命,到底是宝还是祸胎!”“土行仙”摇摇头,道:“这问题老夫无法作答,江湖传言,未尽可信,不过,这算是令尊堂的遗物,你保有它,意义重于价值,但有一点必须牢记,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切不可露了白。”方珏躬身道;“小侄谨受教!”口里说,心里却在想:“师父临终遗言,师门叛逆裴震,功力太高,要清理门户,除非得到‘王者之剑’,师父一代奇人,他的话应该可信,就事论事,以自己目前功力,使用这‘王者之剑’,当然可以收红花绿叶之效,但一露人眼,无疑将成众矢之的,岂非不见其利,先受其害?”想着,情不自禁地喘了一口大气。“土行仙”突地神色一变,紧张地道:“有人来了,快把剑收起来广身形一晃而杳。方珏怔了一怔,赶紧回剑入鞘,未及藏起,人影已现。 不速而至的,竟然是“母子鸳鸯”与灰衣蒙面人,方珏为之心头剧震,想不到灰衣蒙面人会去而复返,还加上一双怪物“母子鸳鸯”,不用说,对方是为了“王者之剑”而来。来人各站方位,灰衣蒙面人首先开口道:“好小子,原来夺剑的是跟你一伙!”谷昆仑哈哈一笑,目注灰衣蒙面人道:“神物无主,见者有份,咱们得先把话说清楚。”灰衣蒙面人阴阴地道:“那就看你两口子的本领了!”骆水仙娇笑了一声,道:“除本领之外还得看运气,咱们就动手,怎样?”-波未平,一波又起,方珏在气愤之余,有些哭笑不得,眼前单只一个灰衣蒙面人便难应付,加上“母子鸳鸯”,真是-点辙都没有,他立即下了决心,剑在人在,剑亡人亡,非豁出性命护持不可。 三人呈品字形向方珏欺近。 方珏一咬牙,重新拔出“王者之剑”,左手拿鞘,右手持剑?蓄势而待。他是“武林至尊”的嫡传弟子,除了“切金掌”,对剑,指,掌,腿等各方面,造诣仍然是惊人的。莹碧的剑光,使人垂涎,“母于鸳鸯”满眼都是贪婪之色。灰衣蒙面人掣出了长剑,不用说,他是要全力得回曾-度属于他的“王者之剑”的。“上啊!”骆水仙-扭腰,随声发掌。灰衣蒙面人却按剑不动,显然他是个城府极深的可怕人物,他不愿混战,准备在最有利的时机下手。方珏猛提内力,剑尖芒吐五尺,迎着骆水仙划了出去,剑气突破掌风,挟破空的丝丝声扫向骆水仙,骆水仙旋身闪避。同一时间,谷昆仑侧击的-掌,把方珏震得打了一个踉跄。这-跄,接近了灰衣蒙面人。灰衣蒙面人抖手就是-剑。方珏应变神速,立即沉势挥剑反扫。金铁交鸣声中,方珏被震退了一个大步,但这一剑算是接下了。身形未稳,“母子鸳鸯”又告双双出手。方珏身形一旋,电扑谷昆仑,这是最有效的打法,专制-方,另-方的攻击自然落空。谷昆仑不敢撄神剑之锋,飞快挪身退闪。一口气还没缓过来,灰衣蒙面人的剑又告临身。方珏回剑应敌。“母子鸳鸯”又朝侧背袭击。双剑再次交击,爆出-溜火花。这证明灰衣蒙面人所持的剑,也非凡品,方珏手臂一麻,再次被震退,却迎上“母子鸳鸯”如山劲气,身形被震得向前猛冲,这一来,等于是用身躯去迎灰衣蒙面人的利剑。情况发生在刹那之间。方珏亡魂尽冒,无论如何是变不了势的,出自高段武者的本能,方珏用剑鞘劈挡灰衣蒙面人的长剑,冲击是急势,而“母子鸳鸯”如涛掌风,虽指向方珏侧背。但灰衣蒙面人适在正面,当然同受影响。“咔”地一声,剑鞘被削去了三分之-截,方珏斜里跄了出去一丈有多,逆血上涌,两眼发黑,几乎栽了下去,但总算勉强定住身形。在方珏跄开的同时,灰衣蒙面人也被“母子鸳鸯”的掌风震得退了两个大步。意念未转,“母子鸳鸯”双双扑进,去抓神思未定的方珏手中剑。剑芒陡闪,灰衣蒙面人划出一剑,目标却指向“母子鸳鸯”。“母子鸳鸯”忙不迭地抽身暴退。就这喘-口气的时间,方珏已回转身,横剑而待。骆水仙大叫道:“你怎么对我夫妻出手?”灰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:“这叫当仁不让!”谷昆仑板着脸道:“我看我们得先打上-架,决定谁是得主!” ------------ 第十四章 、得失在天 灰衣蒙面人道:“好极了,不过,这小子如果乘机溜走呢?”骆水仙涂满脂粉的面皮抽动了数下,道:“我们先合力收拾下他,然后再想个公平的方法,决定此剑谁属,如何?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可以,这也是个办法!”方珏紧紧捏着“王者之剑”,和被削折的剑鞘,怨恨地注视着对方,热血阵阵沸腾,满腔都是杀机。心想:“如能各个击破,还可一拼,否则迟早还是栽在双方手里。”意念电似一转,他觑准距离较近的谷昆仑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全力发剑突袭。这一着,对方没想到,果然奏了效,碧芒疾闪中,传出一声闷哼,谷昆仑倒弹八尺,右肩头鲜血汩汩而冒,一张脸变成了紫酱色。骆水仙厉喝一声,揉身发掌猛击。方珏一招得手,精神大振,挥剑反击,以攻应攻。功高剑利,骆水仙被迫得撤掌后退,“嗤”地一声,她的衣袖被“王者之剑”的芒尾划裂了半尺长一道口,不由惊叫出了声。“看剑!”暴喝声中,灰衣蒙面人展剑急袭,这一剑的玄厉奇诡,可说世无其匹。“锵!”挟以一声惊哼,“王者之剑”被震脱手掉地。骆水仙反应神速,弹身伸手……灰衣蒙面人用剑一挑,“王者之剑”到了手,骆水仙捞了个空。方珏愤极反而木立住了。剑到了灰衣蒙面人手中,要得回简直难如上青天。骆水仙尖叫道:“咱们说好公平解决的!”谷昆仑也抢上前,道:“阁下划出道来,如何解决?”灰衣蒙面人阴森森地一笑,道:“等区区先办完一件事再说。”说完,陡地迫近方珏道:“小子,回答我一个问题,我放你一条生路,你那残废师父现在何处?”方珏紧抿着口,怒目切齿,瞪视着对方。灰衣蒙面人手中剑平伸,指向方珏面部,狞声道:“你要是不开口,我先取你一对眼珠!”方珏目蛾欲裂地道:“总有一天,我会把你挫骨扬灰!”灰衣蒙面人狂笑数声,道:“小子,做梦么?看你来世有没有机会。”方珏突地想到了“土行仙”,这名驰江湖的神偷,竟然无影无踪,他是贪生怕死么?看来武林中自私的人多,公义的人少。骆水仙靠近谷昆仑道:“相公,你的伤不要紧吧?”谷昆仑道:“皮肉之伤,没伤筋动骨。”灰衣蒙面人寒声道:“小子,你说不说,老夫我耐力有限!” 蓦在此刻,一样红艳艳的东西,挟尖厉的啸声,破空而至,射入场中,颤巍巍地插在地上,赫然是一朵碗大的红花。灰衣蒙面人如逢鬼魅似地弹退数尺,栗呼道:“血牡丹!”“母子鸳鸯”也告脸色惨变,惊怖之情,溢于言表。方珏心头剧震,望着那朵大红花,双眼发了直。“血牡丹”这名称,他听师父“武林至尊”生前提到过,这是三十年前,一个盖世女魔“血牡丹”的标志,算起来这女魔已年近耄耋,三十年前,“血牡丹”出现之处,血腥随之,黑白两道高手,闻名丧胆,想不到三十年后的今天,“血牡丹”会在此地出现。灰衣蒙面人弹身疾遁而去。“母子鸳鸯”互望一眼,跟着飞奔而去。现场,只剩下方珏和一朵大红花。方珏木立当场,久久,什么动静也没有,“血牡丹”不见现身。“血牡丹”,在三十年前,等于是死亡的代名词。 方珏愤于“王者之剑”得而复失,对这代表死亡的大红花,反应并不激烈,似乎生死二字对他已失去应有的意义。他木立了一阵之后,举起手中被削去半截的剑鞘,有一种欲哭无泪之感,他准备扔掉这破剑鞘,心意一转,垂下了手,暗忖:“这是父母遗物的-部分,还是应该珍藏,也许,有那么一天能得回‘王者之剑’!”“心念之间,扫了那恐怖的红花一眼,挪步准备离开。一阵香风扑鼻,眼一花,场中多了一个美艳的少妇,她不知是如何来的,仿佛本来就站在那里。方珏骇然大震,直了眼,脚下也生了根。这少妇年纪约莫在三十之间,一派雍容华贵。她是谁?“血牡丹”的门下?照年龄,不会是“血牡丹”本人。方珏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。少妇好整以暇地扬手-招,那朵“血牡丹”离地而起,飘落她的手中,这一手,又使方珏日瞪口呆,这种凌空摄物的功力,委实太惊人了。少妇开口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声音很悦耳,但却有种慑人的力量。方珏窒了窒,道:“白儒!” “白儒?把那剑鞘给我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不必问!” 方珏惊震莫明,对方为什么要索取这破剑鞘?刚刚她为何不现身取那“王者之剑”,而任由灰衣蒙面人带走?太不可思议了!少妇再次道:“听见没有,把剑鞘给我!”方珏硬起头皮道:“在下要先知道原因!”少妇声音一冷,道:“不要废话。”方珏把心-横,道:“歉难从命!”少妇反而笑笑道:“白儒,你能保得住么?”话声柔和,但无形中却有一股子迫人的气势。方珏想了想,道:“芳驾放过了剑,而要剑鞘,令人费解。”少妇反唇道:“你丢了剑,要保留这破剑鞘,一样令人费解。”方珏脱口道:“这当然有道理!” “什么道理?” “歉难奉告!” 少妇盈盈上步,迫向方珏。方珏下意识地步步后退,一颗心怦怦而跳。少妇一个飘步,伸手去拿方珏手中的剑鞘。方珏只觉对方伸来的手诡奇到了极致,根本就无法应付,封、闭、闪、让,俱感无从,他的武功似乎全都用不上。十分自然,剑鞘到了少妇手中。方珏连呼吸都停止了,他从没听说过武林中会有这种神奇的手法。她是“血牡丹”的传人,应该毫无疑义了。少妇姗姗挪步离开。方珏只有干瞪眼。那少妇走了几步,突地回身道:“你方才说,你有理由要保留这破剑鞘,什么理由?”方珏气呼呼地道:“我不必告诉你尸少妇咕叽一笑道:“这-说,我更想知道了,说,什么理由?”方珏没好气地道:“因为这本来是属于我的东西!”少妇像听到什么好笑事情般地格格一阵娇笑道:“有意思,这本来属于你,这话怎么说?”方珏道:“因为它是我的!” “在你手里就是你的?” “难道不对?” “不对,你也是抢来的!” “抢?我只是取回。” “噢!照你这么说,是你家传的?” “差不多!” 少妇粉腮突地一沉,深深打量了方珏一眼,道:“把话说清楚,真是你家传的?”方珏道:“不错,这已经非常清楚了。”少妇道:“不够清楚!”方珏赌气道:“是先父母的遗物,够了么?”少妇粉腮大变,栗声道:“你父母是谁?” ------------ 第十五章 、霸剑无敌 少妇的神情,使方珏大为怔愕,在情况不明之下,他一时答不上话来。少妇向前一欺身,迫近方珏,激声道:“说话呀,你父母是谁?”方珏无奈,反问道:“芳驾又是谁?”少妇端详了方珏几眼,道:“难道你会是云梦大侠南宫谨的儿子?”方珏如遭电击似的一震,连退数步,瞠目望着对方,不知是该承认还是否认。转念一想,大丈夫光明磊落,如果对方与父母有怨隙,做子女的应该承担,何惧之有,心念之中,把头一点.道:“不错,在下正是南宫氏的遗孤!”少妇全身一颤,双眸泛出骇人的奇芒,栗声道:“你……真的是南宫氏的遗孤?” “天底下还没人冒认父母!” “可是江湖传言,南宫氏一家三口均已遭劫。” “芳驾盘根诘底,目的何在?” “因为我与南宫家的渊源。” “什么渊源?” 少妇微一咬牙道:“你倒盘问起我来了,好,告诉你无妨,我叫南宫芳婷,南宫谨的胞妹,现在你可以放胆地说了。”方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想不到自己在世上还有亲人,内心一惨,热泪盘眶,激越万状地道:“你……你是我姑姑?”少妇一把抓住方珏的手臂,怆声道:“孩子……天啊!南宫氏竟还有后……你……听说过我么?”方珏潸然泪下,摇摇头,道:“我……连爹娘的音容都不能记忆!”南宫芳婷垂泪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方珏道:“先师给我取名叫方珏,但我对外只用白儒这外号。”南宫芳婷拭泪道:“方珏,南官方珏,很好的名字,说说你的遭遇。”于是,方珏把被“武林至尊”所救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。南宫芳婷听完之后,道:“真是皇天有眼,不绝南宫家的香烟!”方珏望着南宫芳婷手中的“血牡丹”道:“姑姑是……”南宫芳婷把“血牡丹”放入怀中,然后才道:“我是‘血牡丹’的传人!” “啊!” “我出嫁离家时,你还没出世!” “姑丈呢?” “他……唉!以后再说吧!”她像是十分伤心,停了一歇,才又道:“我自从听说兄嫂遭难之后,便一心访仇,可是毫无端倪……”方珏目芒-闪,道:“所知的凶手之中,‘丹阳子’和‘三眼狴’曾露过面!”南宫芳婷恨恨地道:“他们逃不了的!”方珏道:“姑姑,您为何要这剑鞘?”南宫芳婷抑低了嗓子道:“我曾听家师指示过,‘王者之剑’是柄宝刃不错,但宝贵之处在剑鞘而不在剑身,所以我任由那蒙面人取去,以避免今后贪婪之徒的干扰。”方珏惊喜莫明地道:“宝在剑鞘?” “不错!” “如何宝法?” “鞘内藏有旷代神功的秘诀!” “啊!” “我们现在找找看!” 方珏双目放出奇光,定定地注视着那半截剑鞘。南宫芳婷仔细察看之后,发现断口处的夹层内似藏有东西,小心翼翼地用指甲钳住,轻轻拉出,赫然是数页薄如蝉翼的绢纸,上面密密麻麻,载满了蝇头小字。方珏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。南宫芳婷扔去剑鞘,道:“我们快离开此地!”方珏点点头,随在他姑姑身后向山内方向走去,走没多远;忽然发现“土行仙”躺在山石边,不由心头大震,一个箭步窜了过去。南宫芳婷道:“你认识这小老人?” 方珏俯下身去探“土行仙”的鼻息,口里道:“他叫‘土行仙’,是爹生前至好!他……还好,脉息未断。” “好在我没要他的命。” “是姑姑制住他?” “不错,我不愿被人知道身份。” “怎么办?” 南宫芳婷伸指朝“土行仙”百会大穴上虚虚-点,道:“他马上会醒转,我们快离开。” 这是深山绝顶上的一个石窟。窟内端坐着一个白衣书生,他,正是“白儒”方珏,在苦参“王者之剑”鞘内所获的武功秘笈。窟外,他姑姑南宫芳婷在守护。已经七天七夜,方珏的神思完全贯注在神奇的武功中,浑然忘我。所谓神奇武功,其实只有一式心法和-招剑法,但其玄奥与演化之繁复,几令人不敢置信。心法,可以使内功修为在短时间内更上层楼。剑法,足以睥睨武林。 江湖中掀起了另-个浪潮,-些极想立身扬名,纵横天下的人物,把目光指向了灰衣蒙面人,因为他得到了“王者之剑”但,灰衣蒙面人功力高得惊人,而且来历是谜,行踪诡秘,如神龙见首不见尾,隐现无常。人心就是如此.贪婪是与生俱来的,除了少数能自我克制的正道之士外。没有人不存非分的意识。事实结果显示,目前还没出现过堪与灰衣蒙面人匹敌的高手。伤人,流血,并不能阻遏巧取豪夺之风。江湖中的恩怨杀伐,就是如此周而复始,无了无休- 个月的时光,转眼即逝。在-个心无旁鹜,神有所属的人来说,-个月的时间根本不算长,方珏绝世功成,而他的姑姑南宫芳婷,也陪着他在此地熬了-个月。姑侄两人对坐在峰头山石上,方珏孺慕依依地望着这仅有的亲人道:“姑姑,我们在此地多久了?” “正好-个月!” “我们该出山了?” “唔!” “第一步行动是什么?” “分头查缉十五年前夺剑杀人的凶手。” “以后怎样与姑姑联络?” “我会找你,不过记住一点,不能泄露我的身分。” “这点侄儿知道的!” “我有件东西送给你……” “什么?” “剑!” 方珏登时双睛发亮,的确,他该有件称手的兵刃,以配合他新参习的至上剑法,师父“武林至尊”当年惨遭残害,没回过原来的师门故址,所以什么也没留下,仅有-面代表“武扬门”的乌竹牌,南宫芳婷这一说,他当然喜之不胜,兴冲冲地道:“姑姑,什么样的剑?”南宫芳婷道:“一柄古剑,是我私人保有的,只有你才配用它。”方珏道:“那侄儿就先谢谢喽!”南宫芳婷道:“彼此至亲,谢什么!”说着,起身飞掠上窟洞之顶,迅速地又折了回来,手中捧了一柄形式奇占的长剑,望着剑,粉面一片凄清。方珏感到很奇怪,但不便问。南宫芳婷手抚着剑,口里喃喃地道:“它伴随我度过了一长串岁月,现在……”把剑递过,道:“方珏,它永远属于你了,愿你珍惜它,好好利用它。”方珏双手接过,内心激动无比,端详了一阵之后,指按卡簧,徐徐拔了出来,寒芒映日,发出耀眼奇光,的确是一柄罕见的宝刃,振腕,逼注内力,剑芒陡涨八尺,像电炬乍明,不由狂喜道:“姑姑,太好了!”南宫芳婷叹口气,道:“你把参悟的那一式剑法施展给我看看。”方珏挪步到较为平坦之处,抱元守一,站好架势,口里朗喝-声,施出了震世骇俗的那-式剑法。只见寒光连闪,剑芒如匹练绕空,然后收剑。就在收剑的同时,丈外的三株径尺古松倒了下来,方珏反而大吃一惊,他没想到芒尾已经断松,他呆住了。南宫芳婷激叫道:“霸剑无敌!”方珏星目大睁,道:“姑姑,这叫霸剑么?”南宫芳婷吸了口气,笑笑道:“此剑本无名,我看你刚刚施展这一式,委实是霸道绝伦,所以不自禁地道了出来。”方珏把头连点,道:“姑姑,就叫它霸剑无敌了!”南宫芳婷大笑道:“好!好!霸剑,霸剑无敌!”眸中竟然涌现泪光。方珏忍不住道:“姑姑,您怎么哭了?”南宫芳婷窒了窒,道:“没什么,我只是太高兴了!”言不由衷,显而易见,方珏敏感地想到姑侄初逢时,他曾问及姑丈,但姑姑秘而不宣,似有难言之隐,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姑姑,莫非……与姑丈有关?”南宫芳婷身躯一颤,咬咬牙,道:“不许你问!”方珏愕然无语,南宫芳婷幽幽地又道:“方珏,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,现在不要问!”不言可喻,定是件伤心事,方珏点点头,心里打了一个结,但他不敢再追问了,换了话题道:“姑姑,我们就出山么?”南宫芳婷道:“你先出山,我另外还有事,反正我们是分头行动。”方珏收剑入鞘,斜佩在腰间丝绦上,忽又想起一件事道:“姑姑,能不能告诉侄儿一些父母先前的事?”南宫芳婷黯然道:“以后有机会再尽我所知告诉你,现在你只要记住,你母亲是个贤淑女子,生性善良,你父亲侠名满天下,从没无故伤过人,不到不得已决不拔剑,希望你持守先人之风!”方珏恭谨地道:“侄儿谨受教!”南宫芳婷点点头,道:“你可以走了!”方珏无限依依地作别下山。 绝世功成,又得神兵,方珏但觉满腹豪气,足可干云,现在,他可以快意恩仇了。无疑地,又-个“武林至尊”临世。 现在,已经是初秋的天气了。落霞孤鹜,碧水长天,方珏白衫飘飘,英姿飒爽,行走在水滨的大道上。一种无形的冲击力在胸中激荡,他似乎想做点什么来发泄,这就是武士的豪雄之气。充塞在心臆之间。 突地,-个怪异的声音,传自前道不远的林中,像是牲畜受伤的喘息,又像是重病者呻吟。方珏不由心中一动,自言自语地道: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倾耳凝神细听,怪声却停止了,但只一会儿,又告响起,方珏快步飘了过去,声音依旧,却不见人影,方珏大奇,出声道:“什么人?”声音顿止,没有回应,方珏皱了皱眉头,凝目望向林中,突地,他发现一丛浓密的矮树在抖动,于是,他再次发话道:“什么人,出来!”说着,迫了过去。枝叶一阵剧颤,一条人影钻了出来,扑向方珏,方珏暗吃一惊,但他没出手,滑了开去。“砰”地一声,人影栽了下去,夹着一声惨哼。方珏定睛一看,心弦突地紧了起来,倒地的是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,遍身血污,看来是受了重伤。老者喘息着,失神的双目暴睁,口里呓语似地道:“你们……伤天害理……没有人性,你们……”方珏心中一动,大声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那重伤的老者似乎已看清眼前的人不是追杀他的人,呻吟了数声,挣扎着开口道:“朋友……你是谁?”方珏道:“在下是路过的,发生了什么事?”老者用手撑地,费力地坐了起来,望了方珏一眼,道:“小友,你……管不了,快走吧,别……惹火烧身。”方珏从容地道:“在下也许管得了,你老说说看,怎么回事?”老者喘了几口气,咬着牙道:“老夫……无能……”方珏发急道:“你老说什么?”老者愤声道:“巧取豪夺,武林已无正义可言了。”巧取豪夺四个字,对方珏特别敏感,因为他曾身受其害,剑眉一挑,道:“你老说明白些。”老者咬牙切齿地道:“老夫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,此次保了-趟暗镖,不知怎么走漏的风声,在前道十里处被劫,这暗镖是一位告老致仕的御史托保的,镖货价值连城,失了镖,镖局非破产不可,还有两名趟子手也遭了劫。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什么人干的?”老者道:“神剑帮所属保康分舵,分舵主‘追风剑’王上驷率人做的。” ------------ 第十六章 、见义勇为 方珏栗声道:“分舵在什么地方?” “保康西五里的周家堡。” “嗯!此去不远。你老尊姓大名?” “封云华!” “镖货是什么东西?” “这个……照规矩,老夫不能透露,但既已被劫,讨回无望,说了也无妨,是-匣猫眼儿,共十粒。价值难以估计!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在下最恨巧取豪夺,封总镖头,你的伤要紧么?”封云华道:“老夫已涂了金创药,内服伤丹,大概……死不了!”方珏慨然道:“这样好了,你老调息-阵,然后到前边集上旅店里等候,在下去替你老讨回来。”封云华睁大了眼道:“到保康分舵去讨?”方珏道:“不错,话就这么说定了!”说完,转身出林上路。 周家堡本属一个周姓土豪的私产,被“神剑帮”霸占了,设立分舵。堡楼高耸,堡墙坚固厚实,很够气派。四名黑衣武士,在堡门前不断来往巡弋。方珏昂首阔步,直趋堡门。四名黑衣武士立即围了上来,其中之一道:“喂!朋友是做什么的?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本人有事要找你们分舵主王上驷!”四武上面色一变,仍是原先开口的发话道:“朋友什么来路?”方珏道:“白儒!”可能,他们没听说过“白儒”这名号,并无特殊反应,那武士道:“有帖子么?” “没有!” “如此,请说出来意!” “见了王上驷自然明白!”直呼分舵主之名,四武士感到十分刺耳,另一个作色道:“朋友可知道这是什么所在?” “废话!” “朋友是来找碴儿的?” “就算是吧!” 四武士齐齐拔出了兵刃,气势汹汹地准备出手。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本人不屑对你们动手,识相的快去通报。”四武士根本不知道“白儒”为何许人,哪知厉害,暴喝声中,四支长剑从不同角度刺向方珏。方珏双掌向左右一圈,劲气旋处,惨哼随发,四武士像爆花似地飞栽出去,“叭叭”声中,仆地不起。方珏连正眼都不觑,大步向堡门走入。堡楼上守望的业已发现情况,立即发出警号。方珏刚进入堡内广场,数十名武士,分从不同方向奔来,围成了一个栲栳圈,刀剑随之出鞘。一名尖脸老者排众而入,一看,登时面上失色,脱口惊呼道:“白儒!”方珏扬着头道:“找王上驷答话!”尖脸老者连连挥手,大喝道:“你们退下!”那些合围的武士惊疑地向后退开,尖脸老者拱拱手,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朋友要见我们分舵主?” “不错!” “请问有何贵干?” “见了他本人再说!” “区区分舵护法胡大海,有话对区区说也是一样?” “不!” 就在此刻,-个黑衫中年健步而来,身后随着,一老一中年,黑衫中年边行边道:“胡护法,什么事?”胡大海侧身道:“朋友,这便是王分舵主!”三人来到场中,齐齐脸色一变,江湖中穿白衫的人不多,是以方珏的白色儒衫,成了很醒目的标记,“追风剑”王上驷极不自然地笑笑,道:“朋友就是新近出道的‘白儒’?” “不错!” “区区王上驷,忝掌此间分舵,朋友光临,有何指教?” “讨镖!”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一震,王上驷变脸道:“讨什么镖?”方珏口角一撇,道:“咱们开门见山说吧,阁下不久前,在河边道上抢到的暗镖。” “朋友凭什么要讨?” “凭公义二字!” “说的倒冠冕堂皇,不是黑吃黑吧?” 方珏面寒如冰地道:“咱们不作口舌之争,阁下交出东西,大家没事!”王上驷冷哼了一声道:“如果区区说不呢?”方珏道:“在下最不喜欢听这不字。”王上驷沉下脸说道:“白儒,你存心要跟本帮敌对?”方珏面不改色地道:“在下不在乎跟谁敌对,阁下交不交出来?”王上驷冷笑连声道:“白儒,本分舵主说不,你准备怎么样?”方珏星目一瞪,道:“王上驷,除非你想流血!”几个有地位的分舵高手,齐齐怒形于色。王上驷手按剑柄,栗声道:“白儒,别自恃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王某人不在乎!”方珏面皮微一抽动,道:“这么说,你非要见真章不可?”王土驷左右一顾盼,向后退了一个大步,“呛”地拔出剑来,狞声道:“神剑帮不容许有人上门罗嗦!”方珏不屑地说道:“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,出手吧!” “拔剑!” “对付你,还不值本儒动剑!”这句话不但狂傲,而且极尽侮辱。王上驷是成名人物,而且身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分舵主,当然吃不了这一套,一张脸涨成了紫色,手中剑斜斜扬了起来。护法胡大海与王上驷身后的一老一中年也同时拔剑作势。那些手下帮徒,只远远虚张声势,这种场面,轮不到他们出手。方珏若无其事地兀立着,右手掌已运起了“切金掌”神功,虚垂着,根本无视于眼前的敌手。王上驷外号“追风剑”,以剑成名,剑术造诣当然不俗,顾外号而思义,所长必是快剑,暴喝声中,剑芒打闪,手中剑闪电般划出,奇、快、狠、准四个字全占上了,令人咋舌。他的剑术堪称第一流,对付一般高手,的确够得上霸道二字,可惜,他碰上的是方珏,方珏自修习了“王者之剑”剑鞘所藏秘功心法之后,功力又增高了数成,“切金掌”的威力,当然相对提高。手一场,方珏以同样的速度,偏掌切向剑身。肉掌切剑,武林中前未所闻。动作太快,旁观的不及转念,只本能上的-震。“铿!”惊人的画面出现了,王上驷的青钢长剑,竟然被-掌切断,剩下连柄不到两尺的一截。惊呼爆起。王上驷亡魂大冒,面如土色,持着断剑窒在当场。继惊呼之后是暴喝,护法胡大海与一老一中年的三支剑,同时攻到,方珏掌功未卸,旋身疾划。惊呼,闷哼与折剑声齐发,人影暴退,胡大海退了四五步,另一老者离原位一丈有多,那名中年手中剑已被震飞,口角溢出血水,地上,-共有三段剑尖。方珏毫不停顿又闪电出手,扣住了发呆的王上驷。没有人敢再尝试。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把东西交出来!”王上驷全身在发抖,脸孔变了形,栗叫道:“白儒,神剑帮不会放过你!”方珏一撇嘴,道:“那是以后的事,现在把东西交出来!”王上驷厉声道:“办不到!”方珏寒声道:“你再说一个不字就先劈了你。”人,毕竟是怕死的居多,王上驷像泄了气的皮球,颤声道:“符堂主,去把东西拿来!”怔在丈外的老者,应命而去。全场死寂下来,“神剑帮”自开帮以来,还不曾发生过这种事,所有在场的帮徒,只有光瞪眼的份儿,但,他们见识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武功-会儿工夫,姓符的堂主捧了一个紫檀木做的小匣子出来。王上驷恨恨地道:“交给他!”方珏接过木匣,放手松开了王上驷,向侧方挪开数尺,沉声道:“东西如有短少,在下会再来!” 蓦在此刻,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:“你不必再来,你根本就走不了!”方珏心头一震,这声音颇不陌生,来者是谁?口气还真不小!分舵主王上驷突地扬手高叫道:“统统给我退下去!”在场的帮徒闻令之下,纷纷奔离现场,刹那退净,只剩下王上驷,胡大海,姓符的堂主和那中年。一条人影,缓缓入场。王上驷等齐齐躬了躬身,向旁闪开。现身的,赫然是灰衣蒙面人。方珏登时热血沸腾,灰衣蒙面人会在此时此地现身,的确是想不到的事,他是谁?“玉罗刹”的弟子李筱娟曾指他是“神剑帮”帮主,照眼前情形看,李筱娟的指证没有错。灰衣蒙面人来到场心,面对方珏停住,阴声道:“小子,躲得了初一,逃不过十五,你这是自行投到。”方珏激声道:“想不到阁下便是瞒尽天下人耳目的神剑帮主,真是幸会。”灰衣蒙面人磔磔一声怪笑道:“告诉你无妨,本座太上护法。” “太上护法?” “不错,你死了可以做一个明白鬼。” “该有个姓名的吧?” “等你断气时,一定会告诉你,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。” 方珏冷哼了一声道:“如果阁下没机会说,岂不非常遗憾?”灰衣蒙面人不屑地道:“小子,你的口气忽然不同了,是吃了什么壮胆的药么?” “也许你阁下说对了!” “光靠胆子大保不了命!” “这点马上就见分晓。” “哈哈哈哈,有意思!” 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咱们先把话说清楚,阁下与‘武林至尊’有什么过节?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你说出他的下落,本座便告诉你!”方珏断然道:“办不到!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那就两免了,现在你把匣子放下来!” “阁下倒是一厢情愿?” “你小子反正带不走!” 方珏索性把木匣放入怀中,手按剑柄道:“来吧!在下迭蒙厚赐,现在做个彻底的了断!”灰衣蒙面人狂笑道:“了断,哈哈哈哈,大言不惭!”言下之意,根本就不把方珏当回事。方珏缓缓拔出剑来,扬起,情不自禁地脱口道:“霸剑无敌!”灰衣蒙面人怔了怔,道:“小子,你胡诌什么?”方珏再次道:“霸剑无敌!”王上驷等肃立着,神态之间,对这灰衣蒙面人极为恭谨。灰衣蒙面人也拔剑出鞘,阴阴地道:“小子,让你死前见识-下何谓无敌之剑!”双方各占地位,扬剑对峙。 就在此刻,一个蒙面妇人突然现身场中。方珏登时心头一动,他突然想到不久前在山中,几名神剑帮徒被毒杀的事,“土行仙”目睹以“毒中之毒”杀人的,是个蒙面妇人,而自己也亲见一条灰影离开现场,也是个蒙面人,会是眼前这一对么?如果是,不会毒杀自己人,如果不是,江湖中何来这多蒙面人?她是谁?蒙面妇人冷冷开口道:“何必费这大手脚,让我来打发他上路吧!”这话,是对灰衣蒙面人而发,似乎她杀人不费吹灰之力。 ------------ 第十七章 、强中之手 灰衣蒙面人冷冷地道:“不,这小子刚刚狂称霸剑无敌,本座要他死得心服口服,同时还要留他一口气问话。”蒙面妇人突地回顾王上驷等人道:“你们下去!”王上驷等躬身而退。方珏更加骇异,这蒙面妇人能对分舵主发令,身份绝对不低,她到底是谁?她刚刚说不必费手脚,指的是用毒么?或者她有什么独特的杀人手法?难道她还强过灰衣蒙面人?不可解,无从想象!蒙面妇人略略挪开数尺,冰声道:“好吧!看看‘武林至尊’调教出来的,到底有多大道行!”抱元守一,方珏的心神全贯注在剑上,生死是另一回事,“武林至尊”的名头可不能蒙污。这是他第一次以“王者之剑”的绝招对付敌人。人剑气意已化合成为一体,那份气势,完全无懈可击。这一击,可以想见必然是石破天惊,高下立判。一招如果不能制人,那就要受制于人,因为霸剑仅仅只有一招。时间与空气暂时凝结了。灰衣蒙面人感到一种无形的,只能神会的压力在不断加强,这使得他骇异,他体味出对手的功力已达到迫人神志之境。也就在灰衣蒙面人心意微动之际,方珏捕捉了这极端细微的时机。“呀!”栗叫声中,方珏出了手。灰衣蒙面人也放出了蓄足的锐势。金铁振鸣,剑光乍闪即逝。极短暂的一瞬,场面回复死寂。双方的剑仍扬着,保持原来的起手式,似乎没有动过,但只有一样,灰衣蒙面人持剑的手,从下臂到手背被划破了尺长一道口,衣袖裂开,皮肉翻转,鲜血汩汩下滴。他蒙着面,看不见脸上的表情,但一对眸子,全是骇芒。死寂中,蒙面女人突地厉吼一声,弹身,扬掌,隔空挥出,又迅速地退回原地。这是做什么,方珏没体会出来,因为这一掌,毫无劲道,像是虚势。也就在心意转动之间,方珏突然感到全身的血管急遽扩张,逆血涌向上盘,不由心头剧震,忙运心法将猛烈冲击的逆血压了下去,但紧接而来的是晕眩,有一种喝了过量烈酒的感受,他意识到着了阴毒道儿,但猜不出到底是什么。灰衣蒙面人缓缓收剑。蒙面女人像是在等待某种情况发生,静立不动。气氛在诡秘中带着恐怖。晕眩之感愈来愈重,逆血似有阻遏不住之势,方珏意识到情况相当严重,他必须及早离开再做别的打算。于是,他收回剑,转身,向堡门走去。灰衣蒙面人栗声道:“他怎么不倒?”蒙面女人阴阴地道:“看他能走出多远!”方珏努力振作精神,大步前行,出了堡门,立即加速身形,如一缕轻烟般飘去,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,身形滞了下来,他感到一颗脑袋似要爆裂开来,逆血上冲,有控制不住之势,视线也开始模糊。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送命么?蒙面女人那一掌到底是什么邪门手法?他一再告诉自己,不能倒下,他必须把东西交给镖头,因为他曾答应过替他索回暗镖的。眼前出现镇集的影子,方珏愈来愈不支了。 一条人影迎了上前。方珏止步,努力振作。来人正是那受嘱在中途等候的震远镖局的总镖头封云华。方珏知道那一对蒙面男女一定会尾蹑而至,以目前情况,势将自身难保,不待对方开口,立即取出木匣抛了过去,咬着牙道:“快走,别走大路!”封云华喜极欲狂,他并未十分希冀暗镖真能得回,想不到这素昧生平的白衣书生果然办到了,当下激越万状地道:“少侠,老夫……”方珏发了急,暴喝道:“快走,如果你不想死的话。”封云华窒了一窒,意识到必有原因,不敢再多说了,身形-起,道:“少侠义行,我封云华没齿不忘!”声落,人已没道旁林中。方珏的剑尚未归鞘,他以剑尖拄着地面,支持住将倒的身形,脑海里一片浑噩,但他仍继续以得自“王者之剑”的玄妙心法控制住狂动的气血。 一条人影逼近身前。模糊中,方珏辨认出来的赫然是那掌毁“偷生客”之墓的神秘女子。方珏茫然望着对方,紧咬着牙,身躯在发抖。神秘女子惊“噫”了一声道:“你怎么回事?”方珏没开口。神秘女子仔细端详了方珏几眼,栗声道:“你离死不远了!”方珏只觉有指风袭上身来,神智一模糊,栽了下去。 密林中,方珏躺在地上,双眸紧闭,面如白纸。神秘女子不断用指戳他的穴道,似乎相当吃力,额上尽是汗珠。方珏的面色逐渐回复,呼吸开始粗重。神秘女子最后在方珏的“志堂穴”上重击一掌,然后住了手。方珏悠然醒转,深深吐了口气,身形蹦了起来,骇然望着眼前的神秘女子,努力想了想,才开口道:“是芳驾救了在下?”神秘女子冷漠无表情地道:“不错,你暂时可以不死!”方珏一震,道:“暂时,什么意思?”神秘女子道:“因为我只能做到这一步,暂时保住你的生机,生与死,那得看你的造化如何。”方珏睁大了眼,芒然不解地道:“看在下的造化?”神秘女子道:“你现在能活着,是莫大的造化,至于能否继续活下去,也得看以后的造化。”方珏道:“在下不懂。”神秘女子道:“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?”方珏骇然大震道:“在下……中了毒?”神秘女子冷漠如故地道:“嗯!不错,你中的是毒绝天下的‘毒中之毒’!”如遭雷击,方珏狂叫道:“毒中之毒?”他陡然明白过来,在周家堡那蒙面女人施的是“毒中之毒”,难怪对方语气中,似断然肯定自己必死,看来,毒杀黄蕙芬的胞兄黄韬的凶手,是那蒙面女人无疑,而在山中惊鸿一瞥的蒙面男女,也是这一对,可是,神剑帮的弟子被毒杀于山中,而灰衣蒙面人自承是神剑帮的太上护法,女的也是他-道,为何毒杀自己人?神秘女子又道:“谁下的毒?”方珏摇头道:“不清楚对方来历,是个蒙面女子!”口里说,心里却在想:“这女子竟然能解毒中之毒,实在惊人,自己没口鼻溢血而死,也真是造化,可是她说自己是否能活下去,还要看造化,什么意思?”神秘女子眸光一闪,道:“你中了剧毒,而能没横尸当场,这份内功修为,确实难能可贵。”方珏打了-个冷颤,他算是完全明白过来了,中毒之后,逆血上冲,如果不是以玄妙的心法逼住,必已口鼻溢血而死,心念之中,道:“芳驾已经解了在下身中之毒?”神秘女子道:“我说过只是暂时保你不死,解毒我无能为力,仅是用独门手法和药物制住毒势,时间不会太长,至多三天。”心头一凉,方珏脱口道:“三天,三天之后还是要死?”神秘女子道:“看你的造化吧,现在跟我走!” “跟芳驾走?” “不错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我师父要见你,我已经找了你很久,幸而凑巧碰上。” “令师是谁?” “见了面就知道,现在不必问!” 方珏困惑莫名地道:“令师为什么要见在下?” 神秘女子道:“什么都不要问,到了地头你就会知道。”方珏突地想到这女子会使“断玉手”奇功,而师父生前曾交代不许与会使“断玉手”的人为敌,看来她师父与自己恩师之间,必有某种难以想象的关系,心念之中,道:“好,在下随芳驾去见令师!”神秘女子前导,方珏后随,奔的是荒野,根本没有路,地点越来越荒僻,入目尽是不毛之地,天色昏黑下来,估计至少疾驰了七八十里地。眼前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森林。神秘女子缓了身形,道:“到了,就在前面林子里!”方珏“唔”了一声,不想多问,问也是白费。神秘女子又道:“对了,我忘了问你,查到‘偷生客’的踪迹没有?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-点端倪都没有,但在下无论如何要找到他的。” “你还记得我们的协定?” “当然!” “很好,我们进林子去!” 两人进入林子,黑魃魃阴森森有如鬼域,神秘女子走的路线很怪,分明无阻,她偏要绕开,分明不通,她却强行穿过,左绕右折。尽在林子重迂回,逐渐,方珏憬悟了,这片黑森林,已经过人工布置,是一座不知名的奇阵,心里想到了,却没开口,不过.免不了有些忐忑。一盏白纱灯吊在林木间,照见了砖墙,门扉,白晃晃的光焰,凄森的环境,使人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受。到了门边,神秘女子在门上叩击了三下,然后推开门扇,里面一片漆黑,不见灯火,但可以看出是一幢很考究的精舍。神秘女子示意方珏进入大门,然后反手关上,道:“你在这里候着!”说完,姗姗进入精舍。方珏站在小院里,心里激奇不已,这种地方而有这种建筑,住的该是什么样的人物?目光无目的地扫瞄之下,他发现精舍侧方有间石屋,圆顶,有门无窗,活脱脱像一座大坟墓,令人看了心里发毛。精舍突地亮起灯火,阴森森之气消除了不少。神秘女子站在门边,招手道:“进来!”方珏怀着不安的心情,缓步走了过去,跨人门槛,一看,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,一个白发老太婆端坐在居中椅上,皱纹不多,但脸孔苍白冷硬有如僵尸,尤其一双眸子,更加冷得怕人。神秘女子在方珏身后道:“上坐的就是家师!”方珏凛于师父的遗言,对能施展“断玉手”的,不许为敌,而且要尊敬,当下恭施了一礼,道:“老前辈相召,有何指教?” “你是古立人的传人?”声音冷得不带半点活人味。 “是的!” “什么名字?” “方珏,外号白儒!” “古立人躲在什么地方?” “这个……恕晚辈无法奉告。” “什么,你不说?” “晚辈先请教老前辈尊称。” “少废话,回答老者的问话!” 方珏不能违背师命,“武林至尊”临终交代不许说出他的情况,当下沉缓地道:“无法奉告!”白发老妪面皮抽了抽,眸中冷芒大盛,怒声道:“你真的不说?”她发了怒,声音反而悦耳些,不像刚才那样冷得刺耳怵心。方珏还是同样一句话:“无法奉告!”白发老妪声音一寒,道:“你会后悔莫及!”方珏心思一片狂乱,他不明白,对方只追索师父的下落,而不肯说出原因,灰衣蒙面人如此,现在,眼前的老妪也是一样,只有一个解释,为了仇,在经过若干年之后,他们自忖已经有索仇的能力,所以出面了,心念之中,咬咬牙道:“老前辈准备如何对付晚辈?”白发老妪道:“用不着,你已经身中奇毒,活不了多久。”方珏冷傲地道:“生死由命,晚辈不在乎。”白发老妪反而怔了怔,口气一变,道:“如果你说出古立人的下落,老身替你解毒。”这句话相当有力量,方珏不禁心头一动,但想到师父的遗命,萌动的意念又消失了,他不能为了求生而背师命,数历死劫,他对生死二字已经看得很淡,摇摇头,平静地道:“晚辈认命了!” “你……宁愿死?” “死固然可怕,但天下有比死更重要的东西……” “那是什么?” “信守与服膺!” “好哇!原来古立人要你保守他的行藏,你敢再说一个不字?” “不!” 白发老妪似已怒极,如银白发蓬立而起,双手一合一放,人坐着没动。方珏知道对方施展的是“断玉手”,但格于师命,他没反抗,这门功力,由老妪施展,比之神秘女子,情况便迥然不同了,劲气触体,立如万剑穿身,方珏倒退了两步,拼命咬住牙不使哼声出口。白发老妪厉喝道:“扣牢他!”神秘女子伸手将方珏双臂反扭住。白发老妪起身迫近,抬右手,曲指如钩,冷森森地道:“老身先抓碎你的脸!”方珏全身一颤,怒瞪双目,狂声道:“尽管下手!”白发老妪缓缓伸手抓向方珏面门,口里道:“老身警告过你会后悔!”方珏亢声道:“没什么好后悔的!”白发老妪厉哼一声,指爪抓落。指甲尖端业已刺入面皮,但没有抓落,白发老妪厉喝道:“你说是不说?”方珏业已横定了心,咬牙切齿地道:“晚辈如果不是格于师命,老前辈不见得如此容易得手。”白发老妪冷僵的面孔一变,道:“什么师命?”方珏道:“他老人家严命,不许与能施‘断玉手’的人为敌,而且要尊而敬之。”白发老妪松指后退,栗声道:“是真的?” “一点不假!” “老身不信,他……他的目的是想借此保你的命。” “信不信在于老前辈!” “老身不信!”随着喝话之声,一掌挥出,用的不是“断玉手”。方珏惨叫一声,口血飞进,但他被神秘女子牢牢扣住,没有栽下,眼前是一片黑,全身功力顿消。 ------------ 第十八章 、是福非祸 白发老妪气呼呼地道:“把他扔到功房里去!”神秘女子连挟带拖地把方珏带出精舍,走向侧方那座坟墓似的石屋,推门进入,一松手,方珏瘫了下去。原来这石屋,就是所谓的功房。神秘女子关门径去。门一关,屋内伸手不见五指。方珏坐在冷硬的石板地上,脑海里呈-片空白,功力已失,包围这精舍石屋的森林是一座奇门阵势,的确长翅膀也飞不出去。久久,他又回复了意念。他有-种哭笑不得的感觉,这到底算什么?恶梦?石屋昏黑,不知时辰,他木坐了不知多少时候,反正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,基于练武者的本能,他照“王者之剑”鞘内秘笈所载的心法,运起功来,但涣散的真元无法提聚,他不死心,一次又一次地照诀默运,他并没有存什么奢望,只是像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在故意找事做。又不知过了多久,真元竟然复苏了,这旷古未有的玄妙心法果然不同凡俗,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创出了奇迹。于是,他潜心施为,浑然忘我。真气随意流转,功力竟然恢复了。睁开眼,虚室生明,只见这功房空无一物,四壁光洁,整屋浑如一体。霸剑,神功,他不难破屋而出,但他不想这么做,屋子被奇阵包围,脱不了身,同时,身中奇毒,脱困也是枉然。没有希望,也无所等待,他的思想是麻木的。饥渴的侵袭比什么罪都难受,但时间久了,一样变成麻木。石门开启了,透进亮光,这是白天。进来的是那神秘女子。方珏冷冷扫了她一眼,没开口。但这一眼,却使这女子大吃-惊,脱口道:“你怎么恢复功力的?”方珏漠然地道:“身为武尊传人,这点能耐是有的!”说着,挺身站起。神秘女子下意识地退到门边,栗声道:“你想做什么?” “什么也不做!” “对了,你知道出不去,而且也活不了。” “出去并不难!” “凭什么?” 方珏陡地拔出剑来,神秘女子倒弹出门。方珏如影附形而出,手中剑玄奇地一划,神秘女子避无可避,惊叫出声,方珏的剑抵上她的心窝,口里道:“如果在下迫你带路,你无从选择,但在下不愿这样做!”说着,主动收回了剑,放入鞘内。神秘女子激奇地道:“你为什么不这样做?”方珏道:“师命难违!”神秘女子道:“真有这回事?”方珏一时忘其所以,脱口道:“先师临终遗命,在下……”发觉漏了嘴,但已无法收回。一个激越的声音道:“什么,古立人死了?”人随声现,是白发老妪。话已出口,方珏只好硬着头皮道:“不错,已经辞世了!”白发老妪的脸孔立起扭曲,变得十分怕人,久久,突地仰天狂笑起来,那根本就不像笑,仿佛野兽的嚎叫,令人听了不寒而栗。方珏的脸色变了。神秘女子的脸色也变了。白发老妪笑够了,改为喃喃:“他死了……古立人死了!他……竟然死了!”神秘女子惊悸地唤了一声“师父!”白发老妪大概是情绪激动过度,身躯连晃,摇摇欲倒。神秘女子忙上前扶住,颤声道:“师父,您怎么了?”白发老妪喘息了一阵,说道:“古立人是怎么死的?”方珏困惑地道:“老前辈没听到江湖传言?”白发老妪道:“老身已经整整三十年没离开这小屋,”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道:“这就难怪了!”说着,目注神秘女子道:“这位……令高足难道也没听人提起?”神秘女子道:“我是二十年来第一次出江湖!”这实在是一对怪师徒,一个三十年不出江湖,一个隐藏了二十年,真是不可思议,方珏吞了一泡口水,暗忖:“秘密已拆穿,再没隐藏的必要了,如果是宿仇,自己接着就是。”心念之中,把“武林至尊”的惨遇,源源本本说了出来。白发老妪听完之后,狂叫一声,身形剧颤,眼眶内竟然涌出了泪水,若不是神秘女子扶着她,她可能已栽倒地面。方珏一看情况,直觉地感到这不是仇怨。神秘女子也告粉腮连变,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方珏,方珏随即想到自己曾提及“偷生客”,而“偷生客”是她生死不渝的爱人。场面趋于沉寂,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。好半晌,白发老妪精神重振,挥开了神秘女子,开口道:“你刚才报名方珏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知道老身是谁?” “这个……” “巫山神女!” 方珏“唔”了一声,他从没听说过这名号。“巫山神女”喃喃自语道:“是老身错怪他了,一念之差,千古饮恨!”顿了顿,眸中闪射慑人光芒,栗声道:“照你的说法,你师父真正是死于毒?”方珏恨恨地道:“是的,从头到尾,是一个恶毒的阴谋。”“巫山神女”道:“栖霞九俊,目前只剩下‘偷生客”一个了!”方珏道,“是的,晚辈一定要找到他!”神秘女子粉腮又是一变,口唇连动,欲言又止。方珏接着又道,“说起来,栖霞九俊也是受害者,下毒的另有其人……”他不愿说出“天下第一剑”裴震,因为这是门户内的事,不足为外人道。“巫山神女”沉声道:“下毒的是谁?”方珏含糊以应道:“晚辈正在尽力追查!”神秘女子若有深意地说:“既然栖霞九俊也是受害者,为什么还要找硕果仅存的‘偷生客’?”说话时,目光紧盯住方珏。方珏当然知道她弦外之音,淡淡地道:“找他,是要查证事实的经过。”神秘女子点点头,没再开口,因为方珏的语气,已没有寻仇的成份。“巫山神女”深深一想,道:“方珏,你身中奇毒,虽然目前看不出来,但命在旦夕。”一句话把方珏拉回现实,心头泛起了隐痛,体内之毒不除,谈什么都是空的,生命尚且不保,何况其余,当下苦苦一笑道:“晚辈走一步算一步!”“巫山神女”低头默想了片刻,深深吐口气,道:“-饮一啄,莫非前定,古立人当年如果找上老身,便可以不死,命数!天意!方珏,老身成全你。”方珏默然望着对方,不知如何答对。“巫山神女”转头望着神秘女子道:“去把那粒毒龙内丹拿来!”神秘女子领命而去。方珏大为困惑,毒龙内丹是什么东西?“巫山神女”举目望天,眼里又充满了老泪,悲声道:“空,空,世间的一切都是空,红颜白发,英雄美人,转眼尽成空!”头缓缓垂落,又道:“毒龙内丹是稀世之宝,无毒不解,服下之后便可具备避毒之能,万毒不侵,方珏,这是你的造化!”方珏顿时激动得簌簌而抖,这实在是天大的造化,他激情地望着“巫山神女”,连个谢字都说不出来,因为口头上的谢,已无法代表内心的感激,这不啻是再造之恩啊! 工夫不大,神秘女子持了个玉瓶出来,双手交给她师父,“巫山神女”接过,拔开瓶塞,倒出一粒龙眼大的血红珠子,递与方珏道:“吞下去吧!”方珏伸出颤抖的手接了过来,期期地道:“晚辈永铭大德!”说完,把珠子纳入口中,和涎吞下。“巫山神女”幽凄无限地叹了口气,道:“进功房去,行功十周天!”说完,转身缓步而去,身形略现蹒跚,她像是骤然间苍老了。方珏目送“巫山神女”进入精舍,不自觉地也叹了口气,他不明究里,只是直觉上的感触。神秘女子开口道:“我说过看你的造化,你果然有这份造化,快进功房吧!”方珏无言地点点头,转身进入功房。厚重的石门关上了。 方珏趺坐行功,-周之后,-股奇热自丹田升起,向四肢百骸流窜,愈来愈烈,周身有如火焚,他加紧行功,天人合而为。一个时辰之后,功成醒转,全身感到无比的舒泰。神秘女子适时而至,启开石门,道:“我送你离开!”方珏走出功房,道:“在下……理应叩谢令师她老人家!” “不必了!” “这……” “家师只有一句话交代,当你抓到当年下毒的凶手,必须带到此地来,现在我带你出去!” 方珏跟随神秘女子到了黑森林之外,一看天色,已是薄暮时分,方珏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,心念一转,道:“在下可以请教芳驾尊称么?” “我叫袁佩玲!” “啊!袁……” “你就叫我袁大姐吧!芳驾二字太刺耳!” “是,小弟从命,袁大姐,小弟还要请问一件事!” “什么?” “令师与家师之间……” 袁佩玲幽幽一笑道:“对不起,这是尊辈的私事,我不便饶舌。”方珏微感失望,但人家既不愿透露,当然也不便追问,当下作揖道:“袁大姐,小弟……就此告辞!”袁佩玲颔首道:“愿你珍重,方小弟,你……真的不会再与‘偷生客’为仇?”方珏想了想道:“不会了,除非事情另起变化!” “好,你走吧!” “告辞!” 天宇澄净无尘,夜月正圆,清辉普照大千。白衫飘飘,方珏身形似行云流水,浮游在官道上,几番挫折,几番奇遇,使他成了盖世之雄。在后起之秀中,不作第二人想。一条清溪,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,横切官道,-座石拱桥,跨在溪流上,连接被切断的官道。方珏来到桥上,夜景太美,使他不自禁地停了下来,凭栏远眺。宁静、和谐,令人沉醉,方珏为之意越神驰。 突地,一阵暴喝之声,打破了月夜的宁静,遥遥传来。方珏不由心中一动,举目望去,只见前面不远的溪边草地上,人影浮动,看来约有七八个人。喝斥声再度传来。好奇,是武士的特色,方珏心意一转,弹身掠去。 草坪上,八名武士围成了一个圈,圈子中央,一个黑衫老人与一个老和尚相对站立,衣襟上的标志,显示出是神剑帮属下。黑衫老人沉凝十分地道:“胡巡察,如果你是无辜的,回到总坛后再分辩。”老和尚阴声道:“我有分辩的余地么?”黑衫老人声音一冷,道:“你知道抗命的后果,论私交,我们是多年好友,所以奉劝一句,天下虽大,可难找藏身的地方!”老和尚打了个哈哈道:“赵总监,我不会回去当俎上肉!” “那就是准备抗命了?” “事逼如此,不得不然!” “你迫我执行金令么?” “赵总监,用不着猫哭耗子了,你我心内明白,要就是我远走高飞,要就是你带尸回去,没有别的路。” 方珏已隐身场边暗影中,心里惊奇不已,一个出家人居然会当起江湖帮派的巡察,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怪事。 ------------ 第十九章 、断肠毒花 黑衫老者眉毛一挑,道:“那本总监就要公事公办了!”老和尚狞声道:“悉听尊便!”黑衫老者突地自怀中摸出一柄小小的金剑,高高扬起,大声道:“帮主金令,巡察胡奎违犯帮规第二条,着即擒返总坛候办,如有违抗,就地格杀。”老和尚磔磔一阵怪笑道:“赵铨,看你的能耐了!”胡奎两个字,使暗中的方珏心头大震,凝足目力望去,发现老和尚眉心间有一个寸长的疤痕,像多长了一只眼睛,登时热血沸腾,杀机狂炽,对方正是龙蟠寺住持,当年参与夺剑杀人的“三眼狴”胡奎,想不到他会是神剑帮的巡察。 外围的八名武士,齐齐亮剑戒备。方珏正待现身出去,突然发觉身侧有人移近,不由心中一动,立即双掌蓄势,低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:“是老夫,钻土的!”方珏精神大振,卸去掌劲,“土行仙”已到了身边。 “前辈,您来得正巧!” “什么正巧,老夫是尾随那伪和尚来的。” “啊!晚辈先逮住他……” “且慢,先让他们狗咬狗打上一场,我们有的是机会。” 场中,暴喝传处,总监赵铨已与“三眼狴”胡奎动上了手,一个是执行帮令,一个是搏命求生,一搭上手便打得激烈十分。方珏激动地道:“想不到胡奎会是神剑帮的巡察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夫也是最近才查出来的!” “他为什么被帮规制裁?” “侵吞公物!” “怎么说?” “记得假‘王者之剑’那档子事么?” “记得,怎么样?” “黄蕙芬兄妹,在途中碰上一个垂死老者,托带一个布,包与胡奎,布包中是-柄价值连城的玉如意,由神剑帮派人窃,自王府的宝库,本来是要转手由胡奎送回总舵的,那死在半路的老者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神偷‘手到来’,被王府禁卫首领追杀重伤,转手是不得已……” “黄韬何以被毒杀?” “为了灭口,神剑帮怕万一事泄,惊官动府。” “后来呢?” “神剑帮将计就计,假说是‘王者之剑’,故意引起江湖高手争夺,一方面蒙混官府耳目,造成疑案,另方面想藉此引出真正的‘王者之剑’。” “真剑不是‘丹阳子’得手了么?怎会引得出来?” “胡奎与‘丹阳子’是一路的人,他了解‘丹阳子’并不识真剑的奥妙,如果传出风声,‘丹阳子’定会疑神疑鬼,真假难辨!” “结果呢?” “被‘玉罗刹’师徒揭破阴谋!” 方珏暗自点头,他记得紫衣少女李筱娟,曾经要神剑帮香主“中州恶客”王江转告他们帮主,心机白费了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 场子里“三眼狴”胡奎已被总监赵铨迫得险象环生,看来胡奎不是赵铨的对手。方珏朝场子扫了-眼,道:“玉如意纵使价值连城,对武林人来说,并无大用,胡奎为什么甘冒。触犯帮规之险而予以窃占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这就不知道了,贪财,或许是另有文章。”闷哼陡传,“三眼狴”胡奎踉跄后退,赵铨大喝一声,连挥三掌,胡奎栽了下去。赵铨大喝一声:“拿下!”立即有两名武士冲上前把“三眼狴”胡奎挟了起来。赵铨狞笑一声,道:“胡奎,你认命了吧!”说完,突自武士手中接过剑,朝胡奎膝弯一扫一拖。刺耳的惨叫声中,胡奎瘫了下去,两武士松手后退。胡奎凄厉地狂叫道:“赵铨,你这狗娘养的,我胡奎做鬼也不饶你。”赵铨狞恶地道:“等你做了鬼再说吧,现在说出东西的藏处。”手中剑掷还武士。胡奎惨哼着道:“休想,你做梦!”场边暗影中,“土行仙”冷沉地:“好酷毒的手段,他划断了他的脚筋。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晚辈要现身了!”“土行仙”点头道:“好,老夫暂不露面,以免影响以后的行动。”场中,赵铨阴恻恻地道:“姓胡的,何苦多受活罪,说出来吧!”胡奎狂吼道:“办不到,你有什么手段全抖出来好了!” 一条白色人影飘落草坪。赵铨立即惊觉,大喝一声:“什么人?”喝声未已,惨号立传,“哇!哇!”两名武士被震飞三丈之外,白色人影,直逼场心。赵铨栗呼道:“白儒!”六名武士亡魂尽冒,一个个呆若木鸡,觳觫不已,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要命的全给我滚!”赵铨老脸惨变,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,颤声道:“你敢干预本帮家务?”方珏不屑地道:“赵总监,识相些快带人走吧!”赵铨咬牙道:“你意欲何为?”方珏道:“寄语你们太上护法,还有那蒙着脸的婆娘,在下正等他们算帐,现在快滚!”身为堂堂神剑帮总监赵铨当然不甘心真的夹着尾巴走,手一招,身旁的武士扔过-支剑,赵铨一亮架势,栗声道:“你少狂,老夫不信这个邪,拔剑!”方珏冷傲地道:“对你还无须动剑。”赵铨气了个半死,全身发起抖来,明知不敌,也得要拼上一拼,不然他这个总监就未免太窝囊了,怒哼一声,手中剑挟毕生功力电扫而出。功力的确不俗,冷森森的剑芒,隐挟风雷之声。方珏右掌暴扬,迎着来势劈出。“切金掌”是“武林至尊”的震世绝学,方珏的功力又已更上-层楼,施展起来,威力岂同等闲。“锵”地一声,赵铨手中剑直荡开去,人也退了八尺有多。场边六武士惊呼出声,面色如土,这种功力,他们可没见识过。事实显然,赵铨根本没有拼命的余地,猛一挫牙,道:“白儒,你等着,会有人收拾你的!”说完,挥挥手,与六名手下狼狈奔离现场。“三眼狴”胡奎停止了呻吟,颤声道:“敬谢少侠援手之德!”方珏一回身,星目煞芒闪烁,迫近到胡奎身前,一字一句地道:“胡奎,我救你是为了要亲手杀你!”胡奎全身一震,双目登时瞪得滚圆,栗声道:“这……这是为什么?”方珏道:“你马上就会明白的!”胡奎咬咬牙,道:“原来你小子也是觊觎那柄玉如意,可以,咱们谈个条件,老夫甘愿放弃,你可以用赵铨的脑袋来换取。”方珏冷哼了一声道:“你说完了,好,现在听我的……” 蓦在此刻,一条人影幽灵般飘落场中,方珏本能地一闪身,脱口道:“什么人?”胡奎在同-时间厉叫道:“断肠花!”人影从胡奎身边掠过,略不停滞,翩然飞逝,与来时一样快,方珏目光犀利,看出是那用毒中之毒的蒙面妇人,立即大喝道:“站住!”喝声出口,蒙面妇人影已杳,方珏恨恨-跺脚,没有追去。“啊!”惨叫声中,“三眼狴”胡奎在地上翻了两滚,四肢一阵抽扭,不动了,口里鼻里冒出了鲜血。方珏气极狂呼:“毒中之毒!”好快的身手,只在掠身而过的瞬间,便毒杀了胡奎。方珏气得浑身簌簌抖个不停,好不容易碰上了仇家“三眼狴”胡奎,他准备从胡奎口里追出当年杀害父母的凶手,想不到竟被毒杀了,愤极之下,猛挥一掌,把胡奎的尸体扫飞三丈之外,扑通一声坠入溪中,心中那股子怨毒,几乎要破胸而出。一个瘦小的人影,来到方珏身旁,正是伏在暗中的“土行仙”。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我非宰了这毒妇不可!”“土行仙”喘了口大气道:“这条线索算是断了。”方珏鼻息咻咻地道:“刚才死者叫了一声断肠花是什么意思?” “是那女人的外号!” “她叫‘断肠花’?” “不错,真想不到会是她!” “前辈认识她?” “谈不上认识,只是听说过,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,老夫当年曾到过苗疆,听说过这名号,她就是‘毒君’马木林的女儿马月娇,在苗疆一带可以说人尽皆知,用毒杀人如儿戏,提到她父女,谁听了都会发抖,想不到她会跻身中原武林。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照情形看,她在神剑帮中有相当的地位,她毒杀胡奎,当是维持帮规的尊严,由她,前辈能断定灰衣蒙面人的来历么?”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无从判断。”方珏道:“灰衣蒙面人曾自称是神剑帮的太上护法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噢了一声,道:“老夫没听说过!”方珏吐了口闷气,道:“现在追凶的线索,只剩下‘丹阳子’一个了,如何才能找到他呢?”“土行仙”想了片刻,突地一拍脑袋道:“有了!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什么有了?”“土行仙”沉凝地道:“如果你能找到此人,八成就可以知道‘丹阳子’的下落。”方珏双睛一亮,道:“什么样的人物?” “长舌道人!” “长舌道人?是个老道?” “不错,这老杂毛是出了名的专管别人的闲事,江湖上许多、事,他十知七八,如果碰上他不知道的,他会不惜竭机尽智打听出来,所以被人称为‘长舌道人’,老夫数年前曾得罪过他,不便跟他见面,你可以去找!” “他住在什么地方?” “他住的地方很怪,是一间祠堂,黄氏家祠,在襄阳城内的一条僻巷里,他是替人看祠的!” “噢!道士替人看家祠……” “他为人十分邪门,性情相当古怪,你只记住一点,他一生最欣赏狂傲的人,你对他切不可拘礼数,表现得愈狂傲愈好,如果动上手,你一定要击败他,可是有一样,只能点到为止,切不能伤他,不然就砸了。”方珏心里惊异不置,天底下竟有这等古怪性格的人,当下点头道:“好,晚辈马上赴襄阳城去找他。”“土行仙”略一沉吟,道:“老夫也去试试别的门路,咱们襄阳城见!” 黄氏家祠坐落在襄阳城后街的一条僻巷里,是条死巷,家祠正在巷底,由于是死巷,只有一个出入口,所以极少人行,而祠堂门总是关着的,一年当中,除了祭祖等节期外,难得开启几次。襄阳是水陆通衢,相当热闹,也可以说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。约莫是起更时分,夜市正盛,人群熙攘,唯独这条小巷是冷寂的,连个行人都看不到。一个白衣书生出现祠堂大门前,他正是专程而至的方珏。方珏端详了一阵紧关着的大门,上前叩动兽环。在这种冷清的地方,尤其是晚上,门环声响得惊人。可是,好半晌不见动静。方珏叩击了一阵,有些不耐了,要就是里面没人,要就是对方故意装聋作哑,相应不理,想到“土行仙”嘱咐的,对这“长舌道人”不要拘礼数,于是,他退后数步,飘身越墙而入。门里是个花木繁荫的庭院,不见灯火,但月光明如白昼,微风下,树影婆娑,冷寂但不失清幽。方珏站在院地中央的砖路上,开声道:“里面有人么?”一个冷冷的声音道:“这是有主的产业,为什么没人?”方珏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-跳,循声望去,不觉又是一震,只见院角的花台边,站着-个脑袋光光的老和尚,顿时使他发了怔。他来找“长舌道人”,出现的却是个和尚。这里是俗家人的宗祠,非观非庙,竟然出现和尚,这太不可思议了。那老和尚目光灼灼,显然是内家高手。方珏怔了片刻,道:“大师是此地主人?” “一半!” “-半?” “嗯!你夤夜闯入,意欲何为?” “找人!” “找谁?” “一位道长,叫‘长舌道人’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章 、半半和尚 方珏感到无比的困惑,冷冷地道:“大师因何发笑?”老和尚敛了笑声,道:“这里只有和尚,没有道士。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土行仙的话绝对不假,和尚不在庙里修行,却来这里替人家看守祠堂,显然其中大有蹊跷。”当下沉声道:“大师知道‘长舌道人’其人么?”老和尚道:“僧道同源不同流,三清与佛祖异地而同宗,做了道士还要长舌,该入拔舌地狱,你到阎老五那儿打听吧!”身为出家人,而发此怪论,实在是不像话。方珏仔细打量对方,倏有所悟,他看出这和尚脑袋是光了,可没有戒疤,身上穿的不是僧衣,却是道袍,初时没发觉,现在看清了便感到十分的不顺眼,心念一动,道:“阁下是和尚还是老道?”老和尚哈哈-笑道:“非僧亦非道,不住观院不住庙,除却烦恼丝,依然老道袍,守祠堂,修真妙,不念弥陀不参仙,勘破红尘即悟道。”似偈非偈,似歌非歌,念的可真是有板有眼。方珏目芒-闪,道:“阁下就是长舌道长?”老和尚瞪眼道:“什么道长,你看我分明是和尚!”方珏忍俊不禁地道:“那该是长舌大师?”老和尚脸色一变,道:“什么长舌短舌的,我叫‘半半和尚’!”方珏心念一转道:“好,就算‘半半和尚’吧!”半半和尚道:“本来就是,什么算不算,你叫‘白儒’,对不对?”方珏怔了怔神,道:“不错!” “武林至尊的传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想找我这半个和尚打听‘丹阳子’的下落.对不对?” 方珏不由骇然大震,难道这怪人有未卜先知之能,竟能-口道出自己的来意,简直太不可思议了,当下硬着头皮道:“大师怎么知道的?”“半半和尚”反问道:“我为什么不能知道?”方珏为之啼笑皆非,窒了窒,道:“大师既然已经知道在下的来意,就请赐告吧!”“半半和尚”翻眼道: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这种说话口吻,简直是横来,方珏想到“土行仙”交代的话,立即以同样声口道:“因为在下已经问了,所以大师就非得告诉在下不可。”“半半和尚”道:“嗯!有意思,是那钻土的教你的,是不是?”方珏目瞪口呆,惊奇得说不出话来,自己的来路竟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,这是从何说起?“半半和尚”其实也就是“长舌道人”,怪人异行,实在令人莫测高深。呆了一阵,硬起头皮道:“不错,在下不否认!”“半半和尚”眉毛一挑,道:“你否认也没用,因为根本瞒不过我!”方珏道:“当然,因为这是大师的专长,一句话,能见告么?”“半半和尚”道:“我也是一句话,办不到!”方珏不由发了急,弹步进身,欺到了这不僧不道的怪人面前,沉声道:“在下非要知道不可!”“半半和尚”嘿地一声冷笑道:“难道你小子要动武?” “必要时会的!” “你准知道是我半个和尚的对手?” “可能有几分把握。” “如果我不想跟你打呢?” “那就见告‘丹阳子’的下落。” “你小子要来横的?” “那是没办法的事!” “半半和尚”怪笑了一声道“小子,我就偏不跟你动手,让钻土的教你的办法失灵。你有种可以杀人,我就是不告诉你。”方珏大感无奈,心意一转,道:“大师要在什么情况之,下才见告?” “咱们谈条件!” “谈条件?” “不错,这样彼此不吃亏!” “好吧,请开出条件!” “条件简单之至,我告诉你‘丹阳子’的下落,你应承我-件事。” “要在下应承什么样的事?” “你必须先答应。” 方珏不由为了难,如果对方提出的条件是自己办不到的怎么办?以对方的为人而言,提出来的条件一定是稀奇古怪,但事关父母血仇,“丹阳子”的下落非知道不可,不论付出任何代价,均在所不惜,心念数转之后,毅然道:“可以,在下接受!” “可不许反悔!” “当然,大丈夫一言九鼎。” “我也不怕你撒赖,你决不敢辱及‘武林至尊’的名头!”这句话极够份量,把方珏完全扣牢了。方珏吐了口气。道:“请说吧!”“半半和尚”左右张顾了一眼,低声道:“揭露隐私,是江湖大忌,但为了你已应承我所要提出的条件,只好犯这大忌,‘丹阳子’自从失去了‘王者之剑’后,便龟缩在-个极隐秘的地方,打算永不再出江湖……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在什么地方?”“半半和尚”一字一顿地道:“阴一风-谷。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阴风谷在什么地方?” “武陵山中!” “如何走法?” “我会指点你!”说着,蹲了下去,用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一幅山势图,一边画一边解说,完了,直起身来道:“明白了么?” “明白了,敬谢指点。” “用不着谢,咱们是以条件交换的。” 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紧张地道:“大师说出条件吧!” “我保留!” “什么,保留?” “不错,我保留这权利,到必要时再提出来.你只记住欠我一个条件就成了,请便!” 方珏心头打了一个结,猜不透这怪人弄的什么玄虚,当下期期地道:“为什么不现在说出来?”“半半和尚”摇头道:“时机未至,不能提出!”方珏无可奈何,暗忖:“管他什么条件,以后再说吧,且先找到‘丹阳子’,追出当年参与夺剑杀人的凶手,了断血仇。”心念之中,双手一拱,道:“既然如此,在下告辞。”“半半和尚”挥手道:“走吧,别忘了欠我一个条件。” 方珏离开了黄氏宗祠,走在大街上,心里不断在想:“这怪物到底安的什么心,要保留条件,这不等于在颈子上套了条无形的绳子?更令人不解的是他怎么会事先知道自己的来意,而且分毫不差,这不但玄,而且玄得可怕……好在已经知道,‘丹阳子’的下落,将来的事还是暂且不去想它吧,船到桥头自。然直。”正行之间,-个极为耳熟的声音道:“小兄弟,久违了,想不到会碰上你。方珏心中-动,转目望去,不由大喜,欣然道:“老哥,实在想不到在此重逢!”不期而遇的。正是方珏的忘年之交老学究。老学究像有什么急事般,神情紧张地道:“小兄弟,跟我走!” “什么事?” “去救一个人!” “救人,谁?” “时间不多了,快走。路上我再告诉你。” 方珏满头玄雾,但只好跟着走;到了人少的地方,方珏忍不住道:“老哥,怎么回事?”老学究边走边道:“老偷儿被神剑帮的人逮住了,我救不了他。”方珏心头一震,道:“土行仙?” “不错!” “什么地方?” “城外,对方人多势众,为首的是该帮的少帮主,身手相当惊人,我怕……来不及救老偷儿了。” “对方的目的何在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我们快走!” 两人加速步伐,出了城,立即展开身法,向前飞奔,老学究遥指前面一道林子,道:“就在那林子边!”方珏望了-眼,道:“怎么不见人?”到了林子边,老学究刹住身形道:“我们迟了!”一个声音道:“不迟,不迟,来得正好!”两人齐齐吃了-惊,一条瘦小人影从林子里蹒跚而出,赫然是“土行仙”,只见他衣衫破碎,隐有血迹,形状狼狈不堪。方珏急声道:“前辈,你没事?” “只差一点没死!” “对方人呢? “土行仙”猛跺脚,栗声道:“啊呀!不好,小子你快去救人,刚才那小兔崽子掳了个少女,到那边竹林里的尼庵去了,准不干好事……”方珏愕然,一下子会不过意来,老学究急接口道:“是那被称为少帮主的锦衣少年么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-点不错,要不是那兔崽子专顾那女的,我老偷儿还真脱不了身。”方珏这下可听明白了,片言不发,便朝左前方的竹林掠去。 竹林里有-座庵堂,静静地,庵门半掩,两名武士站在门口,其中-个,朝里觑了-眼,扮了个鬼脸,道:“少帮主此刻怕已真个销魂!”另-个道:“怎么,你心痒了是不是?等会到城根脚去找小桃红……”原先开口的武土啐了一口道:“别提那个烂货,倒胃口!”另-个从鼻孔里吹口气,道:“你他妈的少来这-套,三天两头往土窑里跑,烂货……哼。你他妈少叫她几声娘就行了!”方珏正好从侧方掩到,-听那不堪入耳的脏话,登时杀机大炽,闪电般上前左右各戳一指。两名武士只顾打趣,连来人是男是女都不曾看清,只觉“志堂穴”上-麻,闷嗥了半声,“砰砰”栽到,再也起不来了。方珏飘身入庵,穿过小院便是佛堂,-看,登时发指起来,-老两少三个女尼,斜倒在蒲团边,看样子是被点了穴道,他不遑先救人,目光四扫之下,立即冲向后进。又是一个小院,正面一间亮着灯火。一阵哧哧的女人笑声传入耳鼓,方珏心中一动,悄没声息地迫了过去,由窗棂向内一望,像触电似地全身一震,杀气直冲顶门,整个人都麻木了,脸孔像火在烧。云床上躺了一个女子,已被人所制,床边,一个锦衣少年正自解衫。佛门净地,竟然做这种人神共愤的勾当,实在该杀。方珏弹退数尺,暴喝一声:“滚出来!”锦衣少年做梦也估不到在这节骨眼上会有人来干扰,立即理好外衫,仗剑冲出,口里厉叱道:“什么人找死!”定睛一望,惊呼道:“你……白儒?”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小狗,你该死一百次!”在愤极之下,他多一句话也不愿说,扬手就是一掌,劲气暴旋,震得窗棂格格作响,屋瓦纷纷碎落。锦衣少年身手可相当不赖,适时闪了开去,顺势攻出一剑。方珏恨极欲狂,错步,扭身,“切金掌”挟十二成功力劈出。 锦衣少年胸有成算,不敢轻撄其锋,中途撤剑,闪电般弹退到小院中,扬声道:“咱们走着瞧!”一耸身,越屋而去。方珏正待追去,那半裸的少女冲出门来,方珏下意识地向后一闪,目光扫处,不禁脱口惊叫出声:“是你?” 这半裸的少女,竟然是“玉罗刹”的传人紫衣少女李彼娟。方珏手足无措,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,这种阵仗,他从小到现在还没见过,一时之间,他不知如何是好。李筱娟面泛桃花,娇喘呼呼,眸中射出火焰似的光芒,望着方珏吃吃一笑,突地张开双臂扑了过来,方珏不由急煞,扬手就是一掌。惨哼声中,李筱娟整个的娇躯倒撞向墙壁,再反弹落地,樱口一张,喷出一股血箭。方珏全身都麻木了,心思一片狂乱,根本无法分辨眼前的情况。张着口,瞪着眼,说不出话来。李筱娟喘息了片刻,又站了起来,但是摇摇晃晃的站不稳,脸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异样表情,再次张臂迫向方珏。方珏厉吼一声:“李筱娟,你这是做什么?”双掌作势,又要挥出。蓦在此刻,一个急促的声音道:“小兄弟,你要她死么,任由她,你千万别再出手。”来的是老学究。李筱娟一个急扑抱住了方珏。老学究立刻取出数粒药丸塞入李筱娟口中,然后将她送入房中。“土行仙”解了三名女尼穴道并请了来。老学究向那老尼道:“师太,麻烦您们三位进去照料那位小姑娘!”老尼合十,宣了声佛号,与二少尼进入房内。老学究招呼方珏与“土行仙”退到院中,然后沉声道:“两位到外面去歇着,提防神剑帮的人去而复返,我在此地等那姑娘醒转,向她说明经过,以防发生意外。”方珏点点头,与“土行仙”离开,来到佛堂前院。“土行仙”开口道:“你准备什么时候到武陵山?”方珏惑然大震道:“前辈已经知道晚辈去见‘长舌道长’的经过?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道:“那牛鼻子去了杂毛,变成和尚,比以前更滑了,老夫我比你先到一步,本打算暗中觑一觑情况的,却被他发现了,还好,解释了从前的误会,顺便替你铺了路。”方珏这才恍然道:“怪不得他尽知晚辈的来意,还以为他有未卜先知之能,嘿!可是……他提了个条件作为交换,要晚辈应承他一件事,后来又说保留提条件的权利,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”“土行仙”噢了一声,道:“这老夫就不知道了!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别管他卖什么药,以后再说吧,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,找到‘丹阳子’追凶是正经,嗨!老夫如果在黄家祠堂多待一阵子,不出城,就不会碰上这档倒楣事。”方珏想及刚才的一幕,俊面又开始发热,他也想起上次被“玉罗刹”所制,若不是李筱娟暗中做了手脚,早已是废人一个,说起来,自己欠她一笔人情,今天救了她,算是还她的人情。最可恨的是那锦衣少年,迟早非宰了他不可。心念之间,道:“前辈,那兔崽子是神剑帮少帮主,可曾报过名?”“土行仙”愤愤然地道:“没有,老夫迟早要追出他的三代。”老学究匆匆从里面转了出来。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李姑娘情形怎么样?”老学究摇头苦笑道:“她走了!” “走了?” “嗯!我已经向她解说了经过,她当时要自决,我阻止了她,小兄弟,你对她……有什么打算?” “打算?” “是呀!在这种情况之下,她势必不能再嫁别人,因为你与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……” 方珏栗叫道:“老哥,这是救人呀!”老学究道:“不错,她除了感激,也没说什么,这是老哥我的看法,论人品,她足堪匹配小兄弟,所以……如果小兄弟愿意成就这件好事的话,就可免去一场悲剧,-个黄花闺女,遭遇了这种不幸,是无法再见人的。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老哥,这从何说起,我……难道救人是错了?”老学究吐了口气道:“你百分之百没错,我只是希望你考虑而已,当然,不管将来如何,你是没有责任的。”方珏登时心烦意乱,这是个大难题,同时也是意料不到的结局,在道义上,他很同情李筱娟,但这是终身大事,非同儿戏,岂能草率?“土行仙”淡淡地接口道:“这事以后再说吧,你老穷酸也不必强做月老,准知那女娃儿是什么想法,事情完了,我们走吧,在尼庵里怪别扭的。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一章 、毒妇狼子 两老-少,离开庵堂。门口被方珏点了死穴的两武士尸身,还直挺挺地躺着。“土行仙”皱眉道:“好事做到底,我们把尸体掩埋了吧,省得给尼姑添麻烦。”于是,三人带着两具尸体,到竹林外僻静的地方予以掩埋,事完,已是子夜时分了,三人踅回到大路上。方珏心里牢记着“丹阳子”的事,但这事他不愿假手别人,略作思索之后,开口道:“两位,晚辈还有事情待办,容再相见!”蓦在此刻,破风之声倏告传来,三人同时心中一动,月光下,只见数十条人影飞涌而至,眨眼工夫奔临切近。方珏目光锐利,远远便已看出对方衣襟上的标志,栗声道:“神剑帮的人送死来了!”话声甫落,人影已到达现场,纷占位置,形成了-个大包围圈。人圈裂开一道口,三人并肩进入场心。方珏一看来人,不由双目尽赤。来的,赫然是神剑帮少帮主,在尼庵里施媚药企图污辱李筱娟的锦衣少年和灰衣蒙面人,以及那擅用“毒中之毒”的“断肠花”马月娇,她仍然蒙着脸,“土行仙”与老学究立即背向方珏,站成-个面朝外的反三角。锦衣少年发出-阵刺耳的笑声道:“白儒,今晚你算是在鬼门关挂了号,死定了。”方珏日中煞芒-闪,道:“小兔崽子,我正愁没时间找你,你却自行投到,真是苍天有眼。”灰衣蒙面人抬手止住锦衣少年开口,阴恻恻地发话道:“白儒,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,是谁替你解的毒?”提到毒,方珏杀机更炽,不理灰衣蒙面人,目芒扫向“断肠花”道:“马月娇,你用不着再蒙面了,难道你还担心你这毒妇的脸孔见不得人?抖出你苗妇的真面目吧!”锦衣少年暴喝一声:“你找死!”拔剑就要出击。灰衣蒙面人伸手拉住道:“先别动手!”蒙面妇“断肠花”竟然意外地自动除下了蒙面纱巾,方珏倒为之一怔,她长得很美,的确美,看上去徐娘半老,但风韵仍相当诱人,若凭外貌,谁能想到她会是杀人如儿戏的毒道女魔。“断肠花”脆笑了一声道:“这样你会死得瞑目些,是么?”方珏心里疾转着念头:“自己曾服食过‘巫山神女’的‘毒龙丹’,照袁佩玲的说法,已具备避毒之能,凭一支霸剑,是可对付眼前的巨擘,可是老学究和土行仙,恐怕难逃毒手,这可怎么办呢?”心念之中,低声道:“老哥,我挡住面前的这三个,你两位立即突围。”“土行仙”与老学究还没反应,灰衣蒙面人已经划身到了方珏背后的方向,锦衣少年也占了一个方位,这一来,突围之想已成画饼。 灰衣蒙面人的功力几乎与方珏相等,锦衣少年的身手在两老之上,再加上一个毒绝天下的“断肠花”,方珏即使功力通玄,也无法顾及到两老不遭毒害。“断肠花”再次开口道:“白儒,我不会再放你走了,我要亲眼看你断气!”方珏咬紧了牙关,心里闪起了一个念头,如果能以霸剑一击而毁“断肠花”,然后全力对付灰衣蒙面人,如此,两老便有机会脱身,至不济也能抵挡一阵,外围的高手,两老定可应付得了。于是,霸剑出了鞘,习惯地他脱口道了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 紧跟着,灰衣蒙面人和锦衣少年也亮了剑,然后“呛呛”之声连响,剑芒映月生辉,外围的高手也全亮了兵刃。空气顿时呈无比的紧张。方珏不敢再多作犹豫,他必须制造有利的先机,这关系着二老的安危,暗自一挫牙,口里微哼出声,霸剑挟雷霆万钧之势罩向“断肠花”。“断肠花”倒不虞方珏会猝然出手,但她并非泛泛之辈,身手与她用毒同样地惊人,只一闪,幽灵般划了开去,同时反手一挥,这一挥,不用说她已放出了“毒中之毒”。不过,飘起的裙摆,已被划裂了尺许一道口,可说险极。方珏一击落空,心头大急,跟踪进击,“断肠花”再闪开,“哇哇”两声,叠成了一声,两名稍近的武土,遭了池鱼之殃,被迅厉的剑芒断颈裂胸,双双栽了下去。场边爆起了惊呼,同时间,灰衣蒙面人攻向老学究,锦衣少年径取“土行仙”。“土行仙”用带铲头的杖,游斗接架锦衣少年的利剑。老学究可就不成了,因为灰衣蒙面人的剑术,几乎与方珏相伯仲,是以一个照面便生险象,看情形,他支持不了三招。方珏一眼便看出势态不对,这时,灰衣蒙面人向倒退不迭的老学究发出第三剑,眼看老学究非栽不可,方珏情急之下,猛扭身电袭灰衣蒙面人,灰衣蒙面人可深知厉害,被迫反剑格架,由于不是蓄势而发,金铁交鸣声中,被震得踉跄后退手中剑几乎握不牢,总算解了老学究一剑之厄,老学究聪明绝顶,避重就轻,乘势扑向人圈,造成混战,等于借敌人来掩护自己,对一般高手,他便游刃有余了。“断肠花”在灰衣蒙面人后退之际,弹身飞袭方珏,从挥掌之势,可以看出她第二次施毒。方珏身形未稳,但手中剑仍划了出去。“断肠花”一进即退,顺理成章地避过了剑锋。旁边,“土行仙”在锦衣少年剑下,险象环生,但仗着身法奇妙,勉强支持。“断肠花”两番施毒,毒不倒方珏,心头骇震不已,一转念,闪向混战中的老学究。方珏欲阻无及,忘形地暴喝一声:“住手!”这一喝,运足了丹田内力,声如黄钟大吕,又若春雷乍发,震得人耳膜欲裂,竟收到了意外的奇效,场中全停了手,但三人仍置身在重重包围之中。“断肠花”厉声道:“白儒,你鬼叫什么?”方珏圆睁着星目道:“马月娇,你如敢用毒伤人,我发誓杀尽神剑帮的人。”话声中,所含的杀机令人听了不寒而栗。灰衣蒙面人向前一迈步,道:“小子,你的剑法并非‘武林至尊’的路数,你哪里学来的?”方珏冷哼了一声,道:“用不着告诉你!”“断肠花”狞声道:“先解决两个老不死,再慢慢消遣这小子。”灰衣蒙面人与锦衣少年作势就要出手,“断肠花”目光扫向老学究,那是她的目的物。情势相当危殆,方珏顾此则失彼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厉啸破空而至,一样东西射落场心,颤巍巍插在地上,赫然是一朵大红花。灰衣蒙面人惊呼一声:“血牡丹!”全场顿时死寂下来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二章 、深山索仇 “血牡丹”的标志会突然出现,的确出人意料之外,在一般江湖人的心目中,这旷代女魔仅是传言中的人物,放眼武林,老一辈的人物中,见过她的寥若晨星,新一代的,就根本不必提了。全场,只有方珏一个人心里笃定,他只感到意外,并不惊恐,因为他的姑姑南宫芳婷便是“血牡丹”的传人,上一次“王者之剑”的争夺战中,“血牡丹”出现过一次,结果灰衣蒙面人得到了剑身,而方珏却得到了真正有价值的剑鞘宝藏,现在,“血牡丹”第二次出现。灰失蒙面人大感惊疑,因为“血牡丹”两次出现,都有方珏在场。难道这当中有什么文章?,抑或“血牡丹”是为“王者之剑”而来?老学究与“土行仙”乘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于“血牡丹”的机会,立即与方珏重行会合在一起。方珏目注那朵大红花,心中不无忐忑,他不知来的是“血牡丹”本人,还是姑姑南宫芳婷。“断肠花”慢慢靠近灰衣蒙面人,惶惑地道:“怎么办?”灰衣蒙面人沉声道:“我在怀疑这朵花的真假!”“哇!”一名武土像突然犯了癫症似地狂叫一声,身形蹦起老高,然后摔落地面,当场气绝。接着是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恐怖的气氛立时弥漫全场。死亡的阴影。罩向每个人的心头。人人亡魂,人人自危。“血牡丹”究竟如何杀人,数十年来,是-个可怕的谜。毫无考虑,灰衣蒙面人举手做了一个手势,率先弹起身形,其余的纷纷行动,刹那间走个罄尽。 场中,只剩下方珏,老学究和“土行仙”三个人,另外是几具死尸。 气氛迫得人鼻息皆窒。“土行仙”紧张地道:“我们走吧?”老学究也附和着道:“我们走!”“血牡丹”突然出现,必非无因,方珏仗着南宫芳婷的关系,对这恐怖的人物,并没别人般的顾忌,心意数转,从容地道:“两位请先离开!”“土行仙”与老学究同感一震,齐声道:“你呢?”方珏不便抖露实情,含糊地道:“两位别管,请急速离开!”两个都是老江湖,知道方珏此举必有原因,互望-眼之后,纵身驰离,眨眼消失在浓浓的月色中。现在,只剩下方珏单独-个人了,他在等待,等待情况的发展。 突地,一个女人的声音起自身后;“孩子,我们又见面了!”方珏猛可里-震,回转身,站在眼前的正是南宫芳婷,忙施礼道:“姑姑,我早料到是您!”口里说,心里兀自震颤不已,他无法想象这位姑姑是如何现身而使他一无所觉,更迷惑的是刚才没现形而杀人的-幕。使得灰衣蒙面人与“断肠花”那等人物都望风而逃。南宫芳婷捡起那朵大红花,揣入怀中,然后才正色道:“孩子,李筱娟是怎么回事?”方珏心头一颤,道:“李筱娟……姑姑认识她?”南宫芳婷“唔”了-声,道:“我在前面不远处碰到她,她光哭,不说话,要我问你。”方珏深深透了口气,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,南宫芳婷盛怒道:“我早知道刚才就不会让那帮人走,真该杀!”方珏不解地道:“姑姑与李筱娟是什么关系?”南宫芳婷沉声道:“几年前,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我认识了她,很喜欢她的灵慧,曾有意收她为徒,可惜她已经有了师门,结果她拜我做干娘,我指点过她武功。”方珏大感意外,惊声道:“她是姑姑的干女儿?”南宫芳婷点点头道:“不错,照你刚才这么说……你应该娶她才是!”方珏俊面绯红,道:“姑姑……我……是救人……” “这我知道,不过你与她肌肤相亲,她势不能再嫁别人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怎么,你不喜欢她?” “不是不喜欢,只是……” “只是因为她几乎受辱,身体曾入了人眼?” “不,我没这种想法,这不是单方面的问题……”“孩子,她是我干女儿,你是我侄子,我可以做大半的主。” “她知道姑姑跟我的关系?” “刚刚才知道。” “她师父‘玉罗刹’不会答应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我也不太清楚,可能是师门的恩怨。” “噢!好,我会查清楚,不过……你得告诉我,你愿不愿意?” 这不是儿戏的事,三言两语便可决定,但,他欠李筱娟人情是事实,而且,在感觉上他知道李筱娟早已对他有意,深深一想之后,道:“姑姑,等我考虑好了再说如何?”南宫芳婷沉声道:“可以,我不能强迫你,在原则上,你是不是同意娶她?”方珏点点头,表示默认。南宫芳芳婷笑笑道:“那好,我得去追她,以防她想不开而发生意外!”方珏道:“姑姑请便吧!”南宫芳婷闪射而去。方珏突地想起,没把查到“丹阳子”这回事告诉姑姑,但人走了已经来不及了,转念一想,不共戴天的血仇,还是自己独力去完成才是,不必假手于任何人。于是,他动身踏上征程,目的地是武陵山阴风谷。 东方的天边,已现出了鱼肚白色,晓风拂面生寒,天快亮了。一路之上,他心里感到非常的不宁静,李筱娟的事使他不安,依理,这是门好亲事,可是下意识中意觉得不大自然。 这一天,方珏来到了武陵山,照着“半半和尚”的指示,越山渡涧,几历艰辛,总算找到了这人迹不到的阴风谷。巨峰夹峙,林木榛莽,落叶积层不知有多厚,一望而知是个原始绝谷,若非“半半和尚”指示,怎么也找不到这种鬼地方。山高谷邃,一片阴森。方珏振起精神,穿林人谷中,一路用剑斩荆除藤。越深入,越阴暗,林木渐稀,代之的是峥嵘怪石,两旁的峰势逐渐合拢,最后,变成了暗无天日的窟窿,也可以说变成了一个大石洞,阵阵阴风,从内涌出,方珏仗着功力深厚,倒还支持得住,好不容易走完这一段窟道,忽地重见天光,眼前是一片数亩大的谷地,四壁巨峰插立,人像置身子-口硕大无朋的井底;“丹阳子”会藏身这种绝地,实在是无法思议的事,更使人不解的是“半半和尚”怎么会知道“丹阳子”存身之地?踏入谷地,方珏游目四顾,发现靠壁脚的地方有一座石屋,由于苔藓覆盖,与岩壁浑如一体,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。他的心情开始激动,血海仇人就在眼前,从上次夺剑之役,对“丹阳子”的身手,他毫无顾忌。他一步一步欺向石屋。石屋没有门,只开了个方洞,向内看,隐约可见炉鼎等物。方珏直逼门洞边,先镇定了一下,然后开声道:“有人么?”连叫三遍,毫无反应,方珏紧握着剑,戒备着进入石屋,目光扫处,不由头皮发了炸,忍不住惊叫出声,在靠侧方的石榻上,赫然横陈着一具白骨骷髅,骨架完整。方珏不由心里发毛,寒气股股直冒。这具骷,死亡当在数年以上,当然绝对不会是“丹阳子”,因为“丹阳子”不久前曾现过身,那“丹阳子”人呢?从石屋内的情形看,已经很久没生人住过。方珏窒在当场,不知如何是好。 突地,他发现壁上似乎刻有字迹,不由心中一动,走过去,用手拂净苔痕,字迹显明出来,笔划歪斜,仿佛顽童的手笔,从刻痕可以看出是用剑尖一类利物刻的,写的是:“余也不幸,误收孽徒,饲狼反噬,灭祖欺师,如有侠义同道过此,伏请诛杀逆徒姜世华,九泉之下,曷胜其感。”后面署名丹阳子盲残绝笔:最后是年号。方珏顿时激颤万分,这具白骨骷髅,即是“丹阳子”的遗骸,为逆徒残害,那出现江湖的便不是真的“丹阳子”,从年号看,他被害在二十年前,当然不会是血案凶手。不久前在峰头上争夺“王者之剑”,那威严的黄衣人,经老学究指出是“丹阳子”,是误指还是真假之间形貌相似?江湖传言,“王者之剑”最后是落在“丹阳子”之手,而“丹阳子”死于二十年前,这怎么解释呢?这样看来,真正的“丹阳子”人死了还蒙上不白之冤。除非能找到他遗言所指的逆徒姜世华,否则无法揭开谜底。徒劳往返,使方珏感到无比的沮丧,情况意外地发展,仅有的一条追凶线索也断了,事情发展到这地步,除了离开,还有什么好说的。死者为尊,这是一项道德传统,方珏面对“丹阳子”的遗骸作了一个揖,祝祷道:“后学南官方珏,机缘凑巧,得悉前辈未了之愿,当尽力完成,使前辈得以九泉瞑目。”祝毕,又恭敬地作了一揖。于是,他又奔向出山的路。 方珏志切亲仇,一鼓作气而来,结果徒劳跋涉,在心情懊丧之下,连走路都没精神了。 夕阳衔山,距出口的垭口还有一程子路,看来非到天黑之后不能出山。 正行之间忽见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飘然迎面行来,步履轻健,一望而知是个高手,方珏不由心中一动,这中年人不带行囊,衣着也不类山居人,何以在这种时分人山?心念之间,双方已经照面,方珏拱手道:“朋友何往?”中年文士深深扫了方珏一眼,冷冷地道:“回山!”说完,擦身而去,方珏下意识地怔住,只见一矮小身影,如飞而至,临到切近,看出来的竟然是“土行仙”,不由大喜过望,忙迎前道:“前辈怎么来了?”“土行仙”止步,道:“老夫算准你必走这一条路……”说着,目光四下-溜,又道:“你看见有人打此地经过么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有个文土装束的中年人,刚刚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急声道:“快去截住他,快……”方珏愕然道:“截住他?”“土行仙”顿脚道:“快呀!别让他走脱了,有话等会儿再问,快!”方珏满头玄雾,但看“土行仙”着急的样子,知道必有原因,当下不再多问,车转身,展足功力追去,捷如鬼魅狂风。中年文士此刻也正加速飞驰,但较之方珏,便差多了。方珏弯过峰嘴,发现中年文士的身影约在二十丈外,立即把速度加到极限,几个起落,超越对方,前冲七八丈,刹势回身,大喝一声:“站住!”中年文士停了身形,寒声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根本不知道“土行仙”为什么要自己截留对方,索性直说道:“没什么,请朋友略为停留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有人要见朋友。” “噫!你……是不是江湖盛传的‘白儒’?” “正是在下!” “对不起,区区没空!”说摆欲行。方珏扬掌道:“朋友走不了的!”中年文士色厉内荏地道:“你意欲何为?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说过受人之托留驾!”说完,手掌徐徐放落。“土行仙”也已匆匆赶到。中年文士侧身一扫“土行仙”,栗声道:“你阁下原来是盯踪区区来的?”“土行仙”目芒一闪,道:“对朋友你的易容之术感到兴趣,想知道你的来路。”中年文土面色大变,向后一挪步,大声道:“你老偷儿在胡扯些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大叫道:“哟哈,有意思,我老偷儿一向眼皮子最杂,竟然看不出你是何许人物,而你却能一口说出老夫的来历,好,现在老夫请教你的上下,如何?”中年文士冷哼了一声道:“这不是无理取闹么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随你怎么说,我老偷儿定要知道你的来路。”中年文士道:“如果区区不说呢?”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你看行吗?首先‘白儒’就不会放你走!”中年文士狠盯了方珏一眼,道:“白儒,咱们素昧平生,河井不相犯,这算什么?”方珏可不知该说什么好,到现在他还不明白“土行仙”阻截对方的原因,但他相信“土行仙”不会无故放矢,内中必大有文章。“土行仙”再次哈哈-笑道:“你再不识抬举,我老偷儿可要不客气了,我问你,你在山外那套行头是哪里来的?”中年文土脸色惨变,厉声道:“什么行头?”“上行仙”道:“少装蒜,这种鬼门道瞒得了别人,瞒不了我老偷儿,我是说把你放在怀中的那些劳什子东西抖出来看看。”方珏如坠五里雾中,他完全不懂“土行仙”弄什么玄虚。中年文土猛可里弹身,朝旁边纵去。“土行仙”的身法可真不赖,只一闪,便截在头里,一杖横出,中年文士被迫落回原地,“土行仙”斜睨着中年文士道:“你要是逃得了,我老偷儿从此改名换姓,这样好了,你先把外衫脱掉,怎么样?”中年文士似已极怒,暴喝一声,扬掌攻向“土行仙”。“土行仙”滴溜溜滑了开去,口里道:“我老偷儿除非万不得已,不和人动手,你省了吧!”中年文士横眉竖目,胸部起伏不已。“土行仙”突从怀中掏出-个小包,道:“这是你的东西不错吧?”中年文士顿时目瞪如铃,栗叫道:“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?”“土行仙”嘻嘻一笑道:“小意思,就是你在山涧中净面,说是碰见鬼的时候!”说着,抖开小包,东西散落地上,赫然是假发、假须、面具等易容之物。中年文士骇极连连后退。“土行仙”脸孔一沉,道:“你为什么要冒充‘丹阳子’?”方珏触电似地一震,全身的血行骤然加速起来,星目闪射出恐怖杀机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三章 、荒观讨债 中年文士全身一颤,怪叫道:“老偷儿,区区不知道你胡扯些什么,谁冒充‘丹阳子’?”“土行仙”大声道:“你,黄布衫还在你身上,掀起外衫看看,里面是不是黄的?”方珏猛挫牙,向前一欺身,厉喝道:“姜世华,你该死一百次,欺师灭祖,夺剑杀人,你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反而大为惊怔,他奇怪方珏能道出这中年文士的来路。姜世华登时面现死灰,弹身图逃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惨哼,姜世华被方珏一掌震回原地,口血飞迸。方珏恨极,又加一掌,姜世华惨嗥着栽了下去,狂哼不已。“土行仙”皱眉道:“他到底什么来路?”方珏把阴风谷之行,简单说了一遍。“土行仙”切齿道:“伤天害理,人性尽泯,该,该杀,贤侄,现在问他!”方珏飞起-脚,把姜世华踢了翻来,仰面向上,然后拔出剑来,指正他的心窝,红着眼道:“姜世华,你说,当年为了一柄‘王者之剑’杀害‘云梦大侠’南宫谨夫妇,伤害幼儿,除了你之外,还有哪些人参与?”姜世华连连呻吟,没有回答。方珏手中剑轻轻一带,姜世华又是一哼,胸衣裂开,现出一道血槽,殷红的血水汩汩渗出,方珏厉叫道:“你不说我一寸一寸地剥你的皮!”“土行仙”接口道:“姓姜的,何必多受皮肉之苦,你还想包庇别人么?”姜世华喘息着道:“要杀……就下手,我……认命了!”方珏激愤无已地道:“认命!没这么便当!”“好,我……我说,神剑帮主也有……一份!” “神剑帮主?” “嗯!你……去找他吧!” “神剑帮主的本来面目是什么?” “……”姜世华没回答。 “说!” “土行仙”冷笑-了数声,道:“好哇!你这条狗,下-世阎老五定然把你打入畜牲道,神剑帮主如果参与,还会有你们这些败类的份,你说不出他的来历长相,对不对?你的狗心思老夫知道,想诬攀上神剑帮主,准备借刀杀人,死后可以出口气。是不是?你不说实话可以.所有的罪由你-个人承受,前边不远,有个硫磺泉的出口,-下子烫不死你,老夫把你浸进去,比用刀子剥皮省事多了。”这-着棋够毒辣,铁打的人也受不了,全身的皮会慢慢烫熟。但-时却死不了,真亏“土行仙”想得出这惩治恶者的妙方。姜世华被“土行仙”一席话说得连呻吟都忘记了,转口道:“老偷儿,我们有什么仇?”“土行仙”重重地一哼,道:“南宫谨跟老夫是至交好友,这够了吧?”方珏接上话道:“一并告诉你,本儒就是十五年前被抛落绝谷的幼童,现在你可以说出当年血案的真相了!”“土行仙”又紧迫着道:“相好的,就是见阎王也得好头好脸,别弄了个肢体不全,你包庇同谋者,对你毫无好处。”姜世华白知难免,低嚎了-声,道:“好,我说……主谋是业已除名江湖的‘经武会’会主牟酉山。”方珏愕然,他并不认识牟酉山其人。“土行仙”栗声道:“牟酉山?” “是的,我……悔不当初,被他蛊惑利用。” “还有呢?” “下手的-共八人,其余六人已经被他先后灭口。” “王者之剑怎会落入你手?” “这是-项阴谋……” “什么阴谋?” “因为……嗨!因为……” 方珏手中剑一颤,厉喝道:“因为什么?”姜世华闭上双目,道:“好吧!我全说出来,牟酉山跟先师‘丹阳子’本系至交,他为了‘经武会’被‘神剑帮’所灭,亟图报复,想重振‘经武会’。所以不择手段,想一方面充实武功,一方面培植好手……” “说下去!” “我……当时年轻不诣事理,受他蛊惑,窃取先师巧获的‘天玄宝篆’,许我复会之后,任该会的副会主,事被先师觉察……” “于是你便大逆弑师?” “不,凶手是他,他在暗中毁了先师双目,然后废了先师的武功,我不得已随他行动,之后,他不知为何获悉了‘王者之剑’的下落,于是率问高手,发动动夺,得手后,为防万-,嫁祸于先师,因为先师精于易容,极少拟真面目示人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接口道:“所以你易容为‘丹阳子’现身?” “是的!” “可是剑怎会在你手上?” “不错,是我从牟酉山手上盗取的,想不到……” “想不到没命保有那种神物利器,是么?” 姜世华默然。方珏咬着牙道:“当年参与其事的再没别人子?” “没有了!” “听着,本儒曾在‘丹阳子’前辈遗骸前许诺。照他的遗言诛逆。”姜肚华突地睁开眼,颤声道:“先师遗言?”方珏道:“不错,留字在壁间,看来你弑师之后,从未回过阴风谷。不然不会不发现的!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这叫老天有眼,报应不爽!”姜世华栗声嘶叫道:“话说完了,下手吧!”方珏的剑向下-按,半声惨嗥,姜世华手脚-阵抽扭,不动了。“土行仙”沉缓地道:“孩子,我们下-步是去拜访主凶牟酉山!” 此刻,时当正午。归州城外的映江楼头,座无虚席,在临江的靠窗座上,-个英姿飒爽的白衣书生和-个瘦小老者相对共饮。他俩,正是方珏与“土行仙”。方珏望着窗外滚滚的江流,感慨地道: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……武林兴替。又何尝不如是!”说完叹了一声。“土行仙”道:“孩子,长江后浪推前浪,这是你们年轻一代的天下了!”方珏收回了目光,低声道:“前辈,你确定对方的身分无讹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错不了,这秘密可能没几人知道,天下事很多巧合,要不是三年前老夫演那一出贼追贼,揭破了他的来历,还真的被蒙住了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对方会不会知风远扬?”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不会,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!”方珏略显激动地道:“我们照计划行事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嗯!不错,计划不变!”方珏举杯道:“前辈,干了这一杯我们就分头行动!”“土行仙”也举起杯来说:“孩子,预祝顺利,记住,不要性急愤事!” 玉虚宫,地处偏僻,香火冷落,掌宫是“玉虚真人”,平素极少露面,全宫道士可不少,一共有数十人之多。过午不久,前宫来了一个白衣书生,刚到门首,一名老道士迎了出来,稽首道:“施主光降敝宫,有何贵事?” “谈道!” “谈道?” “是的,在下平生最好玄学!” “施主恐怕会失望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本宫俱是庸俗道士,打醮做法事是内行,谈道的话,施主该去大观上院,拜访有道全真。” “哈哈,单听道长这几句话,就不是出自庸俗之口。” “请问施主上下?” “白儒!” “噢!” “在下诚意求见贵宫掌宫真人,烦道长通禀。” 老道仔细打量了方珏一番,期期地道:“真人极少见客……”方珏朗笑了一声道:“说极少,当然不是绝对不见客,道长先容如何?”老道又沉吟了一阵,才道:“如此,清施主稍候,贫道进去通禀,不过……见与不见可没把握,要待真人示下。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当然,在下当然不能强扰真人清修。”老道转身而去,足足半盏茶时间,才又重行出现,面带笑容地道:“施主请随贫道来,真人已拨冗接见!”方珏拱手道:“烦道长带路!” 穿院过殿,不久,来到后进的一个小院洞门边,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童迎了上前,稽首道:“就是这位施主么,请!”方珏随着小道童进入小院,穿花径,到达一幢精舍之前,小道童打起竹帘,侧身道:“施主请进!”方珏昂首而入,一个年在古稀开外的老道起身相迎,方珏长揖道:“荷蒙真人接见,荣幸之至!”老道目光炯炯地在方珏面上一绕,抬手道:“贫道道号‘玉虚’,请坐!”方珏谢了座,小道童奉上香茗,然后退了出去。“玉虚真人”沉缓地道:“据报施主是来谈道的?”方珏道:“不错!” “如贫道所猜不错,施主是近日江湖盛传的‘武林至尊’的高足?” 方珏欠身道:“正是,真人当是武林先进?” “不敢,武林中达者为先,岂敢忝先进之称。” “真人忒谦了!” “施主此来,所谈何道?” “天道、人道,真人当能指点迷津。” “玉虚真人”略略-愣,手捋白须,打了个哈哈道:“施主何不坦白说出来意?”方珏面色一正,道:“好,在下直说了罢,真人当认识‘空空子’洪烈其人?”“玉虚真人”老脸乍变,双目眸光大盛。声音带激地道:“施主认识‘空空子’?” “是的!” “他人在何处?” “幕阜山中!” “他……怎么会去了幕阜山?这些年来,贫道-直在打探他的下落……施主与他是什么关系?” “因缘晤识,成了忘年之交,在下十分钦服他的奇门绝学。”“玉虚真人”陡地站起身来,仰首狂笑,声震屋瓦。方珏故作不安地道:“真人因何发笑?”“玉虚真人”敛了笑声道:“施主,‘空空子’要你来见贫道,必有目的?”方珏缓缓近身道:“是有目的的!”“玉虚真人”迫视着方珏道:“请讲!”方珏不疾不徐地道:“请真人先表明身份!”“玉虚真人”目芒一闪,道:“他没告诉少侠?”称呼在突然之间改了。方珏道:“有,不过在下要证实一下。”玉虚真人”眉毛微微一挑,道:“他可曾交付少侠什么征信之物?” “这倒没有!” “这个……” “如果真人有所疑虑的话,在下告辞!” “啊!不!不!少侠是武尊传人,侠名已经震动江湖,‘空空子’能举荐英才如少侠,实在是万千之幸,不过……贫道奇怪‘空空子,十多年来,从未与贫道联络,照理,他该亲自陪同少侠来见贫道的。” “当然是有原因!” “什么原因?” “在下要亲耳听真人表明身分,然后再谈其它。” “少侠是否已经定意协助贫道恢复基业?” “当然!” “可曾谈及条件?” “有,许为太上护法!” “五虚真人”放声大笑,抚掌道:“好极了,贫道忍辱偷生这多年,目的在重振‘经武会’昔日雄风,向‘神剑帮’索讨灭会之仇,贫道就是会主牟酉山。”方珏眸中陡射威芒,寒声道:“牟大会主,幸会啊!”“玉虚真人”发觉情形不太对,老脸-变,道:“少侠真是‘空空子’推介的?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四章 、泪尽孤峰 方珏尽量抑制住狂动的杀机,沉声道:“这当然错不了!”就在此刻,小道童来到门外,隔着竹帘道:“禀真人,有位叫‘土行仙’的求见!”“玉虚真人”皱眉道:“土行仙?”方珏道,“与在下是一路的!”“玉虚真人”狐疑地望着方珏道,“难道……也是‘空空子’推荐的?”门外传来“土行仙”的声音道:“-点不错,否则怎会知道大会主的仙居洞府,哈哈哈哈……”笑声中,竹帘飘起,“土行仙”昂然而入。“玉虚真人”怔望着“土行仙”,目珠连连转动,似在分析情况。“土行仙”又打了个哈哈道:“牟大会主,二十年不见,怎么须发全白了,时光真是无情!”“玉虚真人”期期地道:“阁下……倒是风采不减当年!”“土行仙”咧嘴道:“别损人,我老偷儿生来的猥琐相,谈不上什么风采。”“玉虚真人”紧锁着眉头道:“阁下也是‘空空子’推荐而来?” “完全正确!” “他人呢?” “死了,墓木早拱!”“玉虚真人”脸色大变,本能地向后退了-步,踢开座椅,栗声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方珏目中已射出了杀芒。“土行仙”好整以暇地抬抬手,道:“牟大会主,先别紧张,听我老偷儿慢慢道来,十年前,老偷儿路过幕阜山,巧逢贵会当年掌令‘空空子’,他被神剑帮高手追杀,身负致命重伤。临死托老偷儿善后,并说出了大会主已然当了老道,想不到这点秘辛,今天派上了用场。”“玉虚真人”栗叫道:“你俩真正的来意是什么?” 方珏双目一红,咬牙切齿地道:“牟酉山,本儒便是‘云梦大侠’的遗孤,别的不用解释了吧?”“玉虚真人”全身一颤,横跨步从壁间拔下长剑,狂声道:“你们是来寻仇的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这事怎会扯到贫道头上?” “丹阳子的传人姜世华已先你一步上了黄泉路!” “玉虚真人”老脸起了抽搐,放声大叫道:“来人!”方珏缓缓拔出长剑,目眦欲裂地道:“你要人陪葬的话,全都可以招来!”长剑徐徐扬起。脚步杂沓声中,十几名道士仗剑奔入小院。“土行仙”一把扯落竹帘。“玉虚真人”闪电般攻出一剑,凌厉诡辣,气势相当惊人,二十年隐忍待机,功力之精进自不待言。众道士冲到门首,人人色变。方珏的霸剑划了出去,金铁交鸣声中,“玉虚真人”打了一个踉跄,却乘势攻向“土行仙”,“土行仙”闪了开去,房里地方不大,“土行仙”这一闪,无形中阻碍了方珏的剑路。“玉虚真人”射出门外。众道士“唰”地散开,从利落的身法可以看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,不用说,都是“经武会”昔日旧部,暂充道士,准备复会的。方珏如影附形而出,划半弧,截到“玉虚真人”头里。“玉虚真人”栗叫道:“各位,有我无敌,上!”暴喝声中,数支剑从不同角度扫向方珏,“玉虚真人”正面主攻。方珏大叫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施展出得自“王者之剑”鞘藏秘笈所载的一招绝学,剑势像千层逆浪中夭矫而起的一条神龙,玄奥强霸,世无其匹。折剑、惊呼、惨号同时爆起,人影四散射开,地上横了三具尸体,数截断剑。通玄的功力,倾古凌今的剑术,使在场的道士个个亡魂尽冒。“土行仙”远立旁观,非不得已不出手是他的原则。方珏错步移位,剑尖指向“玉虚真人”。“玉虚真人”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。暴喝再起,道士们丧胆之余,又忘命狠扑而上,他们的目的已不在克敌,而是保全会主,“玉虚真人”乘势出手。霸剑再次破空划起,血雨飞洒,惨号撕空,人影再爆开,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,这一来,全被镇住了,没人敢冒险送命。方珏-收剑,斜扬,回复起手式,口里道:“牟酉山,应该付代价的只你-个,本儒不忍赶尽杀绝!”“玉虚真人”一袭溅满血渍的道袍无风自抖,目珠溜转,他已动了逃遁之念。“呀!”栗吼声中,方珏绝技再展,耀眼的剑光挟丝丝的破风声,罩向“玉虚真人”,这一击,他志在必得。“玉虚真人”奋剑抵挡,用足了毕生功力,震耳的金铁交鸣,夹着一声闷嗥,场面突地静止下来,方珏的剑,又回复斜扬之势,俊面一片铁青。“玉虚真人”手中剑虚垂向斜下方,脚下有一条红蛇在蠕动,那是血,脸孔有规律的抽动,眼珠暴突,像要挤出眶外,“砰”地一声,栽了下去。惊呼响成一片。方珏带煞的目光扫向丧魂失魄的众道士,一字一句地道,“在了不愿滥杀无辜,冤有头,债有主!”说完,长剑一挥,“玉虚真人”的脑袋脱离颈项。又是一阵惊呼,众道士人人悲愤,但抵不过死亡的恐惧,没人敢行动。“经武会”至此,永远地在江湖除名了。方珏归剑入鞘,拿出预先准备好的革囊,把“玉虚真人”的头颅装了进去,然后望向远立一侧的“土行仙”道:“前辈,我们该走了!”在众道士恨毒与惊怖的目光下,方珏与“土行仙”从容而去。 武当山脉,地近堵水的一座峰头上,有一座山石堆砌的石冢,蔓草夹着苔藓,显示出这石冢已经历了很长的岁月,墓碑已被拂拭过,字迹宛然,刻的是“故友南宫谨夫妇之墓”。墓前,供着一个挽着道髻的人头,一个白衣书生长跪墓前,泪痕斑斑,他,就是血仇初了的方珏,携着元凶牟酉山的头颅,来这当年血案的现场,祭拜父母的墓冢。他身旁,站着“土行仙”,当年就是他闻讯赶来收尸造墓的。山风,吹得纸箔灰烬片片飞舞。香枝已燃尽剩下一撮残骨。“土行仙”幽幽启口道:“孩子,你父母从此可以瞑目九泉了!”一个女人的身影,隐在不远的山石后,但方珏与“土行仙”都没发觉。方珏伏首再拜,悲声道:“爹,娘,您俩安息吧!”“土行仙”长长叹息了一声,道:“孩子,我们下山吧!”方珏缓缓站起身来,拭泪道:“前辈,敬谢您当年收埋先父母遗骸之德,请先下山,小侄要留在这里略作哀思,以尽人子之道。”“土行仙”默然了片刻,吸口气,点头道:“好,但愿日后我们能再见,死者已矣,你还是节哀为要,我走了!”说完,弹身下峰而去。方珏目送“土行仙”离去之后,又回身面对墓碑兀立,他的记忆中没有父母的音容,因为当年血案发生时,他尚未成年,现在他所能看到的,是这-堆掩盖亲骸的山石。 泪已流尽,他只能睁着枯涩的眼,对地下的白骨作哀悼。 一个女人的身影,悄然移近,遥对墓碑,跪落,发出呜咽。方珏大吃-惊,弹开,回身-看,哀叫道:“姑姑,您……也来了!”这女人,正是方珏的姑姑南宫芳婷。南宫芳婷对兄嫂的坟墓尽了哀悼之后,站起身来,凄声道:“孩子,你爹娘可以瞑目了!”方珏道:“姑姑,您是怎么来的?”南宫芳婷道:“我在归州附近的官道发现你跟那老偷儿,一路跟了来,孩子,告诉我-切经过。”方珏点点头,嘶哑着声音,把索仇的经过叙述了一遍。南宫芳婷又垂泪道:“孩子,真难为你这份追凶的苦心,我……没尽到心,真愧对地下的兄嫂……”方珏凄凉地-笑,道:“姑姑,别这么说,您这些年来,不是-直在查缉凶手么?侄儿能诛凶了仇,可以说是机会凑巧,最可感的是‘土行仙’前辈,如果没有他指点筹划,这仇不知何日方了。”南宫芳婷拭了拭泪痕,道:“总算天从人愿,你也可以复姓了!”方珏点头道:“是的,待侄儿退出江湖之后,便恢复本姓!”南宫芳婷关切地道:“恩仇了了,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?” 想了想方珏道:“侄儿尚有师门大事未了!” “什么师门大事?” “这个……恕侄儿不便奉告。” “对了,我有件事问你,你必须据实回答我……” “姑姑请说。” “你到底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还是‘天下第-剑’裴震的传人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姑姑为何有此-问?”南宫芳婷正色道:“这相当重要,你一定要说实话。”方珏轻轻一咬牙,道:“侄儿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。”南宫芳婷迫问一句,道:“是真的?”方珏以断然的口吻应道:“是真的!”南宫芳婷破颜-笑,道:“那好,你跟我去见‘玉罗刹’!”方珏心头-震,立即想到李筱娟,俊面-热,道:“为什么?”南宫芳婷又笑了笑,道:“我不说你也该想到,当然是为了你跟李筱娟的亲事,你该有个家,不能长此这样飘荡,对着兄嫂的墓,我这做姑姑的要替你做主。”方珏困惑地道:“这与‘天下第一剑’裴震何干?”南宫芳婷透了口气道:“当初‘玉罗刹’跟你过不去,就是因为怀疑你是裴震的传人,她与裴震有不可解的仇,什么仇,她没说,我也不便问,既然证明了这-点,她便不反对你与李筱娟结合。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李筱娟本人呢?”南宫芳婷道:“她当然愿意,我说过,除了你,她不能嫁任何人。”方珏皱紧了眉头,情绪陷入极度的混乱,终身大事,就凭这么一句话决定么?可是,在道义上,是应该答应的,李筱娟早就已表露过情愫。半晌之后,他下了决心,点点头。南宫芳婷喜孜孜地道:“孩子,你答应了?真好,我那干女儿再不会寻死觅活了。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姑姑,‘玉罗刹’师徒住在哪里?”南宫芳婷道:“堵水附近,由这里去半天路程。”突地,她像是发觉了什么,目芒向不远处的山石-扫,道:“什么人?”一条纤巧身影,应声从石后转了出来,南宫芳婷惊声道:“筱娟,她怎么来了?”两人奔了过去。 李筱娟玉颜憔悴,短短数天,人已经消瘦了,眸子里尽是幽怨之色。方珏内心激动如潮,想安慰她几句,但不知该从何说起.望着这即将成为终生伴侣的少女发呆。南宫芳婷上前抚着李筱娟的香肩,柔声道:“筱娟,你怎会找到这里来?”李筱娟神情木然地道:“干娘,我在山下看见您朝这里来,所以……就跟了来!”说着,突地盈盈拜了下去。南宫芳婷-把拉她起来,道:“筱娟,你这是做什么?”李筱娟红着眼道:“干娘,您对我好,但我是个苦命人,让您失望,我来……只要告诉您一句话,我……不要怜悯,不要施舍……”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筱娟,你听我说……”李筱娟不睬南宫芳婷,目光移向方珏道:“南宫少侠,我……曾经做过梦,但这个梦被残酷的惊破了,梦破不能重圆……愿你珍重!”说完,闪电般掠去。南宫芳婷大叫一声:“筱娟,听我说!”立即弹身追了下去。方珏窒在当场,脑海顿呈空白,久久,才喃喃出声道:“是梦么?……的确像一场梦,人生本来就是个梦!” 山风阵阵,飘举着白色的儒衫,这不世出的少年武士,骤然之间感到无比的孤独,他没有失望,只是觉得空虚,他叹了口气,不知是为自己,还是为李筱娟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五章 、扑朔迷离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,有的穷毕生之力去追求一个理想,有的不计牺牲,不问代价,甚至赔上生命,只为了达成一个愿望,愈是得不到,愈想得到,愈把它想得更完美,这本无可厚非。但,有的人却轻视容易得到的东西,虽然是同一样东西,同等的价值,由于得来容易,便不觉其宝贵,及至失去时,又觉得可惜。人中之龙“白儒”方珏,正有这种心思。此刻,他正懊丧地行在山道上,回想一个时辰前,峰头上的一幕,如果他当时爽快答应姑姑南宫芳婷所提李筱娟的婚事,李筱娟可能不会绝裾而去,少女的自尊受到伤害,她会做出什么事来?万一真的演成了悲剧,岂非终生难安?李筱娟有什么不好?人才,武功,德性,都是上等的,只是为了得来容易,而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么?他像是失落了什么,更多的是歉疚。李筱娟险被神剑帮少帮主糟蹋,他救了她,两人肌肤相亲,前此,李筱娟曾对他留了情,也表示过爱意,更巧的是她是姑姑的干女儿,于情于理,他与她结合是不错的,不该犹豫不决,现在人走了,后果不得而知。他心神不属地走着,漫无目的- 条大河横亘眼前,河边紧傍着陡峭的峰壁,有一栋木石平房,由于峰高,那栋平房便显得很渺小。方珏已经一整天不进饮食,见有人家,饥火便炽燃起来,在这种地方,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吃,于是,他迅快地离开山间鸟道,向那栋平房奔去。平房的门洞开着,不见人影。方珏来到门前,向里张了一眼,开声道:“屋里有人么?”连叫了三遍,没有反应,他想:“山居人家日出而作,日没而息,可能全出去干活了,主人不在,能擅自闯入么?可是我已饿得头晕眼花,不想办法找点食物充饥不成,出山到有镇集的地方还远得很,绝对支持不了……”正在进退两难之际,一个怪异的声音从屋里隐约传出,像是病重者的呻吟,又像是受伤者的哼唧。方珏心中一动,凝神倾听,却听不出所以然来,他再次开口:“屋里是哪位,在下山行失路,想求点食物!”依然没有问应,怪声却停止了。这可真是怪事,是屋里人病得无法回答么,还是另有原因?好奇,江湖人的习性,于是。他举步进入小屋,堂尾里布置简陋,但很清洁,可以说纤尘不染.而看布置的东西,根本不是山居人家。两侧是暗间,中间有道门通到后面。像是厨房。怪声又起,像发自厨房,这时,可以听出是-个女人在哼着小调,怪事,实在是怪事,方珏第三次开了口:“里面是哪位,在下想求点东西吃?”一个女子的声音道:“震哥,你终于来了,救救我!”方珏心头大震,听声音,是-个女子被人囚禁,基于好奇与侠义心肠,他举步进入厨房。一对灼灼的目光,隔着铁栅,盯视着方珏。方珏打了一个冷噤,厨房靠里,是天然的石壁,-个石洞,洞口拦着粗如儿臂的铁栅,栅门加了一把大铁锁,-个蓬头垢面的女人,手抓栅条外望,看上去已是中年,憔悴不堪,眼神是散乱的。那女人用力摇动栅门,狂声道:“救我啊!”方珏的眉头皱紧了,期期地道:“你是谁……怎么会被关在这里?” 那女人大叫道:“救救我,放我出来,我受不了这活罪,啊……”说着,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。方珏连饥饿也忘了,面对这被囚的女子,他不知如何是好,心念数转之后,抬右掌,运足“切金掌”神功,朝铁锁切下,“锵”地-声,铁锁被劈落,顺手拉开栅门。那女人没出来,直勾勾地瞪着方珏,方珏不由心里发了毛,栗声道:“怎么回事?”那女子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,迹近疯狂。方珏手足无措,又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那女子敛了笑声,幽幽地道:“震哥哥,你终于来了,我……我想得你好苦,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,震哥哥,……是吗?”方珏全身一颤,他到此刻才看出对方是个心神丧失的人,下意识地退了数步,后悔自己太孟浪,放开了一个疯子。怎么办,仍然把门关上?可是,如果她是遭恶者囚禁,不救她于心何忍?心念未已,那疯女人突地冲出栅门,向外奔去。方珏只好跟着奔出。到了大门外,那疯女人却又回转身来,眸中陡然泛出怨毒之色,瞪着方珏,咬牙切齿地道:“你害我一辈子,我要你的命!”方珏呼吸为之-窒,栗声道:“你是谁?”疯女人脚步一挪,厉声道:“我要挖出你的心肝五脏!”方珏啼笑皆非,吐了口大气,道:“你知道我是谁?”疯女人咬着牙道:“你是个衣冠禽兽,没有人性,狼心狗肺……”失心疯的人是无法理喻的,方珏想:“还是走为上策,不然厮缠不清了!”心念之间,举步就待离开,疯女人突地厉叫一声:“你想走?……”双掌立胸,掌心相合,然后-亮。这女子虽然疯了,但功力却高得惊人,双掌-亮之际,一道如山潜劲涌向方珏,方珏当然不能还手,因为对方是心神丧失的人,摇摇头,迅快地向侧方闪了开去。疯女人可是得理不让,如影附形而进,-口气攻出八掌,戳出四指,着着指向方珏要害,-个疯子而能保有这高的身手,实在令人骇异。方珏连连躲闪,有些手忙脚乱。疯女人-轮疾攻之后,停下来喘息。方珏本来想走,现在又不想走了,他要查清楚这件事的原委,疯女人何以被囚?囚禁她的是谁?依她的身手看来,-定不是无名之辈,如果一走了之,说不定会铸成大错,人是自己放的,总得有个交代,奇怪的是这屋子的主人到哪里去了?是何许人物?疯女人略事喘息之后,又出手猛攻,全是拼命的打法。方珏一边闪躲,心里-边想:“看来只有出手制住她,问个明白,不然一辈子也缠不清!”一个疏神,肩背上挨了一掌,力道相当不轻,震得方珏打了一个踉跄。疯女人攻势更加疯狂。方珏无奈,挥出了一掌,当然,他出手是留了分寸的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凄哼,疯女人倒退了四五步,口角挂下了两缕鲜血。方珏十分不忍,但他没有别的办法,透了口闷气,道:“你到底怎么回事,先把话说清楚!”疯女人狂声道:“我要吃你的肉,喝你的血!”声落,又猛扑而上。方珏一弹身,掠到八尺之外,疯女人一扑落空,侧转身,再次扑击。方珏无奈,又划出一掌。闷哼声中,疯女人一屁股跌坐地上。 蓦在此刻,一条人影疾如飞矢般闪射而至,暴喝一声:“你敢!”随着喝声,劈出一道罡风。方珏意外地一震,本能地挥掌反击,“砰”然一声巨响,双双向后退了数步,待看清对方,不由惊呼出了声。来的,竟然是李筱娟的师父“玉罗刹”。疯女人悄没声地站起身来,狂奔而去。“玉罗刹”厉叫道:“方珏,这笔血债稍慢再算!”声落,人已在数丈之外。方珏窒住了,血债,这从何说起?看来“玉罗刹”是去追那疯女人,不用说,人是她囚禁的,这到底是什么蹊跷呢?是了,姑姑南宫芳婷曾说过,“玉罗刹”师徒隐居在堵水边,想不到误打误撞到了这里。想了想,也跟着追去。不见李筱娟的影子,她人到哪里去了?照理她该跟她师父“玉罗刹”在一道的,难道她没返师门?奔了-程,天色已逐渐昏暗下来,方珏心想:“还是出山去吧,‘玉罗刹’并非大恶的人,她囚禁那疯女必有原因,何必去趟这混水!”心念之中,停下来察看形势,辨明出山的方向。 微风飒然,一条人影划落身前,是“玉罗刹”,显然她没追到那疯女人。方珏被对方面上的神色唬了一大跳,那是一种极深的怨毒。“玉罗刹”双目抖露一片恐怖杀机,咬牙切齿地道:“没人性的东西,比豺狼还要恶毒!”方珏眉头一皱,道:“前辈,这是怎么回事?”“玉罗刹”厉声道:“老身要把你碎尸万段!”方珏打了一个冷颤,道:“为什么?” “为了你不是人!” “晚辈不明白。” “你还要装聋作哑,问你,你怎么会来到此地?” “晚辈想找点食物充饥,误闯到了前辈的仙居……” “鬼话,你分明是受命来杀人!” 方珏错愕地道:“受命杀人……这话从何说起?”玉罗刹”激愤地大吼道:“你承不承认都是一样,老身先杀了你,再找裴震算帐!”方珏心头又是一震,怎么又扯上了师叔裴震?裴震欺师灭祖,是“武扬门”的叛逆,自己奉师父遗命,清理门户,但一直没他的下落。 一声凄厉的惨号,遥遥破空传来,是发自女人之口。“玉罗刹”老脸惨变,顾不得方珏,立即弹身掠去。方珏也敏感地想到了那疯女人,毫不踌躇地跟着奔去。 半里外,一堵岩壁之前,“玉罗刹”坐在地上,怀里横抱着一个女子,老泪纵横,身躯在簌簌直抖。一点不错,那女子正是脱出囚禁的疯女人。方珏奔到,一看,窒住了。疯女人头碎额裂,鲜血淌了-地,已然气绝了!方珏窒了一阵,忍不住道:“她……死了?”“玉罗刹”抬起头,恨毒至极地望着方珏,凄厉地道:“你现在可以称心了!”方珏栗声道:“前辈,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玉罗刹”抱着那疯女人的尸体,缓缓站了起来,喘息着道:“告诉裴震,老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!”说完举步蹒跚而去。方珏张口欲呼,但发不出声音,眼巴巴望着“玉罗刹”抱尸而去。 这意外死亡的疯女是谁?她是怎么死的?看“玉罗刹”那种哀伤欲绝的样子,她与她必然有密切的关系,但人是她囚禁的,内中有什么蹊跷?为什么又提到“天下第一剑”裴震?方珏百思不得其解。 “玉罗刹”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。突地,方珏忆起疯女人曾数次提到“震哥”两个字,震哥,当是指的裴震,但,是什么原因呢?只有一个解释,这事必与裴震有关,据江湖传言,欺师灭祖的师叔裴震,在二十年前,夺得了“天下第一剑”的尊号之后,便失了踪,他人是活着还是死了?为什么不现身,不过,无论如何,人死了也得找到尸骨,以完成师门遗命。天色昏黑下来。方珏弹身朝出山方向奔去。 这是一家傍山小镇的旅店。时已三更,店中一片沉寂,方珏在店房里独对孤灯,他深深自责,他忘不了那疯女人头碎额裂的惨死情状,他想:“如果自己不鲁莽行事,劈锁放出了那疯女人,她不会横遭惨死,是我不杀伯仁,伯仁由我而死,在良心上是该负责任的,可是……‘玉罗刹’为什么不说明原因,而一味仇视呢?”正在沉思出神之际,一个急促的声音突告传来:“小心暗算!”方珏心头一震,本能地一个倒弹到了房角。几乎是同一时间,一蓬亮闪闪的东西,从洞开的窗口射入,全部钉在墙上,没有任何音响,接着,窗外传来了暴喝声:“哪里走!”声音便不陌生。然后,是追逐之声。方珏转头朝壁间一望,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,墙壁上,蓝汪汪一片,尽是细如牛毛的钢针,少说也有百枚。从颜色,可以判断是淬过剧毒的,一发百枚毒针,这种手法,在江湖中还属罕闻。是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施袭?方珏略略一窒,抓起剑,穿窗而出,上了屋顶,夜色中,只见两条人影一先一后,快如风驰电掣,已到了镇梢头,他毫不迟疑地疾追下去。出了小镇,离大路不远的左侧方,是一个废墟,残垣林立,,两条人影停在废墟中。方珏掩了过去,两人中,-个身着长衫,赫然是忘年至交老学究。只听老学究怒声喝问道:“朋友以歹毒手段暗算人是什么意思?”黑衫中年声如枭啼也似地道:“老穷酸,你是活得不耐烦了,敢管区区的闲事。”老学究突地哈哈-笑道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大名鼎鼎的‘无常客’龙森!”黑衫中年阴声道:“你越发的死定了!”方珏弹身掠了过去,白衫,在暗夜中特别显眼,场中两人立即发觉,双方转过身来,老学究喜孜孜地道;“小兄弟,你来得好!”黑衫中年向后-挪步,惊声道:“白儒,你……没死?”方珏寒声道:“在下不死,你可就死定了!”黑衫中年探手入怀。老学究急叫-声:“毒针!”方珏手中剑闪电般连鞘劈了出去。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六张、变幻莫测 黑衫中年刚从怀中抽出手,方珏的连鞘剑正好劈到,黑衫中年惨哼一声,暴退八尺,一个小盒子从手中飞起,一蓬亮闪闪的毒针随之进发,小盒掉落-丈之外。原来黑衫中年能一发百枚毒针,是利用这小盒的机括。如果方珏出手慢一丝丝,连老学究也得遭殃。黑衫中年腕骨已被砸断,虚垂着,掉头就想遁去。方珏当然不会容他走脱,接着左掌挥出,疾劲的掌风卷处,黑衫中年再传惨哼,刚弹起的身形仆了下去,飘出一丈有多,方珏一个箭步,欺到他身前,扬掌照头欲击。老学究忙道:“别杀他!”方珏适时收回了手掌。黑衫中年摇晃着挣起身来,面色一片凄厉。老学究接着道:“他在山里,曾把一个女子劈落突岩。”方珏登时杀机大炽,原来疯女人是被暗算而跌死的,怪不得头碎额裂,当下钢牙一挫,道:“说,你为什么对那失心疯的女人下毒手?为什么暗算本人?”黑衫中年狞声道:“既然落人你小子的手中,杀剐听便!”老学究寒声道:“姓龙的,你如果不说的话,想死没那么便当。”方珏突地想到“玉罗刹”一再提及叛逆师叔裴震之名,疯女人也曾提到震哥二字,这姓龙的莫非与裴震有关?心念之中。栗声道:“你是受什么人指使杀人?”黑衫中年桀骜地道:“你杀了我,-样有人会杀你,你活不了多久的。”方珏厉声道:“你不说?”黑衫中年左手暴扬……方珏凛于对方的淬毒暗器,本能地闪了开去,老学究也同时弹开,想不到黑衫中年这-着是虚势,乘机闪射而起,落入身后残垣之内。方珏气极,大吼-声:“你飞也飞不了!”随着掠了去。同-时间,惨号倏传,方珏到了残墙之后一看,不由为之气结,黑衫中年口鼻溢血,业已横尸。老学究也翻过断墙,栗声道:“有人企图灭口!”方珏心中一动,下意识地抬起目光,只见十丈外一条灰影暴闪而没,身形十分眼熟,脱口大叫道:“灰衣蒙面人!”随着话声,闪电般飞掠追去。这片废墟,想来是毁于天灾地变,范围很广,断瓦残垣,视线不清,方珏追了一程,再没发现灰衣蒙面人的影子,恨恨地又回转原地。老学究仍在原地没动,迎着方珏道:“小兄弟,你说灰衣蒙面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人呢?” “兔脱了!” “对方何故要杀人灭口?” 方珏气呼呼地道:“不知道,必然是有原因的,记得他曾自认是神剑帮太上护法,老哥,你摸不出他的来路?”老学究摇头道:“没办法,我想不出江湖中有这高身手的人!”话锋一顿,接着又道:“看来死者也是神剑帮属下。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杀自己人灭口,的确够残忍。”老学究道:“对方必定想掩饰某种秘密,才不惜杀自己人!”方珏望了地上的死尸一眼,吸了口气,道:“老哥是怎么到此地来的?”老学究道:“我在半路碰到‘土行仙’,得知你的行踪,赶到山里,却凑巧碰上这姓龙的突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,我又追踪他出山,到了这小镇,曾见你投店,我准备去见你,正碰上他在店房窗外暗算你,所以出声示警。”方珏咬了咬下唇,道:“老哥,那惨遭暗算的女子,是个失心疯的女人,被‘玉罗刹’囚禁在屋子后面的山洞里,是我无意中放了她……” “噢!” “老哥知道那疯女人与‘玉罗刹’是什么关系?” “这却是不知道。” 方珏低头沉思,想对这件事分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。两人身畔不远,突然多出一个人,是个中年女子,不知是如何来的,夜暗中,仍隐约可见其冷艳,老学究首先发觉,心头大震,惊“咦”了一声,脱口道:“芳驾是谁?”方珏猛抬头,目光一扫,大感意外地道;“姑姑,是您!”这鬼魅般现身的女子,赫然是方珏的姑母南宫芳婷。她此刻的脸色很难看,闻言之下,只冷哼了一声,并不开口。方珏下意识地一阵忐忑,他直觉地感到姑姑此来,不是为了疯女子的事,就是为了李筱娟,难道李筱娟也发生了意外?老学究惊奇地道:“这位……是你的姑姑?没听小兄弟提起过……”方珏当然不能抖露南宫芳婷的身分,含糊地“唔”了一声,引介道:“姑姑,这位是侄儿的忘年交‘老学究’!”老学究拱手道:“幸会!”南宫芳婷眸中倏射奇芒,直照在老学究面上,久久才道:“老学究?”老学究讪讪一笑,道:“无名小卒,芳驾可能没听说过。”南宫芳婷目光未移,冷冷地道:“如果我眼力不失误的话,阁下当是易容的高手!”老学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,期期不能出声。方珏大为震惊,照这么说来,老学究展示的并非本来面目,是易了容的,这倒是从未想到过的事,心念之中,星目大睁,凝望着老学究道:“老哥,你真是易了容的?”老学究无言地点点头。南宫芳婷冷漠地道:“方珏,你不知道?”方珏道:“侄儿没想到过,根本看不出来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你交友得谨慎,怎可与来历不明的人来往。”这话使老学究大为难堪,也深深刺伤了他的心,勉强笑笑,道;“芳驾说的是,不过……武林人常常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,有时是情非得已,相交以心,不在乎外表……”南宫芳婷不客气地道:“朋友有很多种,如果是相交以心的朋友,就该相见以诚!”方珏怕老学究的面子挂不住,同时双方自结识以来,老学究从没失义的地方,而且他自己也没曾坦白告诉过对方自己的身世,若说诚,自己首先便亏欠人,他确信情非得已四个字,当下忙转圆道:“姑姑,侄儿与这位老哥,的确是情深义重的至交,侄儿绝不怀疑。”南宫芳婷淡淡地道,“那是你们双方的事,我……有话要对你私人谈谈。”老学究可相当知趣,立即道:“如此,老夫暂时回避!”说着,弹身离开。方珏感到一阵歉疚。南宫芳婷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,道:“死的是谁?”方珏道:“据老学究指认,他叫‘无常客’龙森。” “怎么死的?” “被他的同路人灭口!” “灭口,为什么?” “还不大清楚!” 南宫芳婷略一沉吟,板起面孔道:“我有句话问你,可不许骗我。”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姑姑,请讲!”南宫芳婷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到底是不是‘天下第一剑’裴震的传人?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姑姑为什么问这个?” “当然有道理!” “不是!” “真的不是?” “侄儿绝对不敢瞒骗姑姑,真的不是。” “那你是‘武林至尊’古立人的传人不假?” “是的,侄儿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说过了。” “那裴震现在何处?” “不知道生死下落,侄儿正在查访!” “他是你师叔?” “是的,他也是师门叛徒,侄儿秉承先师遗命,清理门户,实际上侄儿根本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。”南宫芳婷容色稍缓,但随即又沉重地道:“你知道你在‘玉罗刹’隐居之外,放走的疯女人是谁?”方珏星目一亮道:“不知道,侄儿正要请问。”南宫芳婷喘了口气,道:“她是‘玉罗刹’的女儿。”方珏为之心头剧震,栗声道:“她……是‘玉罗刹’的女儿?” “不错!” “为什么遭囚禁?” “这就扯到了裴震……”的恩怨。……你说的灰衣蒙面人,就是上次抢走‘王者之剑’的那个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他是什么身分?” “该帮的太上护法,来历不详。” “好,我得赶去见‘玉罗刹’,容后再见!” “姑姑珍重!” 南宫芳婷闪身而逝。方珏目送他姑姑离去之后,又拿起凤钗仔细端详,这凤钗制作得十分精巧,是金丝编织,看来不是普通人家之物,他想:“现在算是订了终身,可是李筱娟人在何处?会不会发生意外?……”呆了一阵,心念又回到灰衣蒙面人身上。灰衣蒙面人不惜杀自己人灭口,企图掩饰什么?死者为什么先暗算疯女人,然后又暗算自己?除了因为“王者之剑”的公案,自己与神剑帮并无深仇大怨?神剑帮帮主是谁?为什么能掩尽江湖人的耳目? 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,便把凤钗小心地贴身藏好,准备离开。突地,他感到右胸一痛一麻,不由骇然大震,这分明是剧毒的暗器,是什么人出手暗算?眼前只有一具死尸,死了的人当然不会再出手。用手一摸,湿湿地,已然见了血,目光四下扫瞄,却不见人。 他仗着曾服食过“巫山神女”所赐的“毒龙丹”,本身已具备避毒之能,是以明知中毒,并不惊恐。风声微动,他连意念都不及转,下盘已被扫中,“砰”然栽了下去,就在他栽下去的同时,本来已死了老半天的“无常客”龙森,突地蹦了起来,口里发出一长串刺耳的笑声。死人会复活,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。方珏挺身站起。“无常客”龙森电闪而去。方珏窒在当场,事情发生得太突然,太意外,使他一下子回不过意来,对方分明口鼻溢血而死,怎么会复活?装死,并非灭口,除了这,别无解释。无疑地,他们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,全被对方听去了,江湖之大,无奇不有,但这事奇得离了谱。一条人影远远奔来,方珏看出是老学究,不由心中一动,照姑姑的说法,老学究是易了容的,那他到底是谁?为什么要掩真面目?虽然他竭力想不介意,但人就是人,人性上有其弱点,不免还是在心上打了一个结。老学究来到身前,道:“你姑姑走了?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是的!”老学究目光一转,道:“咦!地上的尸体呢!”方珏苦苦一笑,道,“走了!”老学究怔了怔,突地顿脚道:“该死,我竟然疏忽了!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七章 、长舌招灾 方珏惊声道:“老哥疏忽了什么?”老学究道:“我早该想到的,‘无常客’龙森的武功虽不能算是上乘,但使歹毒暗器和装死是一流的。” “装死?” “不错,他练有一种特技,可以装伤装死,毫无破绽,不知道他有这-手的准被瞒过……噫!你……” “小弟没防到,中了他的毒药暗器。” “糟糕,让我瞧瞧!” 方珏解开衣衫,露出伤处,有-个小血孔,米粒大。老学究试探了一阵,皱眉不语,方珏若无其事地道:“老哥,怎么样?”老学究沉重地道:“起出暗器容易,所虑的是如何解毒,你感觉不舒服么?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不瞒老哥,小弟最近曾获一位武林老前辈赠服奇药,可以避毒,毒无所谓,只烦老哥起出暗器就成了。”老学究眉头一舒,道,“这好办,我空着急了一场!”说着,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皮袋子,打开,拣出一柄-般郎中先生用以施术的小刀又道:“小兄弟,你忍着点痛!”方珏笑笑道:“老哥爱怎么割就怎么割,这算不了什么。”老学究用小刀划开伤处,然后用手指钳出-根寸许长的毒针,看了看,抛去,接着迅快地取出一只小瓶,倒了些白色粉末在伤口,血立刻止了。方珏扣好衣衫,道:“老哥,你是此中能手?”老学究收起了工具药物,口里边道:“谈不上能手,略解决窍,雕虫小技罢了。”方珏语音一沉,道:“照这样看来,‘无常客’龙森也是神剑帮一员,我非逮到他不可。”老学究沉吟着道:“神剑帮不择手段地要对付你,到底为了什么?”方压道,“据小弟推测,问题在于那灰衣蒙面人,他定与家师结了不解之仇,他曾一再逼问家师的下落。”老学究道:“如何才能查出对方的身分呢?”方珏灵机一动,脱口道:“对了,小弟去找一个人,他很可能指出灰衣蒙面人的来历,甚或神剑帮主的真面目。”老学究目芒一闪,道:“何许人物?” “半半和尚!” “半半和尚?没听说过。” “就是长舌道人的化身。” “啊,长舌道人,这我知道,他怎么变成了半半和尚?” “怪人,谁知道!” “这是条好路,那怪物的确是知道的事物不少,你能找得到他?” “可以!” “他人在何处?” 方珏心念疾转,像半半和尚那类人物,行踪都是保持隐秘的,上次找到他,是老偷儿“土行仙”的指引,还是不泄露他的行藏为是,心念之中,歉然地望着老学究道:“老哥,恕小弟不便泄露他的行踪。”老学究朗然道:“当然,这是江湖规矩,老哥我不问就是,你什么时候去找他?”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小弟现在就可以上路,我们又要分手了……”老学究点头道:“好,我也有事要办,后会有期。”一老一少在原地分了手。 襄阳城,黄氏家祠。这天,过午不久,方珏来到了大门前,情形和上次一样,祠门紧关着。大白天,方珏不便越墙而进,略-思索,上前扣动门环。许久,不见有人应声。方珏心想:“这非僧非道的怪人,难道从来就不开门见客的,上一次来,也是如此,看来只好重施放计,逾垣而入了。”心念之中,身形飘然而起,如飞絮般越门墙而入,一看,不见人影,他是有所求而来,当然不能冒失胡闯,于是开口道:“小可方珏,特来求见大师!”一个声音道:“你小子进来不就结了,干吗鸡猫子喊叫的!”随着话声,-个光头但却穿着道袍的怪老人,从门里走了出来,正是那改名号为“半半和尚”的“长舌道人”,形象与上次见面时一样。方珏忙施礼道:“大师,别来无恙。”“半半和尚”阴阳怪气地道:“没灾没病也没死,是无恙,老夫正准备出去找你,你却来了。” “大师要找小可?” “少装佯,你难道不记得我们还有事未了?” “什么事未了?” “好小子,你可真会装糊涂,你忘了,上次你来向老夫请教‘丹阳子’的下落,说好将来答应老夫一件事作为交换条件,有这回事吧?”方珏登时怔住了,是有这回事,他欠对方-个条件。“半半和尚”又道:“你小子这次恐怕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是的……小可……有件事请教。”“半半和尚”双眼一翻,道:“旧帐不清,新帐不借。”方珏无可奈何地道:“大师准备今天就提出条件?” “不错!” “如此请讲吧!” “非常简单,其实也说不上是条件,是件好事。” “什么好事?” “记得有个叫黄蕙芬的女子么?”方珏又是意外地一震,星目大张,他当然不会忘记,在“王者之剑”的争夺战中,黄蕙芬被击落悬岩,是他适时在峰下接住,使她免于粉身碎骨之厄,这怪人怎么会提到她呢,心念之中,道:“记得,大师怎会提到她?”“半半和尚”道:“这里就是她家的宗祠,老夫是替她家看祠的,你曾经搂抱过她,这事不假吧?”说着,目芒连闪。方珏笑笑道:“有这回事,不过,那是为了救她。”“半半和尚”点头道:“不错,可是你抱过她不假,一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,被男人抱过,除了嫁给他,没别的路。”方珏惊怔地退了一个大步,栗声道:“这是条件么?”“半半和尚”沉声道:“不错,老夫说过是好事!”方珏脱口道:“小可不能答应。”“半半和尚”怪叫道:“什么,你小子想撒赖,答应过的话不算数?”方珏为之气结,这件事与姑姑南宫芳婷硬做主,迫自己答应李筱娟的婚事如出-辙,当然,黄蕙芬也是个好女子,可是自己应承了李筱娟的婚事,还有凤钗为凭证,势不能再接受黄蕙芬,定了定神,道:“大师随便提出什么条件都可以,这桩事恕小可无法答应。”“半半和尚”怒声道:“你想食言?” “不是!” “那是黄蕙芬配不上你,因为你已经成名了?” “更没那回事。” “那是为什么?” “小可已经订过亲了!”这回轮到“半半和尚”傻眼了,好牛晌,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地道:“这不是推托之词?” “人格保证!” “那黄蕙芬怎么办?” “这个……恕小可无能为力。” “她以后如何做人?” “大师,这话说的未免太严重了,江湖儿女,何必拘世俗小节,什么男女授受不亲,小可是为了救她,并非存心不正……” “别对老夫说教,你走吧!” 方珏吸了口大气,道:“小可此来,是想清大师指示-件事……”“半半和尚”摇手道:“休提,旧欠不清,别妄想老夫再饶舌。”方珏窒了片刻,忽然触动了灵机,正色道:“大师,黄姑娘的胞兄黄韬,是被无辜毒毙的,现在已查出凶手是神剑帮的人‘断肠花’马月娇……”“牛半和尚”淡漠地道:“这老夫已经知道了!”方珏又是-窒,道:“小可要请教的事,与这有关,因为对方与小可也是势不两立。”“‘半半和尚”略一沉吟,道:“这么着,你欠老夫的条件,可以用那女毒物的老命抵偿,你能杀了她,算两不相欠,你敢答应么?”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可以,小可当初也曾说过,要代黄姑娘追凶。”“半半和尚”点点头,沉声道:“好!一言为定,现在你说说想打听什么?”方珏道:“打听两个人的来历与一个人的下落。”“半半和尚”目芒一闪,道:“老夫不一定能答覆,说说看?”方珏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,镇定了一下情绪才道:“先说两个人的来历,一个是与马月娇同路的灰衣蒙面人,他曾自认是神剑帮太上护法。另一个便是神剑帮主。”“半半和尚”怔了片刻,摇头道:“老夫无法作答,你所问的两个人,老夫一点门路都没有。”方珏大为泄气,喘口气,道:“如此,小可请问另一个人的下落。” “谁?” “天下第一剑裴震!” “他……不是你师叔么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不知道他的下落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半半和尚”皱眉苦想了-阵,道:“这也许不管用,因为时日已久,人事沧桑,无法逆料有什么变化,不过,可以试上一试……”方珏精神一振,有些迫不及待地道:“请指示?”“半半和尚”斜起眼道:“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,老夫是无意中碰上的,桐柏大树庄庄主‘-剑定天’时公展,与当时横行豫鄂一带的两个黑道巨魁决斗,-个叫‘黑煞’范阳,另一个叫‘红煞’江超,结果裴震不速而至,一剑解争端,四人结为金兰之好,你只要找到三人中任何一人,便可……”话声未落,一声冷笑倏告传来,听声音是在屋后。方珏与“半半和尚”同感一震。“半半和尚”栗声道:“有人侵入祠堂!”方珏立即弹身向屋后掠去,四下一望,不见人影,正犹豫间.前面突传惨号,方珏骇然大震,暗道一声:“糟了,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。”急冲冲地奔回前院,目光扫处,不由头皮发炸,杀气冲顶。“半半和尚”倒卧在血泊中,显然是一剑毕命。是谁下的手?杀人的目的是什么?大白天里杀人,而“半半和尚”毫无反抗的余地,不用说,凶手的功力相当惊人,方珏掠上屋顶,一无所见,只好又落回原地,望着“半半和尚”的尸体,愤极欲狂,咬牙一想,突然明白过来,凶手定是早巳暗中伏匿,或许不。止一人,杀人的原因定是为了“半半和尚”所抖露的一席话。莫非凶手就是师门叛逆“天下第一剑”裴震,或是他的同路人?否则没有杀人的理由。“半半和尚”本是“长舌道人”改号,因长舌而遭杀身之祸。祸由己起,方珏在愤极之余,感到无比的歉疚,如果不向对方打听裴震的下落,也许他不会被杀。一条人影越墙而入,方珏本能地扬起了手掌,一看,忙卸了待发的掌劲。不速而至的,赫然是黄蕙芬。黄蕙芬栗叫道:“你杀了我师父?”方珏一窒,道:“他是你师父?”黄蕙芬粉腮变了形,厉声道:“你为什么要杀人?” “黄姑娘,杀人的不是在下。” “那……怎么回事?” 方珏把刚才发生的事,简单交代了一遍。黄蕙芬双目尽赤,悲声道:“谁是凶手?”方珏咬牙道:“在下一定要找到凶手,为令师报仇!”口里说,心里却在转着念头:“黄蕙芬一个女孩子,怎么拜这怪人为师?是了,黄氏宗祠,这祠堂是她家的,‘半半和尚’实际上不是看祠的人!”黄蕙芬泪水滚转,激颤地道:“他老人家隐迹在此,早已谢绝江湖,想不到……”方珏透了口气,道;“在下想不到他会是姑娘的师父。”黄蕙芬噙着泪道:“家父早年曾任边关总兵,他老人家辅佐家父靖边,家父解甲后,他也随同来此,我兄妹都是他调教的……”说着,倏地粉腮再变,手指尸身旁地上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八章 、曙光一线 方珏顺着黄蕙芬的手指一看,是一粒红艳艳的珠子,光灿夺目,忙上前捡在手中,仔细审视了一番,道:“是粒珠子,会不会是令师……”黄蕙芬立即接话道:“他老人家没这东西,准是凶手遗落的。”说着,接过手去,一看,道:“如果我猜测不错,这粒红珠是凶手剑柄上脱落的,珠子上有镶嵌的痕迹,一般江湖人都喜欢用各种珍珠宝石装饰剑柄。”方珏接了回来,看了看,点头道:“姑娘说的有理,这是追凶的线索,在下带在身边,机会凑巧的话,凭这颗红珠,定可追出杀人的凶手。”黄蕙芬伤心地道:“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家兄之仇未报,家师又遭不测,这些江湖败类,似乎以杀人流血为乐,武林公道何存?”方珏豪雄地道:“邪恶之辈,逞凶只是一时,正义是始终不泯的。在下不敢以卫道为己任,但决尽绵薄以除恶魔。”黄蕙芬拭净了泪痕,明眸中泛出一种十分感人的神色,幽幽地道:“少侠人中之龙,定能为武林伸张正义!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身为武士,只有……尽心力罢了。”黄蕙芬眼色再变,那是一种微妙而使人迷惑的目光,含有某种特定的意义,再笨的男人也能体味出它代表的是什么。方珏心弦为之大大震颤,他立时想到“半半和尚”在遇害之前所提的条件,自己已经断然拒绝了,黄蕙芬知道这回事么?她不会不知道,这种事,“半半和尚”一定先征得她的同意,然后才提出来的,看来,她的情意只好辜负了,心念之间,故乱以他语道:“黄姑娘,令师的后事……需要在下效力么?”黄蕙芬幽凄地一笑道:“不必,家父会着人料理。”方珏乘机道:“如此,在下告辞!”黄蕙芬心有所思,不自觉地脱口道:“怎么,你要走了?”方珏心弦又是-震,道:“是的,在下想立即着手追凶。”黄蕙芬咬了咬下唇,鼓起勇气道:“家师……曾对少侠提到过什么事么?”说着,脸已经红了,眸子里闪出期待的光影。方珏一颗心卜卜乱跳起来,俊面也立时涨红了,他听得出对方弦外之音,但,如何启齿呢?照实说出来,定会伤了少女芳心,不说,“半半和尚”尸骨未寒,怎能当着他的遗体说谎话,想了想,硬起心肠道:“在下……曾经答应令师,为令兄复仇,取马月娇的性命,这点……在下一定办到。……”黄蕙芬粉腮一黯,道:“关于这点,我这里先行致谢,家师没提到别的?”方珏索性硬心到底,摇摇头,道:“没有!”黄蕙芬垂下了螓首。方珏不敢再停留了,他怕黄蕙芬坦白说出心意,那将是非常尴尬的事,他像逃避什么可怕的事般地匆匆道:“在下告辞!”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,也不待她的反应,弹身电闪而去。黄蕙芬张口欲呼,但没叫出口,粉腮在骤然之间变了,眸子里闪出幽怨,喃喃自语道:“他为什么要这样,有心,还是无意?我该怎么办?……” 方珏来到大街上,心头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,对黄蕙芬,他感到无比的歉疚,但他没办法,因为他现在对李筱娟有了责任,虽然李筱娟下落不明,但姑姑南宫芳婷做的主,事实已经认定了。杀死“半半和尚”的凶手是谁?如果目的是灭口,必与师门叛逆裴震有关,-粒红珠是仅有的线索,但江湖茫茫,要找一个剑柄遗珠的人,不啻大海捞针,不管怎样,如果找不到凶手,实无以慰死者在天之灵。追凶,是眼前的急务,照“半半和尚”的说法,桐柏大树庄庄主“一剑定天”时公展与红黑双煞是裴震的结拜兄弟,也许这桩公案是二而一的事件,只要找到其中之一,说不定两件事同时解决。于是,方珏首途桐柏。由襄阳到桐柏,横越桐柏山是一条捷径。 桐柏山,层峦叠嶂,险阻重重。方珏为了抄捷径,并不依山道,早认定方向,朝前直走。日头歇山,烟岚四起,远山近峦,笼人一层神秘的迷茫中。方珏心想,该找个过夜的地方了。于是,他登上一座耸立如塔的峰头,寻了个避风的石穴,歇了下来,刚刚安顿妥当,正在闭目养神之际,-声幽幽长叹,倏地传人耳鼓。方珏吓了一大跳,睁开眼想:“是耳鸣么?这种地方怎会还有别人?”又是一声叹息传来,这回可听真切了,而且,还是出自女人之口。怪事,此时此地,会有女人出声哀叹,是山魈鬼魅不成?方珏起身,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石穴,目光四扫,不见人影。艺高人胆大,方珏掠上一块较高的岩石,目光扫瞄之下,不由骇然大震。峰边岩石上立着一个女人的背影,像一尊雕像。她是谁?为什么出现在这种地方?女人而置身这等境地,不用说,必然是武林高手,但她因何叹息呢?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方珏悄然迫了过去,停在丈许远的地方。距离近,看得更真切了,赫然是个双鬓飞霜的老妇人。不知是老妇人没发觉方珏的来临,还是故作不知,兀立着,丝风不动。方珏怔立了片刻,忍不住出声道:“老前辈!”总算有了反应,老妇人冰声道:“你是谁?”声音冷得令人起鸡皮疙瘩。方珏镇定了一下心神,道:“晚辈方珏!” 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 “山行路过!” “那你走吧!” 方珏吞了泡口水,硬起头皮道:“请问老前辈如何称呼?”老妇人恍若未闻,不言不动,仍然凝视着远方,她在望什么?或是等待什么?这可是怪事。方珏再次道:“老前辈是在等人么?”老妇人突地回过身来,人老了,但轮廓依然很美,没有龙钟之态,两道目芒犹如冷电寒芒,相当惊人。方珏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噤,愕然望着对方。老妇人凝视了方珏半晌之后,冷厉地道:“你怎么知道老身在等人?”方珏讪讪地道:“晚辈……是随口说的。” “随口说的?” “是的!” “但你说对了。” “老前辈在等谁?” 老妇人目芒一闪,厉声道:“你管我等谁,走开!”方珏倒吸一口冷气,转过身……老妇人却又道:“你先别走!”方珏又回过身来。老妇人像是在考虑什么大事,时而皱眉,时而吐气,久久才开口道:“我告诉你吧,这件事如果不说,也许哪天我咽了气,便永远没有人知道了,不过,你知道了之后。得替我办点事,愿意么?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可以,只要晚辈力所能及。”老妇人突地摇摇头,道:“你办不到的,不可能……说什么你也办不到。” 方珏毕竟是年轻气盛,脱口道:“老前辈还没说出来,怎知晚辈办不到?”老妇人幽幽地道:“普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办到。”方珏豪雄地道:“老前辈何妨说说看?”老妇人又考虑了片刻,眸中陡现厉芒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替我杀一个人。”方珏骇然大震道:“杀人?” “不错,杀人!” “杀谁?” “这个……我得先考量你一下,如果你的功力不足胜任,我也就不必说了,现在你自己说,你最擅长的武功是什么?” 方珏略一沉吟,道:“剑术!”老妇人点点头道:“很好,我们试一下。”说着飘身而起,掠到近处折了-根树枝,用掌削去枝叶,又回到原处,在岩石旁拣了较为平坦的位置,又道:“来吧!”灵巧的身法,轻如无物,单这一手,就显示出她的功力相当不凡。方珏并非争强好胜之徒,他忽然冷静下来,暗忖:“这实在是没来由,别为了-时好奇而惹亡麻烦。她请自己杀人,还要考较功力,身为堂堂‘武扬门’继承人,行事为人,得有个分寸。”心念之中。淡淡地道:“有此必要么?”老妇人道:“当然,否则我怎么知道你能否胜任。”方珏道:“晚辈不-定会答应当刽子手。”老妇人目芒一闪,道:“怎么,你怕了?” “怕,谈不上!” “你刚刚答应我,只要力所能及……” “不错,但得衡量情理,杀人并非儿戏,如果有悖武林道义,晚辈只有敬谢不敏,那可不是力的问题。” “点到为止,试一试总无妨!” 方珏深深一想,道:“好吧!”说着,移步站好位置。老妇人以树枝代剑,亮开架势,沉声道:“拔剑!”方珏缓缓掣出长剑,亮开,口里习惯地朗声道:“霸剑无敌!”老妇人为之动容,双方凝立对峙,虽是暗夜,但以双方的修为,视物不殊白昼,久久,老妇人突地抛去了树枝,道:“不必试了,你的确是罕见的剑道高手,足可胜任。”方珏也收回剑,沉凝地道:“老前辈何所据而云然?”老妇人道:“气势二字。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对方凭观察而判定自己的功力深浅,具有这等眼光,不必说,身手必非泛泛,为什么要假手别人……”当下脱口道:“老前辈为何不自己动手?”老妇人道:“我不能,如果能,我就不会请你代劳了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我不能离开此地。” “晚辈不明白。” “你方才猜中我是在等人,所以不能离开此地。” 方珏眉头一皱,道:“老前辈何不说明一切?”老女人仰头望了望夜空,叹了口气,才略带激动地道:“好,我告诉你,我当年有个名号叫‘无忧仙子’,你……可能没听说过,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,我弃绝了江湖,江湖也忘了我,原因是为了一个人……”方珏吐口气,“无忧仙子”这名号他的确没听说过。“无忧仙子”停了片刻,像是在抑制激越的情绪,又接下去道:“我与那个人约定,在此地见面,二十个寒暑过去了,他……没有来。”方珏栗声道:“老前辈等人等了二十年?” “不错,二十年。” “为什么不出江湖找他?” “不能,十五年前我有过誓言,此生足不离山。” “那是为什么?” “这是私事,你不必知道。” 方珏怔了怔,道:“老前辈等的人是谁?”“无忧仙子”咬咬牙,颤声道:“我等的人,就是我要请你杀的人。”方珏心头一震,不解地道:“老前辈等的是他,杀的也是他,为什么?”“无忧仙子”恨声道:“因为他是负心人!” “负心人?” “唔!” 方珏的眉头皱紧了,这是男女之间的感情纠纷,“无忧仙子”少说也是花甲年纪,难道还勘不破情关?二十年前,她当是中年,是弃妇么?可是她说双方约定在此地见面,而她又受誓言约束,生不离山,怎么解释呢?“无忧仙子”接下去道:“他是个了不起的人,不过,以你本身的功力,再加上我苦参出来的绝着,一定可以杀得了他。”方珏好奇之念更炽,挑眉道:“他是谁?”“无忧仙子”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武林至尊古立人!”方珏如遭电击般全身一震,连退三个大步,星目睁得滚圆,说不出话来,“无忧仙子”见方珏的神情有异,寒声道:“怎么,古立人的名头把你吓坏了?”方珏的情绪-片狂乱,对方请他杀的人竟然是他自己过世的师父“武林至尊”古立人,而且是感情上的纠纷,这使他想到了“巫山神女”,“巫山神女”隐居在黑森林中,三十年不出江湖,原因也是为了师父,到底三者之间是什么关系?“无忧仙子”又道:“你不敢答应,是么?”方珏错了错牙,道:“不劳老前辈费神了!”“无忧仙子”栗声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心念电转:“双方之间是感情上的纠纷,并非什么仇怨,师父业已辞世,俗语说人死恨消,干脆说出实情,消除她对师父的恨。”想着,脱口道:“他已经不在人世 “无忧仙子”脸色剧变,厉叫道:“什么?他……他死了?”方珏颔首道:“是的!”“无忧仙子”身躯连晃,似乎站立不稳,歇斯底里地狂叫道:“这不是真的,他没有死……他……为什么会死?啊!”身形一个前冲,瞪视着方珏又道:“你骗我,说,你是在骗我!” ------------ 第二十九章 、节外生枝 方珏冷沉地道:“这是真的!”“无忧仙子”身躯簌簌直抖,泪珠滚滚而落,凄厉至极地道:“他是怎么死的?”方珏只好把经过说了一遍。“无忧仙子”咚地坐了下去,无力地道:“你……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”方珏黯然道:“因为晚辈就是他老人家的传人。”“无忧仙子”大睁着泪眼道:“你……是他的传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照你这么说,他是死于毒,谁是凶手?” “晚辈正在全力追查。” “啊!我什么也不知道……我自禁在深山里,你……叫方珏?” “是的,请问老前辈与先师是什么关系?” “关系!关系……哈哈哈哈,他死了,什么关系也不存在了,我……好恨,哈哈哈哈……”凄厉绝伦的笑声激荡夜空,这是伤心到极处的狂笑。方珏缅怀师父抚育调教之恩,不由也随着潸然泪下。狂笑变成哽咽,慢慢止歇。“无忧仙子”站起身来,眸中威芒重现,栗声道:“你目前在为他索仇?” “是的。” “好,你报完仇之后,来告诉我一声,我在此地等你!” “老前辈……住在这峰头上?” “不,另有地方,不过你来到这里我会知道。” 就在此刻,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音破空传来,像是枭啼,又像是兽嗥,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,反正相当刺耳。“无忧仙子”大声道:“记住我的话!”身形一起,暴闪而逝。方珏愣住了。怪声音何所自来?“无忧仙子”为什么闻声而去? 不久,怪声止息了,空气顿呈一片死寂,方珏木然兀立,刚刚发生的一幕,像一场离奇怪诞的梦,但并不是梦,一切都那么真实,他想查个究竟,却又鼓不起勇气,他在推测,“无忧仙子”不是师母,便是师父生前的情人,可惜她被怪声引走了,不然可以问一个明白。怪声似乎还萦绕在耳际,那算是什么声音?人,不会发出那种声音,如果是野兽,应该属于哪一类?为什么“无忧仙子”一听到怪声便匆匆而去?猜不透的谜,连想都无从想象。呆立了盏茶时光,方珏又回到原先的石穴,他从“半半和尚”被杀的事想起,接二连三的怪事使他睡意全消,不知过了多久,才朦胧入睡。天亮,他抛开山里的事,继续扑奔桐柏。 桐柏大树庄由一株荫覆数亩的古老榕树而得名,事实上,只有一座庄,庄主“一剑定天”时公展,其余庄户人家,零星散布在四周。日正当中,方珏白衫飘飘来到庄前,一看,不由呼吸一窒。庄门上左右各贴了一张白张,分别写了“封丧”“谢唁”四个大字。到底死的是什么人?会是“一剑定天”时公展么?如果是,这一趟算白跑了。正自不得主意之际,-骑快马疾驰而至,在庄门前勒马落鞍,是个黑衫中年。黑衫中年打量了方珏几眼,道:“朋友光临敝庄,有何贵事?”方珏略一抱拳,道:“在下方珏,有事前来求教贵庄主。”黑衫中年眉头一紧,道:“敝庄主过世了!”方珏手脚一阵发冷,栗声道:“时庄主过世了?” “是的!” “多久的事?” “已过头七了!” “是……发生了什么意外……” “不,是病故的,少侠……是时庄主故旧?” “素昧生平,是慕名来的。” “那真太不巧了,少侠早来半月,便可见到敝庄主了。” 方珏哑口无言,心里那种懊丧无法言宣,“一剑定天”时公展既已谢世,那只有设法找“红煞”江超或“黑煞”范阳这两条线索了。黑衫中年抱拳道:“对不住,封丧期内,恕不便接待,少侠海涵!”方珏灵机一动,师门叛逆裴震,既与时公展是八拜之交,人死了,他定会来吊祭的,心念之中,故意装作黯然之色道:“既如此,在下也就不便亲到灵前吊丧了,阁下如何称呼?” “区区庄中管事杨士杰!” “啊!杨管事,失敬!” “不敢!” “在下有件事想请教杨管事……” “少侠请讲!” “贵庄主有位结盟兄弟姓裴名震,不知可曾前来吊唁?” “这个……不曾听说过,敝庄主早已退出江湖,平素极少交游,只偶尔有故旧来访,却没听说过姓裴的。” 方珏大失所望,不死心的又道:“还有两位听说也是贵庄主的盟兄弟,一位姓江,一位姓范……”管事杨士杰深深一想,摇头道:“没见过!”方珏不由怔住了。杨士杰匆匆道了声:“对不住!”牵马入庄,应门的庄丁探头望了方珏一眼,砰然关上庄门。方珏呆望着“封丧”“谢唁”四个字,心想:“时公展并非仇家,自己此来只是探听裴震的下落,居丧人家,当然不能打扰,而且,他的家人也不一定知情,这条线断了,还有红黑双煞两条线。”于是,他转身离开。刚刚岔入大路,沙尘卷扬中,一骑马迎面奔来,方珏本能地朝路边闪让,马行疾速,在擦身而过的刹那,马上人发出一声惊“咦!”毫不迟滞地飞驰而去。方珏目光犀利,看出马上人并不陌生,似在哪里见过。那骑马踅入通向大树庄的小道。方珏陡然想起马上人是神剑帮的香主“中州恶客”王江,登时心头疑云大起,神剑帮的人何以来到大树庄?心念动处,立即弹身施展出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,如狂风般追了去,口里大喝一声:“停住!”“中州恶客”策马更疾。方珏两三个起落,追到了马后,一个猛弹,划空掠过马头,凌空折身,一掌挥了出去,“中州恶客”正好迎上。惨哼声中,“中州恶客”被劈下马来,那匹空骑一声惊叫,狂奔而去,方珏也在同时落下地面。“中州恶客”挺身而起,骇极地望着方珏,栗声道:“白儒,你什么意思?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没什么,有几句话问你,你是到大树庄去的?” “不错!” “做什么?” “吊丧!” “嗯!庄主时公展与神剑帮是什么渊源?” “私人交往。” “好,在下再问你,贵帮太上护法,那灰衣蒙面的,是什么路道?” “中州恶客”向后退了一步,道:“不知道!”方珏剑眉一挑,语音带煞地道:“你敢再说一句不知道,我就活劈了你。”“中州恶客”狞容一现又隐,咬咬牙,道:“白儒,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……” “住口,本人与神剑帮新仇旧恨可多了。” “白儒,区区在帮中谈不上地位,算帐找不到区区头上,有种你去找大头……” “那是当然,现在你回答本人的问题。” “江湖人蒙面,必然是蓄意掩饰身分,不知道便是不知道。” “你身为香主,不会不知道,本人再问你,你们帮主是谁?” “无可奉告!” “你想死?” “中州恶客”狞容再现,但他硬忍住不敢发作,他自知说什么也不是“白儒”的对手,牙齿咬了又咬,栗声道:“要杀你尽管下手,你这是强人之所难,区区自承功力不济,但会有人收拾你的,你等着瞧好了!”方珏冷森森地道:“本人不信这个邪,最后问你一句,说是不说?”“中州恶客”道:“我无法说出不知情的事。”方珏迭遭神剑帮的人毒害,几次死里逃生,黄蕙芬的胞兄黄韬被马月娇毒杀,未婚妻李筱娟差点被少帮主污了清白,这些债他不能不讨,而首先要揭开的是灰衣蒙面人和神剑帮主来历之谜,当下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很好,姓王的,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!”右掌倏地上扬,齐腕以下变成了琥珀之色,他准备施展师传绝艺“切金掌”。“中州恶客”惊怖地连退数步,脸上的肌肉起了抽搐。方珏弹步迫进,冷厉地道:“说是不说?”“中州恶客”陡地弹身图遁。这-着实在是多余,凭他的能耐,是无法逃脱方珏掌握的,方珏沉哼一声,如影附形般扑上,“切金掌”随之切出。“哇!”一声惨叫,“中州恶客”踣了下去,口血连喷。当然,方珏手底下留了分寸,不然十个“中州恶客”也活不了。方珏把“中州恶客”劈胸揪了起来,厉声道:“说!”“中州恶客”口里血沫直冒,在自知难免一死的情况下,显出了他残恶的本性,咬牙切齿地大叫道:“小子,大爷不在乎生死,你会死得更惨。”方珏把心一横,道:“你不说实话,想死也办不到,本人把你点成白痴,残你双臂,让你现世一辈子,大概你也是不在乎……” 蓦在此刻,一样东西挟尖锐的破风声自路边林中电袭而至,方珏本能地闪开身形,“中州恶客”的身形随之带动。惨嗥声中,“中州恶客”瘫了下去,方珏松了手,一看,双目尽赤,一根树枝贯穿了“中州恶客”的后脑,人已当场气绝,显然他是遭了意外之殃。以树枝当杀人利器,这份功力实在惊人。方珏毫不踌躇地扑入路旁林中,不见人,林木不深,-眼可以望穿,-条人影在十几丈外的农舍边-闪而没,看不真切,仅如惊鸿一瞥。方珏弹身飞追了去,到了农舍前,绕行-周,什么也看不到了。杀人者又是哪一路的人物?很可能是神剑帮的高手想救“中州恶客”,却误杀了他,要不就是杀人者是盯踪而至,伺机下手,不逞只有逃走。方珏懊恼气愤交加,没奈何,又奔回大路,走向桐柏。 大树庄距桐柏城不远,不久,城镇便已在望。突地,方珏瞥见不远的草丛中似有东西在蠕动,不由心中一动,走近去一看,为之倒吸了一口凉气,一个黑袍红发怪人,满脸满身全是血,双眸紧闭,手脚在抽动,已是奄奄一息,方珏眉头一紧,大叫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没有反应,方珏蹲了下去,伤者遍身血污,想检查伤势都无从查起,方珏深深透了口气,靠近伤者耳边再次大声问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红须老者动了一下,徐徐半张双眼,业已失了神,口唇翕动了半晌,才吐出细如蚊蚋的声音道:“老夫……红煞……江……”方珏瞿然大震,栗叫道:“你是红煞江超?”红发老者口唇连颤,但已发不出声音。意外中的意外,完全想象不到的情形,方珏心头一片狂乱,栗叫道:“什么人下的手?”红发老者喉头嘟地一声,头一偏,断了气。方珏一屁股坐落地面,脑海里嗡嗡响成一片。为了查探叛逆师叔裴震的下落,他巴巴儿地赶来探访大树庄主“一剑定天”时公展,时公展却在七天前病故了,剩下的线索是红黑二煞,想不到“红煞”江超又死于非命。是巧合么?天底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?一阵激动之后,方珏又慢慢地冷静下来,他必须把整个的事分析一遍。首先,“半半和尚”透露了时公展、江超、“黑煞”范阳与裴震是结盟兄弟,“半半和尚”在抖出了这秘辛之后,猝遭暗算。“红煞”江超可能是来吊时公展之丧,也遭惨死。刚刚“中州恶客”又被误杀。这是有计划的杀人,凶手会是谁?是谋杀“半半和尚”的同一人,抑或是两回事?如果是同一凶手,那便是企图灭口,谁有采取这种行动的必要?“天下第一剑”裴震,只有他才需要这么做,一个欺师灭祖之徒,什么恶毒的事做不出来,依此推测,下一个会轮到“黑煞”,然后……心念及此,方珏的热血沸腾起来。如何才能找到“黑煞”呢?如果“黑煞”也被害,所有的线索全断了,何日才能完成师父清理门户的遗命?时公展的遗属可能会知情,如果说明利害,他们会吐实的。主意打定,方珏站起身来,再次望了“红煞”的尸体一眼,回头又奔向大树庄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章 、鬼蜮伎俩 又到大树庄。方珏望了望紧闭的庄门,上前扣动门环。庄门开启,应门的竟然是不久前见过面的管事杨士杰,杨士杰惊异地道:“少侠还没走?”方珏讪讪一笑,道:“在下去而复返!” “噢!有事么?” “在下想求见贵庄夫人。” “夫人?庄主是鳏居,夫人早在五年前谢世了。” 方珏愕然,期期地道:“失礼之至,在下不知道,见见少庄主如何?”杨士杰笑笑道:“少庄主宦游远方,已经派人赶去任所报丧,还不见回转,庄主的后事是由老管家料理,为了等少庄主,所以才暂时封丧,少侠,……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?”方珏泄了气,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,道:“既是如此,不打扰了!”说完,拱手一揖,回头便走。突地,一个苍宏的声音道:“杨管事,什么事?”方珏忍不住止步回身,只见-个魁梧的黄衫老者出现门边,两道目芒正朝这边射来,四目交投,方珏暗吃一惊,心想:“这老者好深厚的功力,不知是何许人物,莫非是姓杨的管事说的老管家?”杨士杰毕恭毕敬地道:“这位少侠是慕名来见庄主的。”黄衣老人“哦”了-声,精光灼灼的眸子再次射向方珏。方珏心念一转,上前两步,抱拳道:“在下方珏,小号白儒,请问……”黄衣老人拱手还礼,道:“老夫宋世华,是庄里管家。” “原来是宋管家,失敬!” “岂敢!”顿了顿,又道:“少侠说是慕名而来,故庄主早已息影江湖,少侠年事不大,这……” 方珏俊面微微-热,道:“不瞒宋管家说,在下是有事而来。”宋世华目芒一闪,道:“什么事?”方珏略一沉吟道:“在下能与管家私下一谈么?”宋世华略作思索,侧身摆手道:“可以,请进!”方珏一转念,道:“不必进庄打扰了,在下只有几句话请教。”管事杨士杰倒是知趣,立即拱手道:“区区告退!”说完,转身进入庄门。宋世华开口道:“少侠有话请说!”方珏沉声正色道:“时庄主生前有三位结盟兄弟,在下想请教他们的下落。”宋世华偏头想了想,道:“是有这回事,老夫记得-位姓裴,-位姓江,另一位姓范,但久已不相往来,因为敝庄主是退出江湖的人,不愿再沾染江湖是非。”方珏精神大振,星目放了光,迫不及待地道:“在下就是要打听那位姓裴的下落。”宋世华摇头道:“老夫无法奉告。”方珏心头一沉,道:“另两位呢?”口里说,心里却想到陈尸路旁的“红煞”江超。宋世华道:“姓江的早先定居开封,地点不详,姓范的住在新野范家堡。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红煞江超业已惨遭横死,黑煞范阳是唯一的线索了,既有地点可寻,还是尽快去拜访为上。”心念之中,抱拳道:“多承指教,在下就此谢过,告辞!”说完,匆匆离去。 新野距桐柏三天行程,方珏兼程疾赶,两天便已到达。范家堡在新野赫赫有名,堡主范阳是一方之霸,稍一打听便知道,方珏先落店,略事梳洗,匆匆进了饮食,眼看天才断黑,向店家打听清楚了范家堡的路径,连夜往访。 巨堡巍峨,十分气派。红黑二煞是豫鄂一带的黑道巨魁,当然不会是善类,但方珏与对方无怨无仇,只是来探听裴震的下落,所以他仍照规矩而行,到了堡前,先投上大红拜帖,由把守堡门的武士接了进去。不一会儿,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迎了出来,远远便作揖道:“少侠光降,使敝堡增辉,荣幸之至!”方珏还礼道:“不敢,方某不过是江湖无名小卒,怎能当此,请教上下?” “区区堡中师爷何济,请多指教!” “阁下忒谦了!” “少侠请!” “烦师爷带路!” “如此有僭了!” 方珏随着师爷何济进入堡门,越过一个方场,迎面便是大厅,廊上吊了四盏纱灯,与厅内灯光相映,里外一片通明。一个威严的锦袍老者降阶而迎,不用问,方珏也知道对方是谁了,当下疾行两步,抱拳道:“阁下想来就是范大堡主,冒昧之至。” “岂敢,请进待茶!” “堡主请!” “少侠来者是客,先请!” “僭越了!” 方珏从容进入厅中,双方分宾主坐下,下人献上香茗,师爷何济告退离去,“黑煞”范阳打了个哈哈道:“少侠名满江湖,范某人闻之久矣,错蒙枉顾,真是三生有幸。”对方谈吐倒还不俗,方珏欠身道:“冒昧造访,请堡主恕唐突之罪!”“黑煞”又打了个哈哈道:“哪里哪里,贵客光降,蓬荜生辉尸话锋一顿,敛了笑容,又道:“少侠此来,必有指教?” “不敢,一来拜谒,二来想请教一件事……” “哦!好,请当面指教!” “听说大堡主有位结盟兄弟,叫做裴震……” “黑煞”动容道:“不错,有这回事,少侠要找他?”方珏按捺住激动的情绪,道:“是的,大堡主定然知道他的下落!“黑煞”目芒连闪,沉吟着道:“听说少侠是武尊的高足?”方珏颔首道:“是的!”“黑煞”眉毛一紧,道:“江湖传言,武尊已在二十年前罹难,怎会……”方珏心头暗自一震,故作从容,含糊地道:“那是江湖以讹传讹!”“黑煞”毫不放松地道:“这么说,令师还健在人间?”方珏无奈,硬着头皮应道:“是的!”“黑煞”脸色微微一变,道:“是真的?” “不假!” “啊,令师武林奇人,范某自憾无缘拜识,如此说来,敝盟兄裴震当是少侠的师叔?” “是的!” “少侠找他何为?” 方珏窒了一窒,道:“是为了一点门户私事,在下奉师命找他。”“黑煞”皱眉苦思了片刻,道:“这件事老夫不敢擅专,必须先请示盟兄本人……”方珏心头“咚”地一跳,脱口道:“难道家师叔就在贵堡?”“黑煞”点点头,道:“不错,他在敝堡!”方珏登时血行加速,忘情地站起身来,栗声道:“烦大堡主请出家师叔相见!” “不成,盟兄已久不见外人。” “在下并非外人。” “话是不错,不过……盟兄这些年是在避仇,不能不慎重,少侠可有什么足资证明身分的信物。” 方珏立即想到怀中的师门圣物乌木牌,转念一想觉得不妥,裴震是师门叛逆,执行门规之前不能出示圣牌,灵机一动,扬起了右掌,全掌立呈琥珀之色,看来相当惊人。“黑煞”脸色大变,以为方珏要动手,离座而起,惊声道:“少侠意欲何为?”方珏放落手掌,沉声道:“切金掌,师门绝艺,藉以证明在下身分。”“黑煞”吐了口气,道:“很好,少侠请宽坐片刻,待老夫先去请示盟兄。”方珏道:“堡主请便!”“黑煞”匆匆离去。方珏在厅内来回踱步,情绪翻滚如沸,他在盘算见到了裴震之后,该采取什么行动。裴震号称“天下第一剑”,经过了这多年,武功自然更加精进,凭自己目前能耐,堪与匹敌么?万一不是他的对手,不能完成师父遗命,又当如何?他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,失败了,武扬门的命脉将因此而斫,师父在地下亦将不能瞑目,更无以对历代祖师之灵。“黑煞”去而复返。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堡主,怎么样?”“黑煞”道:“盟兄答应见你!”方珏激动得发起抖来,怎么也控制不住,颤声道:“家师叔现在何处?” “后院地窖里。” “地窖?” “不错!” “何以会在地窖里?” “老夫说过盟兄在避仇!” “以他的能耐,还有何仇可惧?” “武林中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很难说。” “请堡主带见!” “随老夫来!” 转到后进,出角门,是一个花轩,布设得相当考究,花木扶疏,山石玲珑,经花径入小轩,“黑煞”转动机钮,一张凉榻自动移开,露出了一个方孔,有石级斜伸向下,这地窖的确够稳秘。方珏怀着紧张的心情,随“黑煞”下入地窖,走完石砌地道,眼前现出一道门户,里面是间石室,仅有一桌一椅,桌上点了盏油灯。“黑煞”在门边止步,道:“你自己进见吧!”方珏犹豫着道:“怎么不见人影?”“黑煞”道:“里边还有内室!”方珏踌躇了一阵之后,举步跨了进去。“锵”地一声巨响,方珏骇然大震,回身望去,不由五内皆炸,栗叫一声:“中计了!”地窖门已被铁闸封死,用手一推,实胚胚地,竟不知有多厚。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狂笑之声震耳,但不知从何处传来,只闻声而不见人。方珏气得浑身乱颤,怒发如狂,他做梦也估不到会中了“黑煞”的奸计,地窖是构筑在地下的,要脱身比登天还难,他下意识地挥掌劈向铁闸,这一击至少也有千钧之力。但铁闸丝毫不动,劲气反震,使他倒退了三步。“黑煞”的声音传人耳鼓:“方珏,省点力气吧,大罗金仙也脱不了身。”方珏狂吼道:“老匹夫,我要把你生撕活裂。”“黑煞”讥嘲的声音道:“那恐怕要看来世了。”方珏咬牙道:“你的目的是什么?”“黑煞”道:“不久你就会明白的,歇着吧,多浪费一分力气,你活命的时间便减少一分,哈哈哈哈……” 笑声远去,消失,看来人已离开了。恨毒冲胸,方珏几乎要发狂。但慢慢地他平静了下来,发狠的确是一点用处都没有,大武士应该临危不乱。他开始想,恍悟过来,“黑煞”既然是裴震的结盟兄弟,他当然是维护他,可能他们互通声气,早知自己来意,这-点开头就该想到的,现在后悔已经晚了,设法脱身才是第-重要的事。环顾这地窖,四周上下全由巨石砌成,顶上呈穹形,左侧有一道小门,是一间较小的石室,没有灯光。说裴震在小石室中当然是一句假话,但好奇之念仍是有的,方珏移步走向小石室,里面有张木板床,床上赫然蜷曲着一个人;方珏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,-颗心狂跳起来。这是什么人?是被囚禁的,抑或真的是裴震?心念之间,大声道:“里面是什么人?”没有反应,方珏又喝问了一遍。一个声音道:“死人是不会回答你的。”声音略带闷塞,显然是透过孔洞传入的。方珏怒发如狂,车转身,厉叫道:“有种的面对面解决,何必藏头露尾,效狐鼠的行径?” “哈哈哈哈,小子,时辰还没到!”是范阳的声音。 “姓范的,你只是条狗!” “小子,老夫不与你作口舌之辩,听清楚了,如果你坦白供出古立人的藏身处,老大网开一面,放你-条生路,否则你是死定了。” 方珏心念一转.原来对方的目的是师父,一按怒气,寒声道:“你是受什么人指使?” “谈不上!” “你找武尊何为?” “解决一桩公案。” “是裴震要你这么做?””哈哈哈哈,小子,不要问。只管回答,如果你不想死的话。” “你认为办得到么?” “简单之至,你的生死全在老夫手中,你有天大的本领也不管用,先把你饿个半死,看你屈不屈服,你是铁打的么?能忍耐多久的饥渴?哈哈哈哈……” 饥渴,这-着的确厉害,再狠的人也禁受不住,顶多五天,便只有听任宰割,什么武功都等于零。“黑煞”的声音再告传来:“小子,你好好想上一想,老夫明天再来听你的回话。”声音顿杏,人已离开了。方珏木立半晌,在计无所出之下,又想到小石室里的死人,他是谁?怎会陈尸在地窖中?于是,他转身进入小石室,趋近床边,伸手-触,果然是个死人,尸体已经僵硬了,扳转尸体一看,两眼登时直了,脱口惊叫道:“怎么会是他?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一章 、妙计拯危 僵在木板床上的死尸,竟然是“黑煞”范阳,方珏头皮发炸,全身都麻木了,这不像是事实,“黑煞”不是活生生的在外面么?可是死者分明是“黑煞”范阳,与人堡时见面交淡的一般无二,找不出半点差异的地方,是孪生兄弟么?也不可能,手足不会互残,那怎么解释呢?太不可思议了,望着这具与“黑煞”丝毫无异的僵尸,方珏几疑置身幻境。油枯灯尽,地窖中的油灯熄灭了,眼前伸手不见五指,方珏退出小石室,坐到外边椅上,脑海由昏乱而变为空白。在这种情况下,再机智的人也会失措。空负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,也无法破窖而出,连恨的余地都没有。无止境的黑暗,时间似停滞了。当他无法再忍耐坐着时,他离椅躺到地上。凭他的内功修为,耐饥忍渴是超逾常人的。等到他感到饥渴的折磨时,证明时间已过了很长的一段,至少是一天以上了。黑暗,死寂,似乎生命也静止了。地狱,可能就是这种情况。“黑煞”范阳没有再来临,他可能要以饥饿来消除方珏的抵抗力。饥渴到了某-限度,人会发狂,经过发狂的阶段,便进入虚弱,肚腹由绞痛而渐转麻木,最后,幻象丛生,进入虚脱状态。现在,方珏已濒临发狂的边缘,灵光-现,他想起“王者之剑”的鞘藏武功心法,那是上乘的玄功,足以抵挡-阵。于是,他背壁跌坐。运起心法,不久,人我两忘,不再痛苦了。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他被-阵轧轧之声惊醒,睁眼-看,铁闸已启,微微朽光线透人,他站起身来,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:“小子,快走,还发什么呆。”厅珏惊声道:“是哪位?”一条瘦小人影出现门边,急声道:“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?”方珏不禁喜极欲狂,来的竟然是父亲生前至友“土行仙”,登时精神大振,脱困的兴奋与超人的潜力使他活力大增,疾步走了过去,激声道:“前辈,您怎么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别多话,快离开这鬼地方。”…把拉起方珏的手,往外便走。方珏昏糊地随着“土行仙”升石级走出地窖外。经小轩,出角门,奔前院,-路不见半个人影,时间仍然是晚上。大厅前的廊沿上麇集了卜几个人,居中站立的是“黑煞”范阳。那叫何济的师爷也在其中,目光全集中向厅前的广场。广场中,兀立着-个冠带袍笏的怪人,雪髯飘拂胸前。方珏目光扫处,惊怪莫明。院地中站立的,活脱-尊庙里的神像,他是谁?“土行仙”拉着方珏进入院地,松开手,以极低的声音道:“先脱身,帐以后再算!”方珏的目光射向“黑煞”范阳,杀机陡炽。那冠带巍峨的怪人,袍袖-摆,道:“走!”方珏的手按上了剑柄。“土行仙”看出方珏要动手,不由分说,强拉着他向外走,方珏无奈,只好跟着走,没人拦阻,顺利地出了范家堡,方珏忍不住道:“前辈,这是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脚步不停,反而加快,口里道:“快走,等会告诉你。”越过荒野,走上一条小路,“土行仙”才放开方珏的手。方珏实在憋不下这口闷气,又开口问道:“前辈,我们去哪里?”“土行仙”喘了口大气道:“趋吉避凶!” “这……晚辈不懂!” “等-会儿你就懂了。” 不久,眼前出现-座大庙,“土行仙”引着方珏来到庙侧的林中,停了下来,四下张望了-阵,道:“好,可以歇憩了!”方珏困惑至极地道:“前辈,到底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这才道:“小子,为了救你,手脚费大了。”方珏道:“前辈怎知晚辈被困?”“土行仙”沉凝地道:“红煞”陈尸桐柏城外,惊动了这一带所有的江湖人,老夫正好路过桐柏,碰上了-个老同行,无巧不巧,那位老同行与大树庄的管家宋世华是至交,从那里知道了你的来踪去迹……”方珏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这真是巧!”土行仙”接下去道:“老夫巴巴儿地赶了来,使出看家本领,探听出你被陷在范家堡的地窖里,于是,略施小计,使你脱困。”方珏愤愤地道:“前辈为什么一再迫晚辈离开?”“土行仙”笑笑道:“你饿了两天两夜,功力自然大打折扣,同时对方已经传出飞讯,应援的高手随时可到,我们何必冒这个险。”方珏惊声道:“对方请高手应什么援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应付你呀!”方珏不解地道:“晚辈业已被囚,再过两三天,饿也活活饿死,何必请人应付?”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问题在于对方不要你死……”-个冠带袍笏的白须怪人,陡地出现身前,方珏-眼瞥见,惊声道:“这位是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不是仗着他的名头,对方会乖乖地放了你?”方珏深深望了怪人一眼。恭谨地-揖,道:“敬谢老前辈援手之德,请示知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怪声道:“好哇,小子,你称他老前辈,而对老夫仅称前辈,少了个老字,老夫无形中矮了半截,你的麻衣相法不错嘛!”方珏为之愕然。怪人开口道:“老夫‘五岳大帝’耿尚武是也!”口吻像戏文中的道白,但方珏-点也不感到滑稽,反而震惊莫明,“五岳大帝”耿尚武,他曾听师父-再提及,是-甲子之前的武林怪杰,功力之高,神鬼莫测,-生没碰过三招以上的对手,杀人于举手投足之间,黑白两道闻名丧胆,想不到能有缘目睹这前代异人的庐山,算起来,他已是百岁开外的年纪。“土行仙”怎么会搬出他来?为什么“土行仙”对他并无恭敬之态?方珏两眼睁得老大,目瞪口呆,说不出话来。“土行仙”突地拱手道:“送神!”怪人手中笏板-扬,道:“吾神去也!”身形-晃而没。方珏整个地呆了,久久,才期期地道:“前辈,这……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哈哈一笑道:“小子,‘五岳大帝’失踪江湖已-甲子,他那时已是古稀年纪,人能活这么长的寿数么?”方珏愕然退了-个大步,栗声道:“晚辈被搅糊涂了……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这是三十六计里的第五计,无中生有’。”方珏惑然道:“无中生有?”“土行仙”得意地道:“不错,不过,可一而不可再,再用就不灵了,你问他吧!”一个年近花甲的魁梧老人飘然而至。方珏人为惊愕。老人哈哈一笑道:“吾神来也!”听声音.方珏倏有所悟,脱口道:“刚才的‘五岳大帝’是这位前辈假扮的?”土行仙”乐不可支地道:“对了,这就是‘无中生有’之计。”方珏道:“可是……那行头……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简单,向庙里的神像暂借的,用后归还。”方珏完全明白过来,不由也为之莞尔,道:“如果碰上行家,岂不当场现眼?”“土行仙”点头道:“当然,所以老夫要你赶快离开!”顿了顿,手指老人道:“他就是老夫刚才说在桐柏碰上的老同行‘影子人’孟先!”方珏抱拳道:“孟前辈,幸会!”口里说,心里想:“老偷儿的同行,自然也是妙手空空的人物,外号‘影子人’,可能身法上有特殊的造诣。”“影子人”孟先也拱手道:“幸会,堂堂武尊的高足,单只这份来历便惊人了。”方珏讪讪一笑,道:“谬赞了!”“影子人”目注“土行仙”道:“事完了,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喝风。”方珏突地想起一件事来,目芒-闪,道:“有件怪事!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什么怪事?”方珏道:“晚辈在地窖中看见-具尸体,长相与‘黑煞’范阳完全一样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没看错,那是真正的‘黑煞’范阳。”方珏大惊失色,栗声道:“那暗算晚辈的呢?难道有两个‘黑煞’不成?”“土行仙”正色道:“那是假的,装扮成‘黑煞’的形象。”方珏惊声道:“假的?”“影子人”接口道:“不错,是假的,易容之术相当高明,不是内行人看不出来,范家堡事实上已成神剑帮的分舵。”方珏目中煞芒连闪,道:“又是神剑帮,假扮‘黑煞’的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,道:“分舵主‘无常客’龙森!”方珏登时杀机大炽,“无常客”龙森在山中把“玉罗刹”的疯女儿劈落断岩,又在旅馆中暗算自己,后来被截住,却诈死逃脱了,心念之中,咬牙道:“我非斩了他不可!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那是以后的事,现在最要紧的是填填肚子。”提到吃,方珏顿感无法支撑,他已经两日夜没进食了。“影子人”道:“有办法,庙里的庙祝是个酒鬼。酒菜齐全,我们去扰他一顿,如何?”“土行仙”抚掌道:“有酒,妙啊,我们这就进庙去。”三人入庙,径直到厨下,搬出冷菜残肴,打开酒罐,大喝起来。方珏饿久了,可不敢沾酒,猛啃冷馒头,这平时难以下咽的东西。此刻不殊珍馐美味。吃饱了,力气随之恢复。方珏心里还是记挂着冒充“黑煞”的“无常客”龙森,“-剑定天”时公展死了,红黑双煞先后惨死,寻找裴震的线索全断了,心里那一股子恨,简自无法形容。他想到眼前这两个都是江湖中狐鼠之首,打听消息的路子最多,于是开口道:“晚辈有件事拜托两位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”什么事?”方珏道:“请代为打听‘天下第-剑’裴震的下落。””影子人”惊声道:“此人已久不现江湖,你找他做什么?”方珏略一思索,坦白地道:“是晚辈师门公案。”“土行仙”挑眉道:“论起来他是你师叔!” “是的!” “好,我们哥俩会替你尽力。” “如此,晚辈先行致谢了!” “用不着!” “晚辈想先失陪……” “你要去范家堡讨帐?” “是的。” “有这必要么?” “当然!” “如果对方已有高手来到……” “那更好,晚辈迭遭神剑帮暗算,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。” “去吧,多加小心!” “晚辈会的,告辞!” 晓色迷茫中,方珏又来到范家堡。这次不是拜访,是来讨帐,他从侧方越堡墙而入,逐院搜索,奇怪,不见人影,全堡寂若古庙。此地是神剑帮分舵,照理该会有不少人,难道连夜撤走了?方珏杀机充盈,当然不死心,转到原先被接待的大厅,往里-张,不由心神大震,厅中有具残尸,头手分了家,赫然是那“黑煞”范阳。是谁下的手?难道是同帮相残?他弹身进入厅中,仔细-看,不由脱口厉声叫道:“好残酷的手段,简直没有人性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二章 、凤钗惊魂 地上没有血迹,证明被肢解的不是活人而是死尸,也就是说这残尸应属于真正的“黑煞”范阳,原本在地窖石室床上的那-具。死后还遭分尸之惨,这是种完全没人性的行为。凶手呢?是“无常客”龙森的杰作么?神剑帮鹊巢鸠占,把范家堡变成了分舵,“无常客”是人下人,罪魁祸首该是神剑帮主,奇怪的是神剑帮开山立舵已有多年,竟然没有人知道帮主是谁,鉴于该帮香主“中州恶客”之被暗杀,显然是怕他在不得已时抖出实情,所以才杀之灭口,这种手段与作风,未免太恐怖了。神剑帮的人不掸子段对付自己,还-再迫问师父的下落,这是为什么?他想不透,师父死前并没交代有什么未了的恩怨。天色业已大亮。方珏心想,既然找不到对象,只好离开了。蓦在此刻-声惨嗥倏地传来,方珏大吃一惊,堡里分明没人,哪来的惨嗥声?心念末已,又是一声惨叫传来,听音辨向,方珏立即想到前后都搜遍了,只有通达地窖的角院花轩没搜到,莫非惨号声就是发白那里?于是,他立即出厅,扑向后进的角院。 到了角门边,一看,果然不出所料,人全集中在花轩前的院地中,不下二十余之众,轩外的阶沿上,横陈了四五具尸体,八扇花格门只开了两扇.在场的个个面露惊怖之色,日光全集中轩门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目光转动之下,他发现假的“黑煞”范阳也在其中,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,方珏杀机立炽。在场者的目光,全集中在小轩,没人发觉方珏的来临。假“黑煞”范阳-抬手,沉声道:“冲进去,看看是何方神圣?”两名半百老者与一名中年率先仗剑扑向轩门。惨号震耳而起,三人倒翻落地,再也不动了。其余的仅在作势。再没人敢上前。方珏也为之骇然,轩里究竟藏着什么人物,有这么惊人的身手?好奇之念也随之大炽,悄没声息地掩了进去,隐身众人侧后的花树丛中。假“黑煞”窒住了,他不知如何应付这场面。事实很显明,轩小人功高莫测,如果硬冲的话,在场的分舵高手非死光不可。 一条人影,划空落人现场。所有的人,全退了开去,躬身为礼。方珏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。不速而至的竟然是自称神剑帮太上的灰衣蒙面人,咬牙暗忖:“这可好,新旧帐一次讨。”灰衣蒙面人栗声道:“怎么回事?”假“黑煞”躬身道:“禀太上,是个女的!” “什么,是个女的?” “是的!” “什么来路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来意何为?” “要人!” “要谁?” “白儒方珏!” 方珏这-惊委实非同小可,轩里人竟然是来找自己的,她是谁,这种不现形而能杀人的身手,莫非是姑姑南宫芳婷听到自己中计遭囚而赶来救援?除了她,还会有什么女人具备这等身手?灰衣蒙面人冷森森地道:“白儒人呢?”假“黑煞”弯首腰道:“昨晚半夜时分,被‘五岳大帝’救走了,对方不信……”方珏当然明白自己脱困的经过。灰衣蒙面人似乎相当震惊,大声道:“什么‘五岳大帝’,死了几十年的人还会现世?”假“黑煞”嗫嚅地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卑座失察!”灰衣蒙面人怒哼了一声,抬头向轩门道:“什么人,给本座滚出来!”轩内没有反应。气氛在恐怖中带着神秘。灰衣蒙面人举步迫到轩门外的阶沿边,暴喝道:“本座要你现出原形。”双手缓缓上提平胸,掌呈淡红色,猛-挥,向轩门劈去,“隆”然一声,木屑纷飞,轩门碎了四扇。方珏暗中-震,他见识过灰衣蒙面人的“流金掌”,威力的确惊人。奇怪,轩内人没有反应。轩门碎了四扇,从外面已可以看到轩内的大部分,但却不见人影。灰衣蒙面人狞声道:“本座看你能龟缩到几时。”双掌再提,劈出.指向未碎的门扇。蓦地,一道罡风自内卷出,正好迎上暴涌的掌风,-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裂空而起,像是天灾地变,在场的发出了一阵惊呼,灰衣蒙面人竟被震退了三个大步,轩内人的功力的确是惊世骇俗。方珏的呼吸为之一窒。灰衣蒙面人改了口风,栗声道:“芳驾到底是谁?”这回有了反应,是个女人的声音:“如果不交出白儒,我要你们全部伏尸。”方珏又是一震,不是姑姑的声音,她是谁?为什么指名要人?灰衣蒙面人道:“人已经被救走了!”女人的声音道:“我不信,非交出人不可!” 方珏心念电转:“轩内的女人要自己的目的何在?如果又是师父生前的仇家,以自己目前的功力,恐怕不是她的对手,但总不能躲着不出,事情总是要解决的,现在先向灰衣蒙面人和冒充‘黑煞’的讨债,然后再应付轩内的神秘女人。”灰衣蒙面人大声道:“芳驾谅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万事少不了一个理字,芳驾先见示名号如何?”女人的声音道:“瞎了眼么,看看门楣上的记号!”方珏心中-动,在暗中举目望去,果见门楣靠右端的地方插了一支金凤钗,顿时为之大惊失色,这金凤钗,与姑姑交给自己,作为与李筱娟订亲凭证的凤钗,完全一模一样。下意识地伸手朝怀中-摸,凤钗仍在…… 灰衣蒙面人惊声道:“金凤女!”女人声音道:“不错。你很有见识!”灰衣蒙面人突地扬于道:“撤退!”女人的声音道:“谁也不许走!”声音中带着栗人的杀机。方珏心想,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,-长身掠了出去,同时掣出了长剑,口里朗声叫-声:“霸剑无敌!”“白儒!”场中爆起了惊呼声,灰衣蒙面人首先电泻而上,其余的也纷纷弹身,场面-阵混乱。方珏双眼一红,正待去追灰衣蒙面人,却发现假“黑煞”奔向角门,心念电似-转,捞到一个算数,别落了个两头空,当下暴喝-声:“哪里走!”身形电似一划,截到角门边,手中剑迅厉挥出。“哇!哇!”惨号声中,三名盲目夺门的武士,栽了下去,假“黑煞”转身想从另一方向遁走。方珏铁定了心,说什么也不能放他走脱,如影附形,再挥出一剑,剑芒划处,闷哼随之,假“黑煞”前胸见红,被方珏拦下。只这转眼工夫,人已走净。假“黑煞”亡魂尽冒,扬手反击。方珏比他更快,手中剑顺势一扫,惨号再起,一条手臂掉落地面,“锵”地一声,跌出一只铁盒。假“黑煞”被切断了手臂,踉跄退了数步,一屁股跌坐地面,断臂切口处血如泉喷,他立即以另一手封闭穴道,止住血流。方珏剑抵对方心窝,厉声道:“现出你真面目来!”剑尖微微一送,破皮入肉。假“黑煞”惨哼着道:“什么真面目?”方珏寒声道:“你以为我不知道,你是‘无常客’龙森,精于易容,毒药暗器,还会装死,对是不对?” “你……” “怎么,你还要否认?” “你……何由得知?” “快,除去易容!” “你准备把我怎样?” “问你几个问题!” 假“黑煞”用手抓去假发,一抹脸,现出本相,一点不错,正是“无常客”龙森,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。颤栗地开口道:“白儒,区区是受人之命.身不由己。”方珏错了错牙,道:“听着,为什么要杀害‘黑煞’范阳?为什么要暗算本人?灰衣蒙面人与你们帮主各是什么来路?现在一样一样地说。” “无常客”龙森突地低头曲背。 “小心暗器!” “哇!”- 道劲风横里卷来,把”无常客”龙森扫飞丈外,同一时间,-蓬蓝汪汪的针雨,射向空处。事情发生得太快,方珏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。这家伙真够毒辣,全身都能发射暗器,断臂时掉落的铁盒,便是发暗器的机括,难怪他-发便是百枚。“无常客”龙森倒地惨哼不止,断臂处又再冒血。方珏扭头一看,心头又是一震,一个四十许的中年女人站在阶沿上,她长得很美,年龄并未减少她的魅力,“金凤女”,她真的是“金凤女”么?灰衣蒙面人都不敢招惹,当然是了不起的人物,可是江湖中没听人提起过。心念之中,近前作揖道:“敬谢芳驾援手,请问……” “金凤女,方才你可能听到了。” “是的!” “你叫方珏,姓南宫?” 方珏这一惊非同小可,除了姑姑和“土行仙”两个人之外,无人知道自己的身世,她怎么会知道的呢?不由惊声道:“芳驾是怎么知道在下来历的?”“金凤女”冷冷地道:“这你不必管!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芳驾是来找在下的?” “不错!” “请问有何指教?” “你既然好好活着。就用不着提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三章 、妪妇之间 方珏错愕地望着对方,半晌说不上话来,满肚子都是疑云,听口气,她是为了自己被困而来,为什么呢?彼此素昧平生?更奇的是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,心念之中,期期地道:“在下……不明白。”“金凤女”冷漠地道:“以后你会明白的。”方珏忽地想到一旁的“无常客”龙森,转身望去,只见他无声无息地躺着,断臂处积了一滩血,口鼻里也有血渍,不由心头大急,如果“无常客”就此死去,很多谜底就无法揭晓了,一个箭步弹了过去,用手一摸,果然已经断了气,登时傻了眼,不知是恨还是气,说不出心头那种感受。看样子,“无常客”是自断心脉而亡,他知道无法幸免,自绝了少受活罪。诈死,这意念在方珏心头一闪,绝不能上他的恶当,于是,他把剑指上对方喉头,大声道:“姓龙的,你是真死还是假死?”没有反应。剑尖一颤,在喉头上划了一道口,方珏再次道:“龙森,我把你分尸,看你能不能再活转来?”还是没有反应。无论对方是如何罪大恶极,人死万事休,方珏实在不忍心戮尸,但上-次当,学一次乖,他不能任对方再逞狡计。“金凤女”走了过来,扫了尸体一眼,道:“你说什么真死假死?”方珏道:“他会装死,在下已经上过当。”“金凤女”淡淡地道:“那你就下手吧,我曾眼见他在大厅中戮尸,他该得这报应。”方珏想起大厅中“黑煞”范阳,是死后被肢解的。“金凤女”说得不错,他该受这报应,心-横,手中剑笔直刺下,-勒。切断了喉管。没有反应,看来“无常客”是真的命丧无常了。方珏喘了口大气,回剑入鞘。“金凤女”幽幽地道:“你跟我走,我有些话要问你。”方珏怔了怔,道:”跟芳驾走?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嗯,换个地方.在这里看着这些尸体恶心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好吧!”两人弹身越围墙出堡,向旷野奔去,-路之上,方珏心中狐疑不已,一口气奔出了十来里,才在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,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芳驾有何指教?” 蓦在此刻,头顶树梢上突然传来一个尖细而怪异的声音:“在这里,在这里……”像是幼儿学语,吐音含混不清。方珏大吃一惊,脱口道: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“金凤女”粉腮惨变,栗声道:“我知道必然会发生这种事!”方珏惑然道:“发生什么事?”“金凤女”一挥手,厉声道:“你赶快离开。”方珏抬头上望,什么也看不见,怪声略停又起,方珏惊疑地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“金凤女”厉叫道:“别问,你赶快离开。”方珏吃惊地望着“金凤女”,以她的身手,还有所恐惧么?林顶的异声是什么可怕的东西?“在这里!在这里!”异声再起。“金凤女”栗声道:“你还不走?”方珏抬头望向林顶道:“上面是怎么回事?”“金凤女”厉声道:“你不走我就毙了你!”越是这样,方珏就越感奇疑,越不愿离开,故意转了话题道:“芳驾不是说有话要跟在下谈么?”“金凤女”顿足道:“不谈了,你走!”方珏硬起头皮道:“在下生来好奇,如果有什么悬疑在心头,会寝食不安。”“金凤女”真的扬起了手掌,怒吼道:“好奇,你想死!”方珏转念一想,武林人禁忌甚多,也许“金凤女”有什么秘密不愿让外人知道,如果自己硬要留下的话,便有失武士风度了,她强迫自已离开,说不定有自己想象不到的原因,从她的态度,不难看出。心念之间,道:“在下离开就是,不过……在下希望能再见芳驾-面,把话说明。”“金凤女”放落手掌,道:“可以,你快走!”方珏抱了抱拳,转身奔去。 一阵刺耳的笑声自身后传来,是女人的声音,但绝不是“金凤女”,方珏穿林奔出了数十丈,心头疑云更盛,后来的女人是谁?就是在林顶发怪声的么?“金凤女”现身范家堡,是为了来救自己,虽然原因不明,但事实是如此,如果来的是她的仇家,自己能袖手不管么?想到这里,方珏刹住身形,好奇,迷惑,他决定要探个究竟,如果真的事属隐私,自己守口如瓶也就是了,于是,他回头朝侧方掩了去,借林木掩护,他悄没声息地绕回原地近处,隐在浓密的枝叶中,-看,震惊莫明。 只见“金凤女”长跪地上,她身前站着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,手拄鸠头拐杖,目射寒芒,面笼严霜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“沙”地-声,-只飞鸟从林顶射下,停在老妪的杖头上,赫然是一只红嘴翠羽的鹦哥。方珏陡然明白刚才怪声的来源了,原来是这只鹦哥在说话,以灵鸟来追踪人,实在是妙着。这老妪是谁?“金凤女”为什么向她下跪?老妪开了口,声音冷得不带半丝情味地道:“贱人,你真会躲藏,但还是被我找到了,你欺负我老,是不是?”“金凤女”颤声道:“不敢!”老妪冷极地哼了-声道:“我问你,小妞人呢?”方珏在暗中心头-动,看样子不像是寻仇,小妞是谁?“金凤女”激动地道:“不知道!”老妪暴怒道:“什么,你不知道?” “真的不知道,她离开我很多年了,我以为……” “以为什么?” “以为她去找您老人家。” “胡说,你想搪塞我?” “不敢!” “说,小妞到底在哪里?” “我说的是实话,不知道!” “你想死?” “我本来就不想活了。” “可是你还是活着?” “我……活着,只是为了她。” 老妪厉笑了数声道:“亏你有脸说这句话,你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法么?”“金凤女”凄哽地道:“她是我身上的肉,她是我生的!”老妪猛-顿拐杖,那只鹦哥受了惊,拍翅飞起,停到树枝上,老妪怒不可遏地道:“废话少说,把她交给我,我要带她走,她不能跟你这种女人在一起。”“金凤女”厉声道:“她是我女儿,您……别说得太过分。”方珏算明白了一点,小妞是“金凤女”的女儿,可是与这老妪又是什么关系呢?她为什么要向她要人?老妪粟吼道:“贱人,你还敢强嘴,你还我的儿子。”她的儿子,怎么回事?方珏更加的不解了。“金凤女”的娇躯在发抖,霍地站起身来,凄厉地道:“儿子,您的儿子……是我的错么,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?是的,您只知道您的儿子,可是别人呢?别人不是人?”老妪又重重-顿拐杖,道:“你自作自受,用不着抱怨。” “金凤女”带着哭声道:“好,算我自作自受,我早就认命了!” “-句话,把小妞交给我带走!” “人不知流落何方,我把什么交给您?” “我不信!” “信不信在您,我有什么办法。” “你以为我不会杀你?” “当然会,我不是您的对手,您尽可下手,不过,我不会闭目等死,我要反抗,我要尽全力反抗!” 老妪冷酷地道:“你可以反抗,但最后还是死!”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,令人不寒而栗。“金凤女”的粉腮起了扭曲。老妪的鸠头拐杖缓缓扬起。“金凤女”后退三步,双掌蓄势。 方珏心念疾转:“不管双方是为了什么事情冲突,但流血的惨剧立即上演是事实,自己既已搅在这件事中,当然不能坐视,何况‘金凤女’找上自己的谜底还没揭晓,不能让她死。”心念之中,飘身而出。那只鹦哥又扑翅学着人语道:“人来了,人来了!”方珏直逼两人身前,俊面沉如铅块。老妪眸中威芒毕射,厉声道:“这娃儿是准?”方珏拱手道:“武林末学‘白儒’方珏!”“金凤女”脸色大变,怒叱道:“要你走,你偏偏要回头送死!”方珏扫了“金凤女”-眼,他知道她是出于关切,沉声回应道:“送死未必!”老妪冷电似的目芒在方珏面上-绕,道:“他是你什么人?”这话是对“金凤女”而发,方珏接口道:“过路人!”老妪寒声道:“此地不是大道,你却竟敢窃听别人的隐私?”方珏淡若无事地道:“凑巧碰上了,谈不上窃听两字。”老妪转向“金凤女”道:“他到底是谁?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不相干的人。”老妪冷笑了一声道:“好一个不相干的人!”说完,如利刃也似的目光又扫向方珏道:“你自己说,该怎么办?”方珏不以为意地反问道:“老前辈认为该怎么办?”老妪冰声道:“老身要废你的功力!”方珏心头一震,但表面上仍镇定如恒地道:“恐怕没那么容易!” “你无妨试试看!” “晚辈不会逃走的!” “谅你也逃不了!” “金凤女”栗声接话道:“与后生小辈计较,不顾身分了么?”老妪目芒一闪,道:“你是在维护他?”“金凤女”抗声道:“我们的事,犯不着株连别人。” “你打算庇护他?” “可能!” “他算是你的什么人?” “随便!” “无耻!” “您已经没资格糟蹋我了。” “我要你的命!” “我在等着!” “好!” “金凤女”转头向方珏道:“你赖着不走,真的要找死?”方珏不明白素昧平生的“金凤女”为什么要维护自己,但就凭这一点点关切,他就有理由伸手,当下身形一横,道:“老前辈,您既然开了口要废晚辈的功力,晚辈只好勉力接着了,请勿怪晚辈不懂尊长敬老。”老妪拐杖-横,怒瞪着方珏道:“少逞口舌之利,你有多大的道行,敢接老身的鸠头杖?”方珏业已横定了心,硬起头皮道:“道行深浅,得由事实证明!”老妪咻咻地道:“利嘴,你能接老身两拐而不死,老身再不见人,从此永绝江湖。”方珏开始紧张了,对方的功力高到什么程度根本无法想象,能否接得下两拐,当然也毫无把握,但势成骑虎,非周旋到底不可,一定心神,道:“老前辈说是两拐?” “不错!” “晚辈恭领!” “拔剑!” “金凤女”厉叫道:“你真的不想活了?”方珏以感激的目光望了“金凤女”一眼,然后缓缓拔剑,斜扬,口里道:“霸剑无敌!”英风豪气,大有不可一世之概。真武士不妄逞匹夫之勇,但考虑是在事前,如事实已经形成,生死成败便在所不计了。“金凤女”下意识地退了数步,目爆厉芒,注定老妪道:“您真的要杀他?”老妪道:“生死看他的造化。”“金风女”咬咬牙,道:“杀了他您会后悔!”老妪大喝道:“住口,老身从来没后悔过,也不知道什么叫后悔。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您不问问他的出身?”老妪执拗地道:“管他什么出身!”方珏心头又是一动,听口气“金凤女”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完全知道,这可真令人费解,他怕“金凤女”抖出师父的名号而使老妪有所顾忌,那样,即使接得下对方两拐也不算光彩,当下故意大声道:“老前辈还等什么,请快出手,晚辈一向没耐性!”老妪受激,沉哼-声,道:“接招!”杖随声出,看来丝毫不带火气,像初学者互相比划似的。方珏身为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,当然识货,他觉出对方这一杖的角度部位,完全脱出武学常轨之外,虚实相问,无从捉摸,在杖未触体之前,根本不知道攻向什么部位,也无法测出路道,更惊人的是杖-动。暗劲便已压体。当然,这意念只是-瞬?是高手本能上的反应。霸剑绝招,以十成功力划出,以攻为守,剑仗交击,发出-串连珠暴响,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。方珏在这照面之下,信心大增,意态之间,豪情万丈,信心是克敌的首要,有信心才能发挥全部潜力,如果丧失信心,功力便会打折扣,连保持原来的水准都办不到。反之,老妪大为震惊,方珏的功力竟然远超出她想象之外。“金凤女”芳心大慰,她同样想不到方珏的功力有如是之高。当然,方珏不敢托大,更不敢轻敌,可以想象得到老妪的第二杖必然是全力出手,能否接得下还在未定之天,立即又凝神静气,把功力提到极限,蓄势而待,他不能败,他是“武林至尊”的衣钵传人。老妪堆满皱褶的脸孔泛出了红润,头上的白发有蓬起之势,挪步,站好位置,沉凝无比地道:“接第二招!”“金凤女”的神色又呈一片紧张。拐杖击出,与第-拐正好相反,杖挟风雷之声,势足撼山震岳。方珏心头一凛,竭全力封挡。震耳的剑杖碰击声,使人心胆皆颤。方珏噔噔噔退了四五步,摇几摇,站稳了,俊面一片煞白。“金凤女”脱口惊叫出声。老妪的拐杖徐徐垂下,眸中的厉芒消失了,她像突然之间变得苍老,两拐,她没有击倒年纪比她小了数倍的方珏,内心的痛苦实非局外人所能体会,成名不易啊!方珏逆血阵阵上涌,但他硬逼了回去。老妪眸中现出黯然之色,幽幽地道:“你接下了!”方珏微喘着道:“晚辈是侥幸,如果老前辈再出手晚辈绝接不下。”这是实话,也表示了他的武士胸襟。老妪怔了半晌,才又道:“你是何人门下?”方珏道:“武林至尊古立人!”老妪双目又现奇芒,栗声道:“古立人?”方珏略显紧张地道:“是的!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四章 、血劫频仍 老妪摇摇头,凄凉地一笑,道:“古立人能调教出这等身手的传人,真是想不到!”方珏道:“老前辈认识家师?”老妪道:“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!”说完,召来鹦哥,幽幽地道:“小翠,我们该去寻归宿了,江湖中已不容我们立足。”言下,大有末路之感。方珏感到一阵歉疚,这是他强出头造成的后果,认真说,如果凭武功力搏的话,他绝非老妪的对手,至多能应付五个照面,也许不到,当下惶然道:“请老前辈示知尊号。”老妪深望方珏一眼,摇摇头,转向“金凤女”道:“算你点子高,我求你,让我见小妞一面,不然我死不瞑目。”“金凤女”点头道:“这点我答应!”老妪徐徐转身,蹒跚穿林而去。方珏目送老妪离去,然后才向“金凤女”道:“请问芳驾与那位老前辈是什么关系?”“金凤女”吐了口气,道:“婆媳!”方珏惊声道:“婆媳?”“金凤女”似有什么隐痛,脸色一沉,道:“是的,但已恩断义绝。”方珏脱口道:“为什么?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家事,不足为外人道!”方珏一窒,许多疑问全被压回去了。“金凤女”接着又道:“是你运气好,连带我也沾了光,如果不是她自己说出了两拐之约,你难逃死亡的命运,她的看家本领还没拿出来。”方珏倒抽了-口凉气,道:“请问她老人家什么名号?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她自己不愿说,我不能抖露。”吐了口闷气,方珏道:”芳驾有什么话要告诉在下?”“金凤女”目光连闪,最后却冷冷地道:“我不想说了,以后再看情形吧,我该走了!”身形一晃而没。方珏怔住了,有些牙痒痒的感觉,心头打上了老大一个结,真是没来由,出现得突然,去得也突然,折腾了半天,谜还是谜。“金凤女”是什么路道?她为了救自己而出现范家堡,她尽知自己的身世,为什么?她说有话要告诉自己,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?那老妪又是何许人物?她俩口中的小妞是谁?婆媳之间,何以水火不容?想了半天,得不到结论,索性不去想它,意念又转到叛逆师叔裴震的身上。“一剑定天”时公展与红黑双煞先后死亡,线索全断了,江湖茫茫,哪里去找呢?裴震在夺得“天下第一剑”的封号之后失踪,内中有什么蹊跷?木立多时,他举步出林。刚到林边,只见一个女人,手里横托着一个老人,蹒跚行来。方珏大为骇异,定睛细望,心头为之剧震,那女的不是别人,正是“巫山神女”的弟子袁佩玲,也就是“偷生客”的恋人,她手里抱的老者是谁?心念未已,忽见十几条人影飞奔而至。袁佩玲把老者放落林边树下,口里不知喃喃说了些什么,然后转身迎着那十几条人影走去,她没发现数丈外的方珏。方珏好奇之念大炽,弹身奔向那被放落的老者,-看,忍不住“呀”地惊叫出声,一颗心提到腔子口,老者不是别人,赫然正是忘年之交的老学究,口角还有血渍。他是受伤了么?方珏蹲了下去,栗声道:“老哥,你怎么了?”没有反应,伸手-摸,已然没了呼吸。“咚”地一声,方珏坐了下去,他感到周身发麻,老哥死了,是怎么死的?怎么会由袁佩玲抱来此地? 野地里,袁佩玲已与来人相对。方珏抬头一看,立即起身掠了过去,目光扫处,杀机立冲顶门,对方全是神剑帮徒,而为首的锦衣少年正是该帮的少帮主,也是他立誓要杀的人,未婚妻李筱娟曾差点儿被这狼子玷污。 “白儒!”场中爆发了惊呼。少帮主一见方珏现身,登时脸色大变。袁佩玲转面望了方珏-眼。似乎想说话,但仅只口唇动了动,没有发出声音,立即又回头面对少帮主,目中那份怨毒,几平凝聚成了形。方珏杀机炽烈,不遑问明原因,恨瞪着少帮主道:“小狗,我要把你碎尸万段!”少帮主做梦也估不到会与方珏狭路相逢,他深知方珏的功力,眸中泛出了惊怖之色,一干手下自是人人面上失色。方珏拔剑前欺。袁佩玲抬手道:“不许你动手!”方珏栗声道:“为什么?”袁佩玲咬牙切齿地道:“我要亲手杀他!”方珏不由-窒,心意未转,袁佩玲业已扬掌上步。欺向少帮主,少帮主拔剑迎上,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杀,方珏无奈,只好旁观,少帮主的剑术造诣相当惊人,凌玄诡厉,而袁佩玲的掌法步法,更是奥妙无方,徒手搏剑,打了个旗鼓相当。十个回合之后,袁佩玲掌势一变,丝丝劲气,撕风有声,少帮主顿呈不支,剑势遽失凌厉。方珏暗道了一声:“断玉手!”一声惊呼传出,少帮主的长剑脱手飞去。方珏也为之下意识地一震,“断玉手”的霸道,绝不亚于“切金掌”。少帮主亡魂尽冒,大喝一声:“撤退!”他自己首先弹身图遁。十几名神剑武土,纷纷转身欲逃。袁佩玲厉喝一声:“你插翅难逃!”身形似魅,一闪便截住了少帮主。方珏杀机充盈,苦无对象发泄,现在机会来到,飞身挥剑,截杀那批狼狈奔窜的神剑武上。惨号之声此起彼落,人影频频栽倒,只眨眼工夫,横尸十之七八,剩下的寥寥四五名,瘫在当场,再也无法动弹。方珏住了手,此刻,他的神情不啻一尊煞神。闷哼声中,少帮主被袁佩玲一掌打得口血飞进,踣了下去,但随即又站了起来,一抹口边血渍,厉声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袁佩玲目眦欲裂地道:“我要撕碎你!”那份怨毒,令人不寒而栗。少帮主的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,一步一步向后倒退。那四五名死剩的武土,更是惊怖欲死,其中之一突地甩臂扬手,一道旗花冲空而起,这是紧急求援的信号。方珏怒愤交加,身形侧弹,一剑把那施放信号的武士劈去了半个头,登时横尸当场。袁佩玲迫近到少帮主身前伸手可及之处,切齿道:“可惜你只能死一次!”少帮主丧魂失魄,簌簌抖个不停。方珏始终不明白,袁佩玲何以有这么深厚的怨毒。“呀!”栗叫声中,少帮主已被袁佩玲抓住。数条人影,风驰而至,当先的赫然是灰衣蒙面人。方珏双目尽赤,横剑以待。“哇!”惨嗥破空而起,袁佩玲象发了狂。活生生扭断了少帮主的右臂。来人临近,除灰衣蒙面人之外,尚有三名老者。灰衣蒙面人栗吼一声:“住手!”方珏横剑拦住灰衣蒙面人,栗声道:“今天本人要不宰了你便取消名号。”惨嗥连连,少帮主已被袁佩玲连抓带戮,弄得不成人形。三名老者扬剑扑击。袁佩玲厉叫-声,一把抓碎少帮主的头壳,然后把尸身飞掷向扑来的三名老者,三老者扑击是急势,居中的一个,剑尖正好迎上飞来的尸身,少帮主被穿了个前后皆通。“叭”地-声,尸体落地,那名老者木住了,他的剑还留在少帮主身上。另两名老者暴吼如雷,左右夹击袁佩玲。袁佩玲双掌猛然圈出,两老者被震了开去。灰衣蒙面人被方珏截住,双方兀立对峙。袁佩玲身形电划,先攻向左边的老者,折身又向右边的老者劈出一掌,两声闷哼同时传出,两老者踉跄倒退不迭,袁佩玲不知想到什么,不再进击,返身向密林方向奔去。三老者互打一个招呼,追了下去。方珏恨极地望着灰衣蒙面人,咬牙道:“你要不要在死前自己交代来路?”灰衣蒙面人一反常态,声音平和地道:“这该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手,我们各尽全力比划一招,生死不计。”方珏怒哼了一声道:“比划?……我要你的命,不见死不算完。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我说比划一招。”方珏气极反笑:“你说得倒是很天真!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并非天真,事实上这是本人最后-次与你敌对。”方珏直觉地感到灰衣蒙面人今天有点古怪,连声调都与平时不同,他想玩什么花样?心念之中,寒声道:“你想弄什么鬼?” “什么也没有!” “最后-次敌对是什么意思?” “我们比划-招,不死我会告诉你。” “今天是死约会,不死不散。” 远远的林中传来了暴喝之声,看来三老者已与袁佩玲交上了手。灰衣蒙面人悠悠地道:“人,都要为他的所为付出代价,不管他的行为是出于自动或被迫。”方珏困惑了,他心口中的灰衣蒙面人是个神秘而残狠的人物,而现在,他的言词与以往判若两人,为什么?心念之中,栗声道:“把话说明白些?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已经够明白了,一招决生死!” 惨号遥传,接着两条人影踉跄奔回现场,是三老者之二,口角血迹殷然,不用说,另外一个再也不会回来了。方珏怒瞪着灰衣蒙面人,蓦地-咬牙,道;“好,一招决生死,拔剑吧!”灰衣蒙面人缓缓拔出了长剑,扬起。双方对峙。形神剑融为一体,双方都无懈可击。 “呀!” 双方同时吐气开声,同时出手,分不出先后,双剑交击,发出刺耳之声,剑气四溢,裂空有声。 惊世骇俗的一击,武林罕见。方珏寸步未移。灰衣蒙面人退了三个大步,胸衣裂了三道口,可见翻转的皮肉,血水汩汩外冒,但他没倒下,旁观的二老者与四武士,此时已惊呆了。方珏心里十分不甘,他没有使对方横尸剑下,灰衣蒙面人转对二老者道:“上复你们帮主,本人已经实践诺言,这是最后一次替他卖命,以后桥归桥,路归路,彼此之间,已没任何关系存在。”二老之一激声道:“太上……”灰衣蒙面人打断了老者的话头道:“本人已不再是太上护法了,言止于此,不必多言。”说完,又转向方珏道:“白儒,如果你要下手,现在仍来得及,本人不会向你乞命,过去所为,是身不由己……”说着,长长吐了口气。方珏怔住了,想不到灰衣蒙面人是被神剑帮主迫做杀人工具,以他这种身手,竟然被人挟制,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事,当下脱口道:“阁下到底是谁?”灰衣蒙面人喑声道:“失足遗恨的人,用不着提名道姓了!”方珏微-咬牙,道:“神剑帮主是谁?”灰衣蒙面人摇摇头,道:“诺言所限,我不能告诉你,如果你要下手,我不会还手。”这是真话还是企图全身而退的诡计,方珏无从判断,咬牙道:“就凭你这么几句话,要本人放开以往的过节?”灰衣蒙面人厉笑了-声,突地横执手中剑,运起真力,在膝盖上-磕,长剑一折为二,顺手一抛,栗声道:“本人没别的话可以说了,你看着办吧!”毁剑,在武林人而言,等于血誓,方珏又怔住了。二老者与四名武士弹身飞遁而去。方珏想追,但又放不下灰衣蒙面人,对方毁剑为誓,他无法怀疑对方的话,但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,想了想,沉声道:“本人与你阁下个人之间的过节,可以勾销,但阁下得有个明确的交代。”灰衣蒙面人沉默了好半晌,才以激动的声音道:“好,我告诉你,在很多年前,先父因一桩案子被冤而系狱,已被官府问成斩罪,结果由神剑帮主代为洗雪,使冤狱得以平反,我欠他情,答应替他出力十次,今天是最后一次,情形就是如此。”方珏忍不住又脱口道:“神剑帮主到底是谁?”灰衣蒙面人道:“大丈夫一言九鼎,我答应过他不泄露。”方珏皱了皱眉头,道:“一个条件,阁下展露真面目之后便可以上路。”灰衣蒙面人迟疑了片刻,终于伸手摘下了蒙面巾,赫然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,长相倒不似邪恶之辈。方珏望着对方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灰衣蒙面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,突地弹身飞逝。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摇摇头,目送对方消失,忽地想起了袁佩玲和陈尸林边的老学究,收起剑,扫了现场的遗尸一眼,弹身奔向那片密林。 林边,躺着那三老者之一的尸体,袁佩玲和老学究已失了踪影。方珏展目四望,心想:“老哥是怎么死的,为什么袁佩玲不顾男女之嫌而抱他的尸身?照刚才她恨杀少帮主的那一幕看来,老哥定是死于神剑帮的人手下无疑,人到哪里去了……”于是,他开始搜寻,他判断袁佩玲定是择地安葬老学究。林外附近巡了一周,不见人影,于是踅人林中,一路搜去,这道林子既密又深,足足耗了半个时辰,才穿透到另一端,但却一无所见。与老学究结交一场,方珏立志要查明他的死因,袁照玲带着一具男人的尸体,能走多远?眼前,是一片起伏的丘陵,方珏盲目地奔了去。他登上了一个较高的上丘,放眼一望,不由精神一振,他发现远处密集的小丘隙地中,有个身影虽看不真切,但很可能就是袁佩玲,他毫不迟疑地飞掠过去,临近一看,不由惊呼出了声。眼前的情况,又是意外之中的意外。那个身影竟然是老学究,背靠土丘坐着,他没有死。方珏骇异莫名,激颤地大叫道:“老哥,怎么回事?”老学究缓缓抬起头,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方珏,悠悠地道:“我没死!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五章 、情天可补 方珏栗声道:“可是……老哥分明已断了气。”老学究苦苦-笑道:“我服下了‘护心丹’,保全了心脉不断,所以……我又复活了。”方珏喘了口大气,想到自己太粗心,只试了呼吸,没察心脉,竟误以为老哥死了,但激动的情绪-下子平复不了,大睁着星目道:“是谁下的手?”老学究目芒-闪,道:“神剑帮那小狗,另外还有两名堂主。” “他们为什么要向老哥下手?” “因为我与小兄弟你是-道的人。” “好哇!我跟神剑帮势不两立了,这些债总得算,老哥……那叫袁佩玲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?” “是她救了我,她原先也认为我没救了。” “她人呢?” “有事暂离。” 疑念仍然未释,方珏困惑地道:“她不顾男女之嫌,抱持老哥,又代老哥报仇……她与老哥之间,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老学究眼里泛出了痛苦之色,凝望了方珏半晌,才开口道:“小兄弟,你平素对老哥我有所怀疑么?”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怀疑,这倒没有,老哥因何有此一问?”老学究道:“小兄弟,比如说……我的存心,我的真正来历……”方珏-听话中有话,皱起眉头道:“老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?”老学究点点头,目芒一闪,道:“是的,你愿意知道我的真正来历么?”方珏-愕,道:“小弟不明白老哥的意思,当初邂逅老哥,曾有君子协定,互不追究来历。”老学究道:“但我不想再隐瞒你了。”说着,伸手抓落了头巾,须髭,露出了-个清奇不俗的中年人面目。方珏惊呆了,想不到老学究是易了容的。老学究面皮抽动了数下,激颤地道:“小兄弟,你知道我是谁?”方珏栗声道:“不知道!”老学究一字一句地道:“我就是你-心要找寻的‘偷生客’杨昂!”“偷生客”三字入耳,方珏如遭雷击,连退了三个大步,星目圆睁,全身簌簌而抖,想不到对方会是自己奉师命要杀的凶手。他的脑海顿呈一片混乱,往事倏涌心头,历历赴目-一 师父被残害饮恨以终! 假冢空墓! 袁佩玲盛装准备殉情! “偷生客”站起身来,声音很平静地道:“小兄弟,我苟活偷生,目的在查当年是什么人对令师下毒,设有恶毒阴谋,嫁祸‘栖霞九俊’,使双方中计互相残杀,我……总算查到了真凶……”方珏栗叫道:“是谁?”老学究咬咬牙,道:“天下第一剑裴震!”方珏脑内“嗡”地一响,身形打了个踉跄,几乎栽了下去,想不到裴震在弑师之后,又谋害同门师兄,人性丧尽,比禽兽还不如,当下目眦欲裂地道:“老哥是怎么查出来的?” “这就牵扯到了袁佩玲……” “她?……” “你知道她的身世么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她是你师姐,你师父的亲生骨肉。” “这……这……她怎么不姓古?” “你师父母夫妻反目,她从母姓。” “这么说,‘巫山神女’是小弟的师母?” “-点不错!” “事情怎么发生?” “偷生客”吐了口气,语带激颤地道:“是最近佩玲识破了我的真面目,谈起这件公案,她才想起来,话得从头说起,令师父母因一桩感情上的误会而反目,令师母一气之下,替佩玲改了姓,而且不许她跟我来往,禁止她外出,有次佩玲偷跑出来探父,碰上了与她年龄差不多少的小师叔裴震……” “以后呢?” “裴震送了两粒养颜丸,说是孝敬师兄嫂,结果,令师眼下了一粒,另一粒令师母弃置没有服食,直到最近,令师母无意中又翻到那粒养颜丸,细察之下,发现那是一种慢性毒药……”方珏栗呼道:“慢性毒药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是的,这种用心,可以说毒辣到极点,这桩血腥的陈年公案。就是这样发生的,令师与九俊之八,全是牺牲品。”方珏血脉贲张,激越万分地道:“裴震的下落呢?”“偷生客”摇头道:“不知道!”方珏切齿道:“上天入地,我也要把他挖出来。”“偷生客”倏地眉毛一扬,沉凝地道:“小兄弟,话说完了,‘栖霞九俊’受愚而对令师下手是事实,愚兄我人头在此,你可以取去。?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老哥,你也是受害者之一,于情于理,我都不能对老哥采取行动,相信先师在天之灵必会鉴宥的,现在我们只谈追凶,小弟我奉师遗命清理门户,只有如此才能告慰死者之灵。”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.正是那袁佩玲,脸上泪痕斑剥。方珏拱手为礼,激声道:“师姐!”袁佩玲点点头,泪眼望向“偷生客”,“偷生客”在颤抖。四道目光,凝固胶着在-起。方珏不由大为感慨,这一对恋人,在饱受相思折磨之后重逢了,但青春业已褪色,这是谁的错?“偷生客”黠然道:“玲妹,想不到此生……还能相见……”袁凋玲幽幽地道:“昂哥,这是梦么?” “不是梦,是真的!” “然而,我们都老了……” “玲妹,我们没有老,白首的誓言,欢愉的时刻,就像是昨天。” “昂哥,上天还算待我们不薄。”两条身影,移近,执手相看,泪下,然后忘情地拥抱在一起。方珏背转身去望着远方,心里暗暗为这-对历经苦难的情侣祝福,他不由联想到定了名分的未婚妻李筱娟,伊人何处? 久久,才听到“偷生客”杨昂的声音道:“小兄弟,对不起,我失态了,”方珏回转身,只见“偷生客”和袁佩玲面上泛着异彩,迟来的春天给这一对恋人重新点燃了青春之火。当下讪讪一笑道:“小弟祝两位白头偕老,永不分离。”袁佩玲垂下了头,中年了,但还有少女的娇羞。“偷生客”脸色一正,道:“小兄弟。我们得暂时分手,我要与佩玲去见她母亲,求她回心转意,然后我们分头查裴震的下落。”方珏点头道:“好,请便!”说着,又向袁佩玲道:“师姐,请代向师母请安。” 袁佩玲抬起头,笑笑道:“我会的!”方珏忽地想起一件事来,道:“老哥,小弟有件事请教……” “什么事?” “听说过‘金凤女’么?” “金凤女?” “是的!” “听说过,但没见过,怎么样?” “小弟想知道她的来路。” “这个……我也不大清楚,仅知道她是个惹不起的人物,平素极少露面江湖,你怎会问起她来?” 方珏想了想,道:“小弟在两个时辰前碰到她,她竟然对小弟的来历了如指掌,而小弟对她却一无所知,对了,还有-个老太婆,带了只会说话的鹦哥,说是‘金凤女’的婆婆,她又是谁?”袁佩玲接口道:“我知道,那老太婆个性刚愎,功力相当惊人,是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人物,她叫‘灵羽婆婆’,也是难得-现身的神秘人物,如果准惹恼了她,躲到十八层地狱之下,她也能把你找出来。”方珏点点头,暗忖:“凭那只通灵的鹦哥,要找人还不容易。问出了对方来历,还是跟不问差不多,对方的家事自己当然无权过问,可是‘金凤女’对自己的作为,倒是该弄明白,看来除非再碰到她本人,不然根本无法打听,第三者怎会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”心念之中,抱拳道:“那小弟先告辞了!”说完,弹身奔离。 这天,方珏又经过桐柏山,他忽然想到来时在孤峰顶上碰到的“无忧仙子”,她称师父为负心人,起初怀疑她是师母,现在既经证实“巫山神女”是师母,那她极可能是师父的情人,师父母反目,是否因为她的关系?要不要顺道去拜访她?方珏想了又想,还是决定不去,双方约定找到毒害师父的真凶之后才见面,现在不能因为个人的隐私而去打扰她。他也连带想到把“无忧仙子”引走的那怪声音,想起来还有些发毛,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,此次桐柏之行,碰上的意外事真不少。出了桐柏山区,进入枣阳地界。回程,他无须赶路,所以比去时多耗了两天。日薄西山,方珏已感到饥肠辘辘,路边正好有十几户人家,都是做来往客旅买卖的,其中-家门面比较大,酒帘高挑,方珏走了进去,要了几味小菜-盘烧卤,两角酒,自斟自饮起来。店里一共五张白木桌子,方珏占了靠角落的-张,居中一桌是两个江湖人打扮的汉子,其余桌子都空着。方珏边喝边在想心事,找裴震是第一急务,然后便是查明神剑帮为什么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,如果是师父生前结的怨,做弟子的来承担是理所当然的事,原来认定灰衣蒙面人是帮中的头号人物,想不到他是被迫做工具的,还有“断肠花”马月娇,自己已经答应“半半和尚”取她的人头,“半半和尚”因泄密而被杀,自己不但要完成诺言,还要追查暗算他的凶手,剑柄遗珠是唯-的线索,由于“半半和尚”所泄的密与裴震有关,说不定找到杀他的凶手,便可追出裴震。心念未已,只听邻座两江湖汉子之-开了口:“胡老大,记得五天前那妞儿么?”另-个道:“什么妞儿?” “就是那被神剑帮高手抓去的那个。” “怎么样?” “水葱管儿也似的,令人一见难忘。” “姚老弟,不是我说话难听,你只会到土窑于里找小桃红她们消消火气,像那等女子,你闻她的屁也不配。” “嘿嘿,我只是说她长得美而已,谁又动歪念头了?” “哼!歪念头,人家一个指头就可以送你上西天,为了逮她,神剑帮送了四条命,算了,这类事不谈为妙,别惹火烧身。” 方珏听了也没在意。两汉子吃喝了-阵,那原先开口的又道:“胡老大,他们说逮到了女的,就不怕什么来着?……对了,白儒,就不怕白儒不投到,白儒是谁?”方珏心头陡地-震。那姓胡的汉子道:“听说是个金刚型的剑手!” “不对吧?” “什么不对?” “白儒……不该是金刚型的人,跟名号不相称呀!” “你懂个屁,快干了这一杯,我们上路。” 两人照了杯,叫小二算帐。方珏震撼莫明,逮住了女的,自己就会上门,女的是谁?意念一闪.他想到了未婚妻李筱娟,李筱娟那日负气而离,没了下落,姑姑也正在找她……心念之中,起身离座。两汉子付钱出门。方珏把-块碎银塞在小二手里,跟着追了出去。跟到没人家的地方,突然趋前拦住两汉子道:“借光!”两汉子脸上变了色,那姓胡的道:“朋友……有何指教?”方珏开门见山地道:“在下便是白儒!”两汉子惊叫-声,连连后退,目瞪口张。方珏和声道:“在下不是找碴儿的,只问两句话,两位刚才说的那个女子,什么模样?”姓胡的窒了片刻,才结结巴巴地道:“是……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,长得……很美。”姓姚的接话道:“手底下不赖,可惜……敌不过人多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她人被抓到哪里?” “当然是神剑帮总舵。” “总舵在何处?” “这……这……不太清楚,大概是由这里北行十里!” “北行十里?” “是的,那地方……五里之内不许人接近,所以……无法说出确实地点,白大侠……可以向别人打听。” “是真话?” “不敢欺瞒大侠。” “好,谢了!” 两汉子疾步离去。方珏转身面对北方,暗忖:“十有九是李筱娟,看来非闯神剑帮总舵不可了!”心念之中,正待举步,一个声音道:“好哇!正愁找不到你,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六章 、计闯龙潭 方珏大吃一惊,回身一望,赫然是父执“土行仙”,忙施礼道:“前辈怎么也来了?” “追你呀!” “有事么?” “当然有事,我们可能走岔了,老夫昨晚便已到达。” “噢,请问什么事?” “我得到一个消息,神剑帮抓了个妞儿,准备以之作为人质,迫你上门。” 方珏心里一动,道:“可巧,晚辈也听到了这消息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是怎么听到的?”方珏把路边小店中听两个江湖汉子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,道:“前辈可曾听说那女子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没提名字,仅仅听说那妞儿是你未来的媳妇。”方珏心头一震,脱口道:“是李筱娟!” “土行仙”惊声道:“她是你媳妇?”方珏登时惶急万分,咬咬牙,道:“容以后奉告,此中情形颇为曲折,晚辈想闯该帮总舵要人。”“土行仙”大叫道,“什么,你要闯神剑帮总坛?” “是的,势在必行。” “那是肉包子打狗,有去无回。” “不见得吧?” 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神剑帮总舵不殊龙潭虎穴,高手如云,帮主是谁,到目前还是个谜,而且对方逮住那妞儿的目的,就是要迫你出面,不但布置了圈套在等你钻……”说着,用手一指,道:“我们到那边隐僻处再谈,路上太显眼。”两人离开大路,奔到不远的树丛中。方珏激动地道:“不管有多险恶.晚辈非去不可。”“土行仙”正色道:“这地区可说是神剑帮的心脏地带,几十里范围之内,恐怕飞鸟也无法遁形,现在我们无疑地已在对方监视之下,你刚才说小店里的事,那两名汉子分明就是密探,故意传话给你的……”方珏剑眉-挑,道:“何以见得?”“土行仙”撇了撇嘴,道:“你身手固然高超,但经验还不足,试想,在这地区之内,准敢谈论神剑帮的事?再就是神剑帮行动时,能让外人在-旁观看?最明显一点,你这身装扮与长相,江湖中没第二人,除了瞎子才认不出你是白儒。”一席话说得方珏哑口无言,的确,姜是老的辣,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,事先就一点也没想到。“土行仙”接下去道:“一个有为的武士,必须智勇兼备,在不失原则之下,应该斗智为上,斗力次之,若单凭武技。便是匹夫之勇了。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照前辈这么一说,晚辈只有逃避了?” “不。面对现实。把险恶减少到最低限度,成算提高,这就要用智了。” “用智?” “唔!” “如何用法?” “首先,你必须掩去本来面目,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。” “前辈的意思,要晚辈易容改装?” “正是这句话!” “大丈夫明来明往,那样岂不失了武士风度?” 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小子,你目的是救人,还是要表现风度?天下没有万人敌,等你被制了在地上学狗爬。人也救不了,风度何在?你并非是掩藏真面目去做见不得人的事,只是不得已而为之,这与武上风度何损?人格何伤?”方珏深深透了口气,老偷儿说的可是情在理中,当下期期地道:“晚辈对易容是外行,而且,易了容也未见得就能进入对方的总坛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笑笑道:“一切听我的,由我来安排,我们乘夜先到一个地方,安排行动。”方珏望了望逐渐昏暗的天色,道:“现在就走么?”“土行仙”点头道:“当然,你保持距离,随在老夫之后,采最快速的行动,随时留意莫被人盯上了梢。” 于是,“土行仙”在前,方珏在后,保持了不脱视线的距离,越野奔去,“土行仙”功力虽不及方珏。但身法可是他的绝技,奔行起来宛若一缕淡烟,方珏出全力才能不脱视线。而他的进行方向不断改变-般寻常的高手是无法追踪的。方珏大为心折-个时辰之后,来到一座大庙,两人从后墙翻越而人,“土行仙”对此地,十分熟,左折右弯,眼前出现-座宝塔。“土行仙”在塔门上轻叩了数下,塔门开启,应门的是个驼背老人,“土行仙”迅速地拉方珏进入塔中,塔门随掩,略不稍停,循着螺旋形的阶级,直登顶层,“土行仙”分别在各窗口向外探视了一阵,才吐了口气,道:“坐下谈!”方珏席地坐下,心头困惑不已。驼背老人走了进来,手里提着-盏罩了黑布的灯笼,放在地上,昏暗的灯光仅仅能照亮这六尺不到的斗室。“土行仙”嘻嘻-笑道:“先弄些酒来润润喉咙,我们从长计议!”驼背老人片言不发,退了下去。方珏忍不住道:“这老驼子是何许人物?”“上行仙”神秘地笑笑道:“等会你就知道。”方珏相当纳闷,不久,老驼子搬了酒菜上来,就地上-摆。“土行仙”似饿极了,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风干鸡腿便啃。老驼子挺了挺腰,直起来,他不驼了,用手在脸上一抹,现出本来面目。方珏不由“啊”了一声,老驼子赫然就是在新野范家堡,假扮五岳大帝的“影子人”孟先。孟先喘口气,冲着方珏笑了笑,就地坐下,斟上了三碗酒,道:“将就凑合着吃吧!”“土行仙”端起碗,一口气喝光,咂了咂舌头,开口道:“我说第二的,我们过了酒瘾之后,就去办事!”孟先道,“办什么事?”“土行仙”自己倒了酒,呷一口,才道:“路上再告诉你,现在只管吃。”吃喝了一阵之后,“土行仙”拍拍肚皮,道:“成了,第二的,我俩去办事!”说着,又向方珏道:“你好好呆在这里,别离开,一切顺利的话,明晚便可行事。”方珏皱眉说:“要等明晚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这是急不来的,多一分考虑,便多一层胜算!”两个空空妙的人物下塔径去。方珏熄了灯,靠墙休息,除了等,他别无他法。 第二天的晌午,“土行仙”与“影子人”孟先才再度出现,一夜半天,在方珏的感觉上有一年那么长。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呵欠,把带铲头的杖朝角落一摔,坐了下来。孟先把一大包东西朝方珏脚前一丢,也坐了下来,开口道:“老大,由你来说吧!”“土行仙”从怀中取出一团揉皱了的纸,摊开,上面圈圈点点连着线条,原来是一张图,叫方珏靠近,然后照图一指点,方珏聚精会神地听着,一牢记心头,解说完了之后,“土行仙”抬头沉声道:“今晚行事,行动的步骤,等饭后再告诉你。” 湖水河流交错中,有一座巨庄,这便是神剑帮总舵所在地。断黑不久,一辆篷车直驶庄前,驾车的是个半百老者。四名武士迎了上前,其中之一大声道:“李老头,你怎么不守规矩?”老头像是喝醉了,舌头转动不灵,吐语不清地道:“什么规矩?” “好哇!看来你黄汤灌得不少,连规矩都忘了,送粮是在白天,谁要你晚上来,现在已经宵禁了。” “啊!啊!老大们,通融一次,老伴生病,请先生耽误了时间,所以晚了,总不成要我把这一大车粮食再拖回去?” “上面责怪谁担代?” “老大,下不为例,我……会向管事的解说,改日……请四位喝两杯,如何?” “好吧,可不许有第二次了,进去吧!”“谢了,老大们!” 吆喝一阵,篷车进入庄门,偏向右,越过广场,进入一个小院,在一排屋子前停了下来,老头跳下车,口里嘟哝道:“庙里管塔的驼子无缘无故请我喝上这顿酒,把送粮的时间给耽误了,准得吃管事的一顿排头。”两名巡弋的武土走了过来,一个道,“怎么这时候送粮来?”老头赔着笑脸道:“爷们,有事耽误了!”另一名武士道:“李老头,你知道犯禁了么?”老头哈腰道:“是,是,请多担代,下次不敢。”两武士掀起车篷一角,看了看,举步走开。老头走到排屋居中的一间,敲门道:“管事大爷,请收粮!”屋里一个粗暴的声音道:“怎么搞的,这时候送粮来,你找死不成?”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幽灵般从车篷里钻出来,左右一顾盼,无声无息地朝小院角门逸去。角门里又是一重院落,神秘人影迅快地隐在门边暗处。两名武士在院子的两端走动,院角的屋子里传出阵阵低语声,窗纸上映出晃动的人影。一名武士走近角门旁,一条人影闪电般扑出,那武士闷嗥了半声,被倒拖了进入暗中,另一名武士发觉情况有异,喝问道:“王二虎,怎么回事?”说着,大步走了过来,到了角门附近,口里又道:“王二虎,你捣什么……”话声未完,一只怪手从后扼住他的咽喉,连哼都没哼一声,又被倒拖入暗中,片刻之后,一条人影鬼魅般穿过院子,从侧方甬道边消失。 这里是第三重院落,正屋居中,是一间大厅,高悬着“刑堂”二字匾额,没有灯,显得有些阴森。四名执剑武士左右各二,站立在厅门外的阶沿边。一条人影从容走近。 “什么人?” 沉喝声中,四武士涌身上前,那人影兀立不动,这时,可以隐约看出是个虬须绕颊的黑袍老者。四武士看清了来人,齐齐躬身,恭谨地道:“参见分坛主!”黑袍老者摆了摆手,算是答礼。四武士之一道:“分坛主什么时候回到总坛的?”黑袍老者操着略带沙哑的声音道:“下午才到,本座有要事跟你们堂主商量。” “这……堂主正在查监。” 黑袍老者“噢”了-声道:“时限所迫,本座不能久等,你快去通报!”那武士迟疑了片刻,无可奈何地道:“请分舵主稍候!”说完,打了一躬,转身进入刑堂。黑袍老者出手如电,点倒了三名武士,迅速地拖到院角的花树之后,然后闪身进入刑堂,案桌横在-边,地上露出一个方孔,黑袍老者毫不迟疑地进入方孔,穿过一条甬道,眼前是一道半开的铁栅,栅门上方吊了盏灯笼。一个粗暴的声音传了出来:“胡说,赵分舵主重病垂危,总舵今天才派人去接替他的职位,你是见了鬼了……嗯!不对,这其中有蹊跷,你马上出去稳住他。” “遵命。” 那传报的武士疾步走出地牢,刚到门外,胁下-麻,栽了下去。 “什么事?”暴喝声中,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抢步到了牢门边,他就是神剑帮的刑堂堂主邓昆生。黑袍老者闪身出现门外。邓昆生惊震莫名地道:“你……真的是赵分舵主?” “唔!” “此地是密牢,赵分舵主怎干犯禁令……” “有急事!” “你……没病?” 黑袍老者哈哈-笑道:“邓昆生,我好得很!”邓昆生听出声音不对,大喝-声:“奸细!”伸手去拉动门边-条绳索。黑袍老者弹身迫上,-掌切了出去,邓昆生扬手反击,“哇”地一声惨叫,可臂齐肘被切落,人也栽了下去。 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 “白儒!” “白……儒?” “不错,你死了可做个明白鬼。” 这黑袍老者正是方珏乔装的。方珏再加一掌,半声惨嗥,邓昆生再也不动了,方珏心急如焚,因为他看到邓昆生刚才已拉动了警铃,疾步走向靠角落的木床。床上是个女子,披头散发,被单盖住了半个脸,心念一转,将就用被单包起那个女子,一把挟起,往外便走。脱出地牢出口,一看,不由惊魂出窍。刑堂外面,灯球照如白昼,人影幢幢,他已经被包围了。 ------------ 第三十七章 、出生入死 方珏抱着李筱娟,在刑堂里发了呆。 按照原来的计划,在救出人之后,再利用李老头送粮的篷车离开总舵,现在形迹败露,已被包围,计划便告吹了,如果是他一个人,可以凭武功硬闯出去,现在手中多了一个人,身在龙潭虎穴,情形便相当扎手了。从厅门外望,尽是人影剑光,竟不知有多少。闯,这是唯一的路。据“土行仙”所得到的资料,墙头屋顶全是滚瓦机关,除了从下面的门户硬闯,别无他途,手里多了个人,不但行动受牵制,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被误伤,岂非事与愿违,适得其反?苦苦思索之下,忽然得了一个主意,撕下堂中的一条帐幔,把李筱娟连被单牢牢缚在身后,这样,双手便可运用了。 一个身高八尺的威严老者巍然仗剑对厅门而立,目如电炬,大声道:“朋友,出来吧,光缩着不是办法。”方珏结束停当,手握霸剑,把心一横,昂头大步走出刑堂。数不清的目光,全集中射来。方珏到阶沿边停步。 老者目芒一闪,厉声道:“朋友,你真是胆大包天,竟然敢冒充本帮赵分舵主伤人劫犯!”方珏没开口,他在盘算行动的步骤,老者冷哼一声,又道;“报上你的来路!”一个黑衣老者自外排众而人,趋近威严老者身边,宏声道:“奉帮主上谕,要活口!”方珏认出这传令的老者是神剑帮总监赵铨。威严老者第三次开口道:“报上名号来历!”方珏心念疾转,事已如此,索性抖出真面目,大丈夫明来明往,反正今天是豁出去了,生死在所不计,于是,他一手抓去面上易容之物,一手拔出剑来,大叫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“白儒!”惊叫之声响成一片。两个当前的老者脸色大变,但随即又转为狰狞之色,总监赵铨栗声道:“好哇!白儒。你竟然不请自到。”威严老者高声发令道:“传令下去,执行预定计划。”预定计划,不用说是布署好了来对付方珏的,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方珏不见闯舵,却自内出现,不然警戒计划早已发动了。方珏心念疾转:“时间耽得愈久,愈对自己不利,对方可以从容部署,一鼓作气,也许可以闯出去。”心念动处,举步便向前欺。威严老者与总监赵铨立即站成犄角之势,横剑以待。空气在方珏挪步之际,骤呈无比的紧张,人的名、树的影,“白儒”方珏的功力,在神剑帮高手而言,个个耳熟能详,想制住他,无疑地将付出相当可怕的代价,数十道目光从不同方位射向方珏,随着他的身形移动。双方接近,暴喝声起,两支长剑挟雷霆之势罩向方珏。霸剑以潜龙升天之势突起,撞碎了剑芒织成的光幕,金铁交鸣挟凄哼以俱起,人影弹开,威严老者与总监赵铨双双挂了彩。方珏挟余威一个弹步到了门边,四支长剑同时攻到,气势相当惊人,霸剑狂扫而出。“哇!”惨号震耳而起,四名高手栽下了两名,另两名倒跄而退。方珏射出门外,后面的高手涌进到门边,前面是两丈余宽的街道,两列持剑武士分排两侧,为数不下五十,剑芒映着灯球火炬,变成了一条剑街。方珏倒抽一口凉气,即使他能杀出血路,通过这剑街,难保背上的李筱娟平安无事,但除了凭武功硬闯,他没第二条路可走,屋顶尽是机关滚瓦,除非长翅膀才能从空中脱身。震耳的暴喝声中,后面的高手发动攻击,前端的剑手严阵而待。方珏猛一错牙,霸剑抡圆划出,金铁交鸣折断之声响成一片,乘势一个箭步穿人剑街之中。栗吼连天,两列武士发动攻击,场面沸腾,有如骇浪惊涛。方珏抡动霸剑,如光轮滚进,他不遑伤敌,力求自保,必须面面顾到,以免李筱娟遭受误伤。剑芒交叉卷划,人一步一步向前突进。狂乱的场面动魄惊心。好不容易通过了剑街,穿角门,射人院地。 “嗖嗖嗖!”利镞像飞蝗般从四方射来,方珏不断地挥剑拨扫,疯狂的箭雨被绞碎纷飞激射,遮了半边天。箭雨持续暴洒,方珏迹近疯啦,泼雨前进,内力损耗之巨不言可喻,冲到通向广场的中门死角,箭雨停止了,方珏-下意识地扭头-看,院地上密密麻麻尽是断箭,像铺了厚厚一层斩碎的稻秸。广场上,-道半月形的人墙,剑影刀光。方珏仗剑步入广场,后面的人涌出,合围,他被圈在核心。杀!这是他仅有的意念。能否冲出大门,他毫无把握,因为神剑帮真正的高手还没见出场。人圈裂开-道口,男女六人鱼贯而入,当先的是“断肠花”马月娇,后随五名老者,从眼神与气派看来,这五名老者当是帮中第一流好手。马月娇面带阴笑,停在方珏身前丈许之处,五老者散开成-排站在她身后。方珏双目尽赤,这女人是他立誓要杀的人,这是他对“半半和尚”所做的诺言。马月娇冷森森地开口道:“白儒,弃剑投降如何?”方珏冷厉地道:“做梦!”马月娇眉毛-扬,道:“你与这娘儿们约好了要做地下鸳鸯?”方珏星目-瞪,咬牙道:“如果她有什么失闪,本人发誓血洗神剑帮,鸡犬不留。”马月娇身后的五老者脸色一变,齐齐怒哼出声。马月娇不屑地道:“白儒,你以为能活着出去?告诉你,你今晚死定了,我只举手之劳,你背上的活人将变死尸……”方珏历吼道:“你敢用毒?”马月娇道:“为什么不敢?这是什么地方?你不怕毒,可是她却逃不了,如果你弃剑投降。还可有个商量。”方珏手中剑一扬,粟喝道:“我先宰了你!”马月娇撇了撇嘴,不屑地道:“白儒,你不妨试试看!”在这种情况下,方珏别无选择的余地,他自己无视于生死。担心的只是背上的李筱娟,但事逼至此。担心也是多余的,只有竭尽所能,死中求活,就在他思索之际,马月娇身后的五名老者,业已挪步各占位置,看来是排了一个剑阵。方珏沉哼-声,“唰“地-剑攻向马月娇。剑芒暴闪,六支剑同时发动反击,六人都是拔尖剑手,势迫之强,骇人听闻。为了背上李筱娟的安全,方珏被迫中途变势,易攻为守,他必须面面颐到。金铁交鸣声中,六支剑荡了开去,由于方珏采取守势,对方争取了主动,六人开始绕着方珏转动,每一次由两人对角出手,进退之间,配合得大衣无缝,方珏先机尽失,每一回合,都得应付相对方向的两支剑攻击.前后左右,方位不断变化,攻势越来越紧密,最后变成了旋绕的光轮。方珏感到疲于奔命,任何一个高手,精力是有其极限的,像这样连续的激烈搏斗,内力损耗之巨可想而知,最后的结局将是力竭倒地。方珏并非不知道,但他无法突破剑阵,因为身上多了一个人。神剑帮主下令要活口,所以对方采取了这种消耗战的打法。激斗持续,方珏险象环生。当然,以一支剑应付六名拔尖高手,传出江湖,也是弥足惊人的,方珏不甘束手被擒,心头升起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。他无法再久耗下去,与其双双落入敌手,不如忍痛牺牲李筱娟,留下复仇的本钱,这念头不但可怕,而且近于残酷,但他实在没有两全之道可走。神剑帮何以不择手段对付他,到目前还是-个谜。背上用被单裹着的李筱娟突然扭动了一下,不用说,她已受了伤。方珏血脉贲张,最后关头已经来到。 “呀!” 栗吼声叫,方珏竭尽全力,展出了霸剑绝招,这是最痛苦的决定,也是破釜沉舟的一击,他已经无法顾及李筱娟的生死了。这一击,大有开山裂石之势,劫道之强,震世骇俗惨号撕空而起,五老行之一斜切藕,劈成两段,肝肠五脏,瘰疬一地,剑阵裂开,四周爆起一阵惊叫,马月娇及另四老者脸色惨变,虎牙龙爪,虽在被刚之下,仍然是相当可怕的。方珏略不稍停,又攻出一招,他不能绐对方任何机会,他必须夺回主动。“哇”又一名老者栽了下去。两名中年虎扑入场,配合马月娇及另三老,剑阵又告还原。惨烈的搏斗,在略微顿挫之后又进入高潮。方珏双目几乎喷出血来。既然抱定了不得已时牺牲李筱娟的决心,他放开手刺杀,但情况并未改变多少,他打不破对方配合严密的剑阵- 个声音自人圈中响起:“帮主金令,死活不论!”这一来,情势再变,六支剑疾如狂风暴雨,着着均可致命。方珏进入疯狂状态,拼命还击。但,他能支持多少时间呢?惨号再传,新参战的两中年高手之一栽了下去。马月娇厉吼道:“本夫人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夫人,难道“断肠花”马月娇便是帮主夫人?帮主是谁?为什么不见现身?剑阵六人缺一,但随即有人补位。攻势更加惨烈。 蓦在此刻,一道火光烛天而起,是在后院方位,全场起了骚动,紧接着又有两个火头冒起,照得四下里明如白昼。 “火!” “救火!” 后院传来杂乱的喊嚷声。火,当然不是无故而发的,方珏立即想到这可能是“土行仙”与“影子人”应援自己的行动,登时精神为之一振。 突发的情况分神,剑阵立呈浮动,这些微的松懈,对一个绝顶高手来说,是极好的反击机会,虽然只那么一刹那的时间,但已足够了,方珏当然不会放过千载一时之机,栗喝一声,霸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划了出去。惨哼挟惊呼以俱发,有两人栽了下去,剑阵消解。方珏毫不迟疑,仗剑猛扫,大步冲向大门方向,惨号破空,包围圈顿时溃散,当者披靡。马月娇等几个有数的高手,跟踪袭击,但由于溃乱的武士碍了手脚,反而无法尽展其威,待武士们让出空间,方珏已到了门边,堵在门边的武士,在寒芒暴卷中,-下子栽倒了五个,其余的朝两旁闪避,方珏一剑斩断了拴门的巨闩,马月娇等扑到,方珏回身应敌,这一来,背上的李筱娟反受大门掩护,方珏去了后顾之忧,全力对付正面,霸剑大展神威,把扑进的高手迫退,用脚向后勾开了一道门缝。第二波攻击涌到,方珏再尽力攻出一招,此刻,他气势如虹,霸剑出手威力倍增,又一名高手横了下去,攻势顿挫,方珏倒退出大门,飞起一腿,踢向巨大的门扇,“砰”然巨响声中,冲到门边的高手被门扇碰撞回去,跌成一堆。方珏弹起身形,向前疾奔。 总坛四周都是河汊湖荡,用木桥相连,方珏奔到正面的水边,不由暗叫一声苦也!所有大小桥全已拆除,通正门的水道是用人工凿开连接两个湖的,水面宽在十丈之外,想负人飞越,根本是办不到的事。 喝声雷动,人影蜂拥而至,方珏大急,看来又将陷入苦战,人影合围,水面一方是绝路。合围的没有攻击,围定后,仅仗兵刃作势,方珏手横霸剑,背水而立。 人圈裂开,一个锦袍蒙面客缓缓迫近,在距方珏两丈之处止步。场面静止下来,静得落针可闻。这锦袍蒙面人是何许人物?方珏赤红的双目打量了对方几眼之后,咬咬牙,开口道:“阁下在帮中是什么身分?”锦袍蒙面人冷阴阴地道:“帮主!”这就是当今最神秘的人物神剑帮主,方珏热血阵阵沸腾,栗声道:“大帮主终于现身了!” “本座要亲自取你性命!” “阁下见不得人么?” “放屁!” “何不展示真面目?” “你还不配。” 方珏厉声道:“是人物就抖出来路?”神剑帮主嘿嘿一声冷笑道:“白儒,本座要你一寸一寸的死,替爱子报仇。” 方珏横定了心,冷厉地道:“怎么死都可以,这是彼此彼此的事,阁下至少得交代明白,何以苦苦与在下过不去?” “因为你是武尊的传人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你不必知道。” “大丈夫光明磊落,是怨是仇,没有见不得人的,何必藏头露尾?” “你在死前会明白的,到时候本座会要你跪着说。” 方珏心念数转之后道:“本人向阁下挑战,单打独斗,不死不休,敢应战么?”神剑帮主打了个哈哈道:“即使你尽得古立人所传,甚或古立人亲临,本座又有何惧哉!” 突地,一个声音传入耳鼓:“小子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君子报仇三年不晚,你身上还背着-条命,现在尽力向后跃,快!”密语传声,方珏不必想就知道是“土行仙”,他开始犹豫了。声音再传:“小子,现在不是斗狠的时候,改天吧,匹夫之勇,智者所不取,快行动!水面有船接应你,再迟全走不了。” 神剑帮主缓缓拔出了长剑。方珏左思右想,还是李筱娟的生命要紧,当下寒声道:“改天再见,随时候教!”神剑帮主冷森森地道:“你想走,做梦!”方珏一个倒弹,奋力旋向水面半空,拧身。一条小舴艋舟,疾矢般从暗影中射出,时间、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,方珏落人舟中。岸上人一阵大哗,小舟如飞而去。神剑帮主暴喝道:“传讯封守所有水陆通路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八章 、穷追恶杀 方珏落入疾行的小舴艋舟中,立即被“土行仙”扶住坐下,小舟略不稍滞,穿梭疾行,操舟的是个年轻小伙,动作熟练,膂力过人,看来是此中老手,岸上已放起旗花火箭。小舟左折朽拐,尽拣僻汊小港穿行。定了定神,方珏道:“前辈,这位是……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他叫李小虎,是‘影子人’的高足,水上功夫十分出色,在神剑帮当头目,这次的行动,全靠他做内应。”方珏“噢”了一声,望了李小虎一眼,又道:“如果他的行为被发觉,岂非后果严重?”“土行仙”笑笑道:“他从此脱帮,不会再回去了。”李小虎舟速不减,口里道:“请伏低身形!”方珏与“土行仙”依言伏低身形。小舟穿入苇丛,绕水边而行,喝声此起彼落,所有的桩卡全发动了。李小虎是帮中小路的头目,对地形当然了如指掌,专乘虚蹈隙,避开卡哨的封锁,眼前是个很大的湖荡,李小虎把小舟隐在暗处,道:“我们必须穿越前面的湖荡,荡边设有埋伏,必须从中间穿过,请留意火箭,现在准备好。”说完,奋力划动双桨,小舟朝湖心笔直冲去。 小舟一出现湖面,立被发觉。哨声起处,裹着油棉的火箭,纷纷划空射来,满天星火,交叉疾划,蔚为奇观,方珏用剑,“土行仙”用杖,不停挥动拨扫,有如顶火雨而行。好不容易冲到岸边,李小虎大叫一声:“登岸!”三人弃舟掠上陆地。“站住!”暴喝声中,七八名武士涌了过来。方珏双掌疾划,闪电迎击,惨号声起,一下子栽倒了四个,其余的转头便奔,李小虎仗着地势熟,引领方珏与“土行仙”朝荒僻之处驰去,一口气弛行了十余里,已脱出神剑帮的控制范围,三人进入林子,停下来,天色业已泛明。“土行仙”舒了口气,道:“把背上的人放下来吧,总算有惊无险,没白跑。”方珏解开布条,把背上的李筱娟轻轻放落在地,喘了口大气,蹲下身打开被单,-看,不由“呀”地惊叫出声—— 冒死救出来的,不是李筱娟,而是黄蕙芬。“土行仙”瞪眼道:“怎么回事?”方珏脱口道:“不是她!”黄蕙芬静静躺着,双眸紧闭,看来是穴道受制。“土行仙”眉头一皱,道:“什么不是她?你想象中的她是谁?”方珏期期无以为应,即使她不是未婚妻李筱娟,但一样值得冒险去救。“土行仙”接着又道:“说起来,你与她关系不浅,就老夫所知,她师父‘半半和尚’生前曾有意撮合你俩的亲事……”顿了顿,若有所悟似地道:“老夫明白了,你小子心目中的人,是‘玉罗刹’的弟子李筱娟,没错吧?”黄蕙芬微微张开了秀眸,她听觉未失,只是不能开口与行动,“土行仙”的话使她芳心如割,她倾心恋慕的人竟然已心有所属。 李小虎插口道:“此地并不算安全,先救醒人离开为上。”“土行仙”点头道:“小子,你察看一下她是何穴被制,替她解开。”方珏大感为难,他实在不愿再碰触黄蕙芬的身体,但事实上他又不能不做,一阵犹豫之后,伸手略为探索,一指点了下去。嘤咛一声,黄蕙芬坐了起来。方珏站直身形,退后两步,道,“黄姑娘,你……没有别的不适吧?”黄蕙芬樱唇连动,半晌才迸出话声道:“敬谢救命之恩。”眸子里散泛着一种幽怨之色。方珏期期地道:“不,神剑帮劫持了姑娘,目的是要引出在下,说起来,应该是在下连累了姑娘,姑娘这么说,真使在下汗颜。”李小虎忽地想起一件事来,紧张地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前辈,照计划,我们该去会合家师,不能让他老人家空等,万一被对方发现他的行踪,又将是大麻烦。”“土行仙”拍了一下脑袋道:“着啊!老夫竟疏忽了这件大事。”说着,转向方珏道:“我们马上分手,你带着黄姑娘作一路,此地不可久留,迅速离开是上策,别的事以后见面再谈,我与小虎去办事,记住,你不能再到庙塔,以免被那些爪牙发现我们的关系,连累庙里人。”挥挥手,与李小虎穿林而去。方珏目送“土行仙”与李小虎离开之后,开口道:“黄姑娘,能行动么?”黄蕙芬缓缓站起娇躯,道:“可以!”方珏道:“那我们走吧!”黄蕙芬幽凄地一笑,道:“我们……去哪里?”方珏讪讪地道:“送姑娘回家。”黄蕙芬深深望了方珏一眼,轻轻叹口气,道:“我自己知道路回去,不敢劳烦少侠了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正色道:“至少得让在下陪姑娘到达安全的地方。”黄蕙芬站立的位置正好面对林外方向,只见她脸色-变,栗声道:“有人来了!”方珏暗吃一惊,转头望去,只见七八名锦衣劲装武士缓缓朝这边排搜而来,当下星目一红,道:“来送死的,姑娘,先走,在下成全他们。”黄蕙芬激声道:“锦衣铁卫!” “什么锦衣铁卫?” “是神剑帮主的近身护卫,也可以说是帮主的弟子,是他亲自调教的,每一个都具有惊人的身手。” “哦,姑娘怎么知道?” “我就是被他们之中的两人擒来的。” “那好,姑娘快走。” “我不走!” --奇@ 书#网¥q i & &s u& # w a n g &. c o m-- 锦衣铁卫已到了林边,一共八名,年纪都在三十之间,个个虎背熊腰,-般高矮,其中之-扬声道:“在这里了!”人影暴弹,纷纷射人林中,各占方位,把两人围住,利落地动作,一眼便可看出确实是一流高手。方珏带煞的目芒,逐一扫过八武土,冷森森地道:“你们送死来了?”八名锦衣铁卫,无-人开口,个个面沉如铅。蓦地,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:“白儒,神剑帮并非来去自如的地方!”一个锦衣老者自林中转出,直迫场心。看神情,这着锦衣的老者是八名锦衣铁卫之首。方珏冷声道:“阁下在帮中扮的什么角色?”锦衣老者眉毛-挑,道:“锦衣铁卫统领范陵!”方珏突然瞥见范陵的腰间长剑剑柄顶端,有一个镶嵌的空洞,不禁心中一动,立即自怀中摸出那粒在黄氏家祠,“半半和尚”被杀现场捡到的红珠,肘两个指头钳住,寒声道:“这是阁下剑柄上脱落的东西么?”统领范陵目芒-闪,惊声道:“怎么会在你的手里?”方珏登时血脉贲张,厉声道:“原来你就是暗算‘半半和尚’的凶手,真是天从人愿。”范陵皱眉-想,打了个哈哈道:“不错,又怎么样?”方珏按按剑柄,道:“不怎么样,我要把你大卸八块。”范陵口角一撇,道:“你小子办得到么?”-声厉叫,黄惠芬扑向了范陵,她要为师父“半半和尚”报仇。方珏心头-震,欲阻无效。范陵旋身出掌,正迎上黄蕙芬的扑击,“砰”然一声,黄蕙芬被震得踉跄倒退,但她一咬牙。作势又要进击。“呛”地一声,霸剑出鞘,方珏大叫道:“黄姑娘,交给在下。”黄蕙芬充耳不闻,双掌一错,忘命攻出,又是-声“砰”然大震,黄蕙芬再次被震退,倒跄了五六步之多。方珏长剑-扬,沉喝道:“霸剑无敌!”范陵错步移身,取好方位,随即拔剑在手,老脸沉凝万分。“呀!”栗吼声中,霸剑出手,方珏忠在取对方性命,用上了十成功力,剑芒暴闪,金铁振鸣,随之是一声凄哼,范陵弹退八尺,左胸见了红,方珏如影削形而进,霸剑再次挥出,近身的两名锦衣铁卫,左右夹击而上。“锵”挟以-声低沉的闷哼,范陵长剑脱手,同名锦衣铁卫也同时被震了开去,黄蕙芬在同一时间,抓住了范陵脱手的长剑,拧身,直刺,“嗯”惨哼声像发自地底,范陵被黄蕙芬一剑贯背透胸。八名锦衣铁卫齐齐爆出一声惊叫,黄蕙芬仍紧握着剑柄不放。方珏也为之怦然心惊,范凌的脸孔顿起扭曲,口角冒出了血沫。黄蕙芬悲呼道:“师父,您可以瞑目了!”抽剑,血光迸现,范陵仆了下去。八名锦衣铁卫仗剑前欺,方珏星目中煞芒毕现,手中霸剑倏然扬起,一种无形的慑人气势,使八名铁卫不自觉地止了步。黄蕙芬仗着得自范陵的长剑,粉腮-片铁青,一声震耳的断喝倏告传来:“你们退下!”一个锦袍蒙面人飞掠入场,八铁卫躬身后退。现身的赫然是神剑帮主。方珏顿时双目泛赤,热血阵阵沸腾。神剑帮主扫了地上的范陵尸身-眼,利刃似的目光透过面巾孔洞。直射在方珏面上,口里连道:“好!好……”显然他已激愤到了极点。方珏心念-转,向黄蕙芬道:“黄姑娘,你快走!”冲剑帮主阴森森地道:“谁说的?”方珏抗声道:“在下说的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狂笑声中,神剑帮主突地扬掌朝八尺外的黄蕙芬-挥,尖叫声中,黄惠芬娇躯倒撞,立即被两名锦衣铁卫左右挟住。方珏双目尽赤,手中霸剑急扬。同-时间,另一名铁卫弹到黄蕙芬身后,寒光霍霍的精钢长剑横架上黄蕙芬的粉颈神剑帮主寒声道:“白儒,你想跟她做同命鸳鸯?”方珏七窍冒了烟,狂声道:“地如果损了-根汗毛,神剑帮将付出千百倍的代价。”神剑帮主不屑地道:“这叫痴人说梦!”投鼠忌器,方珏不能冒险出手,他动作再快,总赶不上剑锋-勒的便当,纵使杀尽在场的人,也不能换回黄蕙芬的命,心念之中,硬把一口恶气吞了下去,霸剑缓缓垂下,怒瞪着神剑帮主。黄蕙芬粉腮-片凄厉。神剑帮主阴恻恻地道:“要她活不难,你只要回答两个问题!”方珏咬牙道:“我们曾相约过剑下分生死……” “不错,但那是另一回事,另外解决。” “你们囚禁她的目的,是迫在下现身,在下已经来了,应该放人。” “本库说回答两个问题。” 方珏深深望了黄蕙芬一眼,毅然应道:“可以,先放人!” 神剑帮主道:“你先回答问题,本座认为满意之后,立即放人。”黄惠芬厉叫道:“方少伙,不可屈服!”方珏再次望了黄蕙芬一眼,道:“先放人,在下言出不改。”神剑帮主道:“放了人,你还会回答问题么?” “笑话,人格担保。” “你的人格可以信赖?” “堂堂江湖第-大帮主,竟然以小人之心度人。” “你保证据实回答?” “凭‘白儒’的名号。” 神剑帮主目芒连闪,抬手道:“放人!”三名铁卫收剑松手,后退数步。黄蕙芬激越地道:“方少侠,我……不领你这个情。”方珏充耳不闻,瞪视着神剑帮主道:“阁下保证她安然离开?”神剑帮主道:“凭她的身分,还不值得本座食言。”方珏沉声道:“很好!”目光移向黄蕙芬,大声道:“黄姑娘,你走!”黄蕙芬连连咬牙道:“我不走!”方珏激声道:“在下要解决的是私人恩怨,你犯不上插在中间。”黄蕙芬固执地道:“我黄蕙芬虽非昂藏七尺,但还不至于怕死逃命!”方珏发了急,如果神剑帮主改变了主意,那可是毫无办法的事,厉声道:“黄姑娘,你留下将是在下的累赘!”累赘两个字是实情,但也大大伤了黄蕙芬的自尊,猛一跺脚,掩面转身奔离。方珏大大松了一口气,目送黄蕙芬背影消失之后,定定神,开口道:“问吧!”神剑帮主沉声道:“好,你听着,第一个问题,你的身世?”方珏心一横,道:“云梦大侠南宫谨的遗孤!” “南宫谨的后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但你姓方?” “方珏是名!” “嗯……第二个问题,说出‘武林至尊’古立人的下落!” “先师业已作古!” 神剑帮主栗呼道:“什么,古立人死了?” 方珏错牙道:“不错!” “是真的?” “半点不假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笑声激荡排云,令人不寒而栗。 方珏怒瞪着神剑帮主,事实已经很显明,这是师门恩怨,师父业已作古,师债徒还,是理所当然的事,他准备究明恩怨的真相,然后接下来。神剑帮主敛了笑声,喃喃地道:“死了,古立人已离开人世,‘武林至尊’的封号也成了过去……”说着,突地目射厉芒,迫视着方珏又道:“他是如何死的?”方珏寒声道:“在下只答复两个问题!” ------------ 第三十九章 、震世之搏 “这也是第二个问题的-部分……” “没这回事。” “这算是古立人第二次死?” “……”方珏不答。 “本座要看他的坟墓,予以证明。” “办不到!” “你心虚么?” “死者为大,不容亵渎。” “那你是门户继承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你得到了祖师信符乌木牌?” 方珏骇然大震,后退-步,栗声道:“阁下怎么知道?”神剑帮主窒了窒,冷冷地道:“这不是秘密,老一代的武林人全知道,小子,现在轮到你了……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现在请阁下交代与先师之间的过节儿,在下一并接着!”冷森森地一笑,神剑帮主道:“到时候会告诉你,现在我们先剑下见真章。”方珏牙痒痒地道:“动手后,还有开口的机会么?” “有的,本座会留给你说话与听话的机会。” “如果阁下不能再开口呢?” “哈哈哈哈,白儒,这种事不会发生的。” “阁下有这自信?” “可能!” “阁下与先师之间的过节儿,不会是见不得人的吧?” “随你怎么说,本座目前不争辩。” 方珏年轻气盛,不耐蘑菇,愤然道:“好,如何打法?”神剑帮主一字一顿地道:“只有-方可以活着离开!”方珏星目-闪,道:“拔剑!”神剑帮主缓缓拔出长剑,上扬,移位,剑身如-泓秋水,一望而知是支奇剑。方珏也站好位置,扬剑,沉声道:“霸剑无敌!”岳峙渊停,双方凝立对视。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,八名锦衣铁卫十六只眼睛,全部都射向场心,这当是武林中罕闻罕见的搏击。时间似已停滞在某一点上。生死之搏,结果无法逆料。但,这也是古怪的搏命,神剑帮主迄未表明身分,也没透露原因。林隙漏下的阳光照在剑身上,闪泛刺目的寒芒。场面一片死寂,但充满着无比的杀机。 “呀!”栗吼声撞破了死寂的空气,剑芒乍闪,剑气横溢,紧密的碰击声震人心魄,人影霍然分开,没有人看清招式,也分不出是谁先出手。第-个回合,无分轩轾。双方又回复对峙之局。场周所有的目光全直了,身为武士,能见识到这种旷代剑手的决斗,的确是三生有幸,眼福不浅。在这种情形下,时间的观念已不存在了,因为心神全被眼前的情况所控制,已经没有自我的存在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暴喝再起,剑气裂空,双方-触即分。“沙!沙!”残枝断叶纷纷飘坠,落了-地。 场面再趋静止,双方都-样人、神、剑合而为一,这是剑道好手的至高境界,克敌应攻,只在意动之间,任何一方。只要心意稍一浮动,便将立遭致命的打击,也可说是练武者本能极限的发挥。“呀!”每一条紧绷的心弦几乎为之断折。“锵”地-声金铁震鸣,两支剑交叉平贴在一起,胶着不动了。剑斗,成了内力的比拼,谁的功力稍逊,生死立判。旁观者的眼睛暴睁着,眼珠几乎要起出眶外。像两尊石像对立,不言不动,内力透过剑身互相抵制,旁人看不出来,只当事人心里有数。更长的时间在持续。双方忽然矮了许多,原来四只脚已没入土中,直到胫骨。此刻,任何一方只要受到些微的外力干扰,就非当场横尸不可。方珏额上汗珠滚滚而落,俊面成了紫色。神剑帮主的蒙面巾也被汗水濡湿,不过,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。双方的内元在等量地消耗。突地,在方珏身后方向的一名锦衣铁卫,缓缓挪步,悄没声地欺向方珏,他的意图不言而喻。方珏蒙然未觉。不殊死神迫近,危机千钧一发。 半声闷嗥,那名想施暗算的铁卫,砰地栽了下去。全场为之骇然大震。猝然之变,受影响最大的是方珏,因为他心理上毫无准备,闷嗥声是发自他的身后,而神剑帮主是迎面,那名铁卫的行动已在他眼中,不过,由于铁卫的突然栽倒,也使他心神震动。变动使双方内力失去平衡,人影霍地分开,方珏倒跄了四五步,一屁股跌坐地上,口血狂喷。神剑帮主也摇晃着退了数步,没倒下,仍保持站立之势,但他也好不到哪里,口血从面巾滴落前襟,濡湿了一大片。方珏猛错牙,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,霸剑拄地,眼前一片模糊。七名铁卫仗剑向前挪步,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。神剑帮主没有阻止。刚才那名铁卫无故倒地而亡,却没人去追究原因。方珏头晕目眩,他知道有人迫近,但欲振乏力。“住手!”一声娇叱破空传来。锦衣铁卫停止进迫。白影一晃,一个白衣蒙面女子俏生生现身场心,身法之奇令人咋舌。锦衣铁卫齐齐作势戒备。神剑帮主栗声道:“刚才杀人的是你?” “不错!” “与白儒是同路人?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“过路人!” “什么来历?” “不必告诉你。” “你知道是在对谁说话?” “大帮主,你的作为令人齿冷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以你的身分地位,决斗应该讲求公平二字,竟纵容手下卑鄙暗算……” “住口,本座可不曾下令。” “你没阻止。” “你想干预?” “路见不平,当然要管。” “你管得了?” “管不了就不会伸手。” 方珏大为困惑,这白衣蒙面女是什么来路,竟然敢与神剑帮主相抗?听声音她年纪不大,她有这大的能耐么?她为什么甘冒与神剑帮结怨之险而插手?神剑帮主栗喝一声:“拿下!”七名锦衣铁卫一拥而上。白影疾晃,穿入闪闪寒芒之中,突地消失。“哇!哇!”两名铁卫栽了下去,其余的全窒住了。白衣蒙面女与方珏并肩而立,冷凄凄地道:“帮主阁下,要与白儒决斗,另择时地,现在带几个活的回去吧!”神剑帮主气得浑身发抖,栗声道:“你……狂妄得相当可以,你会后悔莫及的。”白衣蒙面女冷冰冰地道:“姑娘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,阁下内伤也不轻,要展神威等下次,今天到此收场!”说完,转向方珏道:“可以走了,还等什么?”方珏此刻功力已恢复了少许,期期地道:“谢姑娘援手!” 白衣蒙面女冷漠地道:“有话等离开再说。”方珏望向神剑帮主道:“咱们后会有期了!”神剑帮主道:“时间不会太久的!”方珏收起剑,转身,蹒跚移步,白衣蒙面女亦步亦趋地跟着。剩下的五名锦衣铁卫,慑于白衣蒙面女的惊人功力,在帮主没下令之下,乐得不采取行动。方珏内伤极重,连走路都感吃力,但他咬牙忍住。 穿林走了里许,白衣蒙面女开口道:“你必须立刻疗伤,否则后果堪虞。”方珏止步道:“请问姑娘怎么称呼?” 白衣蒙面女沉吟了片刻才道:“人家都叫我‘小金凤’!” “小金凤?” “不错!” “芳名呢!” “我不想告诉你。” 方珏敏感地想到不久前,在大树庄附近的密林巾,“灵羽婆婆”与“金凤女”婆媳俩争执的-幕,她俩口里的小妞。莫非就是……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请问,有位‘金凤女’前辈与姑娘是什么关系?”“小金凤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毫无关系可言,你倒是很有联想力。”方珏怔了怔,道:“毫无关系?……” “小金凤”道:“我说你必须立刻疗伤。”方珏左右-环顾,道:“就在此地么?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难道疗伤还要拣风水?”顿了顿,自怀中取出-粒丹丸,道:“这是-粒极为神效的伤丹,可收速效,你服下试试看……”方珏接过手来,期期地道:“在下记住姑娘的人情!”“小金凤”冷声道:“用不着,谈不上人情,你赶快疗伤,我们还有事。”方珏大感惑然,这叫“小金凤”的神秘女子,现身得突兀,在称呼上全用直接称谓,而彼此素昧生平,这是为什么?她说还有事,显然她是有所为而来的,当下深深盯了对方-眼,道:“还有事?” “不错!” “什么事?” “等你恢复功力之后再说。” 方珏无奈,只好按捺住满腹疑云,择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,把药丸纳入口中,然后运起“王者之剑”鞘藏秘笈中所载的内功心法,-意疗伤。 神功加上神丹,果然不同凡响,药力一行开,内元便源源而生。“小余凤”在附近来回逡巡,以防神剑帮的人追踪而至,仅仅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,方珏功力尽复,挺身站起,又恢复了平常的英风豪气,“小会凤”走了过来,方珏不断地在心里自问:“她是谁?她是谁?小金凤这名号前所未闻。安知不是她信口胡诌的,设若如此,她的目的何在呢?”心念之中道:“姑娘能见示真面目么?”“小金凤”断然道:“不行,现在跟我走!”走字出口,人已当先掠去。方珏只好紧紧相随,“小金凤”的身法快得惊人,方珏用上了全力,才能保持双方的距离。一个少女而有这么高的功力,实在骇人听闻。 一会儿。来到一栋农舍之前,这农舍孤零零地坐落在旷野中,四周围上了土墙,大门虚掩着,“小金凤”开口道:“到了,就是这里!”方珏剑眉-蹙,道:“我们到这农家来做什么?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进去看了你就知道。”方珏狐疑地望了“小金凤”一眼。推门进去,门里,是个土院子,正面是-椽三开间的瓦屋,不见人影。“小金凤”抬手道:“进堂屋里去看看!”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?方珏完全迷糊了,依言走近堂屋门,伸手一推,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,方珏为之骇然大震,目光朝里一张,登时头皮发了炸,只见五六具尸体躺在血泊中,一共四男两女,其中三个年轻男子,-个少女,另外-男一女老的,像是夫妇。方珏栗叫一声:“这是灭门?”“小金凤”冷凄凄地道:“不错,是灭门!”方珏实在不忍心再看,转身面对“小金凤”道:“是谁下的毒手?”“小金凤”行所无事地道:“是我!”方珏星目大张,后退一步,栗声道:“是你?“ “唔!” “为什么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?” “人神共愤?” “灭门,难道算是好事?” “可以说是好事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奇_书_网_w_w_w_._q_i_s_u_w_a_n_g ._c_o_m “等会你就知道,现在我们去看一个人,希望她还没断气。” 方珏心头又是“咚”地一震,道:“是谁?” “一个与你有密切关系的人。” “到底是谁?” “见了你就知道。” “人在哪里?” “屋后柴房中。” ------------ 第四十章 、倩女痴魂 方珏迫不及待地绕到屋后,果然有间茅草为顶的柴房,房门向外扣着。“小金凤”也跟踵而至。方珏心头卜卜乱跳,“小金凤”说是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人,又说希望还没断气,那该是谁?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,拉开门扣,推开。房里堆了些柴草,靠角落蜷曲着一个人,从长发衣裙-眼便可判定是个女人,面朝里,看不真切。方珏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,靠近两步,仔细一审视,登时全身发了麻,眼前阵阵发黑,脱口狂叫道:“黄蕙芬!”半点不错,蜷曲着的正是由方珏冒死救出神剑帮总舵的黄蕙芬,他与神剑帮主决斗,条件是让她平安离开,想不到……方珏身躯晃了两晃,栗声道:“黄姑娘!”黄蕙芬没有反应,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。方珏蹲下身去,把她轻轻扳转,只见她口角还有血渍,双眸紧闭,粉腮白如锡纸,用手一探,鼻息微微,还没断气,当下仰起头向“小金凤”道:“还有救么?”“小金凤”盈盈上前,用手在黄蕙芬身上摸索了一阵,退开,摇头道:“没救了!”方珏坐了下去,激越万状地道:“她……没救了?” “嗯!心脉已断,她这口气是依赖我离开时.给她服下的灵丹维持,要能救,我早已施救,不会等到现在。” “是谁下的手?” “外面堂屋里那一家子。” “是他们……” “你知道那一家子的身分么?” “什么身分?” “神剑帮的密探,这屋子是他们内外联络的地方!” 方珏目眦欲裂地大叫道:“我与神剑帮誓不共戴天!”“小金风”幽幽地道:“我是偶然路过发现,早到-步,也许她不会死,我是从她口里知道你的情况,所以才赶了去。”方珏恨极欲狂,大声喘息着,痛苦地道:“她……真的没救了?她可以说是因我而死,我……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冷静些,事已至此,说什么也没用了,你助她一口真元,也许她还能醒过来说几句话!”方珏立即把黄蕙芬娇躯微侧,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膝上,然后右手贴上她的命门大穴,掌心迫出真气,徐徐注入。“小金凤”又道:“不要性急,慢慢地来,否则立刻断气。”方珏眼眶里涌出了泪水,一面输元,一面木然凝视着奄奄-息的黄蕙芬,不久,她的呼吸开始粗重,方珏小心翼翼地加紧输元。樱唇翕动,紧闭的双眸微微张合,最后,竟然睁开了眼。方珏凄唤道:“黄姑娘,黄姑娘……”黄蕙芬失神的眼仰注方珏,努力运动口唇,她想说话,但发不出声音。方珏痛苦至极,继续叫唤道:“黄姑娘,我是方珏……方珏……”颤动的口唇有了声音,但微弱得像蚊子叫:“你……方少……侠……” “是的,黄姑娘,我……对不起你,永远抱憾!” “方少……侠,我不……成了,在这最后……你愿意……叫我-声……芬妹……” 断肠哀语,令人鼻酸,在这生命的尽头,她吐露了少女芳心,方珏颤声道:“芬妹,我愿意,当然愿意,芬妹!”一抹几乎无法觉察的笑容,浮上了苍白的脸,她的精神似乎振作了些,眼角挤出两粒泪珠,又挣扎着道:“我……从第-次,在龙蟠寺外……见到你,就已经……到昨晚,我才知道你爱的……是……李筱娟姑娘,现在……什么都不要紧了……”方珏心弦疾颤,姑姑南宫芳婷做主,以凤钗为凭,与李筱娟定了夫妻的名分,这事实是无法否认的,他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安慰这将要结束生之旅程的痴心少女,他不愿意骗她。黄蕙芬又道:“珏哥,我……不勉强你说爱我,只要……我爱你就行了,能……死在你的怀里,总算……是一种安慰,你……再叫我一声……”方珏的热泪滚落面颊,怆声道:“芬妹!芬妹……”黄蕙芬喘息了一阵,又道:“最后……请求……我不要回家……怕……老父伤心,在外面……选个幽静的地方……供我……长眠,珏哥,答应……常来看我……”字字摧肝,语语断肠。方珏哭叫道:“芬妹!我会的,我会……常常来看你!”黄蕙芬面色渐呈死灰,仍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道:“还有……感谢那……白衣……姐姐……”头一偏,断了气,一抹微笑僵化在脸上,还有两滴清泪。方珏脑海呈一片空白,什么意念也没有,痴木了。一代倩女,变作了幽魂,她真的甘心安然辞世么?生前,她暗恋于方珏,临死才吐露心声,得到的只是一声芬妹的称呼和几滴清泪,而方珏,从来没想到过爱她,也不知被暗中深爱。玉殒香消,一切随之幻灭,除了在方珏心里留下一抹隐痛,其余什么也没有,要有,那就是一杯土。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方珏回复了神志,转头一望,不见了“小金凤”的影子,他也无心去想,抱起黄蕙芬的遗体,木然举步出房,蹒跚朝外走去。 水滨,一个林木葱郁向阳的小山岗上,隆起一杯新土,墓前放了一束山花,墓碑上刻的是:“故宦门侠女黄蕙芬之墓。”墓前,兀立着一个白衣佩剑书生,他,就是“白儒”方珏。晚风、夕阳、孤冢,景色充满了凄凉。方珏木然对着孤冢,他用心灵,对这不幸的少女作默默的凭吊。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:“你很爱她?”方珏一惊,从悲痛与迷惘中回转,抬眼,白衣蒙面女“小金凤”站在墓侧,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,她怎么会跟踪而至?“小金凤”再次道:“你很爱她,是吗?”方珏摇摇头,沉痛地道:“我们有交往,但我没有真正爱过她,她落得如此的下场,却是由于我,这就是我永远抱憾的地方。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可是……她是爱你的!”方珏默然,即使他想补救也不可能了,人天永隔,事实已无法改变。“小金凤”又道:“她这么美,你们有过交往,而你却没对她动情,一定有原因的,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?”喋喋不休,使方珏大为反感,冷冷地道:“姑娘,这是私事!”“小金凤”不舍地道:“我知道是私事,我并没有说这是公事,我已经插手了这件事,当然想明白其中究竟,这不过分吧?”方珏为之气结,深深吸了口气,道:“姑娘对在下的私事很感兴趣?” “就算是吧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当然是有原因的!” “什么原因?” “因为我为你而破了誓。” 方珏大惑不解地道:“为在下破了誓,这话怎么说起?”“小金凤”一反原先的冷漠,咕叽一笑,道:“我曾经誓言恨天下所有的男子,可是……我见了你之后,忽然改变了心意,无法再坚持初衷。”这话说得很露骨,方珏一听便知其意,心弦为之一颤,他不惯于在言词上争巧,想了想,率直地道:“可惜……在下已心如止水!” “你已经有了心上人?” “……” “李筱娟,对不对?” “黄蕙芬临终时,不是曾经提到么?” 方珏无言以对,但一颗心已驰越到李筱娟身上,她究竟去了哪里?她为什么要逃避?她知道她的干妈南宫芳婷已做主代她订了终身么?“小金凤”紧迫着道:“你真的爱李筱娟?”方珏紧蹙着眉头道:“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小金凤”以异样的声调道:“你对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爱,那只算是同情,怜悯,对不对?”方珏骇然大震,栗声道:“姑娘凭什么说这种话?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你承认了?”方珏圆睁星目,瞪视着“小金凤”,她会知道这个属于个人内心的秘密,显然内中大有蹊跷,当下激动地道:“姑娘认识李筱娟?” “唔!” “她人在哪里?” “对不起,我答应过她守秘的。” “刚才的话是她亲口说的?” “不错!” “姑娘与她是什么关系?” “头是两个,命是一条。” 方珏连退了三个大步,激动无比,照这么说,她与李筱娟当是生死之交,远超过一般所谓的闺中密友,她是谁?“小金凤”又道:“不必惊奇,说头是一个,命是一条也可以。”方珏颤声道:“对于在下,她还说了什么?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她说,她不需要任何人对她怜悯,那是一种侮辱。”方珏痛苦地道:“她的想法错了!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也许,但无论男女,贵在有志气。”方珏一想,不对,“小金凤”言词矛盾,她既与李筱娟是生死之交,刚才就不该说出那种挑逗的话来,心念动处,冷冷地道:“姑娘与李筱娟是二而一的至交?” “可以这么说。” “姑娘对在下……有意?” “嗯!像你这等人物,除了木头人,才会无动无衷。” “那姑娘是乘火打劫了?” “小金凤”窒了一窒,道:“何谓乘火打劫?”方珏冷笑了一声道:“姑娘承认与她是生死的交情,为什么会产生横刀夺爱的念头?”“小金凤”分毫不让地道:“你根本就不爱她,谈不上夺爱。”方珏咬牙道:“在下会爱一个藏头露尾,素昧平生的女子么?” “会的,只要假以时日。” “永远不会。” “话别说得太绝,留点余地吧。” “姑娘现身是别有居心?” “那是你的想法。” “在下要知道李筱娟的下落。” “我不会告诉你。” “在下非知道不可!” “用强?” “也许会!” “别忘了,你的命是我救的!” 奇_书_网 _w_w_w_._q i_s_u_w_a_n_g_._c_o_m 方珏顿感啼笑皆非,布恩市惠,小人之流,真亏她说得出口,当下寒声道:“在下说过会报偿,毋须姑娘自己提起。”“小金凤”慧黠地道:“你别会错了意,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对我用强,人情上说不过去。”方珏怔住了,他实在不明白对方是属于哪一类的女人,反反复复,言词矛盾,她说的能有几句可信?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从水边奔上岗来,方珏眼尖,不由脱口道:“来的是什么人?”“小金凤”抬眼望去,口里微微“噫”了一声。来人到了岗腰,可以看出是个女的。方珏定睛望着来人,眨眼工夫,来人奔上岗头,方珏大惊意外,脱口叫道:“姑姑!”来的,赫然是南宫芳婷。南宫芳婷也大惊意外地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方珏一时答不上话来,久久,才反问道:“姑姑是怎么来的?”南宫芳婷道:“神剑帮的人在大举搜捕你和一个白衣蒙面女子,我听说了,所以在附近一带试行找找看。” 提到白衣蒙面女子,方珏扭头一看,不由呆住了。白衣蒙面女子业已无影无踪,她为什么要走? 南宫芳婷见方珏神色有异,目芒一闪,道:“怎么回事?” “她走了!” “谁?” “白衣蒙面女子,她自称小金凤。”南宫芳婷粉腮一变,大声道:“小金凤?”方珏道:“是的!”南宫芳婷跺脚道:“我早料到是她,你这呆子,我们快追!”追字出口,人已弹身而起。方珏满头玄雾,连问的机会都没有,只好跟着追去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一章 、蒙面奇女 方珏与他姑姑南宫芳婷绕岗兜了一遍,不见白衣蒙面女“小金凤”的影子,只好废然作罢,停在岗下林边,方珏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姑姑,她是谁?”南宫芳婷沉声道:“我怀疑她是李筱娟!”方珏陡然一震,想了想,摇头道:“不可能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如果是她,难道我听不出她的声音?” “你错了,声音可经由内功而改变,这太容易了。” “还有……” “什么?” “她没有这高的功力。” “你把经过的情形说说看。” 于是,方珏把闯神剑帮总舵救人,被迫截,以及白衣蒙面女现身解围,黄蕙芬等等被害说了一遍。南宫芳婷紧蹙着额头道:“这可是怪事,李筱娟从来没提过她有这么一个密友……”方珏道:“也许她是出走之后才结交的。”南宫芳婷沉吟着道:“可是……她为什么自称‘小金凤’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这与名号何干?”南宫芳婷道:“你知道小娟的身世么?” “身世?这……没听提过。” “她便是大名鼎鼎的‘金凤女’的女儿。” 李筱娟会是“金凤女”的女儿,这使方珏震惊莫名,这么说,她也就是“灵羽婆婆”的孙女,婆媳俩口中的小妞,但,她怎么会做了“玉罗刹”的传人呢?心念之中,栗声道:“这怎么可能?”南宫芳婷幽幽地道:“说来话长,简单地告诉你吧,筱娟幼时,家庭发生了变故,骨肉分离,她被‘玉罗刹’收留,从来没提到过身世,最近,才被她母亲找到,为了发生那件险些被辱的意外,她又出走了。”方珏陡然记起姑姑交给自己的那枚凤钗,与“金凤女”的标记一模一样,当时只是怀疑,却没想到这方面去。南宫芳婷又道:“不管白衣蒙面女是谁,我们必须找到她,找到了她,便可追出事情真相,也就可以找到李筱娟,关于你与她的婚事,她母亲业已首肯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是的,姑姑,筱娟家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?”南宫芳婷摇头道:“不知道,别人的家事不能过问。”方珏忽地想起一件事来,道:“姑姑,企图非礼筱娟的神剑帮少帮主业已被一个叫袁佩玲的女子所杀。”他不愿说出师门秘辛,袁佩玲便是他的师姐。南宫芳婷道:“这档事已经听说了!”顿了顿,面色一肃,又道:“你说,你曾经与神剑帮主交过手?” “是的!” “他的真正来历是什么?” “不知道,他不肯透露。” “功力如何?” “相当惊人!” “身为一帮之主,而隐秘本来面目,的确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事,我看,其中定然另有文章。” 方珏愤然道:“待小侄有机会宰他时,便会揭开谜底。”南宫芳婷吐口气道:“先办眼前的正事,料想那白衣蒙面女子,必然去之不远,我们立刻分头去追,你朝东,我朝西,然后迂回向北会合,以她的打扮,一定会引人注意,加以打听,不难探出她的行踪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现在就行动?”南宫芳婷道:“当然,还等什么?”于是姑侄俩分头离开。 方珏朝东奔去,越过旷野上了大道,夜月朦胧,给大地披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,一片繁星出现,眼前是个大镇,方珏暗忖:“小金凤如果蒙着脸入镇,势必惊世骇俗,她会改变衣饰,即使见了面也不会认识,除非她仍穿白衣,那打听就方便了。”心念之中,缓步入镇。刚步人市梢,一条人影迎面而来,方珏一见,大惊意外,脱口叫道:“老哥!”来的赫然是化身“老学究”的“偷生客”杨昂,依然是老学究装束。“偷生客”喜孜孜地道:“小兄弟,巧啊,我找得你好苦。” “老哥找小弟?” “是呀!” “有事么?” “大事一件!” “什么大事?” “我们到僻静处再谈。” 两人踅出镇外,到了无人之处,“偷生客”声音带激地道:“小兄弟,我探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。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什么重要消息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武当山上清官后的石室中,囚禁了一个人,据说是一名不可一世的剑道高手,被囚禁将近二十年,那石室被该派划为禁地,除了掌门人和几位有身份的人物外,不许任何弟子接近……” “噢!怎么样?” “我疑心……” “疑心什么?” “我疑心那被囚的,就是你那欺师灭祖的师叔‘天下第一剑’裴震,他是剑道高手,而且无故失踪,失踪的年代与被囚的时间相符。” 方珏登时血脉贲张,激动无比地道:“可能吗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非常可能,这是一名武当弟子无意中透露的,武当是四大剑派的领袖,而裴震号称天下第一剑,这对武当是一种挑衅,而武当全属三清弟子,却囚禁了个俗家人,所以我判断十有九没错。”方珏激动得全身发抖,裴震大逆弑师,又用毒残害同门师兄,师父遗命清理门户,至今毫无端倪,既有了这线索,说什么也要查个明白,这是师门所赋予的大任,如不完成,便愧于做武扬门的继承者,相形之下,其他的恩怨情仇全届次要了,心念之中,栗声道:“小弟立即首途武当山。”“偷生客”语意深沉地道:“在行动之前,应该深思熟虑,计划一番!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这没什么好计划的,上武当山查明被囚者的身分,如此而已。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我们一路去!” “不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老哥,恕小弟失礼,这是门户私事,理应由小弟独力去办。” “话虽不错,但我不算外人,而且这桩公案我也有份。” “不,小弟坚持原则。” “小兄弟,两个人行事好有个商量……” 方珏断然地道:“这一点恕小弟方命!”偷生客”无可奈何地道:“你一定要单独去办?”方珏毫不思索地道:“是的!”“偷生客”吸了口气,道:“小兄弟,武当是名门大派,高手辈出,不可轻侮。”方珏道:“小弟知道!”双手一拱,正待离开,心意一转,道:“老哥,你这一路来可曾碰到一个白衣蒙面少女?” “白衣蒙面少女?” “是的,身手高得惊人,她自称‘小金凤’!” “人没遇见,这名号也不曾听说过。” “噢!那就算了。” “小兄弟在找她?” “是的!” 蓦在此刻,不远的暗影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:“不必找,我就在这里!”方珏与“偷生客”同时大吃一惊,以他两人的功力修为,竟然没发觉有人欺到近旁,两人的交谈很可能全被对方听去了,方珏定了定神,目注发话的方向道:“是小金凤姑娘么?” “不错!” “在下急于要与姑娘谈几句话。” “你可以过来,你那位朋友最好是暂时请便。” 方珏目注“偷生客”歉意地道:“老哥,对不起,事情就照刚才的决定。”“偷生客”语重心长地道,“小兄弟,千万小心,我走了!”说着,转身朝镇内奔回。方珏迫不及待地弹了过去,“小金凤”从一株树身后转了出来,一时之间,方珏不知道该如何启齿,姑姑南宫芳婷怀疑她是李筱娟本人,故意改变声音,掩藏本来面目,可是李筱娟没这高的身手,那她该是谁?真如她所说的,是李筱娟的密友?不管怎么样,今晚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。“小金凤”冷冷开口道:“你为什么要找我?”方珏想了想,干脆开门见山地道:“因为在下必须要找到李筱娟。”“小金凤”微哼了一声道:“你找她与我何干?”方珏道:“在下请求姑娘说出她的行踪下落。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你如此急于找她,为了什么?”方珏长长吐口气,道:“因为在下对她有责任。” “责任,什么样的责任?” “在下与她……已经有了夫妻的名分。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“这并不可笑!” “她本人同意了么?” “尊长做的主,她没理由反对。” “小金凤”向后退了数步,激声道:“如果她反对呢?”方珏心中一动,迫上前道:“姑娘能代她说话?”“小金凤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可以的!”方珏把心一横,道:“在下定要见她本人,听她亲口说!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她不想见你,也不愿见任何熟人。” “在下不会改变主意!” “我也一样!” “在下是以礼相求。” “我是据实回答。” “很好,现在第一件事,请姑娘除下面巾。” “办不到。” “要在下得罪么?” “我不在乎!” 方珏势成骑虎,他不愿对她动武,但又不能放弃机会,他非要找到李筱娟不可,心念数转之后,栗声道:“姑娘定要迫在下得罪么?”“小金凤”分毫不让地道:“我说过不在乎。”方珏喘了口大气,尽量隐忍着道:“姑娘,君子有成人之美,你这样做恰当么?”“小金凤”无动于衷地道:“我只知道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,你要我出卖她?”强词夺理,方珏心火直冒,寒声道:“这怎么会叫出卖?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不管怎么说,我不会改变心意。” “那就彼此彼此了!” “随便!” “如此在下得罪了……” “哼!” 事逼如此,方珏除了出手,没第二条路,一扬手,闪电般抓向对方的面巾,这一抓之势,迅厉奇诡,放眼江湖,真没几个人能躲得过,但事实大可不然,“小金凤”的反应快速得骇人,娇躯后仰,旋了开去,轻易地便躲过这一抓,破了脸,方珏便无顾忌了,在这一抓落空之下,手不收,变爪为掌,如影附形般切出,无意中已用上了“切金掌”。掌出,人杳,“小金凤”移形换位,已在两丈之外,这种身法简直形同鬼魅。方珏为之一怔。“小金凤”意外地又迫上前来,沉声道:“方珏,你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‘切金掌’可切石裂碑,咱们来对一掌试试,如果你有了保守,那是自误,准备了!”话声中,双掌立胸,娇躯半侧,做出一个怪姿势。方珏一阵忐忑,不是畏怯,而是怕“切金掌”在全力施为之下伤了对方,这是他所不愿的,因为双方无怨无仇,只是为了原则而赌一口气。“小金凤”咄咄逼人地道:“我要出手了!” 方珏被迫无奈,一咬牙,竖掌,待敌。 “呀!”栗叫一声,“小金凤”娇躯一动,方珏的双掌迅快地切了出去,怪事,“小金凤”没有出手,方珏发觉情况有异,收手已来不及,只有尽其所能急卸功劲,但也只能减去二三成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凄哼,“小金凤”栽了下去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二章 、武当索逆 方珏连呼吸都停止了,窒在当场。“小金凤”做了个虚势,引诱他出手,她却不还击,也没闪避,硬承“切金掌”一击,如非他反应快,硬撤了几成劲道,她势非当场横尸不可,这是为什么?“小金凤”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,雪白的前襟濡了一片鲜红,那是口血。方珏激颤地道:“姑娘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“小金凤”栗声道“你为什么不全力出手?为什么要保留功力?”方珏连退数步,圆睁着星目道:“这……这到底为什么?”“小金凤”厉笑了一声,道:“事与愿违,不说也罢。”方珏困惑万分,大声道:“什么事与愿违?”“小金凤”摇摇头,没答腔,幽幽转身挪动脚步。方珏晃身截在头里,激声道:“务请姑娘说明原委,同时见告李筱娟的下落。” “办不到!” “姑娘……” “让开!” “同样一句话,办不到!” “你有种就杀了我,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。” “在下没理由要杀人。” “那你就让开!” “办不到。” “你准备怎么样?” “在下只要找到李筱娟。” “我说不行。” “姑娘到底是谁?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 “我是谁与你毫不相干,这样做有我的理由,你不必知道。” 方珏又急又气,真有些哭笑不得,这内中到底有什么文章?对方不肯透露李筱娟的行踪,又说愿意死在自己手下,怪事,使人费解。想了想,再次横起心道:“请不要迫在下采取激烈行动!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我不在乎!”方珏气急之下,陡地伸手抓向对方的蒙面巾。“小金凤”厉吼道,“你敢?”这两个字似乎含有一种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,方珏的手已将触及蒙面巾,不由自主地又缩了回来,无可奈何地道:“姑娘为什么要这样?” “小金凤”娇躯一划,闪电般晃向侧方,方珏心念才动,她又转了一个方位,行动快得使方珏双眼发花,一连几闪,消失了,连方位都无法判定。方珏再告窒住,他实在想不透个中的蹊跷,只有一点可以认定,李筱娟不愿见他,然则由南宫芳婷做主所订的这桩婚事,结局将是什么? 方珏呆了半晌,索性抛开这件恼人的事,心意回到叛逆师叔裴震的身上,“偷生客”的消息如果正确,师父的遗命便可完成。于是,他豪情再生,动身奔向武当山。 武当,百年以来执剑派的牛耳,高级剑手自不乏人。这天,日出之后不久,武当山解剑池前,来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白衣书生,他,就是专程来查探被武当派囚禁的无名剑手根底的方珏。照武当派的规矩,任何人到此,必须解除兵刃,不许带剑上山。 方珏刚刚抵步,便有两名中年道士迎上前来,其中之一打了个问讯,道:“施主光临,有何贵事?” “找人!” “找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施主如何称呼?” “在下‘白儒’方珏!” 名号报出,两道士相顾失色,“白儒”是当今武林的风云人物。仍由那原先开口的道士发话道:“失敬,请问少侠找的是什么人?”方珏冷沉地道:“见到贵派掌门人,在下会说出来。” “少侠……要见敝派掌门?” “不错!” “请依规矩把兵刃交与贫道暂代保管。” 方珏胸有成竹,不假思索地道:“对不起,在下也有个规矩,剑不离身。”两道土勃然变色,另一个道:“请少侠尊重敝派的规矩!” “在下也请两位尊重在下个人的规矩。” “少侠,这规矩是不容破坏的,请解剑。” “如果在下说不呢?” “那……非常失礼,贫道等将尽力阻止。” “意思是动武?” “希望不发生这样的情况。” “两位能阻止得了在下么?” 另一个道士接口道:“为了维护祖师爷留下的规矩,一切在所不计。”方珏心念一转,不由大感踌躇,凭功力,没人阻止得了他,可是,他也是-个门派的继承人,不能不顾身分,武当派这规矩,是武林中人尽皆知的,但他姑姑南宫芳婷送他的这口霸剑是无价之宝,万一失闪,后果严重,而且此来寻人,说不定会动武,没有剑,事情就很难说了。思忖再三,最后还是决定以身分名头为重,缓缓解下霸剑,沉声道:“在下解剑,是尊重贵派规矩,并非怕人阻止。现在两位之一,可持在下兵刃,随在在下身旁,如何?”那道士面现难色道:“少侠,这……敝派没这项规矩。”方珏以断然的口吻道:“那在下只有带剑上山了!”说着,挪动脚步。两道士左右抄前?截在头里。方珏脚步不停,口里道:“请勿阻路!”单掌一挥,-道奇猛劲流应掌而发。人的名,树的影,两道土很有自知之明,不敢以卵击石,忙不迭地弹了开去,方珏当然是无意伤人,立即收手。蓦地,一个沉宏震耳的声音道:“施主请留步!”方珏回转身,只见现身的是-个痴肥的老道,目光炯炯如电炬,看来修为极深。两名道士齐齐稽首问讯,然后退了开去。方珏首先开口道:“道长如何称呼?” “贫道‘元虚’,职司下院掌院。” --竒@ 書#網¥q Ι & &δ u& # ω ā Ν g &. ℃ ǒ M-- “失敬!在下方珏,小号‘白儒’有要事求见贵掌门。” “有何贵事?” “见到贵掌门之后再说不迟。” “说与贫道也是一样。” “道长能做得了主?” 元虚老道变色道:“权衡轻重,也许能做主。”方珏神色一肃,低沉而有力地道:“在下请问被贵派囚禁石室达二十年之久的人是谁?”元虚老道陡地退了两个大步,脸上的肥肉一阵颤动,栗声道:“施主的目的何在?”看情形,有人被囚是事实,方珏力持平静地道:“在下只要知道那人是谁?”元虚老道直瞪着方珏,没有答话。方珏声音一冷,道:“道长做不了主,是么?”元虚老道目芒连闪,道:“施主怎知本山石室囚得有人?”方珏反问道:“是否确有其事?” “有!” “那就请道长赐告被囚者的身分?” “施主尚未回答贫道的问话?’’ “对不起,在下不回答任何问题。” “贫道亦然!” 方珏俊面一变,道:“那在下只好当面向贵掌门请教了。” “施主准备带剑上山?” “在下一向人不离剑。” “欺本派无人么?” “在下已经礼求在先。” “本派规矩绝不容破坏。” “否则的话呢?” “施主恐怕难以下武当山。” 方珏冷冷地一哂,道:“在没达到目的之前,在下根本就不打算下山。”元虚老道寒声道:“施主还是三思的好。” “在下是想好了才来的。” “定要带剑闯山?” “看来只好如此了!”顿了顿,又道:“假使道长回答了在下的问题,证明被囚者的身分,在下便可决定行止。” “事关本派机密,无法奉告。” 方珏暗忖如此耗下去,除了浪费时间口舌,不会有什么结果,还是直接找掌门人质询为上,当下剑眉一挑,道:“如此,在下只好干犯禁例了!”说完,转身便走。元虚老道沉哼了-声,先向两名弟子做了个手势,然后飞身拦截,两名弟子弹身疾离。方珏目芒一扫拦在身前的元虚老道,大声道:“道长是要迫在下动武么?”元虚老道怒声道:“三清圣地,不容亵渎!”就在此刻,十几名道士仗剑而至,纷占位置,把方珏围在中间,看情势,对方已布成了一座剑阵。武当的剑阵与少林的罗汉阵异曲同工,同样是为了合力应付强敌而设,不过,剑势的强弱要看各个布阵者的修为而定。方珏栗声道:“要流血么?”元虚老道宣了一声无量寿佛,沉声道:“施主自己决定吧。”每一名道士脸都沉如铅块,剑芒映日,交织成错综的夺目光彩。 “当!当!当!”钟声自下院破空响起,紧接着,各院观鸣钟应和,这是告警的讯号。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。方珏激动无比,他不希望有这种场面出现,但事不由己了。“呛”地一声龙吟,霸剑斜扬,左手紧握剑鞘,口里朗喝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元虚老道大声道:“施主如果改变主意,自动下山,贫道将下令撤去剑阵。”方珏把心一横,道:“在下要破剑阵上山!”元虚老道冷笑一声,道:“施主未免太小觑本派了!”说完,做了-个手势。剑阵开始有规律地旋动,部位形势不停地变幻,使人眼花缭乱- 个剑道好手,讲究的是心气神归一,心浮则气躁,气躁则神虚,功力便要大打折扣,终会被敌所乘,而所谓剑阵,浅显地说,就是一种有严密规律的群攻方式,化群为一,处处讲求配合与变化,无论攻守,都点线相连,控制了每一寸空间,一点动则数点应,绝不类于各个相搏时的拆招破式,每一点的动作都默守一种特定的成规,按规出剑,不必有任何顾虑。方珏不请剑阵的玄奥,但身为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,这些道理是耳熟能详的,于是,他一志凝神,静以待动,不为表面的形势所扰。剑阵正旋逆转,不断变幻,疾徐互参。方珏表现了-代剑手的超人定力,丝毫不为所动。剑阵停止转动,没有主动攻击。显而易见,他们的目的在困住方珏,等待高手应援,因为警讯业已发出。方珏当然知道对方的意图,他在考虑如何出手。就在此刻,一个极细的声音传人耳鼓:“对方以静制动,凭你的功力,可以用动破静,注意,三军可夺,帅也,把目标指定老道,快动手,对方增援的快到了。”是谁以密语传声指示破阵?方珏不遑追究,星目电张,注定元虚老道,“呀”地一声暴吼,霸剑以横扫千钧之势劈了出去。密响如连珠,众剑齐应,一攻就是三招。元虚老道变换了位置。方珏随之转动,又是一招绝式攻了出去,手出剑,目光却胶在元虚老道身上,他不理剑阵的变幻连演三绝招。折剑声与闷哼声齐传,阵脚大乱。方珏略不稍停,仍照定元虚老道的位置,全力攻出第四招,说是四招,其实其间毫无空隙,宛若-招。人影爆散,霸剑直抵元虚老道心窝。十几名道士,三名挂红,四名折剑,全木住了,个个惊魂出窍。武当剑阵驰誉武林,被人-举而破,是前所未有的事。像风雨骤歇,场面一下静得落针可闻。细如蜂鸣的声音再告入耳:“千万不可伤人流血!”元虚老道脸上的肥肉连连抽动,他身为下院掌院,在派中位份相当不低,现在被人剑指心窝,那滋味相当不好受。也许是胖人容易出汗,只这瞬息工夫,他额上的汗珠便滚滚而落,每一粒都有黄豆大。方珏深深透了口气,道:“道长,一句话,贵派囚禁的是什么人?”元虚老道激颤地道:“贫道无法奉告!”方珏气极,栗声道:“在下不在乎流血,道长别以为身在家门,便有所恃!”传声又道:“方珏,立即回头下山,你这样办不了事,必须改弦易辙。”方珏闻言之下,大感困惑,这传声的人是谁?难道他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?一阵踌躇之后,片言不发,收剑反身,电奔而去。众道士大感错愕,谁也猜不透方珏何以突然离去。 数十名老少不等的道士蜂拥下山,方珏循路飞泻下山。一个声音发自路边的林中:“这里来!”方珏心中一动,急刹身形踅人林中,只见一条人影朝这边招招手,穿林而去,方珏跟踪疾追,不久,来到一个极为隐僻的地方,人影倏停回身,方珏脱口道:“原来是老哥,你怎么也来了?”对方,正是化身老学究的“偷生客”,方珏前来武当索人,只他一人知道。“偷生客”沉声道:“我不放心小兄弟单枪匹马闯武当,所以跟了来。”方珏剑肩一蹙,道:“老哥为什么要小弟退身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当然是有道理的。”方珏道:“什么道理?”“偷生客”徐缓地道:“你忽略了三个大问题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四十三章 、技震三清 方珏一怔神,道:“什么三个大问题?”“偷生客”正色道:“第一,你此来是找人,并非寻仇索怨,伤人流血,只有愤事……”方珏道:“小弟没存心伤人,被剑阵所困,情非得已。”“偷生客”接着道:“第二,登山解剑是武当祖传的规矩,人所共知,你带剑闯山,将被视为敌人入侵,还能办得了事么?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最主要的是第三点,说被囚的是裴震,只是猜测,不能认定,如果你指名索人,万一不是,此事传扬出去,要找人便更难,如果真的是,武当派囚禁了他二十年,必有重大原因,他们不会随便交人,而你实际上并不认识裴震,见了他本人你也无法辨明真伪,如果其中有了差错,岂非是件憾事,你认为老哥我说的如何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 “先查明被囚禁的人是谁,如果证实是裴震,你便可以一门之长的身份,光明正大地拜山索人。” “如何查法?” “我们等老偷儿的回音。” 方珏心头-震,道:“等‘土行仙’的消息?”“偷生客”点头道:“不错,只有老偷儿能辨认裴震的真面目,由他去暗中设法踩探。” “他人呢?” “从后峰上山去了,是我半路碰上他,邀他来的。” “老偷儿去闯山,妥当么?” “只是暗中查探,不会滋事的。” “老哥不是说过,那石屋被划为禁地……” “唯其如此,只有老偷儿能办到。” 蓦在此刻,一个声音道:“办个屁,砸了!”人随声现,赫然是“土行仙”。方珏急声道:“前辈,怎么砸了?”“土行仙”铲头杖一顿,坐了下去,吹胡瞪眼,好半晌才道:“一个白衣蒙面女子,把事情搅砸了。”方珏骇然大震道:“白衣蒙面女?”“土行仙”气鼓鼓地道:“可不是,老夫到地头,发觉情况不对,石屋四周戒备森严,现场一片凌乱,兼之又是大白天,根本无从着手,后来才听说一个白衣蒙面少女闯禁劫人,伤了十几个杂毛,没得手,走了,再加上你这白衣书生在解剑池边一闹,整个上清宫都沸腾了……”“偷生客”惊声道:“白衣蒙面少女……小兄弟,是那晚找上你的那妞儿么?”方珏激动无比,“小金凤”何以会插上一手?她自称是李筱娟的密友,但对她自己的来历和李筱娟的行踪却守口如瓶,那晚她诱迫自己出手,故意不还手,几乎毁在“切金掌”下,这是为什么?为什么?“土行仙”翻眼道:“白衣蒙面女是何许人物?”方珏摇头道:“晚辈也摸不清她的来历。”“偷生客”皱紧了眉头道:“想不到会节外生枝,现在该怎么办?”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反正事情已经闹开了,武当方面已经有了戒备,只有走下策,明里去查问。”方珏道:“解剑拜山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当然,我们不能冒武林的大不韪,破坏人家的规矩。”方珏为难地道:“可是……这柄剑并非凡品,万-有了失闪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淡淡地道:“这还不简单,把剑暂交老夫,你徒手登山,假使必须要动剑时,老夫保证随时供应,如何?”方珏笑笑道:“这是个好办法!”“偷生客”沉重地道:“最好是尽量避免动干戈,对了,小兄弟,有句话得先嘱咐你……” “老哥有什么指示?” “武当剑阵不可轻侮,刚才在池畔布阵的,只是三四流的角色,如果换了一流高手,情形可就两样了,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应付……” “什么办法?” “制敌先机,各个击破,切不可让对方有成阵的机会。” “敬谢指点。” “好,你走吧!” “那……两位呢?” 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我们不拜山,只在暗中看热闹,必要时才采取行动,老夫我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人物,不在乎那些牛鼻子如何指责!”方珏不由莞尔道:“那晚辈就先走一步了!”拱拱手,弹身掠去。 方珏在武当下院掌院元虚老道陪同下,直登上清官。到了宫前广场,一看,不由暗自一震,只见数十道众,业已严阵以待,居中一个貌相威严的老道,身穿杏黄道袍,道冠巍峨,元虚老道低声道:“敝掌门‘元真’已在候驾!”说完,疾步超到头里,向掌门人“元真道长”施礼参见,低语了数声,然后退到一边。堂堂掌门之尊,居然先发驾等候,显示出事态相当不寻常。方珏在距群道两丈不到之处停了脚步,从容抱拳道:“武林末学方珏见过掌门人,请恕冒渎之罪。”武当掌门问讯还礼,冷沉地道:“听说少侠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有何贵事?” “晚辈想请问为贵派拘禁者的身分?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晚辈想证明被禁者是否晚辈要找的人。” “少侠要找的人是谁?” 方珏不由一窒,他不愿说出裴震之名,想了想,道:“请掌门人赐告,如非想象中人,晚辈立即下山。”武当掌门目芒一闪,道:“这么,少侠不知道被囚禁的人是谁?” “是的!” “少侠何以知道有人被禁?” “是听说的。” “事关本门秘密,少侠何处听说?” 无数道凌厉的目光,全迫注到方珏面上。方珏又是一窒,他当然不能牵扯上“偷生客”,只好硬起头皮道:“消息来源恕晚辈不便奉告。”武当掌门沉凝地道:“如此,本座郑重宣告,被禁者绝对与少侠无关。”方珏一听发了急,脱口道:“掌门人怎能断定与晚辈无关?”蓦在此刻,只见一名道士气急败坏地奔来,向掌门人身侧一名老道匆匆禀报了数语,那老道登时神色大变,转向掌门人躬身道:“禀掌门,悔罪室受禁者被人劫走,负责守护的弟子八人受伤。”武当掌门登时目爆精光,栗声道:“受禁者被劫?” “是的!” “速到现场查勘!” “领法谕!” 老道转身招招手,率同另四名弟子疾步离去,这变故震撼了全场,群情激愤。方珏心头剧震,暗忖:“定是‘偷生客’与‘土行仙’乘自己来前山的机会,从后山把人劫走,这一来,没什么理可讲了,势必要掀起轩然大波。”武当掌门涵养功夫再深,也无法自制了,这对武当派是一种严重的侮辱,激动得簌簌而抖,厉声喝道:“少侠是欺武当无人么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晚辈并不知情。”群道在未奉令之前,不敢妄动,但那激愤与蠢然欲动的情绪,是显而易见的,场面在刹那之间充满了火爆,所有的目光,全进出杀芒。武当掌门抬手道:“强辩是多余,把人擒下!”-声令出,两名魁梧的中年道士仗剑扑向方珏,剑挟雷霆之威,罩身暴袭,势道惊人。除了应敌,方珏再无别的路走,两老劫走被禁者,责任当然仍由他承担,当下双掌一错,分迎着两剑切去。徒手搏剑,硬封硬挡,的确是罕见的惊人之举。金铁振鸣声中,两支剑硬被荡了开去,两道士也被震得踉跄倒退,全场为之骇然,人人面目失色。两道士怒发如狂,乍退又进。方珏叫道:“在下不想伤人!”身形幽灵似一旋,脱出双剑交击的范围,闪电般反切一掌,近身的道土反应也够快,本能地回剑反扫,但就慢了那么一丝丝。闷哼声中,那道士前跄八尺,张口射出一股血箭,立即有两老两少四名道士飞扑应援。方珏双目尽赤,“切金掌”以无比的威势切划封劈,惊呼声中,一支长剑破空飞去,攻势一窒,方珏又旋出圈外。场心一共六名道士,齐齐暴喝一声,纷攻而上。方珏无意伤人,以免弄成不可收拾之局,左掌向左一伸,一道劈空掌力卷了出去,右掌如式施为,然后双掌疾收,错步,全力劈向正面,三个动作,浑如一式,左右进击的被阻滞,正面的被奇猛的掌力震得跌撞开去,方珏乘此时机,划身换了一个方位,暴喝道:“住手!”这一喝,贯足了丹田内力,犹如黄钟大吕,震得人耳膜欲裂。场内众道士被镇住了。方珏接道又大声道:“有理讲理,在下不想使三清圣地沾上血腥。”武当掌门脸孔变了形。蓦地,-个声音道:“白儒,接剑!”随着话声,一柄剑破空飞来。方珏立即意识到是“土行仙”送剑来了,身形一弹,跃起两丈高下,伸手抄住霸剑,然后飘然坠地,点尘不惊。利器在握,方珏的心完全踏实了。全场又是一阵骚动。“偷生客”与“土行仙”双双现在五丈外的场边,方珏的目芒扫向二老,心里十分困惑,他俩在此现身,被劫走的人呢?武当掌门宏喝一声:“排阵,先擒人!”场中人影弹开,换上了四老三中年七个道士,不用说,这七名道士当是第一流的好手。方珏忆起“偷生客”交代过的话,霸剑出鞘,移形换位,掠向当先占位的一名老道,老道举剑疾攻,“锵”然一声,老道连连倒退,方珏毫不迟疑地又扑向对角方向的高手,剑芒闪处,那名高手又被迫离占好的位置,方珏返身又攻向外缘的一名中年道士,这一来,阵势大乱,根本无法布置。武当掌门见事不谐,大声发令道:“尔等暂时退开!”七道士退了开去,方珏停身在偏角方位,避开了阵眼位置。“偷生客”疾步来到方珏身旁,“土行仙”在原地不动,他的老规矩,非万不得已不和人动手。方珏低声道:“老哥,被禁的是裴震么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人……不是两位带走么?” “没有,我们到现场时,人已被劫走了……” 方珏骇然。原先奉命到悔罪室查勘的老道回到现场,向掌门人低语了数声,然后退了开去,掌门人脸色连变,目光射向方珏,沉声道:“劫人的那两位女施主与少侠是什么关系?”方珏愕然,想不到劫人的是两个女的,该是谁?目的何在?看来十有九是白衣蒙面女子“小金凤”,那另一个会是李筱娟么?念及李筱娟,方珏不由一阵激动,当下定了定神,道:“晚辈说过不知情。”武当掌门道:“少侠为何要否认,你们本是一路的!”方珏大声道:“晚辈一言九鼎,不知情就是不知情。”群道中突然起了一阵惊呼,所有的目光,全集中射向广场的另一端,方珏心中一动,转身望去,也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。只见一个女人,平托着一个男人,向这边蹒跚行来,后随的,赫然是白衣蒙面女“小金凤”。那男人就是被劫走的人么?为什么又送回来?所有的目光全直了。渐行渐近,方珏认出那托着男人的女人竟然是姑姑南宫芳婷,登时血行加速,激越万状,情绪为之一阵紊乱。“偷生客”激声道:“怪事!” 顾盼间二女来到近前,只见南宫芳婷粉腮泛紫,目蕴怨毒,腮边还有泪痕,她托着的竟然是一个须发虬结,五官不辨的怪人。群道连掌门在内,莫不面目失色。方珏迎了上去,颤声唤了一声:“姑姑!”南宫芳婷没有反应,直走到群道身前丈许之处,轻轻把人放下。那怪人双目无神,缓慢地坐了起来,白衣蒙面少女紧随在南宫芳婷身边。武当掌门栗声发话道:“女施主此举何意?”南宫芳婷娇躯发颤,久久才道:“武当自命名门大派,却做出这等不人道的事,我……要讨公道。”方珏完全迷惑了,这怪人是师门叛逆裴震么?姑姑是在做什么,为什么说要讨公道?武当群道“唰”地散开,形成了一个包围圈。掌门“元真”目中精芒闪烁,沉凝地道:“本座愿意先听听女施主的解说。”南宫芳婷冷厉地道:“把一个好好的人废去武功,关禁了将近二十年,这是什么意思?”武当掌门道:“女施主凭什么身分质问本座?”南宫芳婷咬牙道:“我是他的妻子,他是我的丈夫,够资格讨公道么?”此语一出,满场震惊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四章 、道院疑云 方珏连退三个大步,目瞪口张,丈夫,这被囚的竟然会是姑丈,太不可思议了,以前,曾经向姑姑问及姑丈,但姑姑秘而不答。一名老道插口道:“他是女施主的丈夫?”南宫芳婷“唔”了一声,武当掌门眉毛一阵颤动。如果这被囚者便是裴震,事实上非正以门规不可,而他是姑丈这该怎么办?方珏弹步靠近南宫芳婷,栗声道:“姑姑,他是姑丈?” “不错。” “姑姑原本知道他被囚禁?” “不知道,今天才知道,这些年来,我一直认为他无情无义,抛弃了我。” “我们带姑丈离开再说吧!” “他不肯!” “不肯,为什么?” “他…… “姑姑,姑丈的尊讳是什么?” “大风剑客楚云!” 方珏一震,脱口道:“他……不是裴震?”南宫芳婷挑眉道:“你怎么会想到他是裴震?”方珏默然,他庆幸姑丈不是裴震,但又懊丧于此行扑空,裴震失踪了二十年,消息杳然,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,神秘失踪,实在难以索解。武当掌门沉声发话道:“女施主要替这叛徒讨公道?” “不错!” “什么理由?” “贵派把他废了武功,囚禁了近二十年,天下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么?” “这是本门的秘密。” 南宫芳婷厉声道:“他是我的丈夫,什么秘密?” 武当掌门目中棱芒一闪,道:“女施主既是他的妻子,该知道他的身分……”南宫芳婷略略一窒,道:“什么身分?”武当掌门道:“他是本门俗家弟子,干犯了本门禁律,照一般武林律例,该受极刑处治,本门祖师上体天心,废除了极刑,该受判以终生悔罪思过,以为所有弟子戒,这不能评为残忍,女施主与他有夫妻之义,揆情度理,本座不愿追究闯禁劫人的不当举措,愿女施主三思。”方珏忍不住道:“掌门人的意思,仍要拘禁他一辈子?”武当掌门严肃地道:“律不可废!”南宫芳婷激越地道:“小女子愿意听听他犯了何戒何律?” “这是属于门派的秘密。” “可是小女子是他的发妻,有权知道。” “这要求太过分……” “掌门人,小女子没有率性而为采取激烈行动,是尊重贵派的声誉,斗胆说一句,小女子要带人走,恐怕无人能阻。” 语带威胁,在场的武当弟子,全为之勃然作色。武当掌门凝声道:“女施主视本派为何物?”南宫芳婷毫不示怯地道:“小女子礼求于先!”武当道土还不知道南宫芳婷是盖世恐怖人物“血牡丹”的传人,否则的话,场面不会如此轻松,方珏心下明白,凭他姑侄俩,再加上“小金凤”,足可把上清宫搅翻,后果根本不堪想象。“小金凤”一直没开口,不知是为什么,“偷生客”与“土行仙”也缄口作壁上观。武当掌门袍袖一挥,道:“言止于此,请各位下山。”南宫芳婷冷厉地道:“二十年不见天日,功力被废,足可抵销任何过犯,人,小女子要带走,如不见允的话,小女子不负后果之责,请掌门人再做考虑。”群道中有人怒哼出声。空气骤呈紧张,一场杀劫,似乎在所难免。“大风剑客”楚云突地摇晃着站起身来,栗声道:“婷妹……我……对不起你,不敢求你原谅,只求你……离开……”南宫芳婷厉叫道:“办不到,要离开我们一起走。” “请……不要增加我的罪孽,婷妹,一失足成千古恨,请让我能瞑目。” “你……”南宫芳婷眸中涌现了泪光。 “婷妹,我是武当逆徒,我是武林罪人,没有资格再活在世上,活着,对我是一种痛苦,是一种负担,能见你……最后一面,我已经满足了……” 南宫芳婷抓住楚云的肩头,连连摇撼,哭叫道:“说,你犯了何律何条,说……你说呀?”楚云闭了闭眼,喘息着道:“我……百死难辞其咎,这笔债……应由‘天下第一剑’裴震来偿,我……受他的蛊惑,铸下了无可弥补的大错……”方珏血脉贲张,厉叫道:“裴震?”南宫芳婷也急叫道:“裴震怎么样?”楚云摇摇头,悲愤地道:“事关师门清誉,我不能说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我一定要知道,说出来!”楚云侧面向南宫芳婷,激越地道:“婷妹,不要逼我,身为武当弟子,得受门规约束。”南宫芳婷咬咬牙,道:“不说也可以,你跟我走!” “不!” “不?你……” “二十年前的楚云早已死了,现在活着的,只是一副负了重罪的躯壳。” “我非带你走不可!” 武当掌门冷沉地道:“女施主要破坏本派的律法?”南宫芳婷把心一横,道:“掌门人不愿见三清圣地沾染血腥吧?”这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,使在场的武当弟子个个气愤填膺。武当掌门脸色一变,但仍不失尊严地道:“为了维护派誉,本门不惜一切牺牲。”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,群道有蠢然欲动之势。方珏心头一片凌乱。如果事情闹僵了,该不该动手?姑姑固执己见,对武当来说,无疑地是一种侮辱,但夫妻连体同命,她当然不能任由丈夫永沦囚室,而这桩公案,偏偏又牵扯到裴震……楚云突然凄厉地嘶吼道:“你们走,我目前的身分是本门百死莫赎的罪人……”南宫芳婷转向方珏道:“你带人,我断后!”方珏大感踌躇,看来这一场杀劫无可避免。武当掌门的手扬了起来,只要他开口发令,血腥的序幕便要拉开。“偷生客”与“土行仙”面面相觑,他俩是局外人,不能伸手,也无法阻止。所有怒愤带煞的目光全集中向南宫芳婷。就在这将要爆炸的场面下,楚云突地大叫一声,朝掌门人跪了下去,膝行数尺,厉叫道:“弟子成全门规!”说完,猝然以前额猛叩地上石板。变生仓促,出乎所有的意料之外,谁也料不到楚云会来这一手,南宫芳婷尖叫一声,扑了过去,方珏与“小金凤”也双双扑上。但,迟了那么半步,来不及阻止了,“砰”地一声,挟以半声惨嗥,楚云趴伏下去。南宫芳婷一把拉起楚云,只见他前额裂碎,血涌如泉。惨状令人不忍卒睹,群道爆出一阵惊呼,方珏与“小金凤”呆住了。武当掌门放落手,老脸连连抽动,高宣了一声:“无量佛,祖师慈悲!”南害芳婷脸孔变了形,抱住血污淋漓的楚云,娇躯簌簌直抖,没有泪,眸子里抖露出一片怨毒的芒影。楚云一阵狂喘之后,血脸俯下,咽了气。南宫芳婷突然凄厉地狂笑起来,狂笑当哭,尖厉破空,所有在场的全被这笑声震得心摇神夺,似乎整个的空间全被这刺耳的笑声充满。所有在场的情绪随着笑声滚沸。 久久,笑声止歇,紧接的是一片死寂。南宫芳婷缓缓放下楚云的尸体,喃喃地道:“云哥,二十年生死两茫茫,年华已逝,幸福早埋,想不到噩梦醒时,我赶来送你的终,这是命运?是天意?还是人为?”语语念怨,字字带悲,多惨酷的画面。“小金凤”横移一步,拉住南宫芳婷的手臂,哀声道:“这是谁造成的?”方珏脱口大叫道:“裴震!此獠不除,我誓不为人。”南宫芳婷猛地甩脱了“小金凤”的手,弹前八尺,厉叫道:“我要杀人!”方珏心头剧颤,打了一个哆嗦,南宫芳婷是一代恐怖人物“血牡丹”的传人,他曾见过她杀人于无形,如果挟愤出手的话,上清官前势必尸山血海,当下疾步上前,栗声道:“姑姑,你冷静些!”南宫芳婷一摔手,道:“你们全走,这是我个人的事,我不想活着下武当山。”群道震惊狂乱,表情极为复杂。武当掌门语音沉重万分地道:“女施主,真的要制造杀劫么?”南宫芳婷怨毒地道:“我要杀到我自己倒下为止!”武当掌门厉喝一声:“戒备!”人影闪电般一阵晃动,由七名老道布成了剑阵,把方珏、南宫芳婷、“小金凤”三人围在阵中,外围又布了两重-,从井然有序的位置看来,显然是配合剑阵的布置。这可能是武当前所未有的临敌阵势。方珏神情激动地道:“姑姑,我们的对象应该是裴震,先问明情况。”南宫芳婷狂声道:“杀!”这血腥气味极浓的字眼,使全场杀机弥漫。方珏心念电转:“照姑丈楚云所透露的,始作俑者是裴震,楚云是武当的俗家弟子,犯了门规,应该接受制裁,正如自己苦苦追索裴震一样,武当本身的立场与措置并无不当,如果诉之于武力,结果会是什么?自己目前已可算是武扬门的一门之长,行事为人,须有一定的准则,才不致贻羞武林。”心念之中,转向南宫芳婷,沉凝地道:“姑姑,门有门规,派有派律,姑丈身为武当俗家弟子,应该受门规控制,如果我们违情悖理,得到的将是什么?”南宫芳婷厉声道:“你姑丈不能白死,你……你是什么意思?” 方珏向后挪了一步,道:“姑姑,姑丈没白死,他自决乃是维护门规的尊严,全弟子之道,我们追究的,应该是姑丈获罪的原因……” “你可以走,我没要你留下。” “姑姑……” “你走!” “……”方珏张口无言。 就在此刻,外围突然响起了喝叱之声:“什么人?站住!”这一声呼呀,转移了全场的目光,只见数名道士,仗剑拦住了一个蓬头垢面,鹑衣百结的老丐。丐帮弟子一向不干预江湖恩怨,这老丐何以会闯上武当山?所有在场的,全惊异莫明。下院掌院元虚职司所在,立即弹身奔了过去,那老丐迎着元虚低语了数声,元虚显然极度震惊,挥退了拦阻的弟子,匆匆奔回掌门人身前,低声禀告了一番,武当掌门神色大变。那突如其来的老丐拖着沉重的脚步,直入剑阵中央,先扫了地上楚云的尸身一眼,摇摇头,然后面对掌门,在尸身旁坐了下去。南宫芳婷与“小金凤”也被这怪事惊怔了。方珏侧转身,惊疑地道;“阁下这是做什么?”老丐瞄了方珏一眼,没答话。武当掌门的脸色一变,突地扬手洪声道:“撤阵,全部离开!”群道错愕莫名,完全不知是一回什么事,但掌门业已下令,只好纷纷躬身退离现场,最后,只剩下武当掌门单独留在现场。“偷生客”与“土行仙”双双奔了过来,惊奇地望着这神秘的老丐。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阁下是丐帮高人?”老丐相应不理,缓缓起身,将一包东西双手奉与武当掌门,然后又退回楚云的尸身旁,盘膝坐下,从衣底抽出一柄长剑,横在膝头上。这简直是不可思议,疑云罩满每一个人的心头。武当掌门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,向前挪近了丈许,一反刚才的威严神情,激越地道:“想不到你竟然还活在世上!” ------------ 第四十五章 、耸闻秘辛 这老丐是谁?他为什么会有这异常的举动?他交给武当掌门的是什么东西?武当掌门对他何以用这种口吻说话?老丐手抚楚云的尸体,怆声道:“天作孽,犹可为,人作孽,不可活,一念之差,害己害人,贻羞武林,玷辱师门,你……死得好。”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阁下究竟是谁?”老丐没抬头,冷冷地反问道:“你又是谁?”南宫芳婷激声道:“我是楚云的未亡人!”老丐猛抬头,目爆奇芒,凝视了南宫芳婷半晌,叹口气,黯然道:“我们师徒同科,门户罪人。”南宫芳婷愕然,方珏也愕然,想不到这老丐会是“大风剑客”楚云的师父,这内中到底是什么蹊跷?武当掌门颤声道:“元通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老丐闭了闭眼,道:“掌门师兄,弟子二十年苟活偷生,目的是追回失物,赎前愆于万一,幸赖祖师有灵,失物归门,奸邪授首,弟子身为武当门下,理应返门全本门圣律,区区苦衷,求师兄慈悲。” 这老丐竟然是武当高徒,而且是掌门人的师弟,的确出人意料之外,他犯了什么错?与他所收的俗家弟子楚云,又有什么干连?武当掌门回身面对宫门,躬身问讯,喃喃祝祷了一番,然后又回过头来,严厉地道:“元通,你准备何以自处?”老丐忽地变得很平静地道:“弟子有自处之道,现在先请这几位施主离开。”南宫芳婷厉叫道:“前辈,先夫楚云犯何规何条,落得如此下场?” “大逆不道。欺师辱门!” “请明白见示?” “这是武当家事,女施主不必置喙。” “我要知道。” “贫道无法相告!” 方珏突地想到姑丈楚云自决前曾说过的一句话,曾提到裴震之名,而这老丐又说奸邪授首,莫非……心念之中,栗声道:“老前辈,晚辈只请问一句话,务请见示!” “你是……江湖盛传的白儒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要问什么?” “老前辈所说的奸邪是谁?” “你师叔裴震!” 宝 书 网 w w w . b a o s h u 2 . c o m 方珏登时血脉贲张,大声道:“他人呢?”老丐咬咬牙,道:“你可以到粉青河畔,荆山西麓的文武庙替他收尸。”方珏连退三个大步,星目暴睁,急吼道:“老前辈杀了他?”老丐道:“不错,贫道偷生了十几年。为的就是这个。”方珏手脚发麻,脑内嗡嗡作响,身躯也簌簌抖个不住,裴震已死,清理门户的愿望是落空了。武当掌门沉声道:“请各位施主下山!”南宫芳婷脱口道:“不!” “女施主还有话说?” “我要公道。” “家法门规之下,公道二字从何说起?” “我还没明白事情的始末。” “土行仙”突地冲到南宫芳婷身边,沉凝十分地道:“大妹子,老夫与令兄南宫谨生前是至交好友,请听老夫一言……”南宫芳婷瞪着“土行仙”道:“请讲!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大妹子是武林人,也曾为人徒,当知道尊重别人的门规,不能贻同道以话柄,人死不能复生,请大妹子节哀顺变,离开!” “要我……认命?” “这是没办法的事,只好如此。” “但他死的……不明不白!” “老夫已然明白了,稍时再相告。”说完,转向武当掌门,抱拳道:“掌门人,容区区进一言,死者是贵派俗家弟子,已经以死赎罪,保全了贵门律法的尊严,但他依习惯来说,并不是全真身分,所以请掌门俯允,遗体由他的未亡人带走安葬,比较妥当。”武当掌门略作思索之后,点点头,表示答应所求。南宫芳婷正要开口,老丐突地怪叫一声:“祖师慈悲,不肖弟子元通请祖师接引!”身躯猛震,口血狂喷,自断心脉而亡。方珏为之头皮发炸,这是门户中的大悲剧。南宫芳婷猛一跺脚,抱起她丈夫的遗体,转身蹒跚行去,方珏等一行,尾随离去。 这里是武当山侧后的——座峰头。日头已经歇山,泛出了软弱但刺目的赤芒。南宫芳婷、方珏、“小金凤”、“土行仙”及“偷生客”等,围在一堆新土之前,墓碑上刻着:“故大风剑客楚云之墓”,后署未亡人南宫芳婷泣立。现场气氛一片凄凉。方珏开口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前辈曾说,知道这段公案的始末?”这一问,所有迫切的目光全投向了“土行仙”。“土行仙”悠悠开口道:“这是一桩武林秘辛,如非今天的事,老夫也无法打破心中蕴积了近二十年的疑团,这段秘辛是‘长舌道人’生前透露的,他无事不知,只对这件疑案知道一半……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怎么样?”“土行仙”深深吐了口气,道:“长话短叙吧,当年有八个自命不凡的特级剑道高手,约了时地,争夺‘天下第一剑’的头衔,那老丐模样的‘元通道长’,是武当百年来最杰出的高手,代表该派争取这荣誉,想不到中途发生了变故,使武当派抬不起头……”方珏忍不住又插口道:“什么变故?”“土行仙”目芒一闪,道:“据说,武当派有一本十分艰深的剑法秘笈,非上乘资质无法参修,百年来,‘元通道长’算是该派仅见的奇材,为了发扬剑道,也为了荣誉,武当是剑道宗祖,所以天下第-剑的荣衔,志在必得,于是,这本封存了很久的秘笈便交由他习参,而在剑会前,秘笈突告失窃……”方珏似乎悟到了什么,“嗯”了一声。“土行仙”扫了南宫芳婷一眼,接下去又道:“秘笈失窃,对武当来说,是-件相当严重的事,还不止此,‘元通道长’是众所瞩目的夺魁者,忽然临阵怯敌,中途退出比赛……”南宫芳婷寒着脸道:“为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叹口气,道:“为什么不知道,反正等于把天下第-剑的宝座,拱手让与裴震,事后,江湖中传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,‘元通道长’不守清规,与一个叫楚香凝的女子,发生了暖昧,而后,他杀了她。”方珏脱口惊呼道:“有这等事?”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楚香凝?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道:“不错,楚香凝,大妹子……你应该认识她的。”南宫芳婷粉腮连变,咬着牙道:“我听说过,但没见过,也不知道这桩丑闻,她是我的大姑……”方珏激声道:“楚云的姐姐?”一直不曾开口的“偷生客”悠悠地道:“我明白了,这件事我也有耳闻……”方珏转过目光道:“老哥明白什么?”“偷生客”沉缓地道:“楚香凝有个不太雅的外号叫‘玉面狐’……”说着,觑了南宫芳婷一眼,才又接下去道:“她曾与裴震双宿双飞!”方珏圆睁星目道:“楚香凝是裴震的爱人?”“偷生客”点点头,道:“不错,你只要把先后的片断连在一起,事实就非常明显了。”“土行仙”大声道:“是啊!这是武林中绝无仅有的最卑鄙,最恶毒的阴谋,武当‘元通’是牺牲者,楚云是被利用的工具,裴震是主谋,目的在取天下第一剑的宝座,而这桩下流阴谋之能得逞,‘玉面狐’是其中的重要角色……”南宫芳婷垂下了头,喃喃自语道:“我看错了人,感情蒙蔽了我的灵智,我……唉!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那,元通道长’交给掌门人的东西,便是被窃的秘笈了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一点不错!”方珏愤慨地道:“元通老道死得太不值。”“偷生客”吐了口长气,欲言又止,他本来想说楚云死有余辜,但怕刺激到南宫芳婷,所以把到口边的话咽回去了。方珏的目光瞟到“小金凤”身上,登时胶住了,他要乘这机会解开心里的结,疑团闷在心卫相当不好受,而最重要的是他必须问出未婚妻李筱娟的下落,他不愿放过这机会。“小金凤”别转头去,似平不愿接触方珏如刃的目光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六章 、狐狼之配 方珏开口道:“姑娘到底是谁?”“小金凤”充耳不闻,没答腔。方珏朝她迫近-步,道:“姑娘不说来历也可以,但请说出李筱娟的下落。”“小金凤”回过头,以异样的声调道:“她不愿再见你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她没脸见你。” 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 “一个大闺女,任一个陌生男人恣意欣赏胴体,她……还有脸见人?” 方珏激声道:“那是意外,她本身没有错,她仍是清白的,而且那狼子也已付出代价。”“小金凤”幽幽地道:“那是你的看法。”方珏一错牙,道:“姑娘上次引诱在下出手,却故意不还手,那又为什么?”“小金凤”久久才应道:“我想死在你的手下。”方珏全身一震,狂声道:“为什么?”“小金凤”颤抖地道:“既然不能如愿,我就不必告诉你。”方珏断然地道:“在下今天非要知道不可!”“小金凤”厉声道:“不要逼我!”方珏又迫近-大步,已到了“小金凤”身前伸手可及之处,栗声道:“在下决不改变主意。”南宫芳婷皱眉道:“方珏,你不要这样!”方珏激越无比地道:“姑姑,要侄儿怎样?您明明知道内幕的。却也跟着来骗我………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姑娘何苦钻牛角尖?”“偷生客”也接话道:“姑娘,何必自苦乃尔?”方珏一听这两个老江湖话中有话,暗忖:莫非他俩已看出什么端倪来了,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,心念之中,正待……“小金凤”突地飘开丈许,颤声道:“方珏,你真的要知道真相?” “是的。” “很好,我们换个地方。” “换个地方?” “谈私事,当然不能公开张扬。” 方珏把目光望向南宫芳婷,意在探询,南宫芳婷微一点头,方珏这才拱手向“偷生客”与”土行仙”道:“二位,请诸多包涵!”说完,朝“小金凤”一抬手,道:“请吧!”“小金凤”弹起身形,方珏跟着驰去。 夜幕低垂,星星在眨眼。方珏随着“小金凤”风驰电掣般朝群山深处奔去,不久,来到一道山涧边,双双停了下来,相对站立,方珏开口道:“姑娘准备告诉在下些什么?”“小金凤”以低沉的音调道:“你锲而不舍地追查李筱娟的下落,为什么?”方珏硬着头皮道:“因为我们已经订了婚约。” “她本人同意么?” “在下就是要当面问她。” 竒*書*蛧*w*W*W*.*q*Ι*s*ú*W*ǎ*Й*G*.*℃*O*m “如果她反对呢?” “她没理由反对。” “有!” “什么理由?” “她不愿接受怜悯与施舍。” “是她说的么?” “不错,她亲口说的。” 方珏激动地道:“在下要亲自证明。”“小金凤”道:“我说的等于她说的一样。” “这怎可说是怜悯,施舍?” “各人有各人的想法。” “请姑娘展示真面目。” “这对你没好处。” “在下不考虑好处还是坏处,只想知道姑娘是谁?” “如我不答应呢?” “在下只好动于。” “方珏,你……真的爱李筱娟?” “是的!” “但她……不配接受你的爱。” “说来说去,姑娘等于什么也没告诉在下……” “你知道这些就够了。” “不!” “小金凤”窒了片刻,像突然下了决心似的道:“好,如果你能答应我-个条件,我就把一切告诉你!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什么条件?”“小金凤”-字一顿地道:“永远退出江湖!”方珏心头一震,道:“办不到!”“小金凤”寒声道:“那就-切免谈。”方珏感到有些牙痒痒,尽量抑制住狂动的情绪道:“姑娘,武士的生命寄托在江湖,……这条件未免太……” “江湖中有什么值得你贪恋?” “在下还有些恩怨未了。” “那好,等你恩怨了了之后我们再谈。” 迹近刁难,方珏不由心火直冒,闪电般出手抓向对方的蒙面巾,这一抓是蓄意的,奇、快、稳、准兼备,蒙面巾应手而落。一声惊叫,“小金凤”电掠而去。她去得太快,兼之又是夜暗,方珏没看清对方的真面目,更是急气交加,大喝一声,“别走!”弹身就待追去。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:“别追了!”方珏急刹身形,离原位置已有四五丈-条人影闪现身前,赫然是他的姑姑南宫芳婷,不用说,她定是暗中尾随而至的,方珏狂声道:“姑姑,为什么要阻止我?” “没有追的必要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不一定追得上,追上了反而把事情弄僵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知道她是谁?” “是谁?” “她就是李筱娟本人。” 方珏呆了一呆,激情地大叫道:“是她?”南宫芳婷点点头。方珏忘形地抓住南宫芳婷的手臂,连连摇撼道:“为什么不早告诉我,为什么?……为什么?”南宫芳婷柔声道:“孩子,别激动,冷静些,我是最近才知道的。”方珏松了手,喘着气道:“我不懂,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。” “她换了装束,改变了声音,连我也被她愚弄了。” “她哪来的这高的功力?”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“她祖母给她的。” “灵羽婆婆?” “不错!” 方珏在一阵狂激之后,又冷静下来。咬牙苦思了半晌之后,沉声道:“姑姑,她不愿……”南宫芳婷截断了方珏的话头,道:“这件事由我来处理,-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子受了这么大的打击,必须要假以时日,心灵上的创伤才能痊愈,她很爱你,所以就越不肯轻易将就,并不是故意做作,上次她诱你出手,是存心要死在你手下,孩子……你应该体谅她,这种遭遇,如果是男子,并没什么,但身为女子,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。”方珏点头,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。南宫芳婷又道:“下月月圆之日,你到襄阳北大街,看到-间打铁铺,从右边数过去第三道门,就可以叩门,我等你。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襄阳城北大街,铁匠铺,右数第三道门……那是姑姑的住处?”南宫芳婷道:“不管谁的作处,你只要记住,千万不能误时。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好,侄儿会准时到。”南宫芳婷换了话题,道:“你目前行止如何?”方珏略作踌躇,道:“侄儿要赶到粉青河附近的文武庙,-查裴震的死亡实况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我们就此分手,记住约会,千万不能耽误。” 第三天过午时分,方珏来到粉青河东岸,靠近荆山西麓的文武庙。这是座大庙。由于地处荒僻,距离市镇又远,香火早断,成了一座废庙,破败荒凉,狐鼠窝集,满目蓬蒿。方珏几立在庙门前,心里想:“如果裴震的尸身仍在,当已腐臭了,生前没见过面,辨认谈上上,但‘元通道长’临自决前的留言,绝对不会假。”目光下意识地溜扫之下,突然瞥见庙侧的林木中隆起一堆新土,不由心中一动,弹身奔了过去,-看,情绪为之沸扬。 是一座新坟,墓碑上赫然刻着:“天下第-剑裴震之墓”,后面没有署名,不知是谁立的碑。方珏激动无比地望着这杯新土,大逆不道者长眠了,但,仍有许多疑问无法得到解答……裴震当年大逆弑师,又以恶毒计谋暗算师兄,目的何在?他得了天下第一剑的尊号之后,何以突然失踪?是谁为他收尸立墓?收尸人又何以能认出他的来历,而在碑上留志? 人死了,一切随之埋葬,方珏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,转身面对北方跪下,口里喃喃祝祷道:“本门大逆裴震,业已自食恶果,三传弟子南宫方珏愧不能照遗命清理门户,正大逆者以门规,师祖师父在天有灵,伏祈鉴察。”祝毕,望空再拜而起。 突地.-阵人语之声遥遥传来,似在争论什么。方珏心中-动。循声掠出。在庙的侧后方是-道断垣,人声从墙内传出,方珏悄然迫近断垣的缺口,朝内-望。登时血脉贲张,杀机云涌。墙内空地上,两条人影对立-个锦袍蒙面,另一个是半老徐娘,这-对男女,赫然正是冲剑帮主夫妇。他夫妇怎会在文武庙现身?何以不见随从武士?从“断肠花”马月娇的神情看来,夫妻间有了严重的争执,为什么?方珏缩回身,定了定神,再凑过眼去,发现了另一个情况,使他骇然大震,两人身前杂草丛中躺了数具尸体,个个都有显明的标记,衣襟上绣着一柄白色小剑,证明死的全是神剑帮弟子。这使方珏突然忆起自己刚出道不久在追查“偷生客”生死之谜时,曾在山中盆地发现数具神剑帮弟子尸体,死于毒中之毒,而“断肠花”马月娇是施此剧毒的人,那谜底至今未揭开。心念未已,只听神剑帮主冷森森地道:“你说出毒杀自己弟子的理由?”方珏心弦剧颤,人真的是马月娇杀的。马月娇眉毛一挑,道:“这是为了你好,还有更安全的办法封嘴么?” “哈哈,为我好?” “难道不是?” “你心里明白。” “明白什么?” 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,这是你第三次杀自己人灭口。” “你……” “我早已留意你的行动了,我之所以隐忍未发,是想顾全体面,同时希望你能迷途知返,想不到你……变本加厉,不知回头。” 说的是什么,方珏完全听不懂。马月娇似已羞恼成怒,冷哼了一声道:“我没理由守活寡。”神剑帮主暴怒道:“我不甘戴绿头巾。”事实显明了,是“断肠花”马月娇不守妇道。马月娇涨红着脸道:“你准备怎么办?……杀我?”神剑帮主默然,但身躯在颤抖。场面沉默下来。方珏心念疾转:“这不要脸的毒妇,毒杀了黄蕙芬的胞兄,自己曾答应黄蕙芬替她时这笔血债,碰上这毒妇不容易,今天是千载一时之机,可是神剑帮主功力惊人,自己能得手么?”半晌之后,神剑帮主改变了语调道:“月娇,我……决定不咎既往,只要你从此回头,与那王八羔子断绝来往,这你总该答应?” “不答应!” 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 “我说不答应!” “……” “告诉你,你一生玩过不少女人,而不许我交一个男人。公平么?” “男女有别,这……这是什么话?” “唐伯虎的古画。” “月娇,不要太过分!” “你想怎么样?” “断你的路!” “你敢!” “为什么不敢?” “你没想想你有今天的地位……” “住口!” “别对我大声呼喝,有种你抖出大丈夫气概来,我便服你。” 神剑帮主气极欲狂,怒哼一声,手按剑柄。马月娇行所无事地道:“要动手么?你有剑,我有毒,看是谁狠?”神剑帮主咬牙切齿地道:“你竟无-点夫妻之义,你……”马月娇冷笑着道:“我没背叛你,我们可以维持现状!”神剑帮主暴吼道:“办不到!”马月娇阴狠地道:“拔剑吧!”神剑帮主“呛”地拔出剑来,狞声道:“我斩了你这恶毒的贱妇!”马月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,毫无惧怯地道:“恶毒么?我对你望尘莫及。” 方珏看得大摇其头,狐狼结伴,这夫妻实在是天生一对,心想:“且让他们毒恶互残,自己再出面收拾,堂堂神剑帮主,想不到内闱如此不修。”神剑帮主突地转头四望,像自语般地道:“照小子们探到的消息,白儒应该到了,怎么不见影子?”方珏暗地-震,原来对方是为自己而来的,自己此行十分机密,可能是路上的行迹落入了神剑帮人的耳目。马月娇也转动着目光,寒声道:“那小子来了就会现身,我们先解决自己的问题。”神剑帮主扬起了剑,切齿道:“看来我们没别的路走了?”马月娇冰声道:“是你自己要这样的。”神剑帮主缓缓跨步,口里道:“马月娇,我已忍无可忍,死了别怨我。”我字声落,长剑已电划而出,迅厉狠辣,世无匹敌。方珏心头为之一紧,马月娇旋身飞退,双袖虚虚拂出,显然,她是在施毒。神剑帮主栗喝一声,如影附形,再攻出一招。惊世骇俗的剑势,挟以厉玄诡的气势,马月娇闷哼了一声,如疾风中的枯叶般旋飞丈外,但她没倒下,晃了两晃又站直了,胸前缀了-朵大红花,粉腮-片煞白,但眸中的厉芒,却使人不敢逼视。这毒妇实在够狠,比一些混世魔头不逞稍让。她这一旋身的位置,正好背对方珏藏身的缺口不及-丈。神剑帮主横剑上步,似想跟踪出手,但中途停顿了下来,长剑垂了下去,不用说,他已中了毒。马月娇栗声道:“这是你自己找的!”神剑帮主厉笑了一声道:“贱人,你不会称心的!”说着,从衣襟里取出-样东西纳入口中。马月娇厉叫道:“你……你偷了我的解药?”神剑帮主狂笑了数声,道:“对你这种蛇蝎女人,应该时时提防,这点你想不到吧?哈哈哈哈……”马月娇粉腮突呈凄厉,咬牙道:“你准备把我怎么样?”神剑帮主狞声道:“我还不想死,为了防不胜防起见,只好君子固本了!”说着,重新扬剑进迫,口中连发阴笑。马月娇步步后退,厉叫道:“我做鬼也不会绕你!”一个倒翻,出了围墙缺口。神剑帮主疾如星飞丸射地划字截在她的头里,猛挥-剑。刺耳的尖厉惨叫声中,马月娇的右臂被连袖齐肩卸下。“砰”然栽了下去,血如泉喷;方珏身形已露,掣出霸剑,弹步上前。神剑帮主惊呼-声:“白儒!”方珏目射煞芒,沉声道:“刚才听阁下说,是专为在下而来,太巧,在下正愁找不到阁下,现在不竹新仇旧债,咱俩在此做个彻底的了断。”神剑帮上向后退了两步狞笑了-声道:“很好,不过等本座先解决家事。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对不起,尊夫人的生命应该属于在下……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因为在下已对被她毒害的苦主做了许诺,取她的性命。” 马月娇已经自己点穴止血,正把数粒药丸纳入口中,这女人够狠,粉腮凄厉如鬼,完全失去了妖媚的原形,但她没有哼。方珏回头瞥了马月娇一眼,又照定神剑帮主道:“她的事暂缓一步,我们先做了断。”神剑帮主突地划身扑向马月娇。“锵”地-声,方珏一剑把神剑帮主挡了回去。马月娇厉叫道:“白儒,你不乘他余毒未尽之前杀他,你永无机会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扬起剑,凝声道:“霸剑无敌!” ------------ 第四十七章 、竞残斗狠 这是方珏与神剑帮主第二度交锋,上一次,方珏闯神剑帮总舵,本意是救未婚妻李筱娟,结果救出来的却是黄蕙芬。两名盖代剑手对峙,气势是相当惊人的,可惜一般江湖人没此眼福。方珏心意一转,开口道:“乘现在还能开口,阁下说一说不择手段对付在下的原因?”神剑帮主突地后退数步,垂下剑,沉声道:“白儒,你当已见到裴震的墓?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不错,见到了,怎么样?”神剑帮主道:“裴震已死,本座与你师门的仇怨随之而解,你是否愿意放手?”方珏也垂下了剑,声音激越地道;“阁下与本门是什么过节儿?”神剑帮主道:“人死恨消,没有重提的必要。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武林中仇连怨结,循环相报,无了无休,对方既然主动放弃,自己又何必为已太甚,身为武扬门主,应该为武林树立一种风尚,方不辜负这一身所学与奇遇……”心念之中,沉声道:“在下不为已甚,旧帐可以勾销,但希望以后不再重添新债。”神剑帮主打了个哈哈道:“彼此彼此!”方珏突然想到了件事,目芒一闪,道:“阁下怎知裴震埋骨此间?”神剑帮主道:“无意中碰上的。”方珏不舍地紧迫着道:“是阁下为他收的尸么?” “不是!” “阁下本为在下而来,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?” “两虎相争,必有一伤,但结果证明了什么?逞豪强,称英雄.最终仍是空幻,本座内德不修……你当已在暗中听到,所以才改变了主意。” 情在理中,方珏不能不信,点点头,道:“如此,阁下请便!”神剑帮主凌厉的目芒,透过蒙面巾的孔洞,朝马月娇-扫,道:“白儒,容本座自行了断家事,如何?”方珏有些茫然无主,想了想,道:“阁下要杀妻?”神剑帮主道:“没有人能容忍这等奇耻大辱。”方珏的目光不期然地扫向马月娇,只见她咬牙闭目,身躯在微微抖动,粉腮白如金纸,暗忖:“死,应该是罪孽的结束,何必争出这一剑。”心念之中,沉缓地道:“好吧,但愿我们以后不再兵戎相见!”说完,转身举步,霸剑回鞘。就在方珏身影消失之后,神剑帮主举步欺向马月娇,看样子,他真的不会放过她,夫妻之间演变到生死互见的地步,实在是令人骇异。马月娇厉喝一声:“站住!”神剑帮主停了脚步,恨声道:“你也怕死么?早知今日,你何必当初?”马月娇用手按住断臂切口,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,咬牙道:“你不怕死?”神剑帮主狞笑了一声,道:“你先走一步,我会要奸夫尽快地赶来与你做伴。” 竒_書_網 _W_w_w_._q ǐ_S_u_W_α_N_G_._C_ò_M “你在做梦!” “你还有什么法宝可使?” “当然有,不然,怎配做毒君的女儿。” “哟,说说看?” “救命绝毒,三步倒!” “我有解药。” “你偷去的解药解不了三步倒之毒!” “少来这一套,你死定了。” “你同样活不了。” 神剑帮主犹豫了片刻,突地哈哈一笑道:“马月娇,就算你有三步倒之毒,在我没倒下之前,尽可劈了你,再从你身上取解药,如何?”马月娇阴声道:“你没有机会,毫无机会,不信仔细看看四周。”神剑帮主目光转动之下,不由心头剧震,只见四名装束诡异,面目可憎的中年男子,手执苗刀分据方位,刀身上闪着蓝汪汪的光芒,显然是淬过毒的,不由脱口道:“他们是什么人?”马月娇错牙道:“天毒府四家将,最近才秘密入中原,负责暗中保护我,想不到吧?他们手中刀见血封喉,另加三步倒之毒,你自信能活着离开?哈哈哈哈,你斩了我一条手臂,我要残你四肢,你剑法再高明,不可能-剑杀五个不同方位的人吧,哈哈哈…”情况的突变,大大出乎神剑帮主意料之外,他深知这些苗疆高手剽悍凶残,生死根本不当回事,而更可怕的是毒君枭雄,自有他一套与众不同的做人方式。一切以利害二字为出发点,心念一转,立即下了决心。突地仰天一阵狂笑,道:“马月娇,你也见识-下我的法宝……”马月娇与四家将大为惊疑。就在这几个苗疆毒物惊疑分神的瞬间,神剑帮主以鬼魅般的身法穿隙电闪逝去,快得简直不可思议。四家将齐齐怒吼一声,正待追去。马月娇大声道:“不用追了,你们追不上。”四家将悻悻回身,趋近马月娇身旁,躬了躬身,其中之一悚惶地道:“小的们来迟了-步,害公主……”马月娇从容道:“不是你们的错,不要紧,现在没事了,你们先走,注意你们的行迹,不要惹事,听我下-步的指示。”四家将齐齐恭喏了-声,弹身奔离现场。 一条白色人影,倏焉闪现。马月娇惊叫-声:“白儒!”来的正是方珏,原来他离开之后,又转到裴震墓前,仍然有些不解的问题需要了解,忽地发现神剑帮主从不远处掠过,为查明马月娇的生死,他又踅回现场来,正好是马月娇命令四家将离去之时。方珏寒声道:“马月娇,你居然还活着,他没杀你?”马月娇惊怖地连连退身,栗声道:“白儒,你待如何?”方珏道:“杀你,为江湖除害,为被你毒杀的人讨公道。”马月娇打了-个哆嗦,厉声道:“你下于吧,反正我无法还手!”她知道方珏不怕毒,听以也没打用毒的主意。方珏眸中煞芒一闪,冷酷地道:“你作恶太多,杀你决不为过!”活声中,举步前欺,单掌上扬,齐腕下顿呈琥珀之色,他准备用“切金掌”毁这毒妇。“切金掌”无坚不摧,是“武林至尊”当年的绝技,但已经足以震颤江湖了。 蓦在此刻,一个极其刺耳的怪声倏告传来,方珏大惊止步,这声音并不陌生,似在哪里听过,像儿啼,又似兽嗥,说不出的怪,而且恐怖意味极浓,苦苦一想,想起来了,汜得有次露宿桐柏山。巧遇曾与师父“武林至尊”古立人有过感情波折的“无忧仙子”,这怪声引走了“无忧仙子”。心念未已,-条人影从空泻落,方珏目光扫处,猛打了-个冷颤,头皮发了炸。现身的可以说是-个怪物,长发披肩,鼻子与上唇似被什么腐蚀了,剩下两个黑洞和白惨惨的牙齿,倒是-双眼神光炯炯,紧盯住方珏。方珏脱口喝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 “哇哇哇哇……”怪声,这是由于缺鼻少唇,关不住声音,所以不成语调,声音是由喉头直接发出的。方珏心念疾转:“这怪人怎会在此现身?记得‘无忧仙子’在听说师父业已仙去之后,化恨为愁,曾要自己在清理门户之后,告诉她一声,难道她也来了?这怪人与她是什么关系?”心念之中,目光四扫,不见人,却发现马月娇业已无影无踪,这毒妇竟乘机开溜,登时气得-顿脚。怪人突地晃身迫到方珏面前八尺之处,身法快得令人咋舌。由于怪人的形象太过可怕,使方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。本能地一挥掌。怪人以为被攻击,举掌相迎。“砰”然一声,双掌交击,双方各退一个大步。方珏骇然,怪人的功力比他差不了多少。怪人“呱”地-声怪叫,错掌交击,方珏只好应战,一场惊人的搏斗展开了-个五官不全的怪人而有此功力,弥足惊人。不过,方珏没存心伤人,出手留了分寸,不然这怪人无法与他相持到十招。“呱!”又是一声怪叫,怪人使了-记怪招,怪得全脱武术常轨,方珏封挡无从,被一掌击中前胸.登时眼冒金花,当场退了两三个大步。这一来,方珏的火大了,这怪人不分皂白出手,还放走了马月娇,想到马月娇兔脱,敏感地悟及这怪人是否马月娇-路,有心出于制造马月娇脱身的机会?心念之中,功力骤聚十成,猛推出去。“砰’’地-声,怪人倒跄了四五步,缺唇的口腔涌出了血沫。方珏不给对方喘息机会,如影附形而进,-把扣住对方腕脉,栗喝道: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奇怪,怪人竟然能闭穴易脉,在右腕被制之下,左掌电切向方珏的手臂,双方足贴身,动作又快,方珏手臂被掌切中,骨痛如折,只好松开五指,但左脚已在同一时间扫了出去。“呱”地一声,怪人打了一个翻滚,又挺身蹦起,掣出了长剑。蓦地,栗喝传来:“住手!”人随声现,是一个花甲的老太婆。方珏一呆,然后赶紧施礼,叫了一声:“老前辈,别来无恙!”现身的正是“无忧仙子”。怪人似乎仍有余愤,重重地回剑入鞘。“无忧仙子”老脸一片激动之情,颤声道:“裴震是你埋葬的?” “不是!” “是谁?” “不知道,晚辈得讯赶来,坟墓已经在当场了!”顿了顿,又道:“老前辈怎会到此地来?” “老身是听江湖传说,裴震被武当‘元通’老道杀于文武庙……” 方珏脱口道:“奇怪!”“无忧仙子”道:“什么奇怪?”方珏皱起了眉头,道:“武当‘元通’老道与裴震决斗是秘密的,此地又是十分隐僻之地,外人如何知道?消息怎会传得如此之快?同时,‘元通’形同老丐,已不是道家装束……外人如何辨认?”“无忧仙子”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方珏把武当山发生的事约略说了一遍,但隐起了姑姑南宫芳婷一节不提。“无忧仙子”沉吟着道:“也许有人目睹决斗经过,那人,可能就是收尸的人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可能是这样!”“无忧仙子”眸中涌现了泪光,凄哽地道:“邪恶者遭报,你师父可以瞑目了!”方珏目注怪人道:“前辈,这位是……”“无忧仙子”双目暴睁,久久,突地又黯淡下来,颤声道:“他应该是你师兄!”方珏如触电似地一震,栗声道:“晚辈的师兄?”“无忧仙子”凄声道:“是的,他叫古天残!”方珏又是一震,道:“他也姓古?”“无忧仙子”点头道:“不错,他姓古,而且是你师父的亲骨肉。”方珏不由目瞪口张,这怪人会是师父的亲骨肉?“无忧仙子”曾与师父有感情上的纠葛,而师父的元配妻子该是“巫山神女”,可是师姐袁佩玲却又从母姓,不姓古,这三方面之间,到底是怎么回事?怪人古天残怒瞪着“无忧仙子”,似乎怪她不该抖出这桩秘密,看样子,他除了说话不便之外,耳聪目明,一如常人。“无忧仙子”手抚古天残的肩头,柔声道:“孩子,他是你父亲唯一的传人,这秘密不应瞒他,你父亲死于他同门师弟裴震的恶毒阴谋,裴震已经人土,我们……再没什么记挂了。”古天残“呱”地一声怪叫,转身飞纵而去。“无忧仙子”与方珏不约而同地追了下去。古天残直奔庙侧林中裴震埋骨之处,举掌便朝墓头劈去。方珏与“无忧仙子”齐齐惊叫出声。“轰”然一声,沙飞石舞,坟墓被掌风夷平。“无忧仙子”一把抓住古天残的手道:“孩子,你……这是何苦?”方珏扫了被夷平的土堆一眼,望着古天残道:“师兄,不管死者生前作了什么孽,他毕竟是我们的师叔,人死罪消,不能再翻尸动骨。”古天残身躯激颤,目中汩汩流下泪来。“无忧仙子”暗声道:“孩子,够了,大事已了,我们回山去吧,我们……是不属于这世界的,山林为伴,麋鹿为伍,才是我们的天地。”古天残垂下了头。方珏心头似泥泞一片,他已经确定“无忧仙子”是师父生前的情人,古天残是她所生的,师母“巫山神女”与师父反目,定是为了这件事。他想证实,但这种话问不出口。“无忧仙子”转头向方珏道:“我们该走了,庆幸古立人有你这么一个传人,盼你好自为之,勿坠‘武林至尊’的威名。”方珏想说什么,但喉头像有东西堵住,发不出声音来。事实上,他又能说什么呢?有什么好说呢?“无忧仙子”拉着古天残,蹒跚地离开。这未始不是一桩人间的悲剧。方珏木然成痴,等他回过意识,眼前已失去了“无忧仙子”和古天残的影子,他长长舒了一口气,说不出心头是一股什么滋味。回过身,只见被扫平的墓土中,露出一角石碑,不由大感惊奇,走近前去用脚扫去土尘,一行惊心怵目的大字映入眼帘,登时心头大震。 ------------ 第四十八章 、龙凤姻缘 那块石碑上赫然刻着:“擅犯此墓者死!”这刻有警语的石碑,当然是替裴震收尸造墓的人所留,为什么要留石碑在墓中?那人该是谁?这是什么计划的做法,绝非偶然,用意何在?难道他早已料到有人会毁墓鞭尸而预先做了这布置?毫无疑问,料理后事的人与裴震有密切的关系。谜,难解的谜。方珏惊愕万状地望着这块原本埋在墓里的石碑,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蹊跷?久久,突然下了决心,自语道:“我不信这个邪,非查个究竟不可。”心念之中,弯腰揭起石碑……一声栗喝,震耳传来:“快退!”方珏大吃一惊,不遑细想,迅快地向后倒纵,就在同一时间,“轰隆!”一声巨响,土崩石裂,方珏弹起的身形被裂碑击中,只觉-阵剧痛攻心,随即失去了知觉,“砰”然坠地。 方珏醒来,眼前是一大片光晕,什么也看不见,脑海里昏沉混浊,意识在模糊状态中,光晕在闪动.变化,逐渐缩小,最后,变成了一盏昏暗的油灯。神志仍在混噩中,灯焰一会儿扩大放大,一会儿收缩还原。方珏努力想回复记忆,竭力振作,他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。突地,灯影中幻出一个女人的身影,很模糊,几经辨认,认出像是黄蕙芬,不由脱口出声道:“黄姑娘……芬妹。是你么?”女人身影后移。方珏想挣起身,但仅止于想。身躯丝毫无法动弹,口里又道:“芬妹,怎么回事?你……芬妹……”女人身影消失,隐约中听到一声幽凄的长叹。神志在慢慢地恢复,灯焰不再变化,许久,方珏看出自己是躺卧在一间小屋里的床上,从简陋的布置,初步判断是一间村居寒舍。紧接着神志复苏而来的?是-身宛若被拆散般的剧痛,想,努力地想,终于想起了文武庙外裴震墓前的一幕,情绪登时激越起来。自己怎会在此地?是谁救了自己?是黄蕙芬?她方才现身,怎么又不见人了?突地,方珏猛省过来,黄蕙芬被神剑帮的秘探杀害,是自己亲手埋葬的,死人不会复活。是她阴魂不散么?不!世间根本就没有鬼,定是幻觉,就在此刻,-个村俗打扮的老者走了进来,一看,喜孜孜地道:“谢天谢地,小哥,你终于醒了!”方珏想挣起身,但只挣起一半,又倒回床上,剧烈的疼痛使他不期然地呻吟出了声,喘了几口气,道:“老丈,这是……什么地方?” “是老夫的蜗居。” “小可怎会躺在这里?” “是一位过路客送你来的,说你受了重伤,需要养息治疗……” “过路客?……什么样的过路客?” “不知道,没留名,只说是过路的人,见你受伤,所以伸手援了你一把。” “人呢?” “昨夜离开了,说是你的伤已无大碍。” 方珏惊震不已,这救自己的过路客到底是谁?忽地,他想起在揭石碑时,曾有人出声阻止,可惜迟了半步,本身被炸伤,也没看到对方的面影,此人无疑地便是过路客,这有些不可思议,是谁在墓里预埋了炸药?过路客小声阻止,当然他知道炸药的事,由此推论,过路客应该就是替裴震收尸立墓的人,炸药也可能就是他埋的,他既救了自己,显见炸药是要对付别人,为什么呢?心念之中,期期地道:“那位过路客还……说了什么没有?”老者道:“没说别的,只留下几包药,要小哥每天服-包,嗨!老夫我可真担了大心事,小哥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不省人事了。”方珏惊声道:“小可已经昏迷了五天?” “可不是,小哥怎会受这么重的伤?” “这个……唉,是小可疏神大意。”口里含糊地应着”心里却在想:“若非过路客出声警告,自己适时弹身,减少了凶险,定必粉身碎骨无疑,这是一种救命大恩,但对方不留名,想报答也无从报起。” “小哥想吃点东西么?” “这个……” “老夫替你熬粥去。” “怎好劳烦老丈?” “哪里话,老夫……唉!不提也罢,老夫是单身汉,守着这间老屋,谁知道什么时候伸腿。……小哥,你先吃药。”说着,从桌上茶壶里倒了半碗水,打开一个纸包,取出一粒药丸,上前扶起方珏的头,助他服下。方珏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,这老者是个诚朴人,那过路客必是古道热肠的武林长者,施恩不望报,能遇上这类好人,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老者突地一拍脑袋,道:“看我多糊涂,竟忘了告诉小哥,黄昏时有个姑娘来看你……”方珏心头为之剧震,自己模糊中是看到黄蕙芬,这不是幻觉,是真的,可是黄蕙芬死了,埋葬了,长眠在水滨的小山岗上,这怎么回事,真的见了鬼不成?心念之中,激声道:“一个姑娘?” 竒 書 蛧 W W ω . q í s ú W à N G . c o M “是的,长得很美!” “她是谁?” “没说,只说来看你。” “多大年纪?” “唔,大概二十不到吧!” “她人呢?” “悄悄地离开了。怎么,小哥不知道她是谁?” 方珏摇摇头,心里想:“自己把对方看成黄蕙芬,定是神志不清时的错觉,想来那女子必是过路客差来查探自己伤势的,除此之外,没更好的解释。”默然了片刻,开口道:“失礼之至,还没请教老丈上姓高名?”老者手捻胡须,苦苦一笑道:“草野之辈,还称什么上姓高名,老夫杜一鹤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脱口道:“听老丈的谈吐与大名,决非泛泛之辈,老丈是武林人么?”老者打了个哈哈道:“小哥看老夫像么?”方珏打量了对方几眼,这姓杜的老者目光平平,不像是练过武的,但神充气足,难道对方是位遁世高人,已练到了返实入虚的至高境界?莫非过路客是假托之词,救自己的便是他?心念之间,脱口道:“老丈便是过路客么?”杜一鹤怔了怔,哈哈一笑道:“小哥安心养伤,别胡思乱想,老夫去替你熬粥!”说完,转身出门。方珏呆望着房门,心头一片紊乱,真真假假,他无法判断。 方珏的伤相当不轻,药物再加上内功治疗,前后整整十天,才算勉强告痊,这些天的日子里,他留意观察杜一鹤的一举一动,但什么也没看出来。伤好了,他不能赖着不走,想到与姑姑南宫芳婷的约会,还剩下五六天的时间,该动身赴约了。于是,他辞别了老者上路。一路之上,他仍念念不忘神志不清中见到的那女子,她当然不是黄蕙芬,是谁呢?想到黄蕙芬,他深悔自己失算,在文武庙,一心只顾要取马月娇的性命,却忘了向神剑帮主索讨黄蕙芬被害的血债,这只有假以时日了。“断肠花”马月娇被神剑帮主斩断一臂,结果仍被她兔脱了,杀她的心愿迟早还是要完成,不然对不起死去的黄蕙芬和“半半和尚”,大丈夫一言九鼎,诺言是无论如何要兑现的。裴震死了,肩负的清理门户重任也随之解除,但他的死,却留下一连串不解的谜,这些谜底,仍值得追究—— 何人替裴震收尸立墓? 为什么要在墓里埋置炸药? 神秘的过路客是谁? 那惊鸿一瞥的少女又是谁? 武当“元通”道长,是在什么情况下杀死裴震的? 这天近午时分,来到了襄阳,方珏下意识地感到忐忑不安,姑姑南宫芳婷约晤的目的是什么?会不会与化身“小金凤”的李筱娟有关?为了平静情绪,他先在街上打了尖,然后才照约定的地址往防。 北大街铁匠铺,自然不费力地便找到了,向右数去第三家,朱红大门,紧关着。方珏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,伸手叩动门环。一阵脚步声传来,接着大门开启了半扇,应门的是个粗眉大眼的半百妇人,看模样是管家妇一类的身分,上下打量了方珏几眼,冷冷地道:“找谁?”方珏窒了一窒,赔着笑脸道:“在下‘白儒’方珏……”老妇浓眉一挑,道:“我不管你是什么儒,问你找谁?”方珏怔住了,姑姑约自己来相会,难道没事先交代下人?老妇毫不客气,作势就要关门。方珏无奈,伸手撑住门,尴尬地道:“有位叫南宫芳婷的,是在下的姑母,约在下前来此地相会。”老妇没好气地道:“这里没你要找的人!” “砰”然一声,双门关上。方珏啼笑皆非,木在当场,做声不得,这是怎么回事?转头向两旁望了望,是这道门不错,这可真是怪事了…… 呆了-阵,方珏跺脚离开,他想不透其中的蹊跷。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圈子,愈想愈不是味道,姑姑不会开自己的玩笑,但怎么解释呢?正在踌躇之际。突然有个毛头小厮走近身边,把-个纸卷塞到方珏手上,嘻嘻一笑,钻入人丛,不见了。方珏大感错愕,打开纸卷,只见上面写的是:“城外三里桥边见,姑婷字。”是姑姑南宫芳婷传的字条,当下不作多想,急急朝城外奔去。 三里桥是个风景绝佳的去处,方珏来到桥边,南宫芳婷远远在树荫下招手,方珏奔了过去,急匆匆地道:“姑姑,怎么回事?”南宫芳婷笑笑道:“委曲你了,因为临时发生事故,所以对方才闭门不纳,是不得已的事。”方珏困惑地道:“对方是谁?” “你的准丈母娘!” “什么?” “李筱娟的母亲‘金凤女’!” 太突然,方珏目瞪口呆。南宫芳婷接下去道:“你一定感觉非常意外,本来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,准备今晚让你与李筱娟完成百年之好,可巧‘金凤女’碰上昔年害她牺牲了半百幸福的仇家,约定今晚在她家中了断私事,不许任何外人参预,结果不得而知,所以要那管家妇阻你入府。”方珏星目大张,还是说不出话来,今晚就要与李筱娟洞房花烛,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。南宫芳婷又道:“孩子,你不会有异议吧?”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红着脸道:“姑姑,我……当然无异议,只是太仓促了些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没有异议就好,筱娟与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可说是龙凤之配,现在,我们静候消息,祈望你丈母娘能顺利了断恩怨,不使佳期受阻。”方珏心乱如麻,不知是兴奋,是紧张,还是激动,与李筱娟成就了终身大事,以后夫妻双双仗剑江湖,侠侣义俦,定能为武林留一段佳话,可是,姑姑的安排太仓促,也太突然。 团圆月高悬天字,大千一片澄明。北大街李府内烛影摇红,简单的喜堂洋溢着喜气。没有一般办喜事的盛况,这是最简单的别开生面的婚礼,宾客寥寥几个,但都是重要的人物,“玉罗刹”、“偷生客”与袁配玲夫妇,“土行仙”、“影子人”,其余是家下人等。南宫芳婷、“金凤女”与“玉罗刹”,算是双方的主婚人。“偷生客”做了临时的赞礼。拜天地、拜高堂,行礼如仪,新娘李筱娟被搀入洞房。方珏人中之龙,此刻是任人摆布的傀儡,他有像在做梦一般的感觉,他觉得有很多事需要想。但心里乱糟糟地不知从何想起。李筱娟俏丽的面庞在他眼前晃动,不断隐现,控制了他的意念,只有一个不移的观念,我现在是新郎!席间笑语声喧,但方珏似乎毫无感受,他在激动中感到茫然。酒能改变现实,也能改变人的意念,慢慢地,方珏改变了,不再羞涩,不再惶惑,他随着大家的笑而笑,他开始想象一知半解的洞房之夜的欢愉,新娘的面孔更频繁地在脑海中叠现。最后,他终于接受了“幸福”这两个字的概念,酒阑席散,方珏在大家的祝福声中,被推入洞房。房里没有灯光,黑漆漆地,是新娘怕羞么?可是武林人不拘俗例,没有人注意这反常的情况。房门掩上了。方珏的心卜卜乱跳,他站在床前,有些手足无措。耳边,仍响着祝福声:“龙凤良缘!” ------------ 第四十九章 、洞房惊变 久旱逢甘雨,他乡遇故知,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。这被视为人生最大的乐事。如果逐句来看,久旱而逢喜雨,不管是天降的甘露,或是心灵上所渴望的滋润,总是暂时的,只可视为人生的一个片段。他乡遇故知,固然值得欣慰,但也只是点缀人生的一朵小花而已。金榜题名,只属于少数的人,也不一定是人生第一要义。只有洞房花烛夜是一个人真正人生的开始,在人生的意义上是永恒的,而且是严肃的,所以,应该是人生的至乐。洞房唯一的特色是红烛,然而眼前这间洞房是漆黑的,这违反了常情。方珏站在床前,窗外月色如银,今晚是天上月圆夜,月光透过窗棂,照亮了房间的-角,而背光的一角,摆着牙床的位置,便显得更昏暗,但隐约中可以看到低垂的锦帐,可看不清床上的人。出奇地静,静得有些冷清。是新娘子怕羞么?方珏的心狂跳不止,洞房花烛夜,谁都会紧张的,他的脸也在发烧,但他不能老站着,呆了半晌,他忍不住开口叫唤:“筱娟……娟妹!”帐子里没有动静。方珏脸上热辣辣地,硬起头皮又道:“娟妹,我们不是初相识,你……是怕羞么?”仍然没有反应,方珏有些失措。就在此刻,房门外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,一个女子的声音道:“门关了!”听口声是家中的婢女。“土行仙”的声音道:“叫门,这合卺酒是一定要喝的。”“偷生客”凑趣的声音道:“是啊!人生只-次,得依规矩来!”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可不是,我老偷儿就没这福分,打一辈子光棍,沾点喜气也好,向新娘子讨三杯喝。”袁佩玲的声音跟着响起:“这就是闹房么?小师弟,开门!”方珏按住心跳,转身打开房门,当先的是-个小婢,手里托着酒盘,她身后是“土行仙”,“偷生客”,袁佩玲,再后是几个家人。“土行仙”怪声怪气地道:“怎么,熄了烛火?”“偷生客”接着道:“小兄弟,燃上烛,虽说春宵-刻值千金,也不争这-会儿。”众人一拥而入,其中-个下人点燃了红烛。袁佩玲走近床边,笑嘻嘻地道:“弟妹,筱娟,你也会怕羞啊!”说着,掀开了帐门,一看,连退数步,惊呼道:“人到哪里去了?”方珏也脱口惊叫道:“什么,床上没人?”所有惊奇的目光全投注到方珏脸上,“偷生客”紧皱着双眉道:“小兄弟,怎么回事?”想不到的情况使方珏张口结舌,一时答不上话来,人到哪里去了,新嫁娘说什么也不能离开新房的。“土行仙”怪声道:“说话呀!到底怎么回事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不知道,我进来时……房里没灯,我以为……她在床上。”“偷生客”紧张地道:“检视一下,是不是发生了意外?”意外两个字震人心弦,所有的人全都紧张起来,但房间只这么大,一目了然,一切的摆设井然有序,毫无凌乱的迹象。那原先托着酒盘的小婢,放下酒盘,匆匆出房报讯去了。方珏脑海里一片空白,愕然木立。袁佩玲突地惊“噫”了一声,从枕头上拿起一张素笺,大声念道:“君无意,妾无心,好梦本虚幻,何必费踌躇!”“偷生客”栗声道:“她逃婚,为什么?”逃婚两个字像一把利刃,刺向方珏的心窝,在他来说,是一种奇耻大辱。李筱娟在拜完天地,入洞房之后逃婚,的确令人费解!男才女貌,一双璧人,她为什么要逃婚?方珏额上青筋暴露,脸色一片铁青,身躯也在簌簌直抖。这变故太出人意料之外了,身为当事人的他,实在感到难以承受。所有的脸都由震惊而变为黯然。准丈母娘“金凤女”,李筱娟的师父“玉罗刹”,还有她的干娘南宫芳婷等,匆匆奔入房中,震惊之情溢于言表。袁佩玲把字笺与三人看。“金凤女”激颤地道:“这丫头怎会做出这等事来?”“玉罗刹”也激声道:“她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?得马上设法把她找回来。”南宫芳婷脸色泛了白,因为这桩好事是她一力促成的,袁佩玲苦苦一笑,道:“真想不透,既然认为不合意,就该在事前说明白,她……是不是心中别有所属?可是……嗨!想不透!”说着,大摇其头。另有所属四个字,又在方珏心上扎了一下。南宫芳婷大声道:“不会,筱娟不会另外结交男友!”说完,目注方珏道:“孩子,不要难过,我们会找到她,你们已经拜过堂,夫妻的名分已经确定了,她永远是你的妻子。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她永远是我的妻子?哈哈哈哈……”他疯狂地笑了起来。这笑,是气愤?还是自嘲?笑声狂荡,使人人面上变色。南宫芳婷栗声道;“孩子,不要这样!”方珏车转身,从壁间摘下他自己的霸剑。所有的人纷纷挤退,以为方珏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。“偷生客”栗声道:“小兄弟,你……”方珏夺门而出,惊叫声中,所有的人纷纷追了出去。方珏像发了狂,如一抹淡烟越屋而逝。时辰已过了子夜,街上没了行人,整座襄阳城在酣睡中,只有那稀疏的路灯,在皓月下闪着昏黄微弱的光。方珏一口气奔出城外,然后盲目飞驰,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走,也不知道去哪里,似乎想借激烈的奔跑来发泄狂乱的情绪。洞房花烛夜,新娘出走,这的确是谁也无法忍受的事。婚姻是每个人一生中最神圣最隆重的大事,并非儿戏,这算什么呢?天亮了,路上已有早行人。经过半夜的狂奔,方珏逐渐冷静下来,放缓了身形,他不愿再去想这件伤心又难堪的事,他要把它彻底忘掉,他甚至没有怨恨,怨谁?恨谁?这桩婚事起始就是很勉强的,能说李筱娟无情么?话虽如此,他潜意识中已种下了深深的恨,但他还没有自觉。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损害,仿佛碰上的每一个行人都在对他注目,目光中充满了嘲弄的意味。他低头疾走,不愿看任何人,他恨自己没有主见,当初根本就不该接受姑姑南宫芳婷片面的做主,李筱娟蒙面改装,言语中透露了不赞成这桩婚事,为什么自己还不醒悟,以致落到这种窘困屈辱的地步。自责,内心更加痛苦。一条人影迎面奔来,方珏只顾低头疾走,心不在焉,双方都是急势,几乎撞了个满怀,毕竟功力到了某一极限的高手是与众不同的,方珏本能地适时刹势横闪,差那么半步没撞上,抬头一看,对方是个长相特异的中年汉子,肋下佩了一口不常见的苗刀,神态之间,显得十分剽悍。那汉子瞪起眼道:“你小子走路不带眼睛么?”声音也是异样的,不类中原人的口音,方珏心中一动,对方颇不陌生,似在什么地方见过,但一时却想不起来,心里想,口里便忘了答话。那汉子得理不让的又粗暴地道:“看你小子一表人材,却原来是个愣货!”方珏目爆寒芒,冰声道:“你说够了没有?”目光冷,声音更冷,那汉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,道:“老子以为你不会开口哩,看样子你小子也是个江湖人,什么来路?”方珏因为昨晚举行佳礼,依世俗规矩,白衣是不吉利的,所以换了一袭锦衣,不然,以“白儒”的独特装束与名头,这汉子不致认不出来,老子两个字使方珏心火大冒,寒声道:“你再口不择言,我就打掉你的牙!”那汉子可不知碰上了煞星,嘿声一笑,道:“有种试试看!”方珏一肚子窝囊气,正苦无处发泄,对方正撞上了板,当下怒哼一声,一掌拍了出去,快如电闪,玄奥无比。“啪!”挟以一声闷哼,那汉子避无可避,被打得口血飞迸,连退了三个大步,半边脸登时现出了一块青记,不由凶性大发,暴喝一声:“找死!”不见作势,右掌虚虚一划。一股异味直冲鼻端,方珏脱口叫道:“毒!”那汉子抚了抚业已发肿的面颊,狞声道:“不错,你小子死定了!”方珏曾得他师母“巫山神女”赐服了一粒“毒龙丹”,本身已具备避毒之能,是以根本不把对方所施的毒放在心上,但鉴于以往的痛苦经验,他恨透了用毒的人,口里怒哼了一声,道:“死定的是你!”呼地一掌劈了出去,狂涛怒卷中,那汉子弹退丈外,栗声道:“你小子不怕毒?”方珏上步欺身。 那汉子已觉察出碰了难惹的高手,半声不吭,落荒电奔而去。方珏懒得去追,他的心仍然很乱。那汉子身法奇快,看来不是庸手,方珏突地想起来了,在荆山麓的文武庙,自己回头要杀“断肠花”马月娇之时,曾有同样装束的四个人离去,马月娇是苗疆“毒君”马木林之女,无疑地这中年苗汉是她的手下,上次因为“无忧仙子”与师兄古天残一岔,而被她兔脱。她与神剑帮主业已恩断义绝,不会再返神剑帮总舵,追踪她的手下。必可找到她。心念之中,弹身追了下去,那汉子在这顷刻之间,已远去无踪。方珏认定方向追下去,不久,远远一个黑点映人眼帘,方珏加紧身法疾追,距离不断缩短,没追错,正是那苗汉。一片葱郁的林木遥遥呈现,那苗汉投入林中不见了。方珏追到林边,只见这片林木与山林连成一片,幽深广袤,他毫不犹豫穿林而入,正行之间,枝叶拂动,一条影子电扑而来。方珏大吃一惊,本能地挥掌劈向那扑来的影子。“砰!”挟以-声狂嗥,那影子被劈坠下地,赫然是一头猛犬。方珏倒抽了一口冷气,这类山犬凶残不亚于狼,是山居人家最好的护卫。那山犬口鼻沁血,但没断气,奋力挣扎,口里狂号不止,犬吠之声大作,循声而至,听声音当在三头以上。方珏当然不愿跟畜牲费力气,耸身上了树,然后运气转身,踏树帽而行,把那些山狗抛在身后。林中傍山有块空地,一栋三合院的矮屋靠山而建,四周围着粗实的木栅,看来那些狗是这户山居人家所饲的。方珏在树顶居高临下,心想:“那苗汉到哪儿去了,怎不见影子?”那些山狗可能还在绕树狂吠,声音清晰可闻。突地,一个中年汉子从屋门走出,到木栅圈围的空地中,可能是想探视犬吠的原因,方珏一看,大为激动。现身的正是他追踪的苗汉。心念未已,又是数条人影涌出屋门,当先的是三个相差无几的苗汉。最后是个左袖虚飘的妇人,赫然就是方珏要找的“断肠花”马月骄。想不到马月骄会藏身在这种鬼地方。方珏登时热血沸腾,杀机上涌。马月娇冷冷地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那最先出门的苗汉道:“不知道,可能来了生人。”“你确定回来时没人跟踪?”“没有!”“去查查看,如果是生人,不管什么来路,一律格杀。”方珏凌空而起,旋落屋前空地。“什么人?”四苗汉齐声暴喝。方珏落地,面对马月娇,俊面其寒如冰。马月娇惊叫一声:“白儒!”四苗汉齐齐面上变色,那曾在路上与方珏动过手的苗汉栗声道:“他就是白儒?”方珏怒瞪着马月娇,冷森森地道:“马月娇,躲得了初一,逃不过十五。”马月娇后退两步,咬牙道:“你想怎么样?”方珏道:“杀你!”四苗汉齐齐怒哼一声,拔出佩刀,刀身泛蓝,是淬过毒的。马月娇左右一顾盼,寒声道:“你既然找上门,就别打算活着离开了,上!”四苗汉各占位置,把方珏圈在居中。方珏缓缓拔出长剑,上扬,口里道:“霸剑无敌!”气势慑人,四苗汉与马月娇面色又为之一变。“武林至尊”的传人果然不同凡响,未出手便已先声夺人。“呀!”栗喝声中,马月娇独臂挥出,她的功力虽稍逊于方珏,但也属拔尖一流,这一掌劲道如山,方珏身后的两名苗汉如响斯应,在同一时间,挥毒刀猛袭。方珏大跨步,霸剑以雷霆之势疾攻马月娇。马月娇出手用的是劈空掌,她深知方珏霸剑的威力,早有成算,在掌劲吐出之后,电闪弹退,与方珏出剑是同时,是以方珏这一剑落了空。但由于方珏是大跨步进击,离原位置已有三尺,身后的两柄淬毒苗刀同样够不上部位。毫无转念的余地,左右两柄毒刀,夹击而至。方珏错步,出剑,旋身,两柄苗刀被荡了开去。这电光石火的间隙,原先在身后的两柄毒刀挟蓝汪汪的厉芒再度劈出,而马月娇与左右两苗汉同时出手助攻。四面受敌,情势惊人。方珏双目尽赤。旋身挥剑疾扫,刀剑碰击,发出-阵刺耳的连珠金鸣,四柄刀同被荡开,但马月娇的排山掌力却把方珏震得打了一个踉跄。四苗汉是苗疆“天毒府”的四家将,功力是第一流的。高手过招,固然是以功力修为为主,但临敌经验仍是很重要的。有时单凭功力未必能制胜克敌,也就是说高于之为高手,因素是多方面的。就在方珏踉跄之际,四柄毒刀同时攻到。方珏反应之神速的确惊人,几平是出白本能,在身形踉跄之际,霸剑乘势挥扫,毒刀被架开,身形一正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攻马月娇。马月娇重施故技,倒弹开去。霸剑转锋。径取右方苗汉,快得不叮思议。闷哼乍传。霸剑又以极为玄奇的角度勒回。指向马月娇。右侧的苗汉抛刀跌坐八尺之外,右臂鲜血如注。另三名苗汉弹步出刀。方珏移形换位,转到了马月娇侧后,霸剑抵上她的左胁。三苗汉傻了眼。 马月娇被剑制住,粉腮顿呈苍白。她因为断臂不久,双臂变成独臂,短时间是难以适应的。方珏厉声道:“马月娇,你认了吧!”蓦在此刻,暴喝传来:“住手!”方珏举目一望,不由心头剧震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十章 、山屋谈奇 现身阻喝的是个中年美男子。方珏-眼便认出对方便是曾经为虎作伥,替神剑帮主卖过命的灰衣蒙面人,这是他的本来面目,当初曾误认他便是神剑帮主。方珏心念一动、想到神剑帮主与马月娇夫妻反目,水火不容,是因为马月娇不守妇道,看起来,这中年美男子便是她的情夫,奸夫淫妇,令人齿冷,方珏不由冷哼出了声。中年男子沉声道:“白儒,把剑收起来!”方珏不屑地扫了对方一眼,道:“杀了这毒妇在下会收剑,你要讨公道的话咱们另外解决。”中年男子道:“你要杀一个业已成残的女人?”方珏嗤之以鼻道:“断臂无法抵销她的败德行为于万一,神剑帮主杀不了她是一回事,在下要杀她又是另一回事。”那原先受伤的苗汉业已站起,四苗汉面面相觑,脸上掩不住凶悍之色,但却不敢有所行动。中年男子面上的肌肉一阵抽动,道:“白儒,咱们谈个条件!” “谈条件?” “不错!” “在下不谈条件。” “你非谈不可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你如果拒绝谈这条件会后悔终生。” 方珏心中一动,冷冰冰地道:“如果阁下想用这种手段救她,未免太幼稚了。” “说是手段也无妨,不过区区说的可是事实,绝非危言耸听。”方珏心中又是一动,略一沉吟,道:“咱们是老相识,曾打过不少交道。阁下先报个名号!” 中年男子默然了片刻,道:“区区葛祖荫。” “葛祖荫?” “不错!” “大号呢?” “没有!” “好,说出你的条件吧!” “你先收剑!” “办不到!” 葛祖荫这名字,江湖中没听人提起过,但他的功力却高得骇人,曾充神剑帮的太上护法,照理,他该有个响亮的外号才对。马月娇瞪视着葛祖荫道:“你为什么不早早现身,现在却出头谈条件?”言中之意是怪他没现身助战,如果加上他,定可收拾下方珏。方珏当然听得出来,如果真是那样的话。结果还真的无法逆料。葛祖荫冷沉地道:“我有我的道理!” “什么道理?” “我不想与‘玉罗刹’、‘灵羽婆婆’、‘血牡丹’这些人物结仇,明白了么?你难道没想到?”马月娇默然。方珏心里承认,如果自己有了失闪,这些名震江湖的人物是会出头的。葛祖荫的目光又转向方珏,眉毛一挑,道:“谈谈裴震的生死,这条件你不会放弃吧?”方珏猛打一个震颤,圆睁星目,栗声道:“裴震已被武当‘元通道长’所杀,有什么好谈的?”葛祖荫神秘地笑笑,道:“你相信那是事实?”话中有话,方珏心弦登时绷紧了,难道这当中另有文章?但“元通”老道在临自决前供出这惊人的秘辛,武当剑笈也已寻回,也有人为裴震造墓立碑,这怎么假得了?葛祖荫紧迫着道:“怎么样,愿谈么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你阁下的目的是以这条件换取她的生命?”葛祖荫点头道:“一点不错!”方珏激动无比,事实难以置信,但又不敢不信,裴震欺师灭祖,自己奉师父遗命正以门规,万-被他诡计逃生,如何对师父与师祖在天之灵?心念之中,哼着牙道:“阁下列举事实出来!” “你接受区区的条件?” “如属事实,在下可以考虑。” “是或否,只一个字,不能模棱两可。” “好,如属事实,在下接受。” “你何妨先收起剑。” “对不起,这办不到。” 葛祖荫目芒-闪,道:“如此你听着,裴震没有死!”像骤然遭到电殛似的,方珏心神俱震,脱口栗叫道:“裴震没有死?”葛祖萌点头道:“是没有死!”方珏狂声道:“谎话!” “谎话?……你认为区区信口开河?” “根本不可能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裴震的死讯,是在下亲耳听武当‘元通道长’临死前透露的,将死的人不会说谎,以他的辈份地位,当着掌门人的面,更没有说谎的可能,而且,这桩公案肇因于一部失窃的剑笈,剑笈也已由‘元通道长’得回……”葛祖荫冷静如恒地道:“白儒,这是区区目睹的。”方珏心思一片狂乱,咬牙道:“不可能,完全不可能。” “天下表面上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太多。” “凭阁下一句话,要在下相信?” “这是事实,所以你必须相信。” “如何证明?” “很简单,你无妨再到文武庙看看,墓穴里有没有人。” 方珏想到墓穴里预置炸药,自己险被炸碎,巧为过路客所救的那回事,余悸犹存,这件事是有些古怪。葛祖荫接下去又道:“你或许会说尸体可能被人移走,但有几个问题,如你能静心想想,你会发觉区区所说的绝非谎言。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哪几个问题?”葛祖荫阴沉而有力地道:“第-,裴震在二十年前参与了黄山论剑,登上了天下第-剑的宝座之后就失踪了。为什么?你可能没认真追究过。”方珏忍不住道:“那是什么原因?”葛祖荫显得很诡秘地道:“这只是区区和-般武林问道共同的感受,原因不知道,你找到他本人之后,便可明白真相。”这话说了等于没说,方珏无可奈何地道:“说下去!”葛祖荫抿了抿口角,道:“第二,裴震与令师‘武林至尊’是同门师兄弟,并非泛泛之流,第-剑的荣誉并非幸致,‘元通’老道杀不了他,退-万步说,即使他胜不了‘元通’,大可全身而退,不致于横尸当场!”听来似乎有理,方珏点了点头。葛祖荫又道:“第三,他以卑鄙手段夺得了武当一部极玄奥艰深的剑笈,如果他修习成功,‘元通’不是他的对手,不成,至少能领悟破解之法,而‘元通’当时并未修成剑笈所载的剑法.仍然不是他的对手,所以,他不可能被杀。” “还有么?” “有,最后一点,双方约斗是秘密的,谁替他立墓,谁知道他的身分?” “阁下何所据而云然?” “区区曾在现场暗中目睹。” “那真相是什么?” “裴震倒地断气没错,但他并没有真死,而是假死,‘元通’老道离开之后,他又复活了!” “这……怎么会……” “不知道……” “谁造的墓?” “可能是他自己,区区不愿犯江湖之忌,悄然离开了。” 方珏激越无比地道:“他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葛祖荫冷沉地道:“他的用心为何不得而知,但照区区的推测,他树敌太多,故意借此机会制造-个事实,蒙蔽武林人的耳目。”事届离奇,方珏期期地道:“在下……能相信这事实么?”葛祖荫道:“你最好能相信。”心念连转,方珏寒下脸道:“阁下不是为了救人心切而编造这危言吧?”葛祖荫打了哈哈道:“白儒,你是应该有这怀疑,这是人之常情,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,在我现身之初,如果合六人之力,你不见得讨得了好,区区所以隐忍不发,是不愿仇连怨结,当初与你作对我是情非得已,一句话,山高水长,以后不愁没碰面的机会,如果事实证明区区说谎,碰上就动手,如何?”方珏想了想,很勉强地收回霸剑,沉声道:“在下暂且相信,等待事实证明,还有一个问题,神剑帮主到底是什么来路?”说着,如炬目芒直照在对方脸上。葛祖荫望了马月娇一眼,道:“老话一句,诺言所限,区区无法相告。”方珏缓缓回剑入鞘,略一抱拳,冷冷地道:“在下杀人也是为了诺言,错过今天,这笔帐仍然要结,告辞!”这时,那些猛犬已回到木栅之外,狺狺作声。葛祖荫也拱手道:“不送!”方珏目光缓缓扫过马月娇及四苗汉,然后飞身掠去。马月娇瞪着葛祖荫道: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葛祖荫寒森森地道:“当然有道理,第一,我们没绝对把握杀他。第二,他的身后人,都是些难惹的人物,犯不着招惹而误了大事。第三,他活着对我们绝对有利,必要时运用这着棋可以解决大问题。”马月娇点点头,道:“也有道理!” 方珏又奔回官道,由于葛祖荫提供大逆裴震并未真死的消息,冲淡了他对李筱娟逃婚的愤懑,他决定要查究这桩离奇公案,于是,他转向奔粉青河。这天,方珏又来到了文武庙,一切依旧,只有他的心情不同。如果事情属实,武当“元通”与姑丈楚云师徒俩算是白死。到了墓地,一看,不由目瞪口呆,裴震的墓又已修复如初,这可真是怪事,是什么人干的?真如葛祖荫所说,是裴震本人弄的玄虚么?坟墓里到底有没有尸体?方珏木然望着墓碑,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,前车之鉴,如果墓穴中又埋置了炸药的话,便保不定后果是什么了,可是,这又非证实不可。想了又想,这险一定要冒,他退站两丈之外,选了个较低的位置。双掌运足功力推了出去,然后急伏下身躯。“轰”然一声,上石飞卷,坟墓再度被夷平。待了片刻,没有动静,他起身近前察看。“擅犯此墓者死”的石碑又呈现眼帘,使他下意识地打了-个寒噤,考虑了半晌,得到了一个主意,他在林中采集了些树藤,连接成数丈长一条长绳,把一端系牢石碑,然后退到一株树后,扯动长藤,心里是忐忑的。石碑被拉离墓穴,并没有预期的场面出现,他放心了不少,用剑削了根树干,再度趋前,刨掘穴土。挖到了三尺深时,土中露出了一片衣角。方珏一颗心“怦怦”跳了起来,再挖,一具衣着楚楚的尸体逐渐展现。墓里有尸体,那葛祖荫所说的全是假话了,一种受骗的感觉使他大为怒愤,伸手把尸体拉了出来。死尸,本来就是恐怖的东西,胆子再大的人也难免有异样的感觉。方珏心头一阵发毛。定睛细望,又呆了。死者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,是斐震么?他从来没见过裴震本人,根本无从辨认,算年纪倒是差不多。审视了半晌,灵机一触,不由怒叫出声:“上当了,他不是裴震尸依前后时间算来,裴震已死亡了近一个月,无棺土葬,照理尸体该已腐臭,但眼前这具尸体面目没多大改变,死期不会超过三天,同时上一次炸药爆炸,土崩石裂,竟未损及尸体,被炸裂的石碑显然是新近做的手脚,如果再过些时,尸体腐朽,事实便被掩盖了。死者是谁?把一个无辜者杀害,遂其诡计,的确是毫无人性。是裴震本人干的么?方珏激愤如狂,望着死尸直发抖,真真假假,他束手无策。蓦在此刻,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:“掘墓毁尸,天理难容!”方珏大吃一惊,抬头望去,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黑衣人,从树身后转了出来,一张惨白的脸,鹰鼻薄唇,一望而知不是什么正派人,方珏冷眼一扫对方,道:“朋友什么来路?”黑衣人口角一拉,道:“本地人,谈不上什么来路。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朋友刚才说什么?”黑衣人反问道:“朋友准备做什么?”方珏想了想,开门见山地道:“辨认一下死者的身分。”黑衣人嗤地-声冷笑,道:“朋友一表人才,不会不认识字吧?墓碑上明明刻着死者的名号……朋友是别有居心的吧?”方珏道:“朋友说说看,死者是谁?”黑衣人挑眉道:“武林第-剑手裴震。” “朋友认识死者?” “当然!” “死者真是裴震无讹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方珏登时血脉贲张,星目威芒闪闪,迫视着黑衣人道:“朋友与死者是什么关系?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十一章 、鬼蜮行径 黑衣人沉缓地道:“关系谈不上,死者身负重伤,来到舍下,道出了身分,伤重不治而亡,在下尊他曾是煊赫-时的人物,所以为他收尸立墓,如此而已。”方珏激动无比地道:“朋友说的是实话?” “彼此素昧平生,没有骗你的必要。” “人什么时候入土的?” “两天前!” 呼吸为之一窒,方珏圆睁星目道:“两天前?” “不错。” “可是此墓十天前便已在这里,怎么说?” “死者自知不治,但因为仇家太多,怕发生像现在的事,所以要在下先造坟墓,同时埋置炸药,以防万一,朋友谅来是他仇家之一!” 这-说,情况完全明朗了,方珏咬牙切齿,暗恨自己江湖经验太差了,上了葛祖荫的恶当,这笔帐非找他算不可。黑衣人接着又道:“朋友,人死恨消,何必做得太过分,即使有天大的仇怨也应该放手了,把尸体重新入土,如何?”方珏无可奈何地点点头。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疾掠而至。方珏目光-转,激声道:“师姐!”来的赫然是袁佩玲,袁佩玲急呼呼地道:“我判断-定能在此地找到你……”眸光-闪,惊声道:“怎么回事?这位……是谁?”黑衣人面色一变。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道:“这位朋友自承是替大逆不道的裴震料理善后的人,师姐来得太好,请辨认-下死者是谁?”袁照玲上前数步,扫了尸体一眼,栗声道:“他不是裴震!”她是唯一能辨认裴震真面目的人,她的话当然绝不会假,方珏心头一震之后,杀机倏涌,目光扫向了黑衣人。黑衣人转身朝林中电掠而去。方珏暴喝一声:“哪里走!”弹身追去。袁佩玲根本弄不清是一回什么事,怔在当场,方珏穿林疾追,黑衣人身法快得惊人,连绕疾晃,失去了踪影,方珏气得七窍冒烟,搜索了一阵之后,毫无所获,只好颓然踅回原地,心里想:“看来葛祖荫所说的不假,这突兀现身的黑衣人胡编了这一套谎言,其中大有文章,若非师姐来得巧,自己便上大当了,这黑衣人便是追查裴震下落的最佳线索,非设法找到他不可。”袁佩玲迎上前来,惊声道:“怎么回事?”方珏把葛祖荫提供线索以及黑衣人现身的经过说了一遍。袁佩玲目眦欲裂地道:“裴震可说集阴险恶毒之大成于一身,此獠不除,何以慰先父与师祖在天之灵!”顿了顿,又道:“他不是人,根本没有人性,这具尸体,定然是被无辜杀害,用来遂其阴谋的,他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方珏咬牙道:“师姐,无论上天入地,小弟一定要找到他,正以门规。”袁佩玲激颤地道:“师弟,那黑衣人定是裴震的同路人,这样一来,裴震将会不择手段地对我们,你要小心提防。”方珏恨恨地道:“我只愁他不现身,奇怪,为什么他在得手第一剑手的荣衔之后,突告失踪,令人费解?”袁佩玲铁青着脸道:“找到他之后就会明白!”方珏望了那被掘出的尸体一眼之后,喘口气,道:“先把这无辜受害的掩埋了再说。”两人齐动手,把尸体埋人原来的土穴中,方珏运起“切金掌”神功,抹去了墓碑上的字迹,运指重刻“无名氏之墓”几个字,栽立在墓前,事毕,深深望了袁佩玲一眼,道:“师姐,小弟我要立即展开追凶……” “慢着,我有话要告诉你。” “什么事?” “关于李筱娟……” 提到李筱娟,方珏勉强压抑住的愤懑与屈辱全被勾了起来,努力一错牙,激颤地道:“不,我不愿再听到她的名字!” “师弟,你冷静些,听我说……” “我不要听!” “你已经跟她拜过天地……” “骗局,那是骗局,我受了愚弄,她自以为很了不起,若不是因为家姑,我……嗨!不提了,当它是-场噩梦。” “那可能不是事实。” “那该是什么?” “她可能遭遇了意外!” “意外?” “嗯!你走后,她母亲‘金凤女’发现后花园地上留有男人的靴印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转念想想,冷笑着道:“师姐,不必设词掩盖事实,以她的那种能耐,再加上那晚的高手跻于一堂,谁敢轻捋虎须,我与她已没有任何关系,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一件事,便是找到裴震,尊师父遗命清理门户,再没别的了。”袁佩玲苦着脸道:“我说的是真的,不是故意设词骗你,你想,如果她对你无意,又何必在拜完天地之后才出走……”方珏狂声道:“她是什么居心她自己明白,这件事我不想再提,我要走了……”说完,弹身飞掠而去。像是伤疤被人重揭,方珏又重温了一次痛苦。袁佩玲怔望着方珏倏忽消逝的身影,叹口气,喃喃地道:“这也难怪他,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是经不起这种打击的,只有找到李筱娟之后再设法圆场了!” 方珏满怀痛苦与激愤一路飞奔,那情况似乎又回复到李筱娟逃婚那晚,他奔离李家的心境,意念是狂乱的。天色昏黑下来,远处闪起了疏落的灯火,像是个镇集。方珏放缓了身形,狂奔使他的情绪重趋平静,想到该进饭食了,于是,他不疾不徐地朝灯火处奔去。突地,一条纤巧的白色人影从前道横里划过,身法极快,仅如惊鸿一瞥,方珏心中一动,停下了身形。江湖中,极少有穿白衣的人,因为目标太显眼,而这人影,从身形上判断,当是个女的。他敏感地想到了李筱娟,她是他所见过的女子中唯一穿白衣的人,平复了的情绪,又告激越起来。“追!”心念一动,挪动脚步,但又止住了,痛苦地想:“忘掉她,彻底地忘掉她,追上她自取其辱么?男子汉大丈夫,提得起放得下……”又一条人影循同一方向横过,身法也相当快速。方珏的情绪沸腾了,先后两条人影,无疑是一路的,如果先前的女人身影,果真是李筱娟的话,后面的男人身影该是谁?她的情人?她因此而逃婚?追上她,当面把事情解决,以免夜长梦多徒增痛苦。那作为信物的金凤钗也该还给她。方珏做了决定,弹起身形,循人影消失的方向电掠而去。 一片平畴,视野很广,不久,-黑一白两个小点映入眼帘。两人果是-道的,现在已经会合了。方珏心里像倒翻了五味瓶,分辨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。身形加速,疾似一抹淡烟,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,不错,前面是一男-女,并肩驰行。眼前呈现-簇参天巨树的朦胧黑影,看来是一座庄宅,一黑-白两条人影投入树影中不见了。方珏追到林边,只见河渠围绕,古柏参天,隐约露出庄院的影子,-道木桥横跨在河上,桥的-端连接巨木夹峙的幽森通道,这是什么人家?方珏在桥头停了下来,-时没了主意,夜闯人宅是不当的,而且。用什么借口入庄呢?最主要的-点,他无法判定那白衣女子是否李筱娟。正白踌躇不决之际,一个阴冷的声音起自身后:“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,意欲何为?”方珏大吃-惊。被人欺到身后而不自觉,对方的身手相当可观,当下沉住气缓缓回身,-看,又是心头大震,现身的赫然是个白发老者,手拄拐杖,-双眼在黑暗中犹如两颗寒星,这显示出对方是内家高手,白发老者再次道:“小友什么来路?”声音冷得怕人,但还不失和善。方珏抱拳道:“小可是来找人的。” “找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找谁?” 方珏一怔神,这该怎么说呢?想了想,反问道:“请问您老,这是什么地方?”白发老者冷哼了一声,目芒暴闪如电炬,寒声道:“你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,却说来找人,老夫问你的话,你一句也没答复,看来你八成不是好路数,现在先报来历!”方珏硬起头皮道:“小可方珏!” “白儒?” “是的!” “衣着不对……” “这……小可是临时改的衣着。” “武林至尊古立人的传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找谁?” “小可在中途遥见一个穿白衣的女子与-个男子入庄,像极小可要找的人,所以冒昧前来一问。” 白发老者默然了片刻,冷漠地道:“你要找的人是谁?”方珏道:“-个叫李筱娟的女子,她是‘玉罗刹’的传人。”白发老者干笑了-声道:“你认错人了,此地没有‘玉罗刹’的传人,请便吧!”方珏感到十分尴尬,走,有些不甘心。不走,没理由硬闯,心念数转之后,无话找话地道:“请问您老如何称呼?”白发老者冷酷地道:“没告诉你的必要,你还是走的好。”方珏在心情恶劣之下,火气特别旺,冷声道:“如果小可不走呢?” “你凭什么不走?” “小可还没证实是否真的找错了人。” “你这是无理取闹么?” “谈不上。” “最后一句话,快走!” “小可还不想走。” “找碴儿么?” “随您老怎么说。” 白发老者嘿地一声冷笑道:“白儒,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,你不走,老夫赶你走。”方珏把心一横,道:“您老无妨赶赶看!”白发老者怒哼一声,抡起拐杖,一式独劈华山,迎头向方珏劈落。方珏轻轻闪了开去,栗声道:“您老真的要动手?”说着,手按剑柄。白发老者一杖劈出,失去了人影,中途撤回了杖,收发由心,显见不是庸手,挪步,转身,口里道:“谁跟你闹着玩?”呼的一杖,横扫而出。“咔”地一声,拐杖被一剑荡开,方珏拔剑出手,快如闪电,但这一击使他感到手腕隐隐发麻,不禁心头一凛,这老者内力惊人。白发老者在退了一步之后,大声道:“还真不愧是古立人的传人!”最后一个字出口,拐杖又告攻出,势沉力猛,招式玄奇。方珏微一错牙,硬碰硬,举剑力封。拐杖是外门重兵器,而剑讲究的是轻灵,若非是方珏,换了别的高手,可不敢如此硬来。“铿”地一声,杖剑交击,老者被震退了两步。方珏暗自骇然.霸剑是宝刃,切金断玉,无坚不摧,对方的拐杖竟然无损,不知这拐杖是什么材料做的,同时也证明老者的内功修为已达炉火纯青之境,才能力透杖身,借震力而挡利刃。白发老者拐杖再扬。方珏陡斜剑,口里朗喝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他准备施展王者之剑的鞘藏绝招了。剑未发,气势已经迫人,这种气势是无形的,只有绝顶高手才能体会得到。白发老者知道已碰上平生仅见的劲敌,目芒如炬,白发蓬飞,准备全力应付。“呀!”栗吼声震颤了夜空,刺耳的碰击声慑人心魄,人影乍分,老者退离原地八尺之多,拐杖垂了下来,看不出他是否受了伤。霸剑依旧斜扬着。此刻,方珏豪气干云,俨若一尊天神。不过,他也暗惊这老者的功力,是出道以来所碰上仅有的少数几个对手之一。 蓦地,桥的另-端传出一个声音道:“万长老,门主要见来人!”万长老之称,显示此老姓万,而且身分是长老。门主二字,证明此地是一个江湖帮派所在之地。方珏心头微感,一震,手下人如此,门主该是何等人物?白发老者沉声道:“白儒,我们门主要见你。”方珏徐徐收起了剑,脱口道:“贵门什么尊称?贵门主又是谁?”白发老者道;“少待便知道,现在请过桥。”事实上方珏已不能打退堂鼓,不见也不行,同时,他心里仍惦着那白衣女子的事,他要证实她是否李筱娟。略作思索之后,道:“请带路!”老者曳杖前行,方珏随后,过了桥,通过阴森的林道,一座雄伟的门楼映人眼帘,门边高挑着一对纱灯,灯笼上一边写的是“天覆”两个大红字,另一边写的是“地载”。“天覆”,“地载”,这是什么意思?代表什么?两旁,左右各站了两名劲装武士,抱剑挺立,很够威风。白发老者回头向方珏偏了偏头,然后上阶,昂首入门。方珏感到一阵忐忑,壮着胆跟了进去。门里是一个广场,一条青砖铺砌的路直通正面的宫殿式建筑。殿内射出暗淡的灯光,遥遥可见宽广的殿廊和绕廊的白石栏杆,这有若庙堂的建筑充满了神秘的色彩。方珏随着姓万的长老直达殿前阶下,姓万的长老抬手示意方珏止步,然后升阶人殿。殿廊上八名武士,面向外左右各四,一律锦衣劲装抱剑。方珏静静地候着,心里多少有些不安。未几,那姓万的长老复现殿门旁,宏声道:“门主传见白儒方珏!”传见二字使方珏啼笑皆非,这算是哪门子的排场?江湖帮派来上这一套可谓之不伦不类。方珏略一犹豫之后,从容上阶,跨人殿门,目光扫处,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,偌大一个殿堂,空荡荡地不见半个人,除了那姓万的长老。两盏像外面门楼上吊着的纱灯分悬两侧,灯光昏黄,使殿堂显得一片阴森,正面,一方长案,长案后是一个神龛样的东西,垂着纱幔,左右各摆了六张高背太师椅。姓万的长老趋近案侧朝纱幔微一躬身,道:“白儒奉旨晋见!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十二章 、神秘门户 纱幔里传出-个男人的声音道:“赐坐!”姓万的长老手指下首的一列太师椅,道:“你可以坐下。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在下站着好了!”纱幔后的声音道:“白儒,你来此何为?”方珏抱了抱拳,道:“尊驾想来就是门主了,请问贵门是……” “本座在问你的来意?” “在下……是追踪一个可疑的人来的。” “什么可疑的人?” “一个白衣女子。” “噢!她有什么可疑之处?” 这一说,等于承认此地是有一个白衣女子,会不会是李筱娟呢?方珏按捺住紧张的情绪,沉凝地道:“在下找一个叫李筱娟的女子,同样的衣着。” “江湖上同样衣着的太多了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此地是有个穿白衣的女子,但不叫李筱娟,你无妨说说找人的原因。” “既然不是在下要找的人,便没有奉告的必要。” “本座命令你说出来。” 方珏又是-阵啼笑皆非,冷傲地道:“在下并非贵门属下。这命令两字似乎谈不上。”姓万的长老寒声道:“无礼!”方珏扫了他-眼,不屑地撇了撇嘴。纱幔后的声音又道:“白儒,你想见见那白衣女子么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如果门主允准的话,在下是想见上-见!”纱幔后久久无声,方珏感到-阵惶惑,是这神秘的门主改变了主意,还是另有文章?对方既然否认那白衣女子是李筱娟,见了也是多余。一条白色人影,从纱龛后转了出来。“筱娟!”方珏脱口叫了出来,登时目瞪口呆,全身发麻,呼吸窒住了,血液似乎也停止了流动,脑海里嗡嗡响成一片,竟然真的是李筱娟,她怎会在这里?难道她已经加入了这神秘的门派?李筱娟脸上毫无表情,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着方珏,冷冷地道:“谁是筱娟?”像被电击,方珏全身-震,他感到有些晕眩,她竟然问出这句话来?紧接着在震惊之后,是难言的愤慨,俊面也因之起了扭曲,咬着牙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李筱娟冷酷地道:“我问你谁是筱娟?我根本不认识你,你……”方珏气极反笑道:“你当然不认识我,哈哈哈哈……”李筱娟蹙起了额头道:“你是谁?”方珏身形晃了两晃,狂声道:“李姑娘,用不着这样,我找你并无任何目的,只是想把事情做个结束,以免彼此痛苦,何必呢?在下还不是那么没志气的人。”李筱娟盈盈前行两步,手扶案角,皱眉道,“什么事情要做结束?”方珏双目尽赤,身躯抖个不住,她竟然无情到这种地步,像突然变成了另-个人,这种转变真是连做梦都估不到。姓万的长老在一侧冷眼旁观。李筱娟又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快要发狂了,他真想一剑宰了这冷酷无情的女人,她在花烛之夜逃婚,现在居然装作不认识,过分的激愤使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。李筱娟冷冷一笑,转身欲走。方珏栗喝-声:“站住!”李筱娟回转身,秀眉-挑,冷厉地道:“别在此大呼小叫的,你想做什么?”方珏理性尽失,狂吼道:“我要杀你!”右手摸上了剑柄。李筱娟眸中煞芒一闪,大声地笑了起来,那笑声充满了嘲弄与不屑。方珏的霸剑离鞘半尺……姓万的长老冷阴阴地道:“白儒,此地不是你动剑的地方!”李筱娟敛住了笑声,道:“原来你就是白儒,我听人说过……”说完,目光转向姓万的长老道:“万长老,他不会是失心疯吧?”方珏狂叫道:“不错,我是疯了,如果不疯,当初我就不会答应那件事。”呛地一声龙吟,霸剑出了鞘。李筱娟粉腮一变,道:“白儒,你说些什么,我一句也听不懂!”方珏眼里几乎要喷出血来,握剑的手在颤抖。就在此刻,一个面目阴鸷的白发老妪疾步而出,站到李筱娟身边,扫了方珏一眼,然后笑着向李筱娟道:“忆凤,犯不着跟一个心神丧失的人计较,我们进去吧。”忆凤,分明是李筱娟,却变成了忆凤,实在有意思。白发老妪冷厉的目芒在方珏面上一绕,道:“一表人材,怎么会……”李筱娟笑笑道:“姥姥,我看其中定有什么蹊跷。”白发老妪点点头,“唔”了一声,目注方珏道:“是不是我们少门主长得像你所认识的某一个人?”方珏心头大震,李筱娟成了这神秘门派的少门主,真是匪夷所思,为什么?为什么?一切都这么真实,不会是做梦,不是长得像,她根本就是李筱娟。纱幔后传出了门主的声音:“白儒,适可而止,别把冯京当马凉,小女根本不曾认识你,忆凤,你们进去。”李筱娟深深望了方珏一眼,与老妪入内去了。方珏窒在当场,转念道:“她既然可以逃婚,当然也可以否认一切,忘了她吧,今后一切就此勾销,没来由再去追究,算了!”心念之中,收起了霸剑,寒声道:“在下告辞!”姓万的长老期期地道:“门主,他……”门主的声音道:“让他走!”姓万的长老一摆手,道:“请!”方珏像喝醉了酒,混混噩噩地离开了这神秘的殿堂,出庄,过桥,忍不住又回头探视,乌黑的护庄林木一片阴森,什么也看不到,像做了一个离奇的梦,只是有一点是真实的,他与李筱娟之间算是没任何关系存在了。呆了半晌,他蹒跚举步。离奇、怪诞,夹杂着痛苦与幻灭,要想的太多,他索性什么也不去想。江湖鬼蜮,有许多事根本无从想象。方珏到了镇上,已是二更过后,大部分店铺都已收歇,只有茶楼酒肆却是生意最盛的时候,方珏的脑海仍是昏沉沉的,肚子却是早饿了,他信步进入一家酒店,照习惯,他上楼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,要了酒菜,自斟自酌,也许是心情的关系,有些食不甘味。座中酒客,约莫有六成,喧嚷成一片。方珏只顾低着头喝闷酒,对周围的-切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“哗啦!”是碗碟掉地砸碎的声音,尤其掉在楼板上,特别响亮。方珏抬起头来,只见-个黑衣汉子匆匆下楼而去,那形貌似曾相识,不由心中-动,心想,是在哪里见过?此际,座中酒客只剩下寥寥五六人,小二正蹲着捡拾破碗碎片。“是他!”方珏不自觉地叫出了声,摸出块碎银放在桌上,匆匆离开。小二站起身来,大叫道:“公子爷,您的酒帐!”方珏头也不回地道:“在桌上!”声落,人已下楼。街路上行人寥落,时辰已近三更,方珏追出店门,左右一望,那黑衣汉子已去了十几家门面,拐入横街去了。对方正是文武庙外墓头,伪证裴震死亡的黑衣人,方珏正要找他以追查裴震的下落,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了。方珏疾步追到横街口,远远只见黑衣人进入一家客栈,灯笼上挑的是吉祥二字,当下毫不迟疑地赶到店门口。店小二迎上前道:“客官要住店么?” “唔!有房间么?” “有,有,干净的上房,请随小的来!” “对了,刚才先我一步的那位穿黑衣的客人也是住店的?” “是呀,客官……” “很像我一个熟朋友,他住几号房?” “第三进院子,东首第一间,客官要……” “哦!不!晚了,明天再说!” 到了第二重院落,开了间上房,小二沏上茶,方珏打了个呵欠,道:“我多喝了两杯,想睡了,有事再叫你!”小二哈腰而出,带上房门,旅客都已入睡了,店里静静地没有一点声息。方珏喝了几杯茶,熄了灯火,然后悄然启门外望,不见人,然后反扣上房门,掩入第三进院子,向东首望去,只第一间还亮着灯火,方珏无声无息地迫近窗边,用手指头蘸了口水,轻轻戳破窗纸,向内望去,只见黑衣人已脱了外衫,看似想上床了,方珏在想,要如何行动才不致惊动其他的房客?黑衣人突地走向隔间的板壁,用手叩击了数下,大声道:“爹,您歇了吗?”一个苍老的声音隔着板壁应道:“什么事?”客店里这种分隔房间的板壁是夹层的,不用大声听不见。方珏倒是为之一怔神,想不到这黑衣人是父子一同投店。黑衣人道:“孩儿在酒店碰上了那讨债的远房亲戚!” “噢!怎么样?” “没什么,孩儿躲着他回来了。” “你看清楚了?” “错不了!” “饭桶,傻瓜,你不会留意一下对方的落脚处!” “这……爹,孩儿怕被他缠上脱不了身。” “通知你叔叔他们没有?” “没有!” “笨蛋,马上去!” “是,爹!” 黑衣人拉开门栓,忽地觉察没穿外衫,又回转身去。机不可失,方珏掣剑在手,推开房门。黑衣人亡魂出窍,伸手去取床头剑,方珏的剑尖已抵在他的心窝。黑衣人张口想喊叫,方珏低声道:“不许声张,否则,-剑刺你个对穿。”黑衣人步步后退,背贴上了板壁,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。方珏目中煞芒连闪,逼住了声音道:“听着,说实话我不杀你,不许大声。”黑衣人点点头, 方珏用最低的声音道:“隔壁是你老子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佟守义。” “名字倒满不错的,那天在文武庙,你为什么编鬼活骗我?” “这……这……” “是裴震指使你这么做的,对不对?” “……”黑衣人张口无言,目珠乱转。 “要命的话就实说,裴震现在何处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你想死?” “……” “你不说实话,我点上你的穴道,带你到镇外,要你-寸一寸地死!” 黑衣人额头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,身形抖个不住。方珏忘形地放大了声音道:“说裴震究竟在哪里?”黑衣人突地全身一震,瞪眼,张口想叫的样子。方珏咬牙道:“说是不说?”黑衣人脸孔扭曲,双眼发直,方珏直觉地感到对方神情有异,低头一瞥,不禁头皮发了炸,血,顺着黑衣人的裤管下流,已积了一大摊。黑衣人前仆,方珏闪开,黑衣人砰然仆倒,背上还在冒血。板壁上也染了一大片血,中央有个剑孔,显然,黑衣人是被透壁而来的利剑刺死的。隔壁房是他老子,老子会杀儿子? ------------ 第五十三章 、不可思议 这一剑刺得很准,透过板壁,直穿后心,下手的不但狠,功力也惊人。如果说下手的与黑衣人是父子,虎毒不食子,再凶残的人,也不会对亲生骨肉下手。方珏窒了片刻之后,出门进入隔壁房间,没有灯火,凭他的目力仍可辨物,最明显的是板壁上的剑孔,因为隔房有灯光透过,再看床上,被褥凌乱,是有人睡过。“灭口!”一个意念涌上脑海。双方绝对不会是父子,方珏想起酒楼上黑衣人匆匆离开,翻了碗碟,一定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才逃走,那黑衣人口中所谓的要债的远房亲戚是指自己了,而黑衣人被杀,是在自己迫问裴震下落之际,下手的是谁?是裴震本人么?这太有可能了。想到这里,不由恨怒怨毒交加,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又告断了。由此想见裴震的为人,真是凶残似狼,狡诈如狐。为什么先前没想到这些呢?凶手要黑衣人立刻去通知叔叔们,当然是暗指召集高手对付自己,如果自己不性急,等黑衣人离店之后再尾随下手,便不致有此失,现在后悔已嫌迟了。方珏转回原来房间,目光扫处,两眼登时直了,房内空空如也,黑衣人的尸体已被移走,好快的手脚,为什么杀了人还要移尸?对了,是怕从死者的身分追查出其它的线索,心思够缜密,对付这种人,实在不简单。尸体必须要带到郊野掩埋,一下子能走多远?方珏毫不迟疑地掠上屋顶,放眼四望,心情一片狂乱,敌明我暗,自己在盲目摸索,而对方对自己的-举一动了如指掌。月光下,镇梢头似有条人影投向郊野。方珏猛提真力,如淡烟般越屋飘去,到了镇头落地,人影已脱离视线,再也看不到了。到处都是树丛,要发现对方太困难了,但他不甘心就此认栽,快速地在树丛间飞绕搜索。数声惨号,遥遥破空传来,在这更深夜阑之际,显得分外凄厉可怖,方珏心头一震,循声奔了去,一口气奔出了里许,什么也没发现,心想,夜静声传远,到底什么地方在凶杀?又是数声刺耳的惨嗥传来,这回并不远,方珏认准了方位,飞掠过去。溪畔,稀疏的柳林中,月光映照下,人影憧憧,方珏奔临切近,隐在一株垂柳荫下,放眼望去,意外地大吃一惊,情绪也随之复杂起来,首先人目的是一个白衣少女身影,而她,赫然是前半夜在那神秘的殿堂中,坚不承认身分的李筱娟,与李筱娟在场心对峙的,竟然是锦袍蒙面的神剑帮主。十几名神剑帮的帮徒,散围在四周,场中央地上,陈尸近十具之多。李筱娟曾经险被神剑帮少帮主玷污,她找上对方是有理由的。神剑帮主冷厉地道:“你凭什么理由杀人?”李筱娟显得若无其事地道:“是他们不长眼找上我,不是我找他们。”神剑帮主狞声道:“你不承认是‘玉罗刹’的传人?”李筱娟道:“根本就不是!”神剑帮主道:“不管你承不承认,反正你死定了!”李筱娟脆生生一笑道:“没这么简单!”暗中的方珏激动无比,李筱娟的确是变了,变成了完全不同性格的另一个人,这是为什么?她为什么会成为神秘门派的少门主?不可思议!他想把她彻底忘掉,但这不容易,两人曾经拜过堂,心灵上的创伤是无法完全平复的,可能伴随他到生命的尽头。神剑帮主一扬头,道:“那老虔婆是谁,从来没见过?”方珏心中一动,目光游扫之下,这才发现另一边的树影下,站着一老二少三个女人,那老的正是在神秘殿堂中被李筱娟称作姥姥的白发老妪,两个少的是两名青衣少女,是什么身分方珏也不明白。李筱娟冷冷地道:“你阁下当然不知道,别问了!”神剑帮主缓缓扬起剑来,道:“你是什么也不会说的了?” 竒_書_蛧_W_ω_W_._q_í_δ_U_ω_ǎ_й_g ._℃_o_m “当然!” “本座先成全你,再找你师门的人算帐……” “无妨,只要阁下办得到。”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. t x t 8 0. l a “本座亲手杀你,等于抬高了你的身分。” 这话的确不虚,神剑帮自诩是江湖第-大帮,以帮主之尊对付-个二十不到的少女,传出江湖,实在是大损身分的事。李筱娟不屑地道:“别把自己捧得太高,帮主并没什么了不起。”外围的神剑帮高手怒哼出了声。神剑帮主怒喝道:“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,快出手!”李筱娟手中剑抬了抬,道:“怎么,你阁下不占先?”那样子,根本不把神剑帮主放在眼下。神剑帮主怒不可遏,也顾不得身分了,怒哼-声,长剑划出。方珏替李筱娟捏一把汗,神剑帮主的剑术他领教过,与自己在伯仲之间,李筱娟纵得她祖母“灵羽婆婆”授以功力,又能高到哪里?情况大出意料之外。李筱娟举剑迎击,剑芒暴闪,剑气撕空,竟然毫不示弱,与神剑帮主分庭抗礼,当然,更感骇震的是神剑帮主,凭“玉罗刹”,说什么也调教不出足以和他抗衡的传人来。双方一交上手,便奇招迭出,令人目震心悬。李筱娟守多于攻,但却应付从容。怪事,方珏几乎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是事实。十几个照面过去了,李筱娟毫无败象。神剑帮主大不是滋味,帮号神剑,如果收拾不下一个少女,传出江湖,这个人可实在丢不起。栗喝声中,剑势一变,叠出-连串怪招,李筱娟被迫得退了三四步。方珏可无心再欣赏下去了,他要找神剑帮主算帐,大喝-声:“住手!”弹身飘人场心。“白儒!”场边爆发了惊呼,神剑帮主与李筱娟不期然地住了手,双方各退数步。李筱娟眸光-闪,丈声道:“原来是你,这可真巧!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的确是很巧!”神剑帮主慑人的目芒透过蒙面巾直照在方珏面上,他没开口。李筱娟眸光流转,脆声道:“白儒,你想做什么?”本应是夫妻,但现在彼此之间成了陌路之人,而李筱娟的神情使方珏愤恨填膺,她分明是玩弄人,当下轻轻-错牙,冰声道:“李筱娟,你……” “我叫忆凤!” “不管你叫什么,退开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没什么,我要办事。” “办事?我也在办事呀!你凭什么横插-枝?” 方珏气得连呼吸都停止子,暴睁星目,怒视着李筱娟,身躯簌簌而抖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李筱娟突地咕叽-笑道:“看你气成这样子,何苦呢?我有个规矩,动手时不许任何人打岔,好吧,我就破一次例,你办你的事吧!”神情语气,一反常态。方珏气得发昏,但现在无法跟她计较,冷哼了一声,目光射向神剑帮主,冰声道:“咱们算算旧帐!”神剑帮主狞声道:“白儒,你说话不算数么?” “什么话?” “记得在文武庙,我们谈妥以后互不侵犯……” “不错,是说过,但当时在下忘了一笔非讨不可的帐!” “什么帐?” “不久前在贵总舵,在下救出了被你们囚禁的女子黄蕙芬,阁下答应放过她,跟在下决斗了断,却又暗地派人杀了她,阁下不会不承认吧?” “那是手下人的错误。” “阁下-帮之主,应该负责。” “你准备怎么办?” “要阁下付出同等代价。” “哈哈哈哈,你小子办得到么?” “让事实来证明。” “好吧,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。” 方珏拔剑上扬,习惯地大叫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场面再现高潮,紧张无比,就在此刻,外围突然传出一声喝叱:“什么人,站住!”接着,是一声女人的激叫:“筱娟!”一条人影随声闪现。这一声激叫吸引了方珏的目光,一看,登时激动万分,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李筱娟的母亲“金凤女”,也就是他的准丈母娘。“金凤女”目光一扫现场之后,走近李筱娟,颤声道:“小妞,你把娘给急死了!”李筱娟向后退了两步,圆睁杏眼道:“谁是小妞?”“金凤女”柔声道:“小妞,别太任性,你有什么委曲,跟娘好商量。”李筱娟格格一笑道:“怪事,真是怪事,你是谁?”“金凤女”顿时傻了眼。方珏气不过,冷冰冰地道:“李筱娟,你捉弄我可以,连你娘你都不认了?”他已经忘了正面对着一个可怕敌人。神剑帮主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,乘方珏说话分神之际,“唰”地一剑袭向方珏,这一击,他志在必得,蓄足了势,用的是全力。像神剑帮主这等人物,不顾身分而突袭,方珏反应再快也无法应变,但高手毕竟是高手,几乎像出自本能,霸剑疾振而起。“铿!铿!”连声响中,夹着一声闷哼,方珏暴退八尺。神剑帮主如影附形而上。方珏身形未稳,而且受了伤,对势均力敌的高手,仓促间是无能为力的。“金凤女”怒哼一声,首先推出一掌。同一时间,李筱娟尖叫一声:“你不要脸!”连人带剑,横里射去。神剑帮主如不变势,方珏非毁在他剑下不可,但他也难逃李筱娟的闪电一击,因为李筱娟的剑术比他并不差多少,何况“金凤女”疾劲的掌风也相当骇人,高手搏斗,生死胜负系于一念之间,先求自保是一定的原则,用不着考虑,急进的身形中途旋了开去。方珏身形立稳,猛咬牙,扬剑上迫。原来在方珏身后方向的两名武士,见方珏负伤,视为有机可乘,双双发剑闪击。由于李筱娟的刺激,再加上负了伤,方珏的意念已呈半疯狂状态,全心专注在当面的神剑帮主身上,对身后的突袭失去了警觉。小鬼跌金刚,两武士暗庆得手。一道剑光横里闪来,快得使人无法转念。“哇!哇!”两武士栽了下去。出手的是李筱娟,同一时间,方珏已欺到神剑帮主身前,霸剑疾攻而出,含愤出手,其势锐不可当,有如骇雷迅电。金铁交鸣声中,双方各退了一步。神剑帮主不顾身分偷袭方珏于先,当然也不会让面子于后,乘向后退之势,闪电般疾掠而去。方珏气炸肺腑,大喝-声,追了下去。李筱娟正想帮着追击,身形作势;“金凤女”趋前拦住道:“你别走!”一干神剑帮徒,见帮主已走,纷纷弹身,豕突狼奔而去,留下了一地尸体。方珏是伤在左上胸,这一动气追逐,鲜血又涌了出来,疼痛难当,而神剑帮主业已失了踪影,只好恨恨而返。“金凤女”拦住了李筱娟,远在一旁的白发老妪与两名青衣少女立即奔上前来。李筱娟望着“金凤女”,冷冷地道:“你为什么要拦阻我?”“金凤女”痛苦地道:“小妞,你……为什么要这样?”李筱娟大声道:“我不认识你,我也不是什么小妞,你是怎么了?”方珏奔回原地,正好听到李筱娟无礼的话,怒声道:“你对我无所谓,不该如此对付你母亲。”李筱娟气极反笑道:“你们都疯了,把我当做谁?”“金凤女”流下了泪,凄声道:“小妞,娘也知道对不起你,让你自小流落在外,受尽委曲,但娘的日子也并不好过,你……就不能原谅我么?我好歹总是生你的娘……”喉头哽住,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。方珏双目冒着狂焰,他几乎忍不住想出手教训她一顿。李筱娟跺脚道:“我不懂你们在捣什么鬼,我自小没娘,我娘早死了!”“金凤女”连退数步,全身直抖,戟指李筱娟,厉叫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好,你这不孝的……”白发老妪开口道:“少门主,别跟他们混闹,天快亮了,我们该走了。”“金凤女”身躯一震,栗声道:“什么?……少门主?”李筱娟抬头望了望垂到柳梢头的月亮,幽幽地道:“姥姥,我们是该走了!”说完,目光瞟向方珏,微微一笑。这一笑,招来方珏更大的反感,回报以一声冷哼。李筱娟摆摆手,道:“我们走吧!”“金凤女”向前跨了一大步,厉声道:“把话说明白了再走!”白发老妪沉声喝道:“不得对少门主无礼!”“金凤女”手指方珏,激颤地道:“你对他如何交代?”李筱娟皱眉道:“交代什么?”“金凤女”狂声道:“是谁唆使你这样做的?”李筱娟用手掩住双耳道:“我不想跟你这疯女人说话。”“金凤女”打了两个踉跄,摇摇欲倒,她的心已经完全碎了。方珏闪着赤红的双目,咬牙道:“你敢如此对待你母亲,我劈了你!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十四章 、怪事连篇 李筱娟秀眉一挑,道:“你敢杀我?”方珏怒不可遏地道:“为什么不敢?”李筱娟笑笑,不愠不火地道:“奇怪。你们是在捣什么鬼,硬说我是什么李筱娟,我很像她么?”方珏气呼呼地道:“你本来就是,为什么不承认?”“金凤女”伤心地道:“小妞,你干脆说出心里的话,这样……我受不了。”李筱娟吐口气,道:“硬把别人当女儿,这种事的确是天下奇闻。”说完,转向白发老妪道:“姥姥,我们真该走了,再呆下去,连我也会发狂。”“金凤女”目光扫向白发老妪,厉声道:“她是谁?”白发老妪冷冰冰地道:“你别管老身是谁,你们这样做,必有目的,不过,老身特别提出警告,别妄想对我们少门主施展什么阴谋,否则会后悔无及。”“金凤女”栗声道:“什么少门主?”白发老妪道:“少门主就是少门主,还用问,别装癫。”说完,朝李筱娟道:“少门主,这件事得请示门主定夺,其中定有蹊跷,我们走。”李筱娟转身。“金凤女”厉叫道:“小妞,你真的不肯认我?”方珏突地想到了-件事,咬咬牙,道:“前辈,让她走!”李筱娟回眸朝方珏深望一眼,弹起娇躯,白发老妪与两名青衣少女也相继弹身,四条人影,如几缕轻烟,眨眼而没,身法之奇,令人咋占。“金凤女”望着四人消逝的方向,绝望地嘶叫道:“她走了,她真的不认我这个亲娘,我……明白了!”方珏道:“前辈明白什么?”他与李筱娟已拜过花堂,只差没行周公之礼,不叫丈母娘而改称前辈,显示他已决心弃绝这门亲事。“金凤女”激越无比地恨声道:“是她祖母唆使她这样做的,她祖母恨我,-直认定我害死筱娟的爹,说我不守妇道……”方珏接不上口,这是别人的家事,外人无法置喙。“金凤女”又道:“可是……她怎会被称作少门主?”方珏点点头。道:“晚辈有事奉陈。”“金凤女”拭了拭泪,道:“什么事?”方珏把追踪争筱娟,进入神秘殿堂的经过说了一遍。“金凤女”骇震无比地道:“你说灯笼上写的是‘天覆’‘地载’四个字?” “是的!” “难怪……她怎会落入对方手中?” “对方是什么来路?” “江湖上-个最神秘的门户,几十年来,只限于传说,没人知道底细……” “什么门户?” “三才门!” “三才门?” “不错,天覆地载,中间当是人,天地人就是三才。” “晚辈听先师生前提到过,说这神秘门户极少干预江湖是非,无善行也没恶迹,所以一般武林人也就不去追究,可是……筱娟会成为‘三才门’的少门主,令人想不透!” “金凤女”沉默了片刻,激愤地道:“这谜底非揭开不可,你还记得那庄院的地点么?”方珏点头道:“记得,不难再找到。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好,我们去拜访那门主。”方珏也正有这打算,目芒一闪,道:“现在么?”“金凤女”踌躇了片刻道:“天快亮了,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,吃点东西,然后再去,秘密门户活动都在夜晚,白天里去-切方便,对方不容易遁形。”方珏深深吐口气,道:“前辈说的是!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前辈怎会到此地来?”“金凤女”叹口气,伤感地道:“还不是为了找筱娟,唉!谁想得到好好-件事会变成这样!”时傍午,艳阳高张。方珏与“金凤女”来到神秘庄院前的桥头。“金凤女”道:“就是这里么?”方珏道:“不错,就是此地,我们如何行动?”“金凤女”沉声道:“对方也是-个门户,当然是照江湖规矩拜庄。”两人过了桥,通过林荫夹道,不见人影,径直来到门楼前,一看,齐齐惊叫出了声,怔住了。大门紧闭,挂了把大铁锁。“金凤女”皱眉道:“怎么回事?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这真是怪事!” “你没记错地方?” “绝对没错!” “可是……这是座没人住的废庄!” “可能是故弄玄虚,几个时辰之差,对方不会搬了家,我们进去看看。”说着,当先飞身掠墙而入。“金凤女”也跟了进去,广场上空荡荡地阒无人迹,除了那条青砖路,地面几乎全被串地锦覆盖,虽是大白天,仍给人以荒凉阴森的感觉。方珏疾步奔向正面的殿堂,门扇有开有关,雕花格里可见尘封蛛结,向内望去,空无一物,纱幔,长案,太师椅,全不见了,方珏傻了眼,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,昨夜的事记忆犹新,历历如在目前,可是,这分明是一间空殿堂。“金凤女”欺近前来,不安地道:“怎么样?”方珏激声道:“我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,分明是这里没错,但却人去屋空。”“金风女”目光四下浮扫,口里道:“既是神秘门户,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,我的主意错了,应该当时就尾随她们来,筱娟是自甘情愿投入这门户,还是被迫的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可是……她怎么会成为少门主呢?外人在很短的时间里,就能做门户继承人么?而且……她不像是被迫的样子,莫非她真的不是……”“金风女”立即截住方珏的话头道:“天下没有声音相貌完全相同的人,我是她娘,岂会走眼。” “可是她不承认,见了前辈的面,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!” “她祖母教的!” “骨肉天性,她能丝毫无动于衷?” “她恨我太深。” “但……她成了‘三才门’的少门主又如何解释?” “她祖母必然知情!” “我们现在该如何?” “仔细搜,必有蛛丝马迹可循。” “好吧!” 于是。方珏与“金凤女”开始逐屋搜索,不放过每一寸可疑的地方,结果,搜遍了全庄,仍然是失望,毫无端倪。所有的房屋都是蛛网尘封,还有霉烂的家具,在在显示这是座久无人住的废庄。双方踅回到殿堂前的宽阔走廊上,面面相觑。“金凤女”铁青着脸道:“我去见她祖母问个明白,你也去。”方珏愕然道:“晚辈也去?” “金凤女”道:“你与筱娟的婚事,她祖母曾亲口答允,看她怎么说。” “晚辈不想去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筱娟出走时的留字已说得很明白,她对晚辈无意,说句不中听的话,晚辈再不成材,也不愿去求她回心,请前辈……包涵,这婚事……” 奇!书!网!w!w!w!.!q!i!s!u!w!a!n!g!.!c!o!m “怎么?” “取消了吧!” “金凤女”面色大变,欲言又止,痛苦之情溢于言表。方珏大感不忍,欺欺地道:“前辈,晚辈……这是不得已!”“金凤女”颤声道“这不怪你,我……问明事因之后,与她……切断母女之情。”说完,泪水已纷滚而落,这是多么沉痛的话,天伦惨变,令人扼腕。方珏苦笑着道:“前辈,筱娟出走,是为了反对这门亲事,人各有志,不能相强,晚辈认了,切勿因此伤了母女之情。”“金凤女”哽咽着道:“她根本不以我为母,还有什么……情不情,你不听她亲口说,她的娘早死了,她根本没有娘。”方珏默然无语,他还能说什么呢?事实俱在,李筱娟表现得十分绝决。“金凤女”幽凄地道:“那我就先走了!”说完,转身离去。方珏望着“金凤女”的背影摇摇头,这一个做母亲的,的确伤透了心。久久,他回转身,木然凝视着空荡荡的殿堂,这不是梦,可是却跟做梦一样,醒了,一切随之幻灭,除了回忆,什么也没留下。“三才门……”他喃喃地叨念着。想,反覆地想,最后,他重新下了决心,既已立意弃绝这门亲事,何必又去操这份心,李筱娟不是小孩,她有她的思想和做人方式,桥归桥,路归路,犯不着藕断丝连,自寻烦恼。心念之中,正待转身离开,突地,-个声音道:“不虚此行,果然把你找到了。”方珏暗吃一惊,转头望去,来的竟然是曾被神剑帮主当作工具而化身灰衣蒙面人的葛祖荫,登时心中一动,莫非葛祖荫与“三才门”有所渊源,不然他怎会在此地现身?葛祖荫走近前来,又道:“真是天从人愿!”方珏迫视着对方道:“什么天从人愿?”葛祖荫先笑了笑才道:“有件事,区区正感束手无策,能找到老弟你,岂非是天从人愿?”方珏心中-动,困惑地道:“阁下怎知在下会在此地?”葛祖荫道:“今天一大早,区区在前面镇上见你老弟跟‘金凤女’离开,刚才又巧见‘金凤女’从此地离开,所以判断必能找到人。”方珏当然不会真的相信,冷沉地道:“阁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?” “看来……是-座废庄。” “真的如此么?” “难道不是?” “在下正要请教!” 葛祖荫四下-望,茫然地道:“区区不懂老弟你的意思?”方珏转念一想,也许对方真的不知道,转了话题道:“阁下什么事要找在下?” “有件事请你协力!” “什么事?” “救一个人。” 竒 書 網 W w w . q í S ǔ W A И G . C ō M “什么?……要在下协力救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救谁?” “马月娇!” 方珏先是-怔,继而放声大笑起来。葛祖荫眉头-紧,道:“这有什么好笑的?”方珏敛了笑声,目中煞芒-闪,道:“在下杀她还来不及,阁下要在下协力救他,这不是天大的笑话?”葛祖荫面皮抽动了数下,道:“杀她是一回事,救她又是一回事。” “怎么讲?” “因为你非援手不可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你欠我的人情。” “阁下透露裴震诈死的秘密,那份人情已经还过了,在下放了马月娇一马,双方已是互不相欠。” 葛祖荫笑笑道:“区区说的不是那个。”方珏惊愕地道:“那阁下指的是什么人情?”葛祖荫不疾不徐地道:“老弟你被裴震预置在墓穴中的炸药所算,有人适时警告你,使你免了粉身碎骨之厄,又在事后救你到一个孤老头的家,使你免于不治,这……算不算是一笔人情?”方珏骇然大震,连退数步,栗声道:“救在下的……是阁下?” “不错!” “过路客?” “嗯!当时区区不愿留名。” 方珏傻了,这是救命之恩,人情二字岂能代表,想不到这谜底现在得到了解答,当下激颤地道:“阁下当初救在下的目的何在?”葛祖荫淡淡地道:“从前双方敌对,是情非得已,其实区区十分心仪老弟的风标,此一时,彼一时,并非有意施恩布惠,现在,也是情非得已,请莫误为挟恩以求。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好吧!大丈夫恩怨分明,阁下请讲!”葛祖荫沉声道:“马月娇被一个久已不现江湖的老怪物擒走,区区一人嫌力量不足,所以特别请老弟助上一臂。”本来是立意要杀的对象,现在却反而要伸手去援救,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,但欠人的不能不还,方珏再吐了口闷气,道:“什么老怪物?”葛祖荫道:“数十年前,不可一世的显赫人物,黑白道闻名丧胆,-般人都认为他已不在人世,想不到又重现江湖,你老弟也许听说过,他外号‘五岳大帝’。”方珏骇然剧震,惊呼道:“五岳大帝?”葛祖荫点头道:“不错,老弟听说过这一号人物?”方珏陷入了沉思中。在大树庄中计陷身地窖,“影子人”孟先假扮“五岳大帝”救他脱困的一幕浮现脑海,想不到这被目为古人的怪杰,竟然真的还在人世,一个百岁开外的异人,何以会对马月娇下手?方珏思索了一阵之后,栗声道:“真有这样的事?”葛祖荫道:“当然不会假!” “事情是如何发生的?” “目前还不知道那老怪物对马月娇下手的原因。” 奇*书*网*w*w*w*.*q*i*s*u*w*a*n*g*.*c*o*m “人现在何处?” “不远的山中。” “阁下已经与对方朝过相?” “没正式朝相,区区是暗中窥探到的。” “怎知对方的身分?” “普天下那等装束的,没有第二人。” “阁下的意思……要在下去斗‘五岳大帝’救人?” “请老弟尽所能把对方引离住处,予以牵制,区区便可乘机救人。” 方珏迟疑地道:“对方功力莫测,能牵制得了么?”葛祖荫道:“以老弟的修为,应该没问题。”欠人救命之恩,即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成,方珏暗地一咬牙,道:“好,我们上路!” 穷山恶岭,地属荆山。一路之上,方珏的思想十分复杂。凭他的能耐,去斗一个百岁开外的巨擘,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,但欠人家的情不能不还,不管葛祖荫表面上怎么说,谁知道他骨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?-个私德有亏,引诱有夫之妇的武士,会有什么好居心?窝囊,这件事压根儿就不正道。翻山越涧,来到一个幽深的谷口,葛祖荫用手一指,道:“就是此地!”方珏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,斗“五岳大帝”,他毫无把握,而要救的又是个阴狠残毒的女人,如果“五岳大帝”的动机纯正,自己将无辞以自解。但另一方面,下意识中却又感到振奋,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显赫人物.未始不是件平生快事。两人踏入谷道。原始林木,蔽日遮天,藤缠蔓绕,连条鸟道都没有,行动十分艰难,好不容易到了尽头,眼前豁然开朗,又是一番天地,古松点缀着奇石,掩映着一幢青苍苍的石屋,一望而知是世外高人隐遁的地方。像这样身分的高人,为什么要对妇人女子下手呢?不可思议! 两人隐身在一方突起的巨石后面,葛祖荫手指石屋道:“老弟,你看见了,马月娇被囚禁在右首那间暗房里,石屋的左后方靠近峰脚处怪石如林,你设法把对方引出到那里,尽量拖延时间,别的你就不必管了,当然,能不动手最好,可是有-点,别说出马月娇的事,以免对方生了戒心,如何措辞,你看着办好了。”方珏沉重地点了点头,道:“我们这就行动么?” “唔!” “有句话先声明。” “什么?” “下不为例,今天在下算是还债,以后各不相干了。” “老弟,别说得这么难听,这是区区的请求,怕你不答应,所以才说出那桩本来不愿说的事,区区说过,不是挟恩以求,这人情,算区区欠你的。” 话说得很冠冕堂皇,方珏不想再多说什么,现出身形向前奔去。他照葛祖荫的安排,径奔那片石林。身影从石屋前方划过,却不见有任何反应。方珏的心是忐忑的,身为武士,有所为亦有所不为,有恩必报是天经地义的,但得看如何报法,他开始不安了,现在这种行为实在是大错而特错,原先就不该答应,报恩酬情有各种方式,也不愁没机会,但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后悔已经嫌迟子。到了石林中,他硬起头皮,故意大声道:“好一个世外仙源,可惜没人住,白白地糟蹋了!”蓦地,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:“谁说没人住?”方珏心弦剧震,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手拄藤杖,两鬓飞霜的黄葛布长衫老人从石巷中转了出来,双目神光炯炯,令人心悸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十五章 、人心险恶 这就是“五岳大帝”么?难道他养颜有术,看上去只花甲左右。可是照上次”影子人”装扮的形象,对方该是冠带袍笏才对。老人开口道:“你来此何为?”声音震耳生鸣。方珏呼吸一窒,抱拳为礼,竭力装作镇静地道:“晚辈山行,无意中闯来此地,不知是老前辈仙居,冒昧之处,还请海涵。”老人目芒一闪,电炬般照在方珏面上,似要看透他的内心,凝声道:“你真是无意中闯来的?”方珏不惯于说谎,神色微微一变,故乱以他语道:“请教老前辈如何称呼?”老人不为所动,沉声道:“老夫问你的真正来意!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晚辈说过了!”老人声音骤寒,道:“与你同行的是谁?”方珏心头一震,想不到对方已发现了葛祖荫,硬起头皮道:“是位朋友!”老人灰眉一挑,道:“那后来的女人又是谁?”方珏大惊意外,脱口道:“女人?”老人怒哼了一声道:“别跟老夫做戏,说,你们是什么居心?”方珏怔住了,女人?是谁?葛祖荫请自己来助他援救马月娇,怎么会又来了女人?这老人貌相清奇,但威严不足,而且年纪差了一大截,他真的是“五岳大帝”么?事逼至此,他只好摊出底牌了,容色一正,道:“先请老前辈示知尊号!”老人冷冷地道:“无此必要!”方珏星目一闪,道:“请问,老前辈为何要囚禁一个女子?”老人错愕了片刻,大声道:“你说什么?” “晚辈说被老前辈拘囚在石屋里的女人。” “什么女人?” “难道……” “你胡说些什么,此地数十年没有生人足迹,老夫也早谢绝江湖,哪里来的女人?你到底在捣什么鬼?” 方珏猛可里-震,暗忖:“这是怎么回事,难道葛祖荫别有用心,骗自己来上他的恶当?”心念之中,转身……呆住了。老人已截在头里,仿佛他本来就站在那里,这种身法,简直与鬼魅相差无几,如非眼见,怎能相信。老人冰声道:“你想一走了之?”方珏道:“晚辈要看看来的是什么女人。”老人冷哼了一声道:“人小鬼大,你少耍花招,如果不给老夫交代明白,你一步也别想走。”方珏现在茫然失措了,到底是葛祖荫弄的玄虚?还是这老人不承认事实?真相未明之前,还是以避免动手为上策,心念之中,正色道:“老前辈是否传说中的‘五岳大帝’?”老人面色一变,栗声道:“你们是为了这而来的?”方珏道:“老前辈只告示是、或者不是。”老人抬头肃然望着远处,道:“大帝早已仙逝,圣号岂容亵渎,老夫不是!”方珏心头剧震,狂声道:“上当了!”老人藤杖一横,道:“上什么当?”方珏赤红着双目道:“先截住那一对男女!”说着,身形电弹而起。老人怒喝一声,身形跟着凌空射起,“砰”地就是一杖。这一着早在方珏意料之中,身形是斜弹之势,半空拧腰变势,翻掠向一根人立的石笋,毫不迟滞,足尖一沾再起,掠出数丈,然后直奔石屋前的空地。一男一女两条人影,正朝出谷方向泻去,赫然正是葛祖荫与马月娇。意念还不曾回过来,杖影已当头盖下,方珏滑开丈许,掣出霸剑。老人怒气冲天地道:“好娃儿,你竟敢太岁头上动土!”喝话声中,杖影又临,劲势如山。方珏咬牙横剑硬封,“呛”地-声,被震得虎口发麻,霸剑几乎脱手,人也跟着退了一个大步。老人似乎吃了-惊,栗声道:“你娃儿的身手还真不赖。”方珏急声道:“不能放对方走脱!”老人怒喝道:“少来,留住你也是-样!”藤杖又扬了起来。方珏急气交加,大叫道:“老前辈如此不讲理么?”老人暴声道:“等你倒下了老夫再跟你讲理!”藤杖一摇,幻起漫空杖影,当头罩落,方珏无奈,只好挥剑应敌,-场震世骇俗的剧斗叠了出来,杖影如山,剑芒似练,剑杖碰击之声,山壁齐应,搅乱了整个空间。方珏越打越是心寒,老人的功力高得出奇,数施霸剑绝招,竟然奈何不了对方。而老人也暗自骇然,因为这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只是个少年。剧斗持续,一丝不懈,这在武林中是罕见的搏斗。百招之后,双方的招式逐渐缓慢下来,喘息之声彼此可闻。双方的真力在急遽地损耗。招式由缓慢而演变为久久才斗一招。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回合,双方在剑杖碰撞声中双双坐地,但随即又挣了起来,拄着剑杖,大声喘息。足足盏茶工夫,剑杖又告扬起,双方在拼最后残余,看情势,将是两败俱伤之局。“呀!”喊声是嘶哑的,剑杖碰击已失去了劲道,像顽童在比武似的,但老人已拼尽了最后一丝残余,藤杖脱手掉地,连退数步,坐了下去,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。方珏晃了几晃,长剑拄地支住身形,没倒下。老人一阵剧喘之后,无力地道:“你……下手吧,凭你的身手,老夫……死而无怨!”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道:“晚辈……没理由要杀人!”老人瞪着失神的眼道:“那……你……目的是什么?”方珏喘着气道:““晚辈……上了奸人的当,到此刻……还不明白为什么!”老人道:“你……不早说……”方珏苦笑着道:“老前辈根本……不听解说。”老人无词以对,闭上眼,运功调息,方珏将就站立之势,运起至上内功心法调息,内元徐徐而生,循经脉运转。这一场搏命之斗,几乎两败俱伤。半个时辰之后,方珏功力尽复,收起了霸剑,心里是昏乱的,他想不透葛祖荫玩的是什么把戏。又过了半个时辰,老人睁眼起立,怔望着方珏道: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方珏把受葛祖荫之请,臂助救人的经过简单说了出来。老人激动地道:“根本没这回事,大帝已仙去近三十年,对方的目的是什么?”方珏深深一想,道:“必然有所图谋的!”老人摇摇头,道:“数十年与世无争,想不到还会发生这种事,江湖人心险恶,太可怕了……”顿了顿又道:“少侠的身手令老夫折服,少侠何人门下?”方珏坦然道:“先师‘武林至尊’古立人!”老人双睛一亮,感慨地道:“焉怪其然,是古立人的徒弟!” “老前辈认识家师?” “不必称老夫老前辈,前辈二字足够了,老夫随主人退出江湖之时,令先师的盛名正如日中天,虽见过面,但谈不上交情。” “前辈所说的主人……” “就是‘五岳大帝’!” “哦!” “老夫是他老人家的随僮,等于半个弟子。”方珏为之骇然,一个随从的侍僮有这么高的身手,“五岳大帝”的功力,可见一斑,当下又道:“还没请教……” “老夫鲍承宗!” “鲍前辈!” “少侠呢?” “噢!失礼之至,晚辈方珏!” 老人点点头,吸口气,道:“方少侠,依你看来,那一对男女的目的是什么?” “晚辈想不透!” “你们之间有否恩怨?” “曾经是生死之敌!” “会不会是企图借刀杀人?” 方珏心中一动,暗忖:“如果葛祖荫要杀自己,上次自己被炸重伤人事不省,他要下手可说不费吹灰之力,但反而救了自己,根本用不着费这大的手脚,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。”心念之中,道:“不太可能!”老人鲍承宗偏头想了想,道:“对了,少侠方才说,对方要你牵制老夫,以便救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对方误老夫为主人‘五岳大帝’?” “看来是的。” “那对方必有图谋,可能……”说到这里,老脸一变,突地弹身奔向石屋。方珏大惑,跟着奔了去。到了门边,只听老人栗声大叫道:“果然不出所料!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十六章 〖缺两页】 发生了,老人喘息渐平,痉挛的现象也消失,脸上的紫色慢慢消褪,狂乱的目芒也恢复正常。方珏大喜欲狂,想不到一个奇怪的念头竟挽回了老人一命。盏茶工夫之后,老人坐了起来,凝望着方珏,激动地道:“少侠,大恩不言谢了,老夫……唉!恐怕此生无法报这救命之恩了。”方珏连连摇手道:“前辈快别这么说,使晚辈心里不安,这次意外,晚辈也有份。”话锋略顿,又道:“失去了宝典,晚辈誓要代前辈追回。”老人颤声道:“少侠,老夫除了愧领,别无话说。”方珏抬头望了望谷空,道:“对方可能去之不远,晚辈立即去追,前辈珍重,愿不久完璧归赵!”说完,不待老人反应,拱拱手,弹身疾纵而去。 方珏循原路出谷,再没看到葛祖荫与马月娇的影子,不用说,挟宝远扬了。他一口气追到山外,已是薄暮时分,看来追人是没指望了,他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,他需要冷静地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-想。葛祖荫当初灰衣蒙面,做过神剑帮主的鹰犬,不择手段抢夺“王者之剑”,而在神剑帮少帮主被师姐袁佩玲击杀之时,他袖手不救,并乘机宣布与该帮脱离关系,证明他是个险恶之人,他与马月娇私通,使人家夫妻反目成仇,行为与居心,卑鄙已极,是个十足的小人。马月娇与他结合,算是物以类聚,他故意示惠,而乘机要挟,可说阴险之尤。此次,他骗自己找“五岳大帝”救人,目的却在夺取那本宝典,又在木匣上做手脚,使老人中毒疯狂,原意当是借刀杀人。这种败类不除,武林便没公义可言了。想透了,心头的恨变得又浓又稠。如何才能找到他呢?他的功力已相当叮观,如果再让他练成“无极宝典”上的武功,另加上个“断肠花”马月娇毒妇,很可能搅起武林一片血雨腥风,不知要有多少无辜受其荼毒。心念及此,热血阵阵沸腾。忽地,方珏想起了上次追踪苗汉到过的山边林中小屋,那是葛祖荫与马月娇的巢穴,他们很可能奔回那小屋,如果及时追去……于是,他呼地跃下石头。蓦在此刻,一阵狂荡的笑声,倏地破空遥遥传至。方珏心头一动,听笑声,中气十足,显然这发笑声的是个内家高手。紧接着,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暴喝道:“葛祖荫,本座若不把你碎尸万段,誓不为人。”方珏一听葛祖荫三个字,连想都不想便弹身掠去。 山环里的草坪上,七八条人影对峙。一方是锦袍蒙面的神剑帮主,左右各站着两名老者,两名中年,呈拱月之势,神剑帮的高手,方珏所知不多,但判断至少是堂主以上的人物。另一方,赫然正是葛祖荫与马月娇,双方,都是方珏要杀之而后快的仇人,仇人见面分外眼红,方珏杀机大炽,心念电似一转,目前以先解决葛祖荫的事为上,身形一滞之后掠人现场。 “什么人?” “白儒!” 喝问与惊呼齐传,场中人人变色,目光集中投注过来。方珏的目光遍扫在场者之后,停在葛祖荫面上。葛祖荫微微一笑,显得很从容地道:“老弟,敬谢此次鼎力援手!”方珏愤极欲狂,冰寒地道:“天下虽大,但我们之间的路未免太窄了!”葛祖荫惊异地道:“咦,老弟之话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我要斩了你!”呛地一声,霸剑出鞘。在场的人全被这动作惊得-愣。葛祖荫栗声道:“老弟台,到底怎么回事?”方珏恨声:“少装佯,我不杀你们这-对狗男女,天理何存?”马月娇插口道:“白儒,何不把话说明白些?”葛祖荫又接上道:“老弟台,莫非有什么误会……”方珏气得发昏,怒极反笑道:“误会……姓葛的,你根本不是人,斩了你便没误会了。”说完,转向神剑帮主道:“我们的事稍待再解决。”神剑帮主冷哼了-声,没开口,方珏先找上葛祖荫和马月娇,他是求之不得的事,说不定可收渔人之利。方珏的目光又回到葛祖荫身上。葛祖荫侧顾了马月娇-眼,然后才冷沉地道:“白儒老弟,即使有天大的误会也可解决,别做傻事,先办你的大事吧!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我要先斩了你,什么废话都不必说。” “区区完全不明白你老弟何以暴怒如此?” “你还要装蒜?” “实情如此……” “拔剑保命吧!” “不教而诛为之虐,你说吧!” “一石二鸟,借刀杀人,你存心不但凶残,而且卑鄙。” 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 “拖延时间并不能保命,认了吧,谁叫冤家路窄呢?”葛祖荫声音一寒,道:“老弟,你如果迫使我们双方联手,你认为后果是什么?”方珏倒是心头-震,如果他们真的双方联手,的确无法操胜算,单只神剑帮主便得全力对付,何况再加上这一对男女,还有另外的四个神剑帮徒,看来也非庸手。但,他不甘示怯,寒森森地道:“本人不在乎!”神剑帮主开了口:“姓葛的,别做梦,本座恨不得生啖你肉,谁跟你联手!”葛祖荫阴声道:“帮主阁下,你自信单方面能收拾得了他?” “那是本座的事,你不必操心。” “可是阁下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束,如果……” “你敢?” “没什么不敢的,如果事情迫到头上,就别怪区区爽约。” “姓葛的,算你狠!” “那阁下是答应了?” 方珏虽在盛怒之下,但仍保持了几分冷静,对方的谈话使他大为困惑,他夺了他的妻子,而他们之间却又有约定,的确令人费解。神剑帮主突地拔剑道:“好,先除了这祸患未尝不是好事。”他已答应联手了。葛祖荫又朝方珏道:“老弟,最后-句话,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!”天生的傲性,方珏栗声道:“在下-向不轻易改变主意。”葛祖荫阴声道:“你会后悔的!”说着,也掣出了长剑。方珏霸剑倏扬,大喝-声:“霸剑无敌!”以疾风迅雷之势,发剑攻向葛祖荫。“呀!”暴吼声中,神剑帮主出了手。双剑同时攻到,两个拔尖的剑手合击,劲势之强骇人听闻,方珏被迫中途变势,他必须应付双方。金铁交鸣,爆出星星火花,方珏当场被震退了一大步。神剑帮主手下的四名高手,同时发剑急袭。方珏回剑猛扫,“呛啷”声中,两人断剑,两人的剑被荡开。间不容发,神剑帮主与葛祖荫的长剑又挟雷霆之势而至。“呀!”栗叫声中,方珏以霸剑绝招迎战。霸剑绝招,玄厉无匹,但也极耗真力,方珏在半天之内连遭两番剧战,在谷中几乎与老人拼得两败俱伤,体力刚刚回复,又碰上绝顶高手的联攻,但是他不能不打,不但打,而且是非见生死不可。惨烈的场面层层叠出,剑芒闪射,剑气撕风,惊心动魄四字都不足以形容。四名神剑帮高手,成了四掌双剑,乘虚蹈隙助攻,只马月娇闲着没动。霸剑威力无匹,暂时能挺住,但在真元随时间而亏损的情况下,后果实在难以想象。人也疯狂,剑也疯狂,场面犹如鼎沸。这种场面,绝大多数的武林人,终其一生,也难得有一开眼界的机会。在利害相关的情况下,虎与狼暂时合了手,剧斗持续,场面紧张得无以复加。“哇!”惨号撞破了狂乱,神剑帮四高手中的一名老者断臂飞头,令人胆战心摇,攻击更紧密,方珏已呈半疯狂状态,脑海里只一个意念:“杀!” 一声娇喝倏告响起:“住手!”接着是一声栗人的惨嗥,一名徒手的中年高手飞栽出两丈之外,当场横尸,原位置换了一个白衣少女。像暴风雨骤歇,人影散开,不速而现的赫然是李筱娟。方珏目光一转,栗吼道:“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!”李筱娟笑笑道:“白儒,何必这样高傲,双拳难敌四手,你打不过他们的。”方珏怒声道:“这是我的事,你管不着!”李筱娟不以为意地道:“瞧,你的神气,难道我真的使你这样讨厌?”方珏暴吼道:“不只讨厌,我恨你,我永远不要跟你见面。”李筱娟粉腮微微-变,但仍柔声道:“那是为什么?”方珏气呼呼地道:“别问我,你心里很清楚的,想玩弄我,是不是?你想左了,我方珏顶天立地奇男子,不屑看你这一套。”李筱娟柳眉一蹙,道:“你误会了,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!”方珏气得全身发抖,厉声道:“朋友?哼!李筱娟,我告诉你,你不是人,是妖怪。”李筱娟大声道:“怪事,你怎么老是叫我李筱娟?我不是,我是……”没有下文。一名白发老妪与两名青衣少女缓缓步入场中。这时,暮色苍茫,四周已起了烟岚。白发老妪目芒如电炬,迫视着神剑帮主道:“老身非抓碎你的脑袋不可,先做个样子给你看!”看字声落,双掌上扬,十指如钩,满头白发有蓬立之势,转身抓向近身的那名中年。动作看似缓慢,其实奇快无比,而且玄厉无方。那名中年挥剑疾扫,但招式只发出一半,众人只觉眼一花,半声惨嗥击破诡秘的空气,那中年萎缩了下去,一颗头已被抓成稀烂,红白齐进。这一手,令人毛骨悚然。葛祖荫大叫一声:“鬼爪魔婆!”方珏心头一震,但他并不知道“鬼爪魔婆”是何许人物,他是第一次听说。神剑帮主半声不吭,突地弹身飞逝。方珏大喝一声:“哪里走!”正待追去。李筱娟横身拦住,道:“慢走!我们把话说清楚!”方珏愤极,抖手就是一剑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十七章 、心结难解 此不远的山环。” “她人呢?” “走了!” “她对你说了什么?” 方珏忿忿地道:“她仍然否认她的身分。” 南宫芳婷长长喘了口气,道:“她连我都不认,黄昏前,还出手伤了你丈母娘……”方珏登时热血沸腾,栗声道:“什么,她……竟然对她的亲娘出手?”顿了顿,气呼呼地道:“姑姑,您……难道抓不住她?”南宫芳婷道:“你丈母娘阻止了我。”“金凤女”激动地道:“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,她可能……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前辈想到了什么?”“金凤女”喑声道:“她可能遭人暗算,迷失了本性。”方珏心头大震,星目泛出了骇芒,这种事听人说过,有些邪道人物能用药物或特殊手法使人丧失记忆,然后把安排的意念注入被害者的脑海中,使被害者完全改变,可是,她在洞房之夜留笺出走,又怎么解释呢?南宫芳婷幽幽地道:“我认为不可能,如果迷失了本性,她的目光必然失常。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大妹子,你能找到更合理的解释么?”南宫芳婷道:“大姐不是判断她可能受她祖母唆使……”“金凤女”摇头道:“我仔细想想,觉得不可能,第一,她祖母首肯这桩婚事。第二,她变成了‘三才门’的少门主,而她祖母与这秘密门户毫无瓜葛。第三,她的武功路数完全改变,显见其中大有文章。”南宫芳婷皱眉道:“照大姐这么说,这件事简直是不可思议,怎么办呢?”“金凤女”道:“除非设法摸清‘三才门’的底。”方珏沉声道:“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找筱娟本人,由她自己证实,不过……丧失记忆这桩事可能性极大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对方一再出现,证明秘密巢穴当不出百里范围,我们分头找,方珏贤侄还是独当一路,见了面不必存什么顾忌,设法捉住她。”方珏本决心不理这件事了,但三头对面使他无法拒绝,也由于李筱娟竟然对她母亲下手,撇开原有立场,还是有追究的必要,当下点了点头。“金凤女”叹了口气,凄怆地道:“她为什么会变呢?是被害还是存心如此?”方珏摆头道:“秘密门户找个外人来继承,这……实在说不通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这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.我们分头行动吧!”方珏无言地施礼告辞上路,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。 艳阳高张,一个白衣书生行云流水般走在坦荡的官道上,他,正是“白儒”方珏,他已经回复了本来的服色。人在走,心里却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,很多事全挤在一堆——李筱娟迷失本性之谜!裴震行踪之谜!葛祖荫与马月娇盗走“五岳大帝”所遗“无极宝典”之谜!这几件事无一不与他有切身关系,非办不可,在没有线索可循之下,只有凭运气去碰,碰上了就办。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孤独,像一叶扁舟浮漾在险恶的无情大海中,失去了航向。风靡江湖的名头令人钦羡,但自古英雄皆寂寞,别人的看法是-回事,他自己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,出道以来,除了父母之仇得报外,其它可说一事无成,他真有些心灰意冷,他自问,为什么要走上武士这条路? 一名年轻女尼迎面行来,双方擦身而过时,女尼深深望了方珏一眼。方珏只顾想心事,不以为意,照走他的路。女尼走出-段路,突地回过身来,急急追上方珏,道:“少施主请留步!”方珏心中-动,回身望着对方,剑眉一紧,道:“小师太是唤在下?”女尼合十道:“少施主敢莫就是‘白儒’?”方珏一怔神,道:“不错,正是在下,小师太……”女尼宣了一声佛号,道:“若不是看到少施主的装扮,几乎当面错过。”彼此素未谋面,方珏困惑地道:“小师太怎么称呼?” “小尼修缘!” “有什么指教?” “有个人要见你。” “噢!谁?” “是位女施主,请随小尼来。” 方珏惊疑不已,一个女人要见自己,却叫个小尼姑传讯,这是怎么回事?那要见自己的女人是谁?心念之中,道:“请问,要见在下的人叫什么名字?”女尼显得很庄重地道:“见了面就知道,荒庵离此不远,请随小尼来!”说着,先已举步。方珏无奈,只好茫然跟着这神秘的女尼走,心里可有些七上八下。走了一程,岔上小道,半个时辰之后,眼前现出一片浓绿,古柏修篁夹道,隐约可以看出红墙碧瓦,是一座尼庵。穿过幽篁小径,来到庵门前,女尼止步回头道:“请恕荒庵不便接待男宾,请少施主稍候!”说完,飘然进庵。方珏不安地站在庵门外,目光溜转之下,只见庵门上悬的匾额是“苦行庵”三个字,心想:“要见自己的是谁?为什么选在尼俺?那叫修缘的少尼称对方女施主,那当然是个俗家人……”心念未已,一个白色人影悠然出现庵门,竟然是李筱娟。方珏大感意外,但随之而来的是难以遏止的愤怒,俊面一寒,道:“想不到会是你,太好了,我正愁找不到你。”李筱娟面色凄清,与昨晚所见的神情完全不一样,呆望了方珏半晌。才幽幽地慢启朱唇道:“我知道对不起你,但我没有办法,我……不值得你眷顾,因为我不配,我是个人格上有污点的人。”一夜之间,前后判若两人,方珏冷笑了数声,道:“你又想玩什么花样?”李筱娟粉腮一惨,黯然道:“如果你不能原谅我,可以杀了我,我不会还手,这也是一种解脱方式。”方珏猛咬牙,栗声道:“李筱娟,我是想杀你!”李筱娟闭了闭眼,道:“那就下手吧,我等着!”她不再否认她的身分了,魔女,她的确变成了魔女,方珏激颤地道:“你光说说看,为什么要找我?”李筱娟深深吐口气,幽凄地道:“我已决心入空门,长伴青灯古佛,但佛门重因果,在夙因未了之前,住持不肯剃度,所以才找你来了这夙因。”方珏后退两步,纵声狂笑起来。李筱娟垂眉低目,娇躯随着狂激的笑声在抖动。久久。方珏才敛住笑声道:“少门主,开门见山的说,你到底想弄什么玄虚?” ------------ 第五十八章 、世事本空 李筱娟双眸电张,口唇连连翕动,半晌才道:“什么少门主?”方珏啼笑皆非,这女人到底算是哪一类的女人,原先,她不承认自己的身分,现在又否认她是少门主,还扬言要削发为尼,莫非她母亲的判断正确,她原先是丧失记忆,而现在复原了?心念之中,栗声道:“你忘了你是‘三才门’的少门主?”李筱娟迷惑地道:“我……你在说什么?”方珏冷厉地道:“昨夜黄昏时,你出手伤了你娘,难道你也否认?”李筱娟大叫道:“我伤了我娘?……这从何说起?”方珏窒住了,真假虚幻,他完全无法判断。李筱娟激颤地道:“我娘呢?” “正在找你。” “谁说我伤了她?” “她亲口说的。” “你看到了?” “没有,但她受伤是真的,伤心也不假,一个做母亲的不会诬赖自己的女儿吧?” “很难说!” “你……什么意思?” “我恨……恨……” “恨你娘?” 李筱娟狂声道:“我恨我自己。”方珏的怒火又告炽燃,圆瞪星目道: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走吧!” “我不走,我答应你娘和我姑姑,要抓你回去。” “你可以杀了我,别的办不到。” 就在此刻,一个缁衣老尼出现门边,后面随着两名少尼,其中一个是原先引领方珏来这里的“修缘”。方珏兀立着不作声,心里疾转着念头:“三才门是个江湖中公认的神秘门户,作风当然是诡异莫测,李筱娟的突然转变,说不定与庵中的女尼有关,也许她们本是一路,又想玩什么花样……”老尼宝相庄严,高宣了一声佛号道:“佛门虽广,不度无缘之人,女施主,你请便吧!阿弥陀佛,掩门。”说完,转身而去。少尼之一掩上了庵门。方珏又为之一怔。李筱娟幽凄地道:“天下之大,难道没我李筱娟容身之地?”方珏一时没了主意,他不知道该不该动手,情况扑朔迷离,使得他脑胀欲裂,茫然无措。 她是逃婚的李筱娟?她是三才门少门主忆凤?她的心神受制?她故意装佯有所图谋?正如姑姑南宫芳婷所说,她的眼神澄澈,没有错乱的迹象,不像是心神受制的样子,如她是故意做作,目的何在呢?为什么一个人有两种不同的表现呢?难道她不是昨晚所见的李筱娟?设若如此,天下会有如此相像,连衣着都一样的人么? 李筱娟再次开口道:“天涯何处无芳草,你忘了我吧,事实上你并不爱我,是你姑姑强做主的,我早已说过,不愿意接受施舍。”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么?自尊心在作祟,方珏沉痛地道:“我从没这念头,也不勉强别人,过去的,只当它是一场梦,梦醒了,什么也不存在,只有一样我要弄明白,你怎会做了‘三才门’的少门主?”李筱娟喘着气道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,也没听说过‘三才门’三个字。”神情、态度,与她否认是李筱娟时完全-样,一个声音在方珏心里大叫道:“我不能受她骗,我不能再上当,机会难得,非追个水落石出不可。”心念之中,冷峻地道:“我要把你交给‘金凤女’前辈。”李筱娟突地改变态度道:“你办不到。”方珏冷笑了一声道:“那你就试试看?”李筱娟咬咬牙,道:“出手吧!拔剑呀?”方珏的心里相当矛盾,他想把李筱娟抓去见她母亲,揭开这诡谲的谜底,但又觉得太无谓,双方既然已经决裂,又何必再添痛苦呢?心念之中,道:“你如果答应我一件事,我就不动手。” “什么事?” “回去见你母亲!” “不,我是没有根的浮萍,不愿再见任何人。” “你要迫我动手?” “我不在乎,什么都不在乎,人生对我已经失去了意义,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,有一点可以确定,我不会寻短见而贻人笑柄。” 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?” 李筱娟大声应道:“有血有肉,有思想,有羞恶之心的女人。” “不见得吧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为什么不在事前表示态度,而要在事后逃婚?” “我有我的理由。” “什么理由?” “不必告诉你,我做我认为合适的事,采取应该采取的行动。” 方珏气得眼睛发了绿,激愤地道:“你反复无常,一再否认身分,当了见不得天日的‘三才门’的少门主,你忤逆不孝,伤了生母……”愈说愈激动,变成了吼叫:“为什么?你说,到底为了什么?……你说!”李筱娟窒了片刻,突地冷笑连连,道:“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,你以为无中生有,胡编一通,我就会就范,就会改变心意?错了,我不会改变主意的。”方珏厉声道:“你是魔女,你已经丧失了人性,你……”李筱娟杏眼暴睁,突地狂笑起来,口里道:“魔女,我是魔女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方珏双目尽赤,手脚发麻,额上青筋暴露,情绪激荡如涛,再也控制不住子,大喝一声,上步出手便抓。眼一花,人影骤失,收手看时,李筱娟已到了两丈之外的侧方,这一式幽灵似的身法着实惊人,但方珏在狂怒之下,更加激越,一错牙,电扑而上,双掌同时吐劲,毫不留情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凄哼,李筱娟连连踉跄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。方珏木住了,她不闪避,也不还手,这是她化身“小金凤”时的故伎重演。李筱娟凄厉地道:“方珏,今后你是你,我是我,我不再欠你什么了,如果你不甘心,可以拔剑杀了我,否则……我要走了!”方珏的身心全麻木了,脑海由昏乱而变为空白,两眼也发了直。李筱娟转过娇躯,蹒跚而去。 不知过了多久,方珏意识回转,自嘲地笑了笑,喃喃地道:“我这是做什么?愚蠢、幼稚,不错,她是她,我是我,少门主也好,小金凤也罢,与我何干?”心念之中,举步离开。才只走得数步,一个苍劲的声音倏地传人耳鼓:“小子,你跟那小妞到底捣什么鬼?”方珏在此刻的心情下,天掉下来都懒得料理,充耳不闻,仍走他的路。那苍劲的声音又道:“小子,你聋了么,不回答我老人家?”方珏不由气往上冲,停了脚步,没好气地道:“阁下什么意思?”嘿地一笑,那声音道:“什么,你小子管我老人家叫阁下?”方珏头也不抬地道:“称阁下够抬举你了。” “好小子,你乳毛还没脱尽,敢目中无人……” “那该称什么?” “老前辈!” “臭美!” “你一定不改称呼?” “没这必要!” “名不正则言不顺,你不能贬我老人家的身分。” “阁下意在何为?” 对答之间,方珏注意默察声音来源,竟然判别不出发声的位置,似远又近,这可怪了,难道大白天里见鬼?眼前围绕着庵堂的竹柏,一眼可以望透,外面是平畴绿野,视线无阻,人藏在哪里?是真气传音么?心念一转,道:“好吧,老前辈就老前辈,何不见示庐山?” “算了,我老人家刚刚已经承认有些见不得人。” “有何指教?” “我老人家的徒孙年纪也比你大。” 无理取闹,方珏心火难遏,怒哼了一声,抬头望去,不禁骇然,声音分明近在咫尺,却不见人影,大白天里,这是不可能的事,古柏修篁,一片空寂,人藏在哪里呢?想了想,没来由去答理对方,举步又走。那苍劲的声音又响在耳边:“小子,你真有古立人的邪气。”提到师父的名讳,他不能不理了,再次止步,依然不见人影,寒声道:“阁下是见不得人么?” “嘻嘻!正好被你小子说对了,我老人家是有些见不得人。刚才听你提到‘三才门’?” 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是的,怎么样?” “三才门是个极神秘的门户,从来不跟外人打交道,你怎么知道的?” “碰巧!” “那小妞真是门主的千金?” “这……小可也无法判断真伪。” “胡扯,你们分明是小两口,闹了意见,她要出家,庵里老尼听说了她的来历,不敢收留她了,你还睁着眼睛对我老人家说瞎话。” 方珏为之哭笑不得,看来这闻声不见人的怪物早已在暗中看到了一切,他为什么要管这档闲事?心意-转,道:“老前辈如何称呼?” “老前辈三个字不是称呼么?” “请教您老的名号?” “我老人家无名无号,就喜欢被称作老前辈。” 方珏为之气结,愠声道:“小可没工夫胡缠,对不起……”脚步一挪。老人的声音又道:“小子,我老人家平生最大的毛病就是爱管闲事,你想不想找到她?”方珏毫不迟疑地道:“不想!” “真的不想?” “真的。” “哈哈,小子,别口是心非,刚才听你们的交谈,你们结合了,但她逃婚,你并不清楚她的来历,而她又别有怀抱,对不对?这实在是天底下最最奇特的事,只听说有弃妇,还少听说有弃夫,看来你是被三才门的人捉弄了,单凭你小子白儒二字的名头,武林至尊传人的身分,你就认了?窝囊!”这最后几句话,够讽刺,够缺德,方珏牙痒痒地道:“这关老前辈什么事?” “我老人家说过,爱管闲事是平生唯一嗜好。” “如何管法?” “指你一条明路,找你老丈人理论呀!” 方珏不由动了心,难道这神秘老人真知道三才门的底细?可是自己已决心忘了李筱娟,双方也当面说了决绝的话,根本已没理沦的必要。转念一想,李筱娟平白做了三才门少门主!这谜底实在困惑人!不找她,揭穿谜底也好。好奇,是武林人的通病,期期地道:“如何才能找到?” “你小子愿意了?” “为了揭开谜底,没别的意图。”说着,倾耳凝神,他实在不服气,一定要找出老人隐身之处,人不是鬼怪,不能说没有形体。哈哈一笑。老人的声音道:“小子,不必白费心思力气,你找不到我老人家的。”方珏心头为之大震,此老竟能看出人的内心,照理推断,老人必隐身在目力可及之处,不然无法看到自己的神情,他会变戏法么,不然如何隐身?方珏在惊奇之余,不由有些胆寒,老人真的是爱管闲事,还是别有企图?江湖鬼蜮,人心险诈,这倒不可不防,说不定对方便是“三才门”的人,记得在那神秘的庄院殿堂中,三才门主就没露过面,光只闻声而不见人,想到这里,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。算了吧,自己既无所图,何必自找麻烦?可是,好奇之念一生便难以抑止。老人声音又传:“小子,听着,我老人家指示你。”左一个小子,右一个小子,方珏心里满不是滋味,勉强忍住道:“请讲!”老人的声音接着道:“有座很大的庄宅,内里有间殿堂式的构筑……”方珏吸口气,打断老人的话声道:“那地方小可知道,老前辈不必说了。” “你去过?” “是的,小可就是在那殿堂与对方接触,可是第二次去,却发现是所废庄,人去屋空。” “你是怎么去的?” “白天去拜访。” “那你就错了,应该晚上去。” “晚上?” “不错,晚上!” “难道对方见不得日光?” “话不是这么说,对方活动都在晚上,白天里,你碰上了也不会认识,对方没特殊标志,人,还不是人。” “小可见过其中一二……” “你见过的当然例外,对了,你提到逃婚,怎么回事?” “这个……小可能不说么?” “当然可以,我老人家很尊重别人的隐衷。” 方珏定了定神,道:“夜晚去一定能见到么?” “不-定!” “这……岂不是说了等于没说?” “你小子忒性急,我老人家话还没说完,如果对方愿意见你,当然就可见到对方的人……” “如果对方不愿见呢?” “那就得要冒险。” “冒什么险?” “你既然去过,我老人家一说你就明白,在殴堂居中有座木龛,对不对?” “是的!” “好,听着,木龛内正中板壁上,有朵浮雕的莲花,那就是机关捩子,你用力旋动,便可启开门户,接下去是你的事了。” 方珏激动非凡地道:“对方的舵坛设在地下?” “你说对了!” “老前辈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?” “江湖中不同的人,有不同的门道,你就不用深究了,我老人家先警告这是冒险,去不去随你的便,言止于此。” 方珏呆了片刻,向空拱手道:“多承指教!”说完,疾驰而离。 三更初起,夜色浓如墨染,神秘庄宅之前的护庄河桥头,出现了一条人影,他,正是受神秘老人的指示,前来探查“三才门”底蕴的方珏。庞大的庄宅沉浸在夜色中,无灯无火,更没声音,本来已够神秘,在有心人的眼里,神秘之中还透着恐怖。“三才门”中人的身手,方珏已初窥一斑,此来不异进龙潭入虎穴,为什么要冒这险?武林人的通病——不死心。这是他第三度重临,可以说轻车熟路。过了桥,不见有桩卡拦阻,进入林荫道,方珏忽地踌躇起来,揭人秘密,乃属江湖大忌,那苦竹庵外闻声不见影的神秘老人,为什么要把“三才门”的秘密泄露给自己,会不会是一个圈套?同时李筱娟忽然要出家,也是个不解之谜?但,来已经来了,总不能打退堂鼓,深深一想,硬起头皮往里闯。到了门楼前,只见情形与第二次来时-样,门上挂了一把锈蚀的大铁锁,好奇心加上年轻人的冲动,他把一切可能的后果全抛之脑后,弹身越墙而人。死寂无人,气氛显得无比的阴森。晚上,是该门活动的时辰,为什么连个桩卡都没有?这不合情理,凡属秘密门户,禁忌最多,防卫也最森严,但眼前的情况令人莫测高深。他登上了殿廊,一颗心狂跳起来,不是怕,是紧张,如果真如神秘老人所说,对方的舵坛在地下,这-闯进去,会有什么样的反应?凝聚目力,望向黑黝黝的殿堂,木龛依然,那就是通达地下的门户。木立了一阵,他举步跨人殿堂?径自走向木龛。正如神秘老人所说,木龛内迎面壁上,有一朵浮雕的莲花。机关捩子,是否要转动?他突然冷静下来,开始想可能的后果,闯入舵坛,江湖规矩所不容,而冒生命之险的代价是什么?与李筱娟已是情断义绝,她既到苦竹庵请求剃度,当然已放弃了少门主的身分,是对方放她走,还是……想不通,怎么也找不出合理的答案。现在退身,当然还来得及,但又有人宝山空手回的感觉。闯!他下了最后的决心,至少得解开李筱娟成了少门主之谜。于是,他进入木龛,把手伸向那朵浮雕的莲花,心在狂跳,手在发抖,久久,情绪稍为平静,手指用力,开始旋动,向左,分毫不动,向右。应指而松,-旋,再旋,陡觉脚下一虚,连意念都不及转,人便向下直坠。这刹那之间,什么意念都没有。“砰!”他重重地摔落地上。本能地又挣起身来,同-时间,头顶的穴口自动封闭。惶急,震惊,他直觉地感到情况不妙,本能地,他的手按上了剑柄,四周-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,他努力镇定白己。如果说世间真有所谓的地狱,这便像了。不知呆了多久,他慢慢回过神来,伸手摸索,冰冷的石壁,这像是-条地道,把心-横,扶壁前进。事已至此,除了找出答案,根本没第二条路可走。像一个明眼人在突然之间变成瞎子,乌天黑地,除了自我之外,什么感觉都没有,没有光的世界,阴森而恐怖。甬道似乎无穷无尽,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。后悔袭上心头,不该听从-个来历不明的人几句话,把生命当儿戏。随着后悔而来的是恐惧,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,如果被人突袭,的确是防不胜防,谁知道有什么凶险在等待着?转了两个弯,眼前陡地一亮,他看到了灯光,灯光很弱,似乎是间石室,揉揉眼,证明不是幻觉,登时精神-振,不管遭遇的是什么,总比在无尽的黑暗恐怖中摸索强。手按剑柄,一步一步朝灯光处走去。到了,是一间宽大的石室,板床、桌椅,桌上有盏大油灯,吐着昏昏的灯焰,不见人影,寂如鬼域。他进入石室。“锵”地一声巨响,方珏惊叫出声,似乎全身都被震散了。一道铁闸封闭了室门,他的双眼发了直,神魂似飞上了半空。他记起了师父生前的训诲,在最危急的境地中,必须保持冷静,于是,他试着冷静下来,开始运用头脑。地下舵坛就止于此么?绝对不是,一定另有门户,这里当是-个陷阱,用以对付不意侵入的敌人。他挪步走到桌边,只见桌上摆了张字柬,核桃大的字,-上面写的是:“字示白儒方珏,如欲避免死前之煎熬,速作自决。”方珏的心收紧了,全身起了痉挛,再往后看,置名的竟然是裴震。阴谋,恶毒的阴谋,是师门大逆裴震策划的,苦竹庵外传声的神秘老人是其同谋。裴震便是“三才门”的掌门人,怪不得他在得了天下第-剑荣衔之后,无故失踪了二十年,那李筱娟也是同谋者。恨、怨、愤、急交加,他迹近发狂,弹向铁闸,试用手推,实胚胚地,不知有多厚,神仙也打不开,再朝四壁叩击,连回声都没有。像一头被囚的猛虎,他来回走动,无计可施,绝地,要想脱困简直是做梦。一阵狂动之后,他坐回桌边,人整个地麻木了,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埋骨此间,的确死不瞑目。裴震好毒辣的心肠,李筱娟是受他利用,还是另有蹊跷?“我不甘心死!”他狂叫出声,回应的是一阵串死,死,死……求生,是人的本能,方珏起起坐坐不知有多少次,但连一线生机都没有,地底,石室,如何能破土而出?绝望,彻底的绝望。真如裴震的留柬所说,自决以求解脱么?饥渴而死,那的确是世间最酷毒的煎熬。灯焰拉长,然后突然黯淡下去。方珏走近一看,已是油枯灯尽,不言而喻,灯一熄,这里便成了真正的地狱。从灯盏能容纳的油量看来,这安排是在半天前。他沮丧无助地坐下,等死,但距离死还很遥远,一段长长的最惨酷的距离,而这距离是一寸一寸地行进,要饿死一个内元深厚的高手,得耗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,也比常人凄惨百倍。 ------------ 第五十九章 、死里逃生 求生的欲念仍在脑海冲撞,他实在不甘心这样死。裴震弑师之后又毒害师兄,用最卑鄙的手段夺得天下第一剑宝座,使姑丈大风剑客楚云与武当元通负屈而死,造假墓骗人耳目,杀人灭口,现在却做了“三才门”的门主,大概天下最恶毒最卑鄙的事,他一个人都做尽了。这是师门不幸,才生出这大逆不道的弟子。恨到了极致,便呈麻木状态,在感觉上,方珏似乎连恨都恨不起来了,其实,那股恨是凝固而沉积在心的深处,任什么力量也不能使它溶解。灯终于熄了,又是无边的黑暗。方珏躺在木板床上,睁眼闭眼都是一样,反正什么也看不见。他在想,回溯自被恩师“武林至尊”抚育成人以来的种种遭遇,然后-些熟悉的面孔,——在脑海中叠现。“土行仙”给了他一个启示,他即从床上蹦了起来,照下坠时的高度,这地室距地面顶多是三丈,三丈,破土而出是可能办得到的事。于是,在求生之念的鼓舞下,他拔出霸剑,贯。足真力,切割石墙,两尺厚的石墙被切开了-个大窟窿,有了着力之处,用手扳下石块,然后再用剑向上挖掘,积上慢慢增高,堆满了石室的-角。挖,不停地挖,斜升的土洞不断地延长,脱困的希望愈来愈浓。汗水滚滚而流,湿透了重衫,一种从未经过的酷热使他喘息不止。他忽然感觉情况不对,以他的功力修为,掘这-段地道不致疲累如此,而且也热得莫明其妙。掘下的土,变得灼手,滚热,这是什么缘故?他大惊意外,停止了挖掘,想,为什么土会变成热的?簌簌簌,烫肤的土从头顶洒落,这是土层要崩塌的先兆,看样子已快达到地面,但土怎会是灼烫的呢?积土大块迎头砸下,更烫,他惊怕失措赶快倒退。“轰隆”-声,土洞塌泻,像火炉迎头倾下,还夹着烟味,方珏只觉得剧痛攻心,身上似着了火,一阵天旋地转,他失去了知觉。 一段没有知觉的空白。 他又苏醒了,脑海是昏沉沉的,想转动,奇痛难当,痛,使他清醒了些,想睁眼,睁不开,用手一摸,被布条缠裹住了。这是怎么回事? “不要动!”是女人的声音。很熟。 地室掘土洞的回忆浮呈脑海,他记得土洞崩塌,被烈火盖下,他栗叫出了声:“我死了么?” “死了你还能说话?”又是那女人的声音。他听出是谁了,脱口狂呼道:“李筱娟!” “我是忆凤!” “我要杀你!” “目前你办不到,冷静些!” “我……” “你全身被烧伤,不轻,已经昏迷了两天了。” 方珏一颗心倏往下沉,烧伤,为什么没死?仍在地底石室中么?为什么会是李筱娟? “这是……什么地方?” “一个很安全的地方。” “你……你……为什么不杀我?” “我为什么要杀你?” “我的……眼睛……” “希望不会瞎。” 方珏全身一震,狂声道:“我明白了,不杀我……要我现世,你这魔女……裴震呢?” “你说什么?” “我说那恶魔裴震。” “裴震是谁?” “你还要装昏?告诉你,我可以死,决不受你们摆布,我……” “你如果这样的话,真的会死。” “魔女,你不是要出家么?” “什么?你……神志不清了?” “我要杀……”一个指头戳在穴道上,方珏静止了,完全静止,意念消失。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神志又告回复,无比的虚弱,空气很静,眼睛仍被裹住,什么也看不见,他想:“他们将要如何对付自己?”突地,他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,就在身边,不必问,他知道是谁,情绪也已不再激动,他想通了,无谓的冲动招来的是嘲笑,等于演猴儿戏给人欣赏,他冷沉地开了口:“准备怎么折磨我?”格格-笑,李筱娟的声音道:“折磨,你想到哪里去了?为了救你,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?” “救我,为什么?” “总不能见死不救呀!” “你以为我会相信?” “为什么不相信?” “问你自己。” “我一点也不懂。” “李筱娟,你是魔鬼,不是人,反反复复,一次一个面目,我……那天在苦竹庵外真该杀了你。” 怒哼了一声,李筱娟道:“为什么你一定要指我是李筱娟?我是邱忆凤,即使我长得像她,也不可能相似到使你认不出来。” 难道她真的不是李筱娟?说话的语气是有些差别。方珏的心思又开始狂乱,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,她在苦竹庵是原来的李筱娟,现在,她又成了邱忆凤,什么也不承认,苦苦-想,忽地领悟到一件事实,当初,她险被神剑帮少帮主奸污,心理上受了打击,想忘掉而不可能,于是,她想变成另外一个人,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,这是变态,双重人格,可是此次谋算自己的是裴震,这又做何解释呢?心念之中,试探着道:“好,我承认你是邱忆凤,三才门少门主……” “我本来就是!” “那你何以姓邱?” “嗨!你不像是疯子,说话却又语无伦次,我不姓邱,你要我姓什么?” “不姓裴?” “笑话,为什么要姓裴?” “你……令堂呢?” “早过世了!” “令尊是谁?” 一个声音道:“少门主,请勿忘门规!”方珏听得出是那被称做姥姥的白发老妪的声音,看样子李筱娟的言行仍在被监视之中,像裴震这类人物是算无遗策的,自己此刻有目不视,如果发作,实足以愤事,还是暂时隐忍,俟机而动为上,想着,闭上了口,不再追问。白发老妪的声音又道:“少门主,你真的这样死心眼?” “姥姥,现在不谈这个。” “三天后就可以知道能否保得住他的双目。” “应该没问题,本门的灵丹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灵效。” “少门主,眼目之伤不同于一般的伤,即使不留疤痕,能否复明还在未定之数,现在先让老身来给他喂饮食。” “由我来!” “少门主……” “姥姥,您去歇着吧。”白发老妪摇摇头,出门离去。 方珏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中,如果双目盲残,那就生不如死,-切算完,姑不论恩怨情仇,一个孤儿怎么能活下去?像无数尖利的针在心上扎,他想起石室内裴震的留柬:“……避免死前之煎熬,速作自决。”真的,这是唯一的解脱,武土,生而何为死何地,不能像狗一样活着现世。三天,便可以揭晓,揭晓之后呢?裴震又将施展什么毒谋?他不杀自己,当然有更可怕的事发生,他打算怎么样?李筱娟柔声道:“你在想些什么?”方珏脱口道:“我在想你们将如何对付我。”咕叽-笑,李筱娟道:“这你尽可放心,绝对是好事。” “好事?哈哈!” “先进饮食怎么样?” “不必!” “你会饿坏身体。” “不用你猫哭耗子。” 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仇视我?” 方珏吐了口气,心想:“她到底是迷失了本性,还是真的不是李筱娟?为什么她白天是一个人,入夜后又变成另外一个人?但不管怎么样,自己已落到裴震的手中,让自己活着,必然有更可怕的用心。”李筱娟又道:“吃吧!如果你想快些复原的话。”方珏心念电转,不吃白不吃,如果双目幸能保全,还有机会……当下,转了口风道:“好吧,把食物递给我,我自己吃。”李筱娟把方珏扶了坐起,端来饮食,显得很关切地道:“我喂你,省得泼一床。”方珏不想峻拒,只好点点头,心里说不出是一股子什么滋味,她逃婚,否认身分,连母亲都不认,现在却又表示如此关切,到底真正原因是什么?李筱娟开始喂食,甘甜的,像是参汤-类的东西,边喂边柔声道:“饿久了,得先吃些精细的!” ------------ 第六十章 、虚实莫测 对一个眼睛不能看的人来说,是无所谓白天或晚上的,唯一的感觉是习惯上的饮食与睡眠时辰,生理上的惯性,大概能体察到而已,在方珏的感觉上,每一刻都有一年那么长,落在裴震手中,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。隐忍,待机而动,是他目前唯一的路。唯一悬疑使他不解的是裴震不择手段要杀自己,为什么又要救自己?想起来便不寒而栗。李筱娟的双重身分,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,是人格的分裂,还是心神被控制,仍然是一个不解的谜。今天,算来是解除双眼包扎的日子,方珏感到无比的紧张,双目是否盲残,立即便可揭晓,功力没被废,是最大的安慰,可以不致变成俎上之肉,任人切割,他首先想到的是霸剑,没有剑,功力等于打了折扣,但谁知剑被藏到哪里。他下了床。摸索。摸到床尾壁间,不禁喜出望外,霸剑竟然悬在那里,但紧接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,难道对方对自己一无防范?他取下剑,坐回床沿,横在膝上抚摩。房门开启,是李筱娟的声音:“咦,你拿剑做什么?”方珏微微一窒,故意装着平静地道:“没什么,剑是我从不离身的伴侣,久不摸它,有些惦念。”脆生生一笑,李筱娟道:“你是个多情种子,很重感情!”顿了顿,又道:“这里有碗参汤,你先喝下去,补充点元气,然后,替你解除包扎。”一个怪意念突生脑海,方珏疾转着念头:“如果汤里被做了手脚,自己将坠入对方圈套,丧失自主,这不可不防。”心念之中,道:“先解开再吃吧!”李筱娟道:“也好,来,我……”方珏突地抬手道:“慢着,我自己来解!”李筱娟“哟”了-声道:“我替你解不是-样么?”方珏断然地道:“不!”口里说,心里却激越万状,如果解开了,匪明双目盲残,该怎么办?抑或对方乘机下手,能有机会反击么?而最大的问题是裴震的居心。李筱娟幽幽地道:“好,你自己动手解吧!”布条缠得很紧,如果双手去解,势必要放下霸剑,想了想,右手仍紧抓着剑。左手拇食二指运力,捻开结,然后慢慢松开缠绕的布条,这-刻,他的心停止了跳动,呼吸也窒住了,好与坏马上就要揭晓。布条完全解下,方珏试着睁眼,什么也看不见,一团黑,登时肝胆皆炸,狂叫-声:“我瞎了!”呛地掣出了霸剑,全身簌簌而抖,这瞬间,他的灵魂似被活生生剥离了躯壳,瞎了,一切算完,对方当然不必再下手。李筱娟惊声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方珏栗吼道:“我要杀人!”顺着话声方向,一剑挥了出去。这一剑当然落了空,李筱娟的声音从另一角度传出:“白儒,你疯了么?” “我是疯了,在我自决之前,我要索取代价,叫裴震来……” “谁是裴震?对了,二十年前黄山剑会的夺魁者。” “叫他见我!” “你能冷静一点么?” “冷静,哈哈,我要杀人,我要流血,我……”霸剑照着声音的方位,再度劈了出去。”哗啦!”是家俱被劈碎的声音。突地,他发觉眼前似有模糊的影像,不禁心中一动,喘着气道:“我……还没全瞎?”李筱娟冷冷的声音道:“谁说你瞎了?”方珏一愕,但霸剑仍采戒备之式,口里道:“我看不见!”李筱娟道:“你当然看不见,没有灯火,刚刚复明的眼睛是不能马上见光的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垂下了剑,激颤地道:“我……没瞎?”李筱娟道:“你等着,我燃灯!”眼前骤然放光,方珏双目感到些微刺痛,本能地闭上眼,再睁开,景物由模糊而清晰,这是间很考究的房间,寝具摆设都是上等的,李筱娟俏立在房间的一角,沉着粉腮,桌上是一盏琉璃罩的银灯。方珏长长舒了一口气,道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李筱娟微启朱唇道:“本门重地!” “我……仍在殿堂的地下?” “那庄院殿堂已化为灰烬了。” “什么?” “你忘了被塌陷的火焰灼伤?” “为什么不让我死?” “怪了,为什么要让你死?当然,如果不及时救出你,你是死了。” 方珏激声道:“你们……不是安排要我死么?”李筱娟眉毛一扬,道:“对了,还没问你,你怎会陷入那地下室的?”方珏蒙然不知以对,这魔女是故意装佯么?但看样子又很正经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也许,她完全不知道裴震的恶毒安排,心念之中,竭力镇静自己,沉凝地道:“我是如何被救的?”李筱娟眸光一闪,道:“明白告诉你吧,你原先去过的地方,是本门一处秘密分舵,因为被人偷窥泄了底,所以决定放弃,那晚,见那里突然起火,所以由外面的秘密通路进去查看,结果发现了你,事实的经过就是这样。”方珏大感意外地道:“这么说……不是你们安排的?”李筱娟显出困惑之色,道:“你-再说安排,是怎么回事?”她的话可信么?也许她根本不知情,是裴震个人的杰作,深深一想,方珏向前挪了两步道:“筱娟……” “我不是什么筱娟,我叫邱忆凤。” “你……确知你是三才门少门主?” “笑话,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身分的。” “好,令尊是……” “对不起,无法奉告。” “我能见他?” “现在还不行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时辰未到。” “什么时辰?” 白发老妪推门进来,冷沉地接上话道:“少门主,你暂且回避,让我告诉他。”方珏心念一动,这房间没有窗,以灯光照明,现在不知是白天还是晚上,但有一点可以认定,这里必定是地下,不管怎样,还是以先脱出对方控制为上策,而李筱娟当是唯-能使自己脱困的有利对象。心念及此,他不敢再犹豫,突地闪电般欺身上步,剑指李筱娟左胁。事出猝然,李筱娟无从闪避,惊叫出声。老妪脸色大变,栗声道:“你意欲何为?” “在下要先离开此地。” “你真是不分好歹,不知死活,少门主不惜纡尊降贵,亲自调理你,救回你一命,你却……” “在下还不明白你们的用心。” “哼,要杀你的话易于摘枝,你一百个也死了,不会活到现在。” 这话是有道理,但方珏迭经诡遇,戒心已深,以此次的变故来说,就是轻信了那神秘老人的话,现在,他必须坚定自己的原则,当下冷漠地道:“在下不会改变主意。”老妪怒不可遏地道:“你真要胡来?”方珏道:“不管谈什么,得先离开此地。”老妪怒极反笑道:“白儒,在此地如果还能让你撒野的话,便是天大的笑话了,警告你,快把剑收起来!” “办不到!” “你想怎么样?” “劳少门主送在下出去。” “做梦!” “刀剑无眼,这不是梦。” “那你就试试看?” 势成骑虎,方珏傻了眼,对李筱娟他下不了手,而且在对方控制范围之内,伤了人,休想脱身,后果不堪设想,如果放手,谁知道对方又将逞什么阴谋?曾经拜过花堂,定了名分的妻子,现在却被制在剑尖之下,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,在江湖上当属空前绝后。李筱娟平静地道:“方珏,把剑收回去,这对你没好处。” “我不管!” “你会后悔。” “没那回事!” “你有这自信?” “当然!” “好!” 好字声中,娇躯一拧,方珏一窒,霸剑刺不出去,他委实狠不下心,素指点处,方珏闷哼一声,栽了下去。白发老妪大步迫上,李筱娟抬手拦住道:“姥姥,由我来处理。”方珏的确后悔了,他恨自己为何下不了手,咬牙大叫道:“李筱娟,你杀了我吧!”李筱娟秀眉紧皱在一起,咬着下唇,沉思了片刻,抿嘴点了点头,道:“好,我放你出去。”白发老妪变色道:“少门主……”李筱娟曼声道:“姥姥,我自有主意,您别管。”白发老妪目芒连闪道:“可是门主……”李筱娟笑笑道:“我会向爹解释的。”素手一抬,指风射出,解了方珏的穴道。 方珏站起身来,木然无语,心里不知是一股子什么滋味。 白发老妪道:“你真的要放他走?” “是的!” “不请示门主?” “姥姥,不会偾事的,您请放心。” 李筱娟改变态度,使方珏大感困惑,她不是这种性格的人,可是她的表现令人莫测高深,李筱娟沉声道:“你执意如此的话,我放你走,但有个条件。” “什么条件?” “为了本门秘密不致外泄,我要重新蒙上你的眼睛,点上你的穴道,离开此地之后再替你解开。” 方珏一怔神,冷笑着道:“好主意,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制住我。”李筱娟嘟起小嘴道:“你从不信任别人?” “看情况,此时此地,我不敢相信。” “你不够风度!” “什么风度?” “先救了你的命,刚才本已制住了你,又放开你,你究竟想些什么?” 方珏无语以应,情况太迷离了,使他完全陷入了茫然之中。李筱娟正色道:“你相信我这一次,好吗?”白发老妪冷冰冰地道:“你是怕死,其实真要对你不利的话,你毫无机会,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多的手脚。”这又是无可否认的事实,方珏心意连转之后,道:“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李筱娟道:“可答则答,你问好了。” “门主是否裴震?” “我早说过不是。” “确定?” “绝对!” “如果……将来事实证明……” “不会有那样的事。” 方珏一咬牙,把心一横,收起了霸剑,道:“好吧,可以动手了。”李筱娟拿起原来包扎方珏双睛的布条,缠上方珏的眼睛。方珏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,事逼至此,他只好冒这个险,后果是什么无从揣测,他索性不去想。李筱娟道:“姥姥,劳您去请万长老来!”方珏心念甫动,只觉穴道上一麻,失去了知觉。 ------------ 第六十一章 、曙光一线 厚厚的松毛,躺在上面,温软而舒泰,艳丽的上午阳光,从疏落的枝叶间洒下,蒸发出一股浓而不刺鼻的松脂味。方珏睁眼仰望着针叶松球点缀的苍穹,像是从一场离奇的噩梦中醒转,不,没有醒,实际上他仍置身在这场梦境中,梦里的一切并未消逝,谜仍然是谜,没有揭晓。李筱娟断然答复“三才门”门主并非裴震,但连她本身都是一个谜,她的话能相信么?可是,如果门主就是裴震,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自己,何解?李筱娟称他为爹,何解?据李筱娟说,那庄院殿堂已为该门放弃,却正好被裴震利用上,这未免太巧了,巧得近于神话,谁信?这件事起始便是-个恶毒的阴谋,但结局却又迷离莫解?方珏站起身来,长长舒了口气,活动了-下四肢,目光四扫之下。看出这是个松林短岗,记得在疗伤的房间内被李筱娟点了穴道,此后的一切便是-片空白,“三才门”的秘密舵坛究竟在什么地方?看看身上换了件崭新的白衫,十分合体,不由自嘲地笑了起来,李筱娟倒是满体贴的啊!这种超出情理之外的情况,足以令-个理性最坚强的人发疯。人被搁置在此地,“三才门”秘舵当离此不远,可是,现在是大白天,对方定然潜伏不出,想追查也无从着手。就在此刻,方珏瞥见人影-晃,转目望去,脱口道:“孟前辈,久违了,别来无恙?”来的赫然是“土行仙”的同行“影子人”孟先。“影子人”走近方珏,以异样的目光朝他上下一阵打量,道:“你受了一场虚惊吧?”心头-震,方珏骇然道:“前辈是指什么而言?”“影子人”道:“那夜十里外庄宅的那-把大火。”方珏星目大张。栗声道:“前辈怎知道那场大火?”“影子人”手捻口须,笑笑道:“老夫受-位神秘的老人传声指示,说你单枪匹马去闯‘三才门’秘舵,准备来暗中接应你,同时看个究竟,想不到来时那庄院已成火海。”方珏登时杀机大炽,星目闪着煞芒,咬牙恨声道:“那老匹夫何许人物?” “怎么,你叫他老人家老匹夫?” “晚辈要斩了他。” “你什么意思?” “他是裴震的帮凶,让晚辈去送死……” “怎么扯上了天下第一剑裴震?” “那是-个恶毒的阴谋,目的是要毁掉晚辈。” 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 方珏把坠入地室,几遭不测的经过说了一遍,隐起被李筱娟所救的-节,只含糊地说被不知名的人援手,幸免于难。“影子人”听完之后,惊声道:“不可能,那位老人家并没骗你。”方珏恨满心头,气呼呼地道: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“影子人”道:“那位老人家老夫知之甚稔,虽说玩世不恭,但为人却极正道。”方珏道:“他是什么来路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前辈不是说,对那老人知之甚稔吗?” “是的,他老人家一向不露面,不报名号,不过。老夫曾受过他老人家好处,也不止一次见识到他的行事。奇怪……会扯上你师叔裴震?” “安排好了的,不值奇怪。” “你知道火是谁放的?” “谁?” “金凤女母女二人,老夫眼见她母女纵火后离去。” 方珏心头剧震,全身一颤,连退三个大步,狂声道:“李筱娟母女纵火?”“影子人”点点头,道:“一点不错,老夫来不及叫住她母女问明。”方珏整个地傻了,救自己的是李筱娟,放火的是她母女,而在地室内留柬的却是裴震,太不可思议了,这中间有什么蹊跷?“影子人”见方珏神情不对,灰眉一皱,道:“怎么回事?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三才门门主是谁?”“影子人”摇头道:“江湖中恐怕没半个人知道。” “会不会是晚辈那大逆不道的师叔裴震?” “你怎会有此想法?” “因为这件事有三方面牵涉在一起。” “老夫无从想象。” 方珏抬头凝视着林空,心里乱得像一堆理不清的麻,想,苦苦地想,似乎从乱麻中找到了一些丝绪,他努力地继续想——记得与李筱娟成婚之夜,姑姑南宫芳婷说“金凤女”要了断一件公案。之后,李筱娟逃婚。李筱娟做了“三才门”少门主,称门主为爹。金凤女婆媳反目成仇,是为了金凤女不守妇道。裴震玩弄过不少女人。李筱娟双重人格,但她没有心神被制的迹象。裴震设计诱自己入彀,她母女焚庄。这些片段连在一起,似乎有端倪可循了,一个极大的可能“金凤女”的丈夫是“灵羽婆婆”的独生子,如何死的不知道,李筱娟自幼离家,投在“玉罗刹”门下,如果“金凤女”被指责不守妇道的对象是裴震,那就非常接近事实了,心念之中,脱口大叫道:“我明白了!”“影子人”愕然道:“你明白什么?”方珏激颤地道:“我要找到‘金凤女’,要追出三才门主!”现在,他失悔了,昨夜在秘舵中不应该妥协,应该追到底,妇人之仁,实足以误大事。“影子人”惊震地道:“你丈母娘与三才门主有关联?”方珏错牙道:“什么丈母娘,那出闹剧已经结束了。”“影子人”紧皱着眉头道:“据老夫所知,大伙都希望你们破镜重圆。”方珏不愿多谈这桩诡谲而窝囊的婚事,换了话题道:“前辈怎会到此地来?”“影子人”道:“算是凑巧碰上的吧!”事情有了眉目,方珏的心绪反而更加紊乱,如果一切如推测,李筱娟是裴震的女儿,而裴震同时也是害死姑丈的凶手,而李筱娟又是姑姑的义女,演变的结果,将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?李筱娟何以说她叫邱忆凤,是胡诌的么?由于证实裴震真的没死,他们会不会对姑姑不利?目前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到“金凤女”,查明事实真相。姑姑与“金凤女”同路查李筱娟的下落,她可能还被蒙在鼓里,那她的处境便非常危险了。心念之中,匆匆向“影子人”拱手道:“晚辈有急事待办,愿后会有期,告辞!”“影子人”抬了抬手,道:“慢着,老夫有件事要告诉你。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前辈有何指教?”“影子人”神色一黯,道:“你还记得老夫那劣徒李小虎么?”李小虎曾经当过神剑帮总坛内的武士头目,方珏上次易容混入总舵,救出黄蕙芬,就是由他做内线,方珏当然印象深刻,不假思索地道:“记得,令高足怎样?”“影子人”目芒一闪,冷沉地道:“如果你碰上他,代老夫把他废了。”方珏惊声道:“这……为什么?” “他违犯了祖师爷传下来的戒律。” “啊!”方珏不便追问,对方是“空门”的人物,禁忌特别多,而且门中的规矩也与一般江湖帮派不同。 “你不必讲情面,也别听他的花言巧语,碰上就废了他。” “他人呢?” “投在‘断肠花’马月娇那毒妇手下。” 方珏大惊意外,“断肠花”马月娇不守妇道,舍帮主夫人的地位,与曾化身灰衣蒙面客的葛祖荫私奔,李小虎因上次做内线被发觉而脱帮,想不到会投在她手下,她与葛祖荫招兵买马,有什么企图?“五岳大帝”遗下的“无极宝典”被劫的公案又兜上心头,当下脱口道:“好,晚辈也正要找那毒妇了断一桩公案。可以顺便代前辈办事。” “那就重托了!” “岂敢,为前辈略效微劳是应该的,对了,还有件事请教……” “什么事?” “令高足曾在神剑帮当过头目,当知帮主的来历?” “不知道,那畜生人微位卑,没资格接触帮中高级人物。” “噢!如此,晚辈告辞了!” “请便!” 方珏再次拱手为礼,辞别了“影子人”朝松岗下奔去,奔了一程,觉得地形颇熟,仔细,-审视,如果到马月娇匿居的森林小屋,只消半天路程,不如先去找那对野鸳鸯,完成对“五岳大帝”侍僮鲍承宗的诺言,然后回头赴襄阳城外五里桥李宅,找“金凤女”查究三才门与裴震的公案,心意一决,立即辨明方向,全力驰赶。 未牌时分,到了地头。方珏盘算了一阵,投入林中,为了避免那些凶恶山犬的侵袭,惊动了对方,在人林不久之后,他耸肩上树,提气轻身,踏树帽而进。木栅小屋在望,一切如旧,只是不见人影,也不见山犬的踪影,方珏由空中迫近,直抵栅外,观察了一阵,飘身泻落栅围内小屋前的小院。门虚掩着,毫无动静。方珏凝声发话道:“姓葛的,在下专程拜访!” ------------ 第六十二章 、出人意表 连叫了三遍,-无反应,方珏不由狐疑起来,是对方发现了自己而回避,还是早已人去屋空?踌躇了片刻,决心要查个清楚,手按剑柄推门而入,进门是个天井,三合院,阒无人迹,方珏目光四下搜朋之后,步步为营地走向正间的堂屋。一股中人欲呕的腐尸味扑鼻而来。方珏心头大震,迫到门边-望,头皮发了炸,只见堂屋地上横陈两具尸体,貌相特异,手中还紧握着亮闪闪的苗刀,一眼就辨出是马月娇手下四苗汉之二,这是怎么回事?是谁下的手?两苗汉身手相当不弱,马月娇又擅用毒,对方弃尸而去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刺鼻的恶臭,使方珏无法忍受,退回天井里。蓦地,一个耳熟而苍劲的声音道:“小子,你来此为何?”方珏大吃一惊,目光四扫,不见人,用心-想,登时血脉贲张,杀机大炽,听声音,对方正是苦竹庵外,传声赚自己去三才门秘舵送死的老人,不由咬牙道:“阁下,幸会啊!”老人的声音道:“小子,你忘了该称我老人家老前辈。”方珏怒不可遏地道:“该叫你老狗,老匹夫!” “没大没小!” “有种别藏头露尾。” “我老人家一向羞于见人,听着,上次的事是属误会。” “什么误会?” “老夫指示你的没错,错在那地方被别人利用上,我老人家没想到,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变化。” 这话与李筱娟所说的相符,但方珏一下子是无法相信的,栗声道:“鬼话,分明是一个阴谋。” “小子,这是我老人家做事生平第一次失误,向你赔不是,如何?” “如果在下不幸葬身地下秘室,这笔帐怎么算?” “那当然非常遗憾,好在你福大命大,还活着。” 方珏在细察声音来源,但与上次在苦竹庵外一样,辨别不出正确的方位,声音仿佛是云端里飘来的,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神秘老者是否与裴震共谋,这点势必要予以证实不可,心念之中,开门见山地道:“阁下是裴震的同路人?”老人声音中充满了惊奇地道:“什么裴震?” “天下第一剑!” “噢!他不是你小子的师叔么?” “不错!” “怎会扯上他?” “阁下明知故问么?” “我老人家真的不知道。” 方珏恨得牙痒痒,但却无法把这老人挖出来,按捺着心火道:“阁下最好现身相见?” “有此必要么?” “非常必要。” “你强我老人家所难……” “在下最恨藏头露尾的人!” “恨不恨由你,我老人家例不可破。” 方珏七窍冒了烟,恨不得狠狠劈对方几剑,但无法迫对方现身,气死也没用,这鬼里鬼气的老人,怎么会到此地来呢?这地方极隐密,不是巧合,定是有所为而来,难道裴震一计不成,又生一计?可是假设三才门主就是裴震的话,在那秘舵中,他就不会放自己走,是基于李筱娟的缘故,而使对方举棋不定,出尔反尔么?心念之间,改以他语道:“阁下怎会到此地来?” “你小子还没回答我老人家开头的问话。” “在下是来找人。” “彼此彼此!” “堂屋里的人是阁下杀的?” “我老人家平生没杀过人!” “那是谁杀的?” “不知道,尸身都已发臭,死亡当在三天以上。” “阁下知道这里原来的主人是谁?” “一双不知廉耻的男女。” 蓦在此刻,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,方珏心中一动,闪电般掠人南边的厢房明间,藏身门后,由门缝外望-对猎户打扮的青年男女走了进来,背着弓刀,手里还提着雉兔猎物。方珏仔细一看那双男女,觉得男的似曾相识,再加审视,双目不由发了赤,暗忖:“这可巧,真的碰上了。”那女的长得很妖媚,没见过,男的却赫然是“影子人”的徒弟李小虎。李小虎四下一望,向女的道:“何小妹,怎么不见人?”女的道:“会不会又离开了?”李小虎摇摇头,道:“可是……暗卡没发现他离开。”方珏在暗中大感困惑,李小虎与这女的化装成猎户,当然是受命而来,他俩口里的他是谁?指自己还是那神秘的老人?女的四下张望了一阵,又道:“小虎哥,见不到人如何复命?” 李小虎沉吟不语,突地用手搭上女的肩头,色迷迷地道:“小妹,我们什么时候才正式成婚?”女的用手指在小虎脸上一戳,道:“死相,成婚是形式,管它,废话少说,我们是奉命办事。”李小虎笑着道:“不正式成亲,我怕……你会飞掉。”女的一扭腰,道:“放心,凭你……格格,赶我也赶不走。”方珏看不下去了,一闪身,进入天井。男女双双吃了一惊,李小虎目光扫处,哈哈一笑道:“老弟,还记得我么?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当然!”女的直勾勾地望着方珏,媚态毕露,娇声道:“他就是白儒?”李小虎“唔”了一声,笑着向方珏道:“老弟,我是专门来找你的。”心中一动,方珏道:“找我,什么事?”李小虎道:“受人之托,交一样东西给你,还有封信……”说着,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和一封书简,先递过书简,又道:“老弟先过目!”方珏困惑地接过手来,启封展开,只见上面写的是:“书致方少侠,前此之事,纯属误会,容后再当面解释,今特将原物璧上,请代归还,并盼从此勿再敌视,幸甚,葛祖荫拜。”看完,抬起头。李小虎双手奉上纸包,道:“老弟当面验收!”方珏顿时激动不已,不必看他也知道是什么东西了,但又不能不看,接了过来,打开,是一本古旧的绢册,封面签上四个小篆字“无极宝典”。这可是意想不到的事,葛祖荫竟然肯把得手的武林瑰宝交回来,他是怕树敌而又无法保有么?心念之中,沉声道:“葛祖荫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他人在何处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你分明是受命而来,却说是受人之托,我问你,此地发生过什么事?”李小虎怔了怔,才期期地道:“遭人突袭!”方珏紧迫着问道:“什么人?”李小虎摇头道:“不知道,来人身手极高,事情已了,老弟有回话捎去么?” “有!” “请讲?” “寄语马月娇,在下迟早要取她项上人头。” 李小虎与那女的面色同时一变,李小虎道:“我们该走了!”方珏把“无极宝典”揣入怀中,俊面——沉,道:“李小虎,还有事!”李小虎感觉气氛不对,向后退了两步道:“还有什么事,老弟?”方珏寒声道:“别老哥老弟的,在下受令师面托,废你的功力。”李小虎面色惨变,栗声道:“什么?你……”女的也告花容失色,惊震地道:“你要废他的功力?”方珏不愿答理她,目光仍迫视在李小虎面上,略不稍瞬。李小虎激颤地道:“要废我的功力,为什么?”方珏一字一句地道:“因为你犯了你们祖师爷的戒律。”李小虎狂叫道:“我犯了何条何律?”方珏怔了怔,道:“你自己心里明白,不然,你可以回去问令师,在下不会要你的命。”李小虎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,咬着牙道:“方珏,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,你凭什么管别人门户里的事?”方珏冷酷地道:“受令师之托。”李小虎亢声道:“我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,你说不出我犯了那条规戒,欲加之罪,何患无词,你想杀人,故意找借口,是么?”方珏道:“在下跟你无怨无仇,没理由要杀你,即使想杀你,也用不着找借口。”李小虎厉声道:“你说不出道理来,我绝对不甘服。”方珏倒真的为了难,当时只顾答应,忘了问明详情,或索取一件征信之物,代别人清理门户,照江湖规矩是说不过去的,但又不能就此放过他,他投在马月娇的手下,已是铁的事实。那女的冷哼了-声道:“白儒,仗着武功高欺凌人么?你并非李小虎的同门长辈,平空一句话就要废人功力,这是哪一门的规矩?”方珏有口难辩,把心一横,道:“受人之托;忠人之事!”李小虎目眦欲裂地道:“方珏,别忘了在神剑帮总舵我曾冒生命危险帮过你的忙。”方珏不由窒住了,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,但自己答应了“影子人”办这件事,不力的话。将来如何交代呢?心念数转之后,硬起心肠道:“李小虎,在下不会忘记你的人情,但君子重许诺,答应令师的事不能不办。”李小虎再退了-步,道:“你说出道理来?”蓦地,苍劲的话声倏告传来:“李小虎。你犯了戒律第四第八条,第四条,末奉师命,擅自脱离门户,第八条,求名贪色,所以该追回武功。”方珏为之骇然大震,这神秘老人还没离开,他怎能背得出空门中的戒律呢?对了,“影子人”曾说过此老玩世不恭,却极正道,他曾受过他的好处。李小虎登时面如土色,怪叫道:“阁下是谁?”老人的声音道:“你别管我老人家是谁,如果想反抗,得另加上第二条,抗命!”李小虎仓皇四顾,却不见人,额上汗珠滚滚而落。那女的发觉情况不妙,急声道:“我们走!”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走?没那么便当!”李小虎目光溜转,心里已起了逃念,论真功实力,他师父“影子人”也不是方珏的对手,这一点他是明白的,不然他早开溜了,身为“空门”弟子,身法与一些小门道是高人-等的,现在,他开始转念头,如何才能逃生。那女的大声道:“我要你快走!”说完。突地扬手拂向方珏。方珏本能地举掌,正待吐劲,却不见有掌风袭来。老人的声音道:“小心,毒!”“毒”字引发了方珏的杀机,“呼”地一掌挥了出去,同一时间,那女的已弹身上屋,方珏一掌挥空,更加怒不可遏,划身,回旋,发掌,姿态曼妙,动作极快,三式如一,顺理成章。“哇”地一声惨叫,那女的坠屋落地,呻吟不止。方珏也飘然下地,一看,李小虎已失去了踪影,不禁气得发昏。”“嗯——”一声长长的闷哼发自厢房,方珏心头一动,弹身入房,目光扫处不由骇然,只见李小虎双目无神,萎顿地跪坐地上,看样子功力已废,不用说,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手。老人为何越俎代庖?天井里,那女的挣起身来,没逃走,反而朝厢房走来。方珏一眼瞥见,大为不解,脱口道:“你想做什么?”那女的不答话,径直走到李小虎身前,幽幽地道:“小虎哥,他们……废了你的功力?”李小虎抬起头,暗声道:“这是我罪有应得,你……为什么不走?” “我要跟你!” “跟我?” “是的,我想透了,江湖太险恶,我们找个地方,安分守己地过日子。” “你……” “我是真心话,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……” 李小虎失神的双目突然放出亮光,但随即又黯淡下去,凄声道:“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!”女的道:“我不伴着你,你走不出十里路。”此刻,这女的竟然媚态尽敛,像个良家女子。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你带我去见马月娇!”女的冷冷地道:“那你不如杀了我。”方珏道:“那你说出那毒妇的藏身之所!” “我不知道。” “你不知道?” “是的,我们这些下人,另有人传令指挥。” 方珏默然,暗忖:“听口气,葛祖荫与马月娇准备另起炉灶。”李小虎喘了口气,激动地道:“小妹,我……是师门罪人,现在身不由己,仍得回去听候发落……”女的手抚李小虎的肩头道:“那我……怎么办?” “你回去!” “肚子里……那是你的骨肉呀!” “小妹,我……” “小虎哥,我暂时找个地方藏身,一个月后……到老地方见面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你已经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,你的师长当不会不顾人道……” 李小虎泪水夺眶而出,激颤地道:“如果到时……不见我,你就……”女的也拭泪道:“我也会把孩子抚养长大。”李小虎挥挥手,道:“你……走吧!”女的在李小虎额上亲了亲,掩面而去。方珏整个的呆了,侧隐之心,人皆有之,他对这-双男女感到有些不忍,这女的转变得也真快,人,常为环境所左右,但也有其善良的一面。突地,老人的声音传来,相当震耳:“小子,快去追那女的回来!”方珏一愕,道:“为什么?”老人的声音道:“别问为什么,快去抓她回来,快,迟就来不及了!”方珏不遑细想,立即弹身出房,越屋追去,但树深林密,哪有那女子的踪影,穿林搜索了一阵,只好废然折返。 回到原来的厢房,一看,呆了,李小虎也失去了踪影。李小虎的功力是那神秘老人废的,而神秘老人始终没露面。李小虎的生死下落如何?老人要自己去追那女的,是何用意?前车可鉴,为什么又重蹈覆辙,睁着眼上老人的当?方珏越想越不是味道,像这种情形,将来如何向“影子人”交代?空负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,却无法逼出神秘老人的来路,实在令人气沮。老人带走李小虎似乎不可能,除非他另有居心。抑或李小虎是自己离开了,一个功力被废的人必走之不远。现在最可虑的是马月娇方面的人,会不会放过他?他与那女的是奉命归还宝典的,到口的羊肉又吐出来,这中间是不是另有蹊跷?接二连三的诡谲事件,纵使是灵智超人一等,也会被弄得晕头转向。想着,又拿出那本“无极宝典”仔细审视,册页完整,纸质古旧,不像是假的,这就令人莫测高深了。得归还原主,才能鉴定真伪。心念又回到李小虎身上,收起宝典,离开小屋。 穿林走不到半里,忽见前面有堆新土,不由心头一震,奔了过去,一看,登时全身发麻,血脉贲张。眼前是个新掘的土坑,掘起的土隆在边缘,土坑里躺着的赫然是李小虎,业已气绝了。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毒手?神秘老人到底是裴震的帮凶,还是马月娇的爪牙?骗自己去追那女于,原来是蓄意杀人灭口。土还没掩上,显示对方发现自己来到而仓促走避,不用说,对方必隐伏在附近,心念之中,脱口怒叫道:“老匹夫,你给我滚出来!”他即使面对敌人,也从没有恶语相向,现在他的确是气极了,才口出恶言,顿了顿,见没反应,又狂声道:“老匹夫,龟缩着就算完事么,上天人地,我也要把你挖出来。”老人果然开了口,仍是那不明所自的空洞传声:“小子,你别出口不逊!”方珏狂激地道:“滚出来!” “你小子什么意思?” “你凭什么杀人?” “你看到我老人家下手?” “人是怎么死的?” “我老人家正在想原因。” “你骗我去追那女的……” “不是骗你,是要你去救她一命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她已心生脱离,对方不会放过她。” “鬼话,你为什么不自己去?” “我老人家有个规矩,不跟人正面交手,不碰妇人女子。” “我不信,滚出来!” “咦,她怎么又回了头?” 方珏心头一震,转头望去,果见那女的穿林蹒跚而来,不由大感惊震,她怎么又自动回头,莫非…… 那女的突然加速身形,冲到土穴边,一看,厉叫一声:“小虎哥!”双膝一曲,跪坐下去。方珏木然呆立。那女的泪如雨下,凄厉地道:“小虎哥,命中注定我们要结……地下连理,等我一步,我来了!”娇躯一个前扑,摔落李小虎尸身上。方珏双目尽赤,脱口大叫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那女的坐起身。手抚李小虎冷僵的面庞,喃喃地道:“人家不给我们生路,不让我们回头,小虎哥……” 第六十三章、失足饮恨 方珏望着土穴里抚尸悲恸的女子,心里在想:“她说人家不给她俩生路,不让她俩回头,什么意思?人家是指谁而言?马月娇么?看那样子那不露面的老人,定是马月娇一路的,可是上一次他却为裴震作伥,何解?”心念之中,开口道:“姑娘是、什么身分?”那女的缓缓抬起头来,道:“我叫何明珠,孤女,被马月娇收容做她的侍婢。”方珏紧迫一句道:“谁不让你们活下去?’’ “马月娇!” “那不露面的老人是谁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是不是马月娇一路的人?” “好像不是,那声音很陌生,不过……也许是新进的,我不认识。” “你现在准备做什么?” 叫何明珠的女子垂下头,轻抚着李小虎的尸身,悲声道:“他死了,我还能活么?而且……想活也不可能。”方珏栗声道:“为什么不能活?” “因为活不了尸 “有在下在,没人敢取你的性命……” “没有人能救得了我。” “在下不信!” “一切都注定了!” “你……说你怀了身孕?” “只怪……这没出世的孩子投错了胎。” “好生恶死,人情之常,蚁蝼尚且贪生,何况万物之灵的人……” 话未说完,只见叫何明珠的女子凄哼一声,突地像中风似的全身抽扭,倒了下去,双手乱抓乱扒,满脸都是痛苦之色。方珏看得毛骨悚然,但不知如何是好,心意一动,栗声道:“是毒么?”女的嘶声道:“不……是毒,是……”说了半句,狂叫一声:“小虎哥,我……来了!”娇躯暴蜷,然后伸直,不动了。不是中毒,她是怎么死的?莫非是那老人暗中……心念之中,双目进火,厉喝道:“老匹夫,是你下的手?”一声长长的叹息,老人的声音道:“小子,你别信口胡说,我老人家有些明白了,李小虎也是如此死的,你看看那女的脸色是什么样?”方珏低头一看,道:“两颊有红晕!” “红晕,这就对了!” “什么对了?” “马月娇是苗人之女,除了擅于用毒之外,还有一项旁人不能的专长……” “什么专长?” “施蛊!” 方珏猛地打了一个哆嗦,边荒苗人都能用蛊,这他听说过,原来两人身上都被放了蛊毒,怪不得女的说无人能救她,脱口道:“无法可救么?”老人声音略带凄怆地道:“不能,除非是放蛊的人收回蛊毒,但现在已来不及了。”方珏咬咬牙,自语般地道:“马月娇为什么不用蛊对付在下?……”老人接话道:“你小子不是施蛊的对象。”方珏一怔神,道:“为什么?”老人道:“内功修为深厚的人,可以用本身三昧真火把蛊毒炼化,同时你小子具有避毒之能,饲蛊不易,她不会白白糟蹋。”方珏下意识地心头泛寒,想了想,道:“这么说……这一双男女之死与你无关?” “当然!” “可是李小虎的功力是你废的!” “省了你的手脚不对么?” “在下能相信?” “随便你!” “请见示真面目,如何?” “没这必要!” 方珏恨得牙痒痒地,但又无可奈何。老人又道:“你小子既然受‘影子人’之托办这件事,那你就办到底,把这两人掩埋了吧,我老人家得走了!”说完,声音顿杳。方珏望着寂寂的空林,摇头无语,这老人的行为的确如同鬼魅,深深一想,算了,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,理不了这许多,有机会仍可碰上的,当下用土掩埋了这一双可怜的爱人,还立了块碑,以便对“影子人”有所交代。究其实,李小虎是一念之差,咎由自取,但马月娇这毒妇非设法除去不可,不然,不知还有多少人要受她荼毒。如果何明珠能多说一句话,便可追出马月娇与葛祖荫的下落,可惜她气断得太快了。在土坟前呆立了一阵,方珏举步离开。 襄阳,五里桥。晌午时分,方珏来到了李府大门前,回想与李筱娟拜花堂的那一幕,实在令人哭笨不得,他在盘算,见到了“金凤女”之后应如何措词?如果对方不承认与裴震的关系,该采取什么行动?望着紧关的大门,心头一片凌乱,踌躇至再,上前扣动门环。脚步声中,大门咿呀开启,应门的是一个青衣小婢,方珏只在花烛那晚见过她一面,根本叫不出她的名字。小婢一看是方珏,喜之不胜地道:“哦!原来是姑爷,请进!”姑爷两个字听在方珏耳里真的不是味道,佳礼未全,新娘子逃了婚,算哪一门子的姑爷?跨入门槛,方珏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小婢笑盈盈地道:“我叫迎春,姑爷请!”走了几步,方珏忍不住问道:“夫人在么?”迎春道:“不在,离家很久了,还不是为了……”方珏心下一凉,止步道:“夫人不在?” “是的!” “那……” “姑爷且先进去歇着。” “金凤女”不在,这一行是扑空了,据“影子人”说,他眼见“金凤女”母女离开“三才门”秘舵庄宅火场,她母女已是在一道……心念之中,又道:“宅里还有什么人?” “几个下人和管家杜大娘。” “没有别的人了?” “还有两位客人!” “什么样的客人?” “正在堂屋里喝酒,姑爷进去就知道。” 母女都不在,方珏想打退堂鼓,虚有其名的姑爷,进去多尴尬,就在此刻,一个粗眉大眼的半百妇人自内而出,一见方珏,顿时双目放光。迎春赶紧道:“这位便是管家杜大娘!”杜大娘咧开大嘴笑笑,用震耳的声音道:“姑爷,你回家来啦!”方珏讪讪地点点头。堂屋里传出“土行仙”的声音道:“小子,来得好,快进来!”“土行仙”会在此地,的确出乎方珏意料之外,大步走了进去,到了堂屋门边,朝里一望,更感意外,与“土行仙”对坐共饮的,竟然是“影子人”孟先。“影子人”哈哈一笑道:“我们正谈到你,你却来了,太巧,来,先坐下喝两杯再说。”方珏进入堂屋,先朝两老抱拳为礼,然后拖把椅子在下首落座,小婢迎春立即布上杯筷,替方珏斟了酒,然后退了下去。方珏心里有事,神色之间便显得很不自然。“土行仙”挑眉道:“小子,看你心事重重,不乐么?放开些,事情有眉目了。”“影子人”举杯道:“来,干-杯消消乏!”三人照了杯,方珏目注“影子人”道:“孟前辈交代晚辈的事,已经有结果了。”“影子人”老脸一沉,道:“你真的碰上了那小畜牲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废了他没有?” “他……入土了!” 两老同时脸色大变,“影子人”栗声道:“你杀了他?”方珏摇摇头,苦苦一笑,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。“影子人”拍桌道:“自作孽,不可活。”师徒之情不泯,眼角淌下了两行老泪。“土行仙”愤慨地道:“那恶毒的苗妇该杀。”方珏咬咬牙道:“晚辈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的。”说完,又向“影子人”道:“那行动鬼祟的老人到底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插口代答道:“由他老人家出手废李小虎的功力,名正言顺……”方珏困惑至极地道:“这话怎么说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因为他老人家是长辈。”方珏大声道:“那老人是谁?凭什么越俎代庖?”“影子人”拭泪道:“并非越俎代庖,他老人家做得对。”方珏更加茫然,道:“晚辈不懂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不懂就算了,他老人家脾气古怪,我们就别谈他的事吧!”语焉不详,显然是有所顾忌,两老同一口声,死者是“影子人”的传人,他不说,自己还追个什么劲,方珏闭上了口。“土行仙”面色一肃,道:“你今天到此地来,是有原因的吧?” “是的!” “什么事?” “想澄清一个问题!” “什么问题?” 方珏犹豫了,他不知道该不该照实说出来,这件事牵涉颇多,还关系到“金凤女”的名誉与人格,说不定还有凶险与阴谋在其中。“土行仙”仰颈干了一杯酒,抹抹嘴唇,道:“干脆些,别忸怩作女儿态,对老夫,还有什么话不能出口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是关于‘三才门’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立即接话道:“老夫听说了,你怀疑筱娟是‘三才门’少门主,是么?”方珏道:“不是怀疑,是事实。”“影子人”接过话头道:“这完全不可能,起初你丈母娘认为筱娟是被药物或什么邪门手法制住心神,可是后来证明不是,她很正常,没那迹象。”方珏道:“李筱娟曾对她母亲出过手,这点前辈听说了么?”“影子人”吐口气,道:“这倒是没听说。”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目前要证明的便是这一点,是不是筱娟心神迷失,是间歇性的,在某种情况下,会变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。”方珏皱眉一想,这推测很有道理,星目一张,道:“如何才能证明?” “她母亲去求教一位武林异人,等她回来,便可分晓。” “筱娟她本人呢?” “又出走了!” “这中间便有问题了!” “什么问题?” 方珏想到了裴震与李筱娟的身世问题,自己被裴震所暗算,几乎葬身神秘庄宅的地下室,而纵火焚庄的是李筱娟母女,现在李筱娟又出走,说不定是母女串通了演戏,或是“金凤女”故弄玄虚,这也未始不可能,这件公案想起来很复杂,但如能查出李筱娟身世之谜,或三才门主的真实身分,便可真相大白,一切悬疑将可迎刃而解,心念之中,沉凝万分地道:“晚辈有个疑窦,只是……不便启齿。”“土行仙”目芒一闪,道:“说说看!”“影子人”突地站起身来,黯然道:“你们慢慢谈,我要去看看那逆徒埋骨之所,他虽不肖,但总是师徒一场,唉!年轻人心志不坚,容易受引诱,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。”“土行仙”黯然点头道:“你去吧!”方珏起身道:“孟前辈能找得到地方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只要是有这个地方,他没有找不到的。”“影子人”离席道:“照你所描述的,不难找到。”说完,拱手出厅径去。方珏目送“影子人”离开,重新坐下,感慨地道:“孟前辈很伤心!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当然,师徒如父子,哪有不难过的,为了维护门规的尊严,他不能不这么做。”话锋一顿,转了话题道:“你刚才想要说什么,现在说吧!”方珏迟疑了片刻,压低了声音道:“晚辈想知道‘金凤女’丈夫的死因。”“土行仙”瞪眼道:“你是说……她过世的丈夫李凡?”李凡,这名字方珏是第一次听说,他现在才知道“金凤女”的丈夫叫李凡,当下沉重地点点头道:“是的!” ------------ 第六十三章 、追根究底 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别人的家务事,老夫无法置喙。你……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?”方珏道:“因为这关系到裴震的下落与作为,也关系到晚辈切身的利害。”“土行仙”困惑地道:“怎么又扯上了天下第一剑裴震?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这当中关系错综复杂,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说清楚的,等晚辈找出端倪再为奉告,目前必须查证的有三点……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哪三点?”略作踌躇,方珏道:“这是晚辈根据情况的发展所做的推论,可能性极大。第一,‘灵羽婆婆’的儿子李凡的死因。第二,李筱娟的正确身世。第三,‘金凤女’与裴震之间,是否有某种关系存在。” “土行仙”睁大了眼。惊震地道:“这是什么怪想法,老夫完全不懂。”方珏轻轻一错牙,道:“如果能找到家姑南宫芳婷,也许能有些线索,当然,最好是向‘金凤女’当面查询。”“土行仙”喘口气,作色道:“什么,你管你的丈母娘叫‘金凤女’?”苦苦一笑,方珏道:“这婚姻本是一出没演完的闹剧,在称呼上……” “你小子准备否决这婚事?” “情非得已,不得不然。” “这不是闹剧,双方长辈都慎重其事,问题在于李筱娟何以突然改变主意,而在洞房之夕逃婚出走。” “她留字说得很明白……” “这中间有蹊跷。” “何以见得?” “当事情发生那晚,后花园留有靴印,而李府中没有穿靴子的人,这说明是外人有所图谋。” “母女既已见过面,她为什么不说?” “嗨!难就难在她不肯开口说出实情。” “外遇,心有所属?” “你为什么这样想?” “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释?” “哼!这……是有可能。” “也许全不是这回事。” “咦!你今天有点语无伦次!” “等谜底揭开了就知道。” “土行仙”端起酒杯,想喝,又放下,翻眼道:“让你这一搅,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,小子,你说要找你姑姑?”方珏道:“是的,前辈知道她的行踪?”“土行仙”手捻着胡子道:“她跟你丈母娘一道去伏牛山,求见-位隐遁不出的武林异人,解开李筱娟心志失常之谜。”方珏剑眉一紧,道:“伏牛山什么地方?” “子午谷!” “子午谷?” “不错,在伏牛山主峰之南,那谷道整天都被雾气封锁,只每日子午二时雾气散开,可辨谷道,除了这两个时辰。全被浓雾蔽障,目力再好也看不出三尺远,可以说瞩面不见人。” “这倒是罕闻……” “天生的绝地。” “那位异人是谁?” “传说是一甲子失踪的‘天机子’,但没谁见过。” “天机子……长于什么?” “据说是上晓天文,下知地理,中通江湖上一切旁门杂学,可以算得上是武林中前无古人的渊博奇士。” 方珏又困惑了,到底“金凤女”的行动是真还是假?如果是真,那自己原来的推断便错误了。如果是假,其中便大有文章,“天机子”隐居子午谷仅是传闻,姑姑与她相伴,的确非常危险,如伴虎行,因为裴震是姑姑杀夫的仇人,如果乘机制造-个意外,将是死无对证的事。心念之中,道:“晚辈也去见识-番那位不世出的异人。”“土行仙”深深望了方珏-眼,道:“去赶热闹?” “这……想增加点阅历。” “嗯!对了,你刚才说,孟先那不肖徒弟李小虎,是送什么来着?” “无极宝典!” “五岳大帝的遗物?” “是的!” “奇怪,这类东西,武林人不惜冒生命之险以求,既然到了手,又自动交出来,大悖常情,其中可能另有文章,你把经过详情再说一遍!”方珏把葛祖荫骗他去救马月娇,结果是盗窃宝典的经过说了一遍。“土行仙”沉吟着道:“只有两个可能!……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哪两个可能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第一个可能,东西被掉了包,送回的是赝品……” “晚辈仔细审视过,不像是赝品,第二呢?” “第二个可能,对方照抄了一份,效用相同,乐得不跟你结仇。” “对,这非常可能,晚辈先没想到这点。” “你准备把它怎么办?” “送回去,晚辈答应过‘五岳大帝’的侍僮鲍承宗一定代他找回。” “很好。那该先送回去,以免节外生枝,再丢了的话,找回便难了。” 方珏颔首道:“前辈说的是,此去伏牛山,荆山是必经之地,多绕个弯无所谓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那你就上路吧,耽搁久了,可能错过你姑姑她们。”方珏离座道:“晚辈告辞!” 轻车熟路,方珏又来到那原始秘谷,毫无阻滞地直趋石屋。目光扫处,不由心头剧震,木住了,石屋已被夷平,成了一堆乱石。是谁的杰作?老人鲍承宗是否已遭了毒手?方珏窒在当场,身躯簌簌抖个不住。这地方是葛祖荫发现的,江湖中可能没几人知道,而葛祖荫却自动交回了“无极宝典”,难道又是一个阴谋?木立了半晌,方珏挪动脚步,搜查现场,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。绕着石堆转了一圈,突然发现石缝中露出一片衣角,登时血行加速,情绪沸腾,用手搬挪石块,慢慢,露出了手、脚、头、全身。惊叫一声,方珏双目尽赤,被埋在石堆中的赫然正是老人鲍承宗,全身血污狼藉,剑创累累,像一张张小儿的嘴。老人功力不弱,是谁杀害了他?老人的手微微动了一下,方珏心头“咚”地一震,俯身探索,心头微温,竟然还没断气,当下抱起老人,放到平坦之处,然后用右掌贴上老人的“命门”,以本身真元,徐徐迫入。不久,老人胸部开始起伏,有了呼吸,方珏加紧迫人真元,盏茶工夫之后,老人居然睁开了眼,但已失了神,方珏尽量抑制情绪,轻唤道:“鲍前辈……鲍前辈,发生了什么事?”老人目珠慢慢转动,口唇连连张阉,方珏一面灌注真元,一面连连呼唤。老人终于吐出了细如蚊蚋的声音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 “晚辈白儒方珏!” “唔!白……儒……” “晚辈已经得回了‘无极宝典’尸 老人面皮一阵抽动,似乎相当激动,声音也大了些,断续地道:“得回……宝典……啊!谢少侠……”方珏收了手,取出宝典,展示在老人眼前。老人张大了口,手抬起,又无力地放下,方珏知道他的意思。逐页翻给老人看,老人看完之后,面皮起了抽扭,乏力但激动地道:“这……只有一半,是……杂学,重要的部分……已经……不在了!”方珏激愤填膺,仔细审视最后一页的封皮,果然发现被拆的痕迹,很巧妙,看来像原本就这么多,不说破根本看不出来,他立即恍悟了葛祖荫的用心,杀害了老人,然后把残缺的宝典交回,重要部分没有了,杂学部分可以抄留一部,他保留的仍然完整,老人被杀,死无对证,又可免去自己向他寻仇,这种居心太可怕了。心念之中,栗声道:“鲍前辈,谁……下的手?”老人喘着气道:“是……天下第-剑……剑,裴……震!”方珏像触电似地一震,狂声道:“裴震?” “不……错,是裴震!” “鲍前辈认识他?” “他……自己报的名……剑术……切金掌足以证明。” “切金掌”是师门绝学,这一点绝对假不了,方珏激越欲狂。老人拚命地挣扎着发出声音道:“老夫……愧未能……保全主人遗物,少侠……务必夺回……老夫不……行了,宝典奉赠少侠……”喉头痰涌。方珏大急,忙又附掌向老人“命门”,但,回天乏术,老人头一偏,死了。想不到下手的会是裴震,方珏木坐地上,全身的血管像是要爆裂开来,裴震不但是师门大逆,也是武林恶魔,如不除去,是无天理。情况更趋复杂了,东西是葛祖荫与马月娇取去的,下手杀人的怎会是裴震呢?记得裴震诈死是葛祖荫点破的,照理,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关系,这件事实在令人莫测。“三才门”门主,是否裴震的化身?只有赶快设法找到“金凤女”,也许能因一个谜底的揭开而澄清所有的悬疑。他收起了那半本宝典,动手掩埋了老人,然后扑奔伏牛山。 伏牛山,层峦叠嶂,险峻丛杂。这一天,方珏登上了主峰,照“土行仙”的说法,“子午谷”在主峰之南,但主峰绵亘数百里,要想从其中找出一个传说中的谷道,实在不容易。“子午谷”每天子午二时开朗,其余时辰,都在浓雾封锁之中,子时是夜晚,山里到处烟岚氤氲,当然不必去管它,要想找,得在日间。此刻,已过了午时,方珏专注有雾气的峰谷,攀山越岭奔驰了数十里,没有发现任何类似子午谷的地方。当然。他不一定非找到不可,找不到,可以回头再赴襄阳李宅等待,所虑的是怕姑姑南宫芳婷万-发生意外,因为她与裴震之间有不解的血仇.她是“血牡丹”的传人,功力并非泛泛,但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日薄西山,奔驰了近百里山地,暝气四起,峰岭涧谷全浸在烟岚中,要找有雾气的山谷已经不可能了,一眼望去,尽是迷茫。方珏在-处山脊上停了下来,心头感到无比沮丧,事先没考虑周详,等于白费力气,他倚着一个背风的岩壁坐下,脑海里有些空洞洞的。突地,他发觉似乎有东西移近,不禁心头-动,本能地手按剑柄。一个声音道:“怎么会是你?”人随声现,来的竟然是南宫芳婷、方珏狂喜过望,站起身欢然叫了一声:“姑姑!”南宫芳婷兴奋地道:“我老远发现山脊上有白影移动,才找了来,想不到是你,你怎么会到山中来?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是‘土行仙’告诉我你们的行踪,‘金凤女’前辈呢?” “进谷去了!” “子午谷?” “嗯!今天午时进去的。” “那谷在什么方位?” “往前登上前面的峰头便可看到。” “谷里隐居的真是‘天机子’?” “不知道,我与你丈母娘约好,如她在半夜子时不出谷,我便进去找她,你有筱娟的消息么?” 一提到李筱娟,方珏便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,咬咬牙,道:“没有!”南宫芳婷沉重地道:“怪事,她完全不承认关于‘三才门’这回事,也否认伤过她娘,我完全迷糊了……”方珏声音带激地道:“姑姑,我先告诉您一件事……”南宫芳婷目芒-闪,道:“什么事?”方珏把在“三才门”秘舵地下室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,然后道:“那庄宅是她母女纵火焚烧的,为什么?”南宫芳婷震惊无比,好半晌才道:“竟有这样的诡谲怪事?” “若非身经,我也不敢相信。” “她母女焚庄,是你丈母娘想证实筱娟的离奇遭遇,在搜索无所获的情况下采取的行动,想不到你会被困在地下室中……”说着,声音突然转厉道:“这么说,裴震那恶魔真的没死?” “毫无疑义。” “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他。” “姑姑,我巴巴地赶来,是为了证实一个可怕的谜……” “什么可怕的谜?” “请姑姑先回答侄儿几个问题。” “说吧。” “筱娟的父亲李凡是怎么死的?” 南宫芳婷双目大张,棱芒闪闪地道:“你为什么要问这个?”方珏道:“这关系非常重大。”南宫芳婷错愕地望着方珏。 ------------ 第六十四章 、子午怪谷 南宫芳婷久久才开口道:“你说这件事关系重大?”方珏点头道:“是的,所有谜底,很可能因此而揭晓。” 南宫芳婷“噢”了一声道:“这是人家的私事,我也不甚了了,不过,听说筱娟的父亲李凡,似乎是死于一场决斗。” “决斗?” “不错!” “对手是谁?” “这可就不知道了。” “会不会是裴震?” 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你怎会想到裴震?”方珏不答所问,紧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道:“李筱娟是否真是李凡的骨肉?”南宫芳婷失色道:“你怎会提出这种怪问题?” “拆穿之后就不怪,姑姑,您说?” “这个……我无法回答你,她出生时的家事我不清楚,仅知道的-点是她听她祖母‘灵羽婆婆’指责她娘。说她爹是她娘害死的,所以她才离家出走,为‘玉罗刹’所收留。” “她祖母指责她娘不守妇道?” “咦!你……” “还有,依姑姑的看法,李筱娟像是心神被控制的样子么?” “这……是不像,她看来很正常。” “只是有两种身分,两种性格?” “你问了这许多,到底真正的用意是什么?” 方珏深深-想,沉凝地道:“侄儿怀疑三才门主是裴震的化身,而李筱娟是裴震与‘金凤女’生的,如此,许多不解之谜岂非不攻而破?”南宫芳婷娇躯晃了两晃,激动地道:“你为什么要这样猜?”方珏道:“侄儿遭暗算是裴震设计的,而地点却是三才门的地下秘舵,却又巧为李筱娟所救,偏偏纵火焚庄的又是她母女……”南宫芳婷一把抓住方珏的肩头道:“会有这可能么?”顿了顿,又道:“不可能,‘金凤女’为了筱娟而寝食不安,常常以泪洗面!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可能是装的,她母女彼此心照不宣。”南宫芳婷退后两步,靠向山石,透了口大气,道:“太可怕了,可是……她为什么要装?”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如果闹穿,她将为江湖同道所不齿,而且‘灵羽婆婆’也不会善罢甘休,所以李筱娟是处在亲情与荣誉的夹缝中,行为相当矛盾。”南宫芳婷眸中泛出了厉芒,咬着牙道:“我们当面质询‘金凤女’!”方珏道:“怕她不肯承认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如果你的猜测属实,她将无法自圆其说。”方珏神情激越地道:“我们到子午谷口去等她?姑姑,您想到么,第一次,她以白衣蒙面女的姿态出现,自称小金凤,现在,她变成了三才门少门主,叫邱忆凤……” “姓邱?” “她可以随便说一个姓,重要的是她的名字离不开-个凤字,而她母亲是‘金凤女’,这岂非是极大的破绽?” “这件事……还需要考虑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事关‘金凤女’的名誉与人格,说穿了,无论真假,她都会拼命……” “凭她的能耐……” “话不能这么说,怕的是万一不是这回事,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,难道你真的下手要她的命?” 方珏怔了怔,道:“那该怎么办?”南宫芳婷沉重地道:“你暂时别跟她见面,由我来设法试探她。”方珏舒了口气,道:“好,就这么办,现在我们到子午谷口等候。” 子午谷,巨峰插峙,谷口向内五丈之后,迷雾封锁,有目不视,谷口之外却是相当清朗,一眼分泾渭,夜晚看来,令人油然而生恐怖之感。方珏与南宫芳婷隐身在谷口正面的山岩间,如果“金凤女”出谷,逃不过姑侄俩的视线。长夜漫漫,姑侄俩人必须要守候到子夜。“金凤女”是正午入谷的,算来已四五个时辰。方珏显得急躁不安,因为预料中,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。等待是很难耐的一件事,方珏无话找话地道:“姑姑,记得在花烛那天,您说‘金凤女’要了断一段过节,是什么过节?”南宫芳婷道:“她不许任何人干预,似乎是情感上的问题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若有所悟似地道:“情况与事实接近了,现在只要证明对方是谁,谜底便揭晓了。”南宫芳婷目芒连闪道:“你是说……对方可能是裴震?”方珏沉重地点点头,道:“把所有发生过的事连在一起,几乎可以呼之欲出。”突地,南宫芳婷用手肘一碰方珏,低声道:“看,有人来了!”方珏意外地吃了-惊,运足目力望去,果见-条人影直扑谷口,停了停,投入浓雾弥漫的谷道中不见了。南宫芳婷惊声道:“不惧迷雾,定是谷中人。”方珏目光犀利,觉得那人影十分眼熟。南宫芳婷接着又道:“好像是个老太婆……”方珏猛地-拍手掌道:“是她!” “她!谁?” “鬼爪魔婆!” “什么,鬼爪魔婆,你……怎么知道?” “我见过,三才门的高手,李筱娟的护卫。” 南宫芳婷陡地站起身来,栗声道:“你没看错?”方珏激颤地道:“错不了,是那魔婆,李筱娟管她叫姥姥。”南宫芳婷咬着牙道:“奇怪,据传说,谷里隐居的是‘天机子’,‘鬼爪魔婆’怎么会来此地?而且,她像是无视于浓雾,对谷道-定十分熟悉。” “姑姑,事实更显明了,谷里不会是什么‘天机子’,‘金凤女’此来必丹有用心……” “这……” “如果侄儿不来,您在子时进谷接应,想想后果是什么?” “难道……谷里会是……” “如果此地是三才门的秘密老巢,我猜裴震在等您。” “我们追进去。” “破雾而入么?” 毕竟南宫芳婷年纪长了些,阅历也多,激动只是一时,随即又冷静下来,深深一想,冷沉地道:“一切只是猜测,也许与事实大有出入,我们不能莽撞偾事,迷雾中行动受了限制,如果对方存心谋算,倒是防不胜防,此刻距子肘已经不远,我们再忍耐一会儿,也许情势会有意外的发展。”方珏点点头,心里暗忖:“裴震先自己一步,在荆山秘谷中杀了老人鲍承宗,杀人的原因不明,如果事实正如所料,算时间他正好在谷中,此獠为人相当险诈,对付他町真得要小心谨慎,照这情形看来,‘天机子’隐居在此谷。可能是以讹传讹,因为没人真正见过,要不然,便是‘三才门’与‘天机子’有所渊源,现在的大问题是‘金凤女’此行的目的是真是假……”心念未已,忽见三条纤纤人影奔临谷口,其中一个身着白衣,十分显眼。方珏心头剧震,脱口栗呼道:“是李筱娟!”南宫芳婷也看到了,激声道:“真的是她!”方珏咬牙道:“我去拦住地问个明白!”还不及行动,三条人影已没人谷内浓雾中去了。方珏激动得全身发抖。情况诡谲得简直不可思议,但也更见明显,子午谷是“三才门”的秘密老巢绝对没有错,问题在于门主是否裴震?“金凤女”此来的真正目的?南宫芳婷颤栗地道:“这是从何说起?……匪夷所思!”方珏咬牙一阵苦苦思索。沉重地道:“姑姑,侄儿进谷去查个水落石出,您在外面等着,如我不出来,您另想办法,不能一起去冒险。”南宫芳婷拉了方珏一把,道:“现在不行,等雾散开再说。”方珏两眼发直,瞬也不瞬地瞪着谷口,内心狂荡有如鼎沸。 时间在极度难耐之下消逝,子时将届,方珏的情绪也随之提高到极点。谜底即将揭开,但祸福吉凶,却全在未定之天。南宫芳婷突地想到一件事,沉声道:“你不能进去,由我去比较适当。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为什么?” “我与‘金凤女’约好去接应她……” “不,也许是个阴谋。” “问题就在这里,哥嫂已遭了不幸,你是南宫氏门中唯一的一条根,不能去冒这奇险,我……什么也无所谓。” “姑姑,身为江湖人,刀头舔血,何时不在冒险?” “话不是这么说,意外归意外,但不能睁着眼去玩命。” “姑姑,李筱娟虽然有双重身分,但她对我似有某种企图,有她在,我的安全不会有大问题。” “她对你有意,为何逃婚?” “这……也许另有内情。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还有,裴震是侄儿师门大逆,侄儿负有师命清理门户,必须亲自去办。” “这更不行,如果‘三才门’门主真是裴震,他要除去你犹恐不及,你去正好自投罗网。我进去相机行事,可以隐忍暂不揭穿对方的面目,对付他得另找机会,不能在他的巢穴里行事,那样才有操胜算的希望。” 方珏固执地道:“不,侄儿一定要去!”南宫芳婷沉下脸道:“我以姑姑的身分命令你,不准你入谷,别以为你身手高,你能想象谷里有多少难以应付的高手么?”方珏哑口无言,但他心里并不屈服。天生奇地,果然无法思议,谷里的雾消散了许多。南宫芳婷以断然的口吻道:“时辰到了,你在此地守着.不许乱动。”方珏没答腔,心里想:“等你走了,我再跟进去。”蓦在此刻,一条人影奔了出来。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是‘金凤女’,截住她!”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,姑侄俩双双弹身掠了下去,但,慢了那么一丁点,“金凤女”已经投入谷口外的林中。两人穿林而人,只这一眨眼工夫,“金凤女”踪影不见,两人追了一程,方珏忽地想到了一个主意,大声道:“姑姑,我们分两路包抄,她走不远的。”南宫芳婷道了声:“好!”斜里划了开去。方珏别有打算,身形作势虚晃,估量南宫芳婷已经走远,立即踅身反奔子午谷,到了谷口,一看,果然雾散谷开,错了错牙,鼓勇投入谷道。 谷道中杂树丛生,间杂着嶙峋怪石,如果雾不散的话,真是险阻重重。方珏展开玄奇身法疾奔,约莫三里左近,谷壁环峙,已到了谷底,任什么也没发现,看上去像个没有人迹的荒谷。他怔住了,心头下意识地升起寒意。峥嵘的怪石散布着,像憧憧魅影。他感到束手无策,如何才能诱使对方现身呢?苦苦思索了一阵,他忽扬双掌,照定近身的一根石笋劈去。“轰隆”一声,石屑纷飞,石笋倒塌,引起了一阵连锁回应。等待,死寂如故,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,如果就此回头,他是说什么也不甘愿的,分明见“鬼爪魔婆”、李筱娟与二侍女人谷,“金凤女”出谷,谷里不会是空的,人到哪儿去了?地下?山腹? 这时,在看不见的暗处,有很多眼睛在望着方珏的一举一动,当然,他是无法觉察的。这简直是鬼域,没有半点生人气。突地,缕缕异香沁人鼻孔,很醇的香味,使人如置身盛开的花丛,浑身舒泰,方珏惊震莫明,但仗着本身不畏毒,并不怎样恐惧,索性大呼道:“有人么?”没有反应,灵机一动,他改变了口吻,运起内力道:“少门主,邱忆凤姑娘,在下白儒特来奉访!”除了谷壁回声,再没别的声音。方珏气也不是,怒也不是,没奈何,他开始游走,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,谷底范围不大,周围至多百丈,他一圈一圈地绕,结果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发现,死寂而阴森的气氛丝毫不变。他有黔驴技穷之感。忽地,他发觉情况不对,脑海内变得昏沉沉的,像是喝醉了酒似的,如果那香味是毒,自己有避毒之能,怎么会呢?昏沉变成了晕眩,四肢也开始乏力,内元竟无法提聚。他有些后悔了,后悔不该不听姑姑的话,只身前来犯险,但倔强的个性使他继续行动,寻觅搜索。步履蹒跚,天旋地转,思想变得混浊,无法集中思绪去想-件事,晃晃悠悠地,他终于不支栽倒,意识逐渐模糊,最后,什么也不知道子,进入一个毫无意识的境界。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方珏睁开眼,发觉自己躺卧在一间华丽的房间里,绵帐流苏,绣衾软枕,床边是个妆台,妆台前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白衣少女,正对着他笑,很甜的笑。柔和的光线,发自一颗悬着的明珠。这女的是谁?这是什么地方?脑海是昏沉的,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。 ------------ 第六十五章 、梅开二度 妆台前的白衣女子站起身来,嫣然-笑道:“你醒了?”意志不能集中,思想几乎等于空白,这情形使人近于白痴,当然就不会生出惊惧的感觉,仅有一种模糊的疑虑感,方珏坐起身来,期期地道:“你……是谁?” “你不记得我了?” “我……想不起。” “我叫邱忆凤!” “邱忆凤?好像听说过,可是……我是谁?” “白儒方珏,怎么连自己都忘了?” “这……我……是,我是叫方珏,这是什么地方?” “我的家!” 方珏痴呆呆地道:“你的家,我……怎么会来这里?” 噗哧一笑,白衣少女道:“是你自己来的。” “我不懂?” “慢慢你就懂了。” “奇怪,我……为什么……喝醉了么?” “唔!醉到不省人事。” “可是……醉……不会什么也想不起来?” “醒了就会回复记忆的。” 方珏倒回枕头上,望着帐顶苦苦地想,但心灵是混噩的,意识成了丝缕片段,若有若无,像是想起了什么,但随即又归于幻灭,捕捉不住,这使他相当痛苦。一个白发老妪与两名青衣少女走进房中,两名少女手中捧了衣冠靴袜等物。老妪径直走到床边站定,笑厂笑,道:“请起床更衣!”方珏一骨碌翻下床来,愕然道:“更衣?”老妪道:“不错,诸事齐备,就等着拜堂了。”方珏虽然昏噩,但不是白痴,惊声道:“拜堂,怎么回事?”老妪笑嘻嘻地道:“跟我们少门主成就百年之好。”少门主三个字唤回了方珏潜意识中-丝丝的记忆,转头望着那白衣少女,深深地想,突地脱口道:“你是李筱娟?”白衣少女娇声道:“我叫邱忆凤,告诉过你了。”方珏喃喃地念着:“邱忆凤……”意识又模糊了,李筱娟、邱忆凤、白衣少女,他想不出三者之间的关系。在老妪的支使下,两名青衣少女分别为方珏与李筱娟换上大红吉服。方珏像傀儡,任人摆布,他的意志无法自主。突地,李筱娟褪落了吉服,大声道:“我不能这样做!”二青衣少女愕然。老妪变色道:“少门主,你是怎么啦?”李筱娟正色道:“这是终身大事,不是儿戏,我要给他喝山茶。”老妪跺脚道:“喝下山茶,他便回复……”“我就是要等他回复心志之后,征求他的同意。” “少门主,吉时已到,门主在等着……” “我不管!” “你不能这样任性。” “我已经决定了。” “少门主……” “我不要他恨我一辈子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姥姥,请您禀告我爹。” 方珏怔怔地望着,不明白是一回什么事。老妪“嗨”了-声,转身小房。李筱娟挥手向-二名侍婢道:“你们也出去。不听呼唤不要进来。”二青衣少女互望了-眼,施礼退出。李筱娟拴上了房门。方珏木木地道:“这是……做什么?”李筱娟沉着脸道:“没什么,你先坐下歇着。”方珏蒙蒙然在床沿坐下,傻傻地望着李筱娟。李筱娟坐回妆台前,皱眉苦思,口里喃喃地道:“我这样做……对吗?”房门上响起了剥啄声,一个声音道:“忆凤,你怎么忽然改变了初衷?”李筱娟-咬下唇,道:“爹,我想过了,这样不妥当。” “丫头,你会后悔!” “爹……” “他一旦回复正常,你将永远失去他。” “可是……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……” “你爹我做的主,正式花烛,还要怎么样?” “爹,可是……如果他事后……” “事后的问题容易解决,现在只有两条路,-条是照原来计划进行,尽快完成佳礼。另一条是送他出去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把门打开,听爹的话,不要任性,他会自动闯上门,是原先料不到的事,也可以说是你们有夙缘,想想,你曾救过他,侍候过他养伤。”李筱娟犹豫了半晌,上前拉开了门栓。白发老妪与两名侍婢,再次走了进来。 大厅里,喜烛高燃,结采披红,男女老少两旁分列,约莫二三十之众。居中,端坐着-个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。细乐声中,方珏与李筱娟被扶入厅中,拜天地,拜高堂,夫妻交拜,然后被扶回原来的房间。房间里已经摆了合卺之宴,由两名侍婢侍候,食色性也,是人的本能,方珏在心神恍惚之下,仍然正常饮食,酒下了肚,面对美人。原始的本能抬了头,-切都像顺理成章。侍婢收拾了残肴,道喜之后退出洞房。然后,夫妻上床,然后…… 春残梦回,方珏睁开眼,眼前的景况使他惊震欲狂,脱口大叫道:“我怎么会在这里?”身上的异样他感觉得到,目光转处,李筱娟正在台前理妆,他像猝然被毒蛇咬了-口,翻身下床。一看,身上仅是亵衣,一时之间,他感到天旋地转,直觉地他意识到已发生了某种事。李筱娟粉腮含晕,羞怯地起身递过衣衫。方珏狂乱地匆匆穿上衣衫,望着李筱娟直喘气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,想,一切经过的片段,断续涌上心头,他完全明白是一回什么事了,激愤地大吼道:“为什么要使这种卑鄙的手段?”李筱娟垂头不语。方珏在发抖,星目中迸出了火花,他想不透李筱娟始则逃婚,继而又玩这花样,为什么?两度花烛,这-次是真的,想到这次来子午谷的目的,他的心收紧了,木已成舟,无法改变,后果太可怕了,脱口又道:“李筱娟,说,为什么要这样?”李筱娟抬起头,眼圈是红的,颤栗地道:“你心里只有李筱娟?” “没有,我已经忘了这名字,你……” “我是邱忆凤,不是李筱娟。” “不管叫什么,你就是你,承不承认都一样,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……” “你问吧!” 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 “三才门总坛。” “就在子午谷中?” “不错!” “你娘来了,为什么又走?” “我没娘,早过世了,我只有爹。” 像兜头一盆冷水,方珏透心冰凉,还是老样,她不承认她娘,激动使他呼吸迫促,久久才缓过气来道:“你爹是谁?” “三才门主邱文俊!” “他……不是裴震?” “我不懂你说什么!” 在极度狂乱之下,方珏又陷入迷惘,不是裴震,那原来的猜测全被推翻了,天下还有比这更诡谲的事么?三才门主叫邱文俊,李筱娟是他的女儿,改名邱忆凤,她是想抹掉与李家的关系?李筱娟咬咬牙,激声道:“你还有什么问题?”方珏气愤难平,睁大着星目道:“为什么用下流手段使我失去心志?” “没有!” “还说没有?” “子午谷天生一种奇花,人闻到了会失神一个对时!” 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怪事,方珏窒了一窒,又道:“为什么不等我神志恢复之后……李筱娟吐口气,挑眉道:“你承不承认这婚姻?”木已成舟,而且是早定的名分,方珏憋住一口气,道:“不承认也不行,不过……我要见你爹。” 李筱娟羞怯地点点头,道:“那是当然的!” “现在?” “可以,但有句话得先讲明,我不姓李,我叫邱忆凤!” “好,邱忆凤,现在我们去见你爹。” 两名青衣少女推门而入,笑盈盈地朝方珏福了一福,齐声道:“姑爷,恭喜!”方珏俊面发了热,说不出心头是一股什么滋味。 李筱娟手指二侍婢道:“她叫小平,她叫小安,是贴身侍候我的。”方珏“嗯”了一声。李筱娟目注二婢道:“小平,你去禀告门主,我们这就去叩见。小安,你收拾房间。”二婢应了一声,小平出房径去。整理了衣衫,方珏与李筱娟相偕出房,穿越回栏门户,来到一间小厅之前,从布置与照明的情形看来,这秘坛是设在山腹之中。小平已守候门边,朝两人做了个手势。方珏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,事实上,他还不能尽信李筱娟的话,如果所谓的邱文俊就是裴震的话,一切将随之改观。两夫妻跨入小厅,李筱娟叫了-声:“爹!”方珏凝望端坐的老丈人,对方的年龄澄清了他的疑虑,据了解,裴震的年纪已在五十以上六十不到之间,但情况没完全明朗之前,他不能全信,是以他直挺挺地站着,他没行礼。这场面是尴尬的。邱文俊神色平静,开口道:“贤婿,我想你仍在气恼这桩婚事失了常理。” 方珏硬起头皮道:“小婿有几点不明,想先请教!” “你只管说,我不怪你。” “岳丈大人的尊讳是真实的?” “当然,我郑重宣示。” “岳丈大人与‘金凤女’是什么关系?” “这问题等以后再答复你。” 这句话显示其中有了隐情,方珏心中又涌疑云,但他无法再追问,想了想,沉声道:“忆凤是您的亲生女儿?”李筱娟代答道:“这怎么会假?”方珏侧顾了她一眼,又道:“小婿的出身,岳丈大人谅来知道?”邱文俊手抚长须,笑着点头道:“知道,武林至尊古立人的继承人。”事情至此,方珏再没有什么好说了,二度梅开,两番花烛,想起来像一个离奇的梦,大礼不可失,他拉了拉李筱娟,双双跪了下去。邱文俊哈哈一笑,离座扶起两人,道:“贤婿不必多礼,你们下去歇着吧,有话慢慢再说。”两人辞出回到房中,方珏疑念犹未尽释,他想,等以后碰到“金凤女”,真相便可完全澄清了,李筱娟就是邱忆凤,邱忆凤便是李筱娟,是不必争的事实,至于为什么形成这种情况,只有慢慢求证。夫妻闺房相对,方珏并未感到新婚之乐,因为这婚姻多少有些不正常,这阴影一下子是无法消除的。 几天下来,方珏大致了解了“三才门”中的情况。此地是总坛,设在外面的还有几处分舵,门中弟子不多,百人左右,开派祖师是“天机子”,业已作古。门中有男女八长老,“鬼爪魔婆”与早先见过的万长老是其中之二,另有三位不在此地,各掌分舵。这门户的唯一特点是不公开在江湖活动,而行动都在晚上。武功方面另出蹊径。不见天日的生活,在方珏来说,是相当不习惯,虽然一切享受都是-上等的,但总不是味道,何况他心里老是挂着师门未了的公案。这一天,夫妻又在闺房闲坐,方珏道出了憋了很久的心事,开口道:“凤妹,我受不了这生活……”他已习惯了改变称呼,但在心里,她仍然是李筱娟。李筱娟笑笑道:“怎么,你想出去活动活动?”方珏正色道:“我还有大事未了,非办不可。” 李筱娟略作沉吟,道:“等我禀明爹爹,我们-道出去。” “一道?” “怎么,你不喜欢……” “不,我不是这意思,照门中惯例,你白天不能露面。” “哦!这个,放心,规矩并非绝对的,个人可以自由行动,只是不许在白天里与门中的人联络,或发生任何关系。” “你……这就去请示么?” “可以,我也呆腻了。” “对了,我给你看样东西……” “什么稀罕的东西?” “是当初我姑姑交给我的,本来是你的!” “怎么会是我的?我又不认识你姑姑。” 方珏倒吸了一口凉气,她对以往的各种关系,可真抛弃得彻底,当下也懒得争辩,从怀中取出了金凤钗,托在掌心中,道:“喏!就是这个。”李筱娟接过来,审视了-番,惊诧地道:“这怎么会是我的?”方珏不由傻了眼,她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承认了。李筱娟突地粉腮-变,道:“我明白了!” ------------ 第六十六章 、重出江湖 方珏心中-动,道:“你明白什么?”李筱娟表现得酸溜溜地道:“这是你一直挂在嘴上的李筱娟跟你的定情之物,是么?我不相信她真的长得跟我一模一样,连她母亲都把我当她,我-定要找到她。当面比一比。”方珏哑口无言,内心升起一抹隐痛,她为什么做得这么绝,否定了以往的-切,而且不露破绽。以前认为她是心神被制,或是因某种原因而形成双重人格,但现在看起来全不像,她是有意要这样做的,夫妻,仍然隔了-道无形的墙。自语般地,李筱娟又道:“反正都不要紧了,我们已经是夫妻,她不会抢走我的丈夫。”说着,把金凤钗顺手放在妆台上,又道:“很精致,难得的细活。”方珏欲言又止,最后故意改变了话题道:“这次离开,不会再蒙我的眼睛,点我的穴道了吧?”咕叽一笑,李筱娟道:“那还成什么话,此一时,彼一时,我们关系不同了。”站起身来。又道:“我去禀告爹,你等着,如果爹答应,我们立刻就动身。”方珏脱口道:“如果岳父大人不允呢?”李筱娟凋皮地道:“我会磨他!”说着,姗姗出房而去。对着空房,方珏陷入了沉思中,他想:“姑姑那晚去追‘金凤女’,不知是否追到?如果追到,她可能已揭穿了真正的谜底。三才门主既然不是想象中的斐震。那裴震人呢?这些时日来的苦苦追索,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。要找他实在太难,除非他主动现身,但那是非常不可能的事……”约莫盏茶时光,李筱娟去而复返,神色显得很不正常。方珏敏感地道:“怎么,岳父大人不答应?”李筱娟摇摇头,道:“答是答应了,不过……发生了件不愉快的事。”方珏微-错愕,道:“什么不愉快的事?”李筱娟沉重地道:“这种事以前还不曾发生过,本门有位长老叫蒲任义,是负责南阳分舵的,竟突然陈尸新野道上。”方珏惊声道:“什么人下的手?”李筱娟道:“目前还不知道,蒲长老在本门八位长老中,武功列入前三名,能毁他的绝非泛泛之辈,据传回来的讯息,蒲长老是毁于内家掌力。” “噢!那目前准备采取什么行动?” “查出下手的人。” “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?” “一个时辰前。” “开始行动了么?” “已经传讯万长老,由襄阳附近赶去调查,爹的意思,要我们协助处理这件事。” “好,我们何时动身?” “现在!” “带小平与小安同行么?” “我看不必了,带她们反而累赘,我们两个人可以自由自在些。” “那我们开始收拾。” 夫妻俩收拾整齐,进到后院辞别了门主,然后上路,循密道落人谷中,只见浓雾弥漫,入目一片迷茫,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时辰。望着洪蒙谷道,方珏困惑地道:“这怎么走法?”李筱娟道:“这是一个秘密,顺着右面壁脚,牵了一条绳子,直达谷口,只要手扶绳子,就可放胆前行,绝无阻碍。”方珏道:“这倒有意思,如果被外人发现这秘密呢?”李筱娟脆笑了一声道:“不会,我们设有暗桩监视动静,子午二时雾散,绳索便分段收起,纵使被人侵入,也找不到山腹舵坛。”两人扶绳出谷,果然-无阻滞,这条路线是经过人工清理的,很平坦,脱离雾罩,只见红日当空,方珏长长透了一口气,有重见天日之感。李筱娟情深痴痴地柔声道:“珏哥,这些天把你闷慌了?”笑笑,方珏道:“实情是如此,我不否认。”远远出现-个女人身影,李筱娟用手遥指道:“有人!”方珏展目望去,不由人喜过望,脱口道:“是姑姑,她怎么还在山中?”李筱娟道:“是你姑姑?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我姑姑不就是你的干妈?”李筱娟眉头一皱,道:“我干妈,什么意思?”方珏有些哭笑不得,她还是不认帐,这真是没奈其何的事,想了想,道:“你先等着,我上前去打个招呼。”说完,疾掠过去。 白影晃动,南宫芳婷立刻发觉,反迎上来,欢然叫道:“方珏,你可把我急坏了!”方珏显然很激动地道:“姑姑,你怎么还在山中?”南宫芳婷哼了一声道:“还说,那天我们分头追李筱娟的娘,我没追上,也找不到你,我知道你的个性,保准会闯子午谷,所以又回了头,我曾三次入谷,第一次险被一种怪异的花香迷倒,你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”方珏俊面一热,期期地道:“说来话长,想不到的意外……”南宫芳婷道:“说说看!”方珏把在子午谷的遭遇说了一遍。南宫芳婷听得激动万分,栗声道:“二度花烛,总算你与她的婚事有了圆满的结果,可是……她为什么对于以往的一切,全不承认呢?” “侄儿想不通。” “夫妻本是一体,她还不肯对你说出心里的秘密?” “谁知道!” “虽然证实了三才门主并非裴震,可是你以前的推论仍旧合理。定是为了身世问题,才演变成这种超乎情理之外的情况。” 方珏目光-转,道:“她来了。”南宫芳婷抬眼望去,激动之情溢于言表。李筱娟走近,瞄了南宫芳婷一眼,道:”这位是……”南宫芳婷啼笑皆非地道:“筱娟,你连我也不认?”李筱娟粉腮呈现极度困惑之色,茫然地道:“刚刚……方珏说您是他姑姑。”南宫芳婷喘了口气,道:“筱娟,你太使你娘伤心了……” 李筱娟大声道:“为什么老是把我当什么李筱娟,我根本不是,真急人……”说着,目注方珏道:“珏哥,谷里的事你可不能随便泄露!”苦苦一笑,方珏道:“我会守口的。”南宫芳婷叹口气,直摇头。李筱娟朝南宫芳婷福了福,道:“姑姑,恕您这侄媳无法尽礼数接待。”南宫芳婷闭口无言,她能说什么呢?李筱娟接着又道:“我要找到李筱娟比一比,看我们到底相像到什么程度,我不信连她最亲近的人都会认错!”方珏脑胀欲裂,他实在不愿再听这些违情背理的话了,争辩下去,不会有结果,反而使人难受,吐口气,道:“我们出山去吧!”三人认路出山,一路之上,谁也不再开口,三人都是盖代的身手,速度快得出奇,黄昏时分抵达山区边缘,将就在山镇里打了尖,食毕,李筱娟道:“姑姑,我们得分手。”南宫芳婷蹙额道:“分手?”李筱娟淡漠地道:“是的,我和方珏要去办件事。”南宫芳婷一脸无奈之色,望着方珏道:“好吧,我回襄阳五里桥,有事到那儿找我,注意打听裴震的下落,也许……‘金凤女’已经回家,那件事……当能得到解答。”弦外有音,别人听不出来,但方珏心下可十分明白,姑姑要找“金凤女”,查证李筱娟身世之谜。奇怪的是李筱娟并没特殊的反应,实在令人莫测高深。方珏语含深意地道:“好,侄儿懂得,姑姑,我们就在此地分手了。” 南阳,是个大去处,三街六市,热闹非凡。繁灯似锦中,方珏与李筱娟进入南阳城,他夫妻此来,是要调查三才门长老蒲任义陈尸新野官道的公案。 这是一间开在大街上的绸布庄,以绸布庄来作为秘密分舵,真是别出心裁。因为绸布庄不与江湖人物接触,也不会引入疑窦。方珏与李筱娟到了店门口,坐在柜上的帐房先生立即迎了出来,抬了抬玳帽边眼镜,弯下腰去,毕恭毕敬地道:“小姐,姑爷,是查帐来了?请到里面坐!”李筱娟煞有介事地道:“赵先生,辛苦了,你家人们还好?”帐房先生再次打躬道:“托福!托福!”李筱娟拉着方珏的手穿过店房,进入里院,立即有个中年妇人迎上前来,施礼请安,然后领夫妻俩步入正屋上房。进房坐定之后,中年妇人正式行礼拜见。李筱娟引介道:“这位是此地管事赵二娘,协助蒲长老处理分舵事务,外面坐柜的是执法赵二先生,他俩是夫妇!”方珏点子点头。小婢奉上香茗,又退了出去。李筱娟这才正色开口道:“赵管事,把蒲长老遇害的事说一遍,”赵二娘脸色-.黯,道:“蒲长老是为生意上的交往到襄阳,回头途中遇害,是-名弟子发现的,原因不详,当即飞讯向门主转报……” “遗体呢?” “就近安葬了!” “据传去的讯息说,是死于内家掌力?” “是的,心脉被震断,背心上有一个明显的掌印,但很奇怪,没伤及骨头,掌力是透体而入的!” “知道的仅这么多?” “只这么多!” “派人去调查没有?” “明查暗访,没有间断。” “照本门的规矩,不干与江湖事,蒲长老不可能结有仇家,以蒲长老的功力修为而论,寻常高手动不了他,这可就透着奇怪了……” 就在此刻,赵二先生匆匆走了进来,激动地道:“少门主,杀害蒲长老的凶手有消息了!”方珏与赵二娘瞪大了眼。李筱娟霍地站起身来,栗声道:“怎么说?” “是个女的!” “女的?” “是的,人还在新野附近,是个中年女子……” “怎么知道是她?” “她以同样的掌功,毁了神剑帮一名堂主,本门派出去调查的弟子在现场目睹,死者背上的掌印与蒲长老背上的一样。” “对方的来路?” “目前还不知道。” 李筱娟扭头向方珏道:“我们到新野!” 方珏与李筱娟漏夜登程,直奔新野。到了地头,已是第二天的黄昏,两人在大街上拣了家当眼的客栈投下,要了酒食,命店伙搬到房中,夫妻共饮。吃喝间,方珏道:“我们如何行动?”李筱娟的眉头一直不曾舒展,沉声应道:“会有人来找。”方珏愕然道:“谁会来找?”李筱娟低声道:“我已经在店门外做了记号!”方珏默然,心想:“原来三才门也有一套秘密的联络方式。”夫妻俩浅斟低酌,目的在消磨时间,但心情是沉重的。起更时分,房门上起了剥啄声,一重三轻,叩击了四下。李筱娟秀眉一挑,道:“进来!”一个商贾打扮的汉子推门而人,朝两人躬了躬身,垂手肃立。李筱娟开口道:“买卖还不错吧?” “是的,托小姐的福。” “此次这趟买卖……” “已经谈妥了!” “噢!” 那汉子双手捧上一个纸卷,道:“这是清单,请小姐过目!”李筱娟接过,打开看了一眼,道:“你可以走了!”那汉子作揖道:“小的告辞!”说完,转身出房离去。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怎么说?”李筱娟递过字条,道:“你自己看。”方珏接过手来一看,神色大变,脱口道:“怎么会是她?” ------------ 第六十七章 、巨变惊心 字条上写的是:“经查悉凶手所施者是‘断玉手’,请于二更出东城。”李筱娟杏眼大睁,道:“她是谁?” 方珏木然发呆,“断玉手”是他师母“巫山神女”的独门绝技,凶手既是一个中年女人,那就是师姐袁佩玲无疑了,她为什么要对蒲长老下杀手?李筱娟又道:“怎么不说话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见了人再说吧,我只是疑心,尚待事实证明,也许不是她……”李筱娟紧迫着道:“你疑心的人是谁?”方珏无奈,只好道:“袁佩玲!”李筱娟挑眉道:“袁佩玲是谁?” 方珏不由又傻了眼,根据经验,他早料到她又会来这一套,气极之下,大声道:“你是装疯还是卖傻,你会不认识她?”李筱娟像受了很大委曲似地红着眼道:“珏哥,为什么对我大声吼叫?难道你认识的人非要我也认识不可?”停了停,点头道:“我明白了,你仍然把我当李筱娟,对不对?”方珏哭笑不得.气呼呼地道:“你这样我实在受不了!”李筱娟咬牙道:“我发誓要找到李筱娟,我同样受不了。”方珏闭上了眼,激动得全身直抖,现在,他真的开始怀疑了,难道她真的不是李筱娟?可是……怎么会呢?心念数转之后,道:“好了,我们不必再争辩,只要找到一个人,便可明白真相……” “找到什么人?” “你愿意跟我去?” “今晚的事不办了?” “当然要办,时间差不多了,我们走。” “有句话先说明,本门一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人如犯我,必索代价,-切牺牲在所不计。” 方珏打了一个冷噤,难道李筱娟真会这么绝,要对师姐袁佩玲下手?若果如此,该采取什么行动?三才门已传讯这附近的高手就近处理,势必会与姓万的长老等相遇,而师姐杀人的动机现在还不知道。灵机-动,得到一个主意,当下试探着道:“除了凶残成性之徒外,一般人杀人必有动机,这桩事由我出面处理如何?”李筱娟道:“为什么?”方珏道:“如由我以第三者的身份出面处理,三才门的秘密便不致外泄。” “你准备如何处理?” “看事应事。” “杀人者死,蒲长老的血不能白流。” “如果对方是不得已才下手的呢?” “本门与人无争,不会有不得已。” “你一定要以牙还牙?” “到时再说吧!” “我们走!” 夫妻俩离开客栈,奔出东城,方珏的心情相当沉重,他相信师姐袁佩玲不会随便伤人,出手必有其道理,李筱娟竟把以往所有人的关系完全抹煞,甚至连母亲都不认,此理殊不可解。那商贾打扮的汉子早已在道旁伫候,一见两人现身,忙迎上前来道:“禀小姐,姑爷,万长老与鲁长老已经先一步赶去见人。”方珏心头“咚”地一震,脱口道:“人在什么地方?”以他所知,鲁长老是三才门中第一高手,也是首座长老,专司巡察之责,有他在场,问题就更严重了。那名弟子恭谨地道:“就在前面左前方不远的小庙,是双方约定谈判的地方。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我们去!”去字出口,人已弹了出去。李筱娟也弹身跟上,两人身法快如魅影飙风,不久,果然发现一座小庙,隐在疏落的林木中,奔到庙门口,只听见阵阵呼喝与搏击声自庙门传出,无疑,双方已动上了手。方珏疾逾星火地投入庙门,斜月光照下,四人两对正打得火炽,万长老相对的是曾化身老学究的“偷生客”,而鲁长老的对手赫然正是师姐袁佩玲,方珏一看情势,师姐已到了险象环生的地步,鲁长老的功力实在惊人。 “住手!”栗喝声中,方珏冲人现场。四人不期然地收手分开。 “是姑爷!” “小兄弟!” “师弟,你来得好!” 四人齐齐叫出声,但称呼却不一样,方珏的目光扫向鲁长老,他仅知其名,见面是头一次,这姓鲁的长老,须眉皆白,清瘦,但比普通人高了半个头,闪电般的目光显示他内力修为极深,使人望而生畏。鲁长老微一拱手,道,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,幸会!”袁照玲喘息着道:“他们怎会叫你姑爷?” 三言两语是无法解释的,方珏沉声道:“请两位长老暂且退开,由我来处理这件事。”鲁万二长老互望一眼,退出圈子。“偷生客”惊诧地望着方珏道:“小兄弟,怎么回事?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老哥,等会再解释。”说完,转向袁佩玲道:“师姐,人真是你杀的?” ------------ 第六十八章 、柳暗花明 鲁万二长老同声惊呼道:“师姐?”方珏不予理会,静待袁佩玲的答复。袁佩玲显得很激动地道:“不错,那老者是我杀的,我并未存心杀他,是失手。”方珏道:“事情的起因是什么?”袁佩玲道:“还不是为了李筱娟。”方珏心头一震,栗声道:“李筱娟?” “不错!” “怎么说?” “我跟你师姐夫作一路,寻找李筱娟,那天在官道上正好碰上那老者在对李筱娟胡说八道,毁谤你丈母娘,我气不过,赏了他-掌……” “后来呢?” “李筱娟又逃走了!” “几天前的事?” “七天前,我留在此地的原因是继续查她的下落。” 方珏猛打-个冷战,狂叫道:“七天前,不可能,她不会分身法!”袁佩玲惊震地道:“不可能,什么意思?”方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,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,七天前,正是他在子午谷与李筱娟新婚燕尔的时候,她怎会出现新野道上?是自己神志不清,还是所有的人都疯了?心思立即陷入凌乱,天底下怪事虽多,但怎会怪到这种地步,完全不可能啊!转头望去,不见李筱娟的影子,不禁又是骇然大震。两人一起来的,她人呢?“偷生客”沉声道:“小兄弟,慢慢把话说清楚……”方珏昏乱地道:“我说不清楚了!”姓鲁的长老举步欺前道:“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姑爷请退,还是由老夫来解决。”袁佩玲栗呼道:“什么姑爷?”方珏有口难言,勉力镇慑心神道:“长老,您不能出手。”姓万的长老也欺前道:“姑爷,老夫们是奉命行事。”方珏咬牙道:“她是我师姐。”姓鲁的长老窒了窒,道:“问题是令师姐杀了人。”方珏圆瞪星目,手按剑柄,厉声道,“我说不许出手。” 鲁长老栗声道:“姑爷要阻止?” “不错!” “难道要对老夫二人动剑?” “必要时就会。” “姑爷请尊重身分。” 方珏业已横定了心,大声道:“我不管什么身分,不许出手就是不许出手。”二长老面面相觑,没了主意。方珏错了错牙,道:“两位请便,所有责任我一人负担。”鲁长老目中威芒一闪,道:“据老夫所知,令师‘武林至尊’没收过女弟子。”方珏寒声道,“这点长老就不必管了。”鲁长老冷哼了-声道:“这么说,姑爷是准备背叛了?”方珏激怒如狂,怒气淹没了理智,脱口便道:“背叛又待如何?”二长老脸色为之大变,鲁长老沉凝十分地道,“姑爷,后果是相当严重了,希望这是你一时的气话。”袁佩玲瞪大了眼道:“什么,你投入了江湖帮派?还休妻再娶?”方珏有苦说不出口,霍地拔出霸剑,定视着二长老道:“在下再说一遍,两位请便,一切留待事后解释。”场面在霸剑出鞘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。万长老连退三步,鲁长老作势戒备。袁佩玲与“偷生客”两夫妇却呆了,根本弄不清是一回什么事。 蓦在此刻,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,是女人的声音,方珏心神俱震,片言不发,弹身奔了出去。鲁长老向庙门方向扫了一眼,道:“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,我们先办事。”方珏掠出庙门,一看,不由血脉贲张,狂激起来。“金凤女”口角溢血,坐在地上,旁边站着的是李筱娟和那名传讯的弟子。方珏霸剑指向李筱娟,厉吼道:“你敢大逆不孝!”李筱娟惊悸地退了两步,颤声道:“她是谁?” “你……” “珏哥,你失心疯了?” “疯的是你!” “怎么……回事?” “我要杀你!” “什么?” “我要毁了你这忤逆不孝的贱人。” 李筱娟再退两步,窒了片刻,才道:“你敢!”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没什么不敢……”“金凤女”站起身来,一抹口边血渍,以刺耳的声音道:“不能怪她……”方珏一愕道:“不能怪她?”“金凤女”以凄怆的声音道:“她不是李筱娟!”方珏如遭雷击,一阵天旋地转,垂下霸剑,身形摇摇欲倒,她竟然真的不是李筱娟,但两人一模一样。“金凤女”无力地道:“她说她叫邱忆风……忆凤!”方珏口唇发颤,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说不出话来。“金凤女”又道:“你……已经跟她成了亲?”方珏身形一个踉跄,狂叫道:“这……不是真的,她是筱娟!”“金凤女”流下泪道:“不,她是邱忆凤……没错!”方珏用手绞扭着头发道:“我究竟……做了什么?天!她不是……筱娟人呢?”“金凤女”摇头道:“你师姐找到她,她……又走了,我没有女儿,我……没有,我什么也没有,这是命啊!”方珏身心全麻木了,脑海由昏乱而变成一片空白。 庙内传出了阵阵搏击声,方珏扭转身,狂奔入庙。庙院中,“偷生客”与姓万的长老打得火炽,但明眼人-眼可看出“偷生客”内力不及万长老,仗着小巧身法,处处避重就轻,支持不了多久。另外-对,姓鲁的长老与袁佩玲,搏击已近尾声,袁佩玲钗横发乱,娇喘呼呼。完全失去了反击之力,险象环生-声暴喝传处,袁照玲被一掌震得口血飞进,跌坐地面。“偷生客”在惶急之余,-个疏神,被万长老击中肩臂,踉跄倒退。鲁长老扬掌便朝袁佩玲当头劈下,“偷生客”狂叫一声,反身想抢救他的妻子。“住手!”随着喝声,白影一晃,接着是一声闷哼,鲁长老斜里跄开八尺,袁佩玲幸免碎颅之厄。场中多了一个人,是方珏,他用的是“切金掌”。同一时间,“偷生客”被万长老震得跄到一丈之外,几乎栽了下去。鲁长老能硬承“切金掌”一击而无伤,这份修为,弥足惊人。由于方珏不速而至,猝然出手,双方不期然地停了手,方珏兀立场心,俨若天神,右手仍提着剑,鲁长老目爆厉芒,怒瞪着方珏道:“你……终于出手了?”方珏此刻的情绪如痴如狂,根本不考虑利害及后果,由于“金凤女”证实了他认定的妻子李筱娟是邱忆凤,对他的打击太大,因为情况已彻底改观,一种受骗与铸错的感觉使他疯狂,霸剑一扬,道:“不错,我是出手了,我还要杀人!”“偷生客”走近袁佩玲,激声道:“你伤得重么?”袁佩咬牙站了起来,道:“死不了!”方珏红着眼道:“师姐,你们走,‘金凤女’前辈在庙门外,她……受了伤。”“偷生客”与袁照玲听说“金凤女”在庙外受伤,登时心头大急,匆匆举步向外奔去。万长老一横身,想拦截,方珏大喝一声:“不许动!”这一喝似有无限威力,万长老止了步,鲁长老气极,白发根根倒立而起,双掌一错,迫向方珏,方珏出自本能般地大叫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剑挟雷霆之势,抢先出击。鲁长老可真识货,不敢轻攫其锋,闪电般滑了开去,方珏一击落空,收剑,正拟再度出手。白影一闪入场,接着是一声娇喝:“住手!”来的是一直被方珏认定是李彼娟的邱忆凤。方珏垂下剑,转身面对他的新婚妻子,咬牙切齿地道:“你这不要脸的女人!”邱忆凤粉腮惨变,厉声道:“我什么地方不要脸?” “骗婚!” “你放屁,我凭父命与你结合……”眼圈一红,声音哽住了。鲁万二长老双双迫了过来。邱忆凤咬着牙道:“二位长老请离开!”鲁长老白眉-竖,道:“少门主,你……”邱忆凤道:“这件事我要单独解决。”万长老期期地道:“少门主,如果……发生了什么意外,老夫二人如何向门主交代?”邱忆凤凄厉地笑笑道:“难道他真的会杀了我不成?”方珏的心像被几千根针在扎,她错了么?她从没承认过她是李筱娟,一再声言叫邱忆凤,是自己死心眼认定的,夫妻,结了合体之缘,能随便放弃么?令人愤恨的是对方乘自己神智不清之际,完成了这件婚事。邱忆凤幽幽地又开口道:“我知道了,一切问题在于你念念不忘的李筱娟,你……准备置我于何地?”方珏欲言又止,他不想解释,不想争辩,一切都于事无补,说什么也是多余,反正错已铸成,如果当初李筱娟不逃婚,就不会发生这种事。到底是谁的错?难道自己没有错?为什么两人会长得一模-样,连“金凤女”都认不出来?邱忆凤的眸中闪出了泪光,低着头道:“李筱娟到底与你是什么关系?” “名分上的妻子!” “你……为什么不早说?” “我误认你是她!”. “天下会有这样的怪事,竟然……不认识自己的……” “我们平时没有多少交往。” “这么说,你……已经有了妻子?”泪水终于滚落粉腮。方珏歇斯底里地哈哈狂笑起来,是自嘲,也是发泄,没有敦夫妇之伦,算是妻子么?邱忆凤猛一跺脚,弹身飞逝,方珏收敛了笑声,木然痴立,鲁万二长老互望一眼,相继离开。 月落屋梁,小庙里顿呈一片凄清,方珏兀立如一尊石像。两条人影现身,迫近,方珏一无所觉,他沉浸在无边的悔恨里。现身的是袁佩玲与“偷生客”夫妇,袁佩玲激颤地开口道:“师弟,你跟那女的成过亲?”方珏充耳不闻,他不想答复这问题。“偷生客”上前拍拍方珏的肩头道:“小兄弟,事情是怎么发生的?”袁佩玲接口道:“还用说,他把她当成了李筱娟。”“偷生客”喘口气,道:“为什么天下会有这么相像的人?嗨!真是无法思议……嗯,这内中定有蹊跷,看‘金凤女’的样子……”方珏开口道:“金凤女呢?”袁佩玲道:“走了,她留了话……”方珏沮丧地道:“怎么说?”袁佩玲道:“我想不透,她说……要你好好跟邱忆凤厮守,别再想李筱娟。”方珏暴睁星目道:“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?”袁佩玲摇头道:“谁知道,她没加解释,说完就走了!”“金凤女”到过“子午谷”,邱忆凤两次伤了她,她反而说出这种话,是受到威胁还是别有原因?她要自己与邱忆凤长相厮守,忘掉她女儿李筱娟,这是什么居心?方珏的眉头结在一起,一颗心也收得很紧,事情实在出人意料之外,猜想,推理,全落了空。“偷生客”沉重地道:“看她那样子,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。”袁佩玲跟着道:“想不通的是李筱娟何以一而再地出走,偏偏两人长得-模一样,神情举止衣着都相同,绝对不是巧合……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那该是什么?”袁佩玲摇头道:“我猜不透,连想都无从想起。”顿了顿,道:“对了,师弟,你把你的事说说看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方珏猛一错牙,道:“算了,我不想再提起,反正……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吧!师姐、老哥,小弟告辞,有机会时再见!”袁佩玲抬手道:“慢着!” “师姐还有话说?” 袁佩玲目芒一闪道:“可有裴震的消息?”方珏把在荆山秘谷中,“五岳大帝”的老侍僮鲍承宗被杀害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。袁佩玲栗声道:“这么说,他仍然在江湖上活动?”方珏咬牙道:“上天入地,小弟也要把他找出来正以门规,以慰师祖与师父在天之灵。”袁佩玲点点头,道:“我与你师姐夫也没放松过一天,我们分头查探……还有,对于李筱娟的事,你准备如何交代?”方珏颓然道:“要小弟怎么交代?我们仅有夫妻之名,无夫妻之实,她在花烛之夜逃婚,婚姻关系根本已不存在……” “你姑姑做媒,她母亲做主,在道义上你不能说毫无责任?大丈夫立身行事,必须有始有终,这是大事,不能不了了之。” “师姐要我如何交代?” “至少要弄个水落石出,不然,你会一辈子良心不安。” “谈不上,是她弃我,并非我对不起她,我已尽了力?” “好,那邱忆凤的事又怎么说?” “我……只当没发生过那回事。” “错了,夫妇是五伦之一,我不知道你们结合的经过详情,但我不赞成你的想法,‘金凤女’的话,也许有道理……” 方珏心念一动,道:“对了,师姐,小弟请教一件事,你说你杀那姓蒲的老人,是因为他向李筱娟说她母亲的坏话,那老人说了些什么?”袁佩玲默然了片刻,才道:“他说‘金凤女’不守妇道,做见不得人的事,害死了亲夫。”方珏心头一震,倏有所悟,“金凤女”与“灵羽婆婆”婆媳反目成仇,就是为了这个,李筱娟逃婚,定是因为不齿她母亲的为人,感觉自己没脸见人,才出此下策,难怪上次她到苦竹庵请求剃度为尼。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小弟明白了!”袁佩玲道:“你明白什么?”方珏道:“婚变的原因,就是师姐刚刚所说的。”袁佩玲正色道:“别乱说,‘金凤女’不是那种人,这当中定有误会。”方珏冷冷一笑,又往深一层想:“据姑姑说,‘金凤女’的丈夫李凡,是死于一场决斗,而邱忆凤长得跟李筱娟一模一样,显然是同母所生,邱忆凤伤了她,她不但不在乎,反而要自己跟邱忆风长相厮守,忘掉李筱娟,邱忆凤却一再声言她母亲早已过世,毫无疑问,三才门主邱文俊,便是她的情人,而当年决斗的对手,也就是他,邱忆凤是他跟她生的,外号‘金凤女’,忆凤两个字,足以说明一切。”心里想着,口里冷冰冰地道:“不管她是哪种人,反正与我无干!”“偷生客”似乎也想到什么,沉声道:“小兄弟,要澄清这件事,得找你姑姑,不管怎么样,明白真相之后,心里便不会有疙瘩。”他以前化身老学究,与方珏结忘年交,称呼至今未改。方珏透了口闷气,道:“老哥说的是,小弟得告辞了!”说着,不待两人反应,拱拱手,收起剑,转身疾步离去。 月落星沉,晓风拂面,天快亮了。方珏踽踽行走在新野南下的官道上,心也茫茫,意也茫茫,他不愿再去想这桩诡谲而窝囊婚姻,但又不能不想,似乎邱忆凤的身影就在他身边晃动,这件事将来如何了局?他与邱忆凤是名实相符的夫妻,同床共枕了这么多日子,能否定么?李筱娟的事虽可不了了之,但总是令人不能心安。正行之间,突闻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道:“站住!”方珏意外地吃了一惊,抬头望去,只见一个精瘦老人现身丈外的路边,赫然是父亲生前至交神偷“土行仙”。当下忙亡前见礼道:“前辈好!”“土行仙”冷哼了-声,拄杖不语。方珏发觉情况不对,惑然道:“前辈怎么了?” “老夫正在找你。”语冷如冰珠,十分刺耳。 “找晚辈?” “不错!” “有事么?” “当然有事!” “请问……” “那天我们在襄阳李家分手,你说你到伏牛山追你姑姑南宫芳婷与‘金凤女’的后路?” “是的!” “可是你去了荆山?” “是的……晚辈……是去办件事。” “这就不错了!”- 方珏大为惊讶,讶然道:“前辈说的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目中煞芒毕射,冷厉地道:“因为老夫跟你父亲有交情,不想假手他人,所以请命杀你。”方珏俊面大变,连退数步,星目暴张,栗声道:“前辈要杀晚辈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你人性尽失,留你活着是武林的祸害。” 方珏满头玄雾,再退了一步,激颤地道:“前辈说的,晚辈一点也不懂!”“土行仙”向前迫进数步,赤红着双目道:“你迭经奇遇,功万超人,还有什么不满足?不图用之于正道,造福武林,反而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……”方珏被逼急了,狂声道:“前辈到底在说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杀意充盈地道:“用不着装佯,你心里很明白,你心肠够狠毒,手段够残忍,可惜做事不干净,竟留了活口,你应该赶尽杀绝才对。”方珏顿足大叫道:“我一个字也听不懂,前辈是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厉哼了一声道:“你身手十分了得,老夫不是你的对手,老夫此次请命,是决心死在你的剑下,不过,你也注定死在老夫手下,飞也飞不了!”方珏几乎要发狂了,咬牙大吼道:“前辈不说原因,只要杀人,是逼人发疯么?” ------------ 第六十九章 、宝典风波 “土行仙”脸皮抽动了数下,厉声道:“发疯?哼!我要你死。”方珏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,道:“前辈,杀人得把人叫醒,请说出理由,如果晚辈确有取死之道,不劳前辈动手,晚辈会自了。”“土行仙”喘着气道:“说的倒是很动听,你以为不承认……老夫便会放手?” “要晚辈承认什么?” “冷血杀人!” “冷血杀人?……晚辈从不随便伤人,除非……” “除非有所图谋?” “好吧!前辈说说看,晚辈杀了什么人?” “土行仙”须发蓬立而起,杀机满面,声音打抖道:“你说。你到荆山做什么?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把一本武功秘笈送还原主,在李家时曾提到过这件事,就是‘影子人’的弟子奉命送回的东西。”“土行仙”目中煞芒连闪,道:“是半本,对不对?”闻言之下,方珏不由心头剧颤,这桩秘密是自己见到了鲍承宗之后,才由他点破的,“土行仙”怎么会知道?心念之中,激声道:“前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?”“土行仙”重重地哼了一声,道:“你总算承认了!”方珏惊愕莫明地道:“承认?晚辈没杀人,那姓鲍的老者是被……” “不必扯到姓鲍的老者。” “那怎么回事?” “你还跟老夫装佯?” “晚辈从没说过谎。” “老夫问你,荆山脚下刘候集,‘影子人’与五老三少惨被集体屠杀,为了什么?”” “影子人……被杀?在李家分手,他不是去看李小虎埋骨之所么?” “不错,但他因事转赴荆山。” “这件事怎会栽到晚辈头上?” “老夫说过你行动不够干净,留了活口……” “活口,怎么说?” “天下只一个白儒,他指证是你。” 方珏栗声道:“这真是莫虚有的话,晚辈没杀人,也没到过刘候集,前辈竟然也相信这-面之词?”“土行仙”再向前迫进一步,道:“一面之词,老夫不是三岁小孩,难道还分不清是非,铁证如山,你小子赖不了。”方珏心弦一颤,道:“好极,就请拿出铁证来!”口里说,心里却在想:“看样子对方就要出手,可是功力悬殊,他如何杀自己?这实在是黑天冤枉,把八条人命栽在自己头上,对方是父执,对自己报仇的事相助不遗余力,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误会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一定要听的话,老夫就告诉你,使你无法再狡辩,有位前辈异人,与‘五岳大帝’是生前至交,他无意中得悉有人要对‘无极宝典’下手,为了避免流血,所以他老人家先一步在宝典上做了手脚,把精华的部份拆下带走……”方珏瞪大了眼,这又是他梦想不到的情况,这么说,宝典不是葛祖荫拆去的,难怪他着人送回来,原来他已经发现了这秘密,忍不住插口道:“这件事姓鲍的老侍僮不知道?” “不知道,那位老人家平生行事,如神龙见首不见尾!” “那位先辈是谁?” “这你不必知道。” “晚辈知道了,就是那位废李小虎的功力,闻声不见人的老人。” “就算是吧!” “杀人的事呢?” “被杀者每年例会聚集,老人说出了这秘密,交由其中一人保管,因为老人将有远行,就在老人离开之后不久,凶手现身,白衫蒙面,先呼霸剑无敌,然后杀人夺宝而遁,但其中有一个重伤未死,指证出来,这叫天网恢恢,老夫事后赶到,知道此事之后,追上老人,请命诛凶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 方珏激愤地大叫道:“晚辈没杀人,是有人冒名嫁祸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冷厉地道:“还要狡辩,江湖上有几人具你这份功力?”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就凭一句霸剑无敌,便指晚辈是凶手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难道还不够?以掌作刃,残人肢体,除了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谁会使‘切金掌’?”方珏骇然惊呼道:“对方也会用‘切金掌’神功?”“土行仙”突地抛去铲头杖,双手笼袖,拱在胸前,激颤地道:“你是老夫至交的遗孤,老夫真不忍心下手,但又不得不下手……”方珏目瞪如铃,向后退了一个大步,栗声道:“晚辈要反抗!” “你当然可以反抗,老夫说过了,霸剑出手,老夫难以生还,但你也难逃一死,我们同归于尽。” “前辈,希望…能给晚辈缉凶辩冤的机会。” “少来这一套,事实已无法改变了。” “晚辈不愿伤及……” “哈哈哈哈,多杀个把人算什么,你只管尽力下狠手,拔剑吧!”话锋-顿,又道:“你别打算走,你走不了的。”“上行仙”双手互笼在袖子里,拱在胸前,姿势怪异奇诡,方珏在惶急中困惑到了极点,他要与自己同归于尽,准备施展什么绝招?他像是有十分的把握,难道双方真的要喋血?他说自己杀人夺宝,不由分辩,到底是谁冒充自己行凶?据描述,凶手白衫蒙面,口称霸剑无敌,又会使“切金掌”,这不百分之百是自己?这种嫁祸的手段太恶毒了。心念未已,只听“土行仙”栗喝一声道:“小子,你不拔剑便没机会了!”打了一个寒噤,方珏本能地手按剑柄。空气中充满了恐怖的杀机。方珏意乱神狂,他不能对这父执之辈下手,可是对方咄咄逼人,不留余地。 天色业已大亮,东方天际隐泛朝霞。就在这生死立见的当口,两条人影电奔而至,方珏一看,如获至宝,来的赫然是分手不久的师姐夫“偷生客”杨昂与师姐袁佩玲。两人刹住身形,一看情况,双双惊呼出声,“偷生客”大声道:“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栗声道:“老夫舍命为江湖除害!”袁佩玲惊声道:“除害,从何说起?”“偷生客”迫盯着“土行仙”,惶然道:“什么,你准备施用………“土行仙”怪叫道:“这档事谁也阻止不了。”“偷生客”搓手道:“这怎么使得,有话慢慢谈。”袁佩玲厉叫道:“你准备施用‘丧元血指’?”方珏一震,他不知道什么叫“丧元血指”,但意识到必是一种极可怕的功夫。“偷生客”接着又道:“你这是何苦?”“土行仙”切齿道:“老夫是自己请命诛凶,谁也管不了。”“偷生客”急声道:“你先卸去功力,我们来评评理,我相信方珏不会做出什么悖理的事。”方珏灵机一动,突地狂声道:“我知道杀人夺宝的凶手是谁了。”“偷生客”与袁佩玲还不了解情况,愕然望着方珏,“土行仙”栗声道:“是谁?”方珏道:“此人心地险恶,行动鬼祟,剑术天下第-,也会用‘切金掌’……”袁佩玲敏感地道:“是裴震?”方珏咬紧牙道:“不错,除了他没别人!”“土行仙”其实内心并不想与方珏同归于尽,只是出于不得已,这决定是相当痛苦的,下意识中他希望奇迹发生,消弭这场悲剧,目芒一闪,道:“凭什么证定?”方珏把老人鲍承宗遇害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,道:“时间上正好吻合,他杀了老人之后,可能回头凑巧碰上那位前辈异人,向‘影子人’孟前辈等透露那不为人知的秘密,所以下了手,他杀老人鲍承宗的目的,毫无疑问是索取‘无极宝典’不遂。”这-说,“土行仙”的意念动摇了,转了口风道:“你小子真的没杀人?”方珏松了口大气,道:”晚辈还不屑于辱没师门,做那人神共愤的事。”“土行仙”抽开了笼在袖中的双手。但语音仍极冷厉地道:“在没证实之前,事情不算完。”方珏道:“当然,晚辈目前正竭尽全力找他。”“土行仙”捡起带铲头的拐杖,沉声道:“老夫得赶去重新部置行动,后会有期了!”说完,电掠而去。“偷生客”拭了拭额上的冷汗道:“好险,差点无法收拾。”袁佩玲困惑地道:“这件事怎么发生的?”方珏吐口气,把原委说了出来。袁佩玲眸中进出了火花,冷厉地道:“准是他没有错。”方珏剑眉-蹙,道:“事情可真怪,“土行仙”前辈到底是什么身分?受命于何人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他是‘空空门’的高弟,与‘影子人’孟先是同参,当然是受命于门中的主事者,这还用说。”方珏惊声道:“主事者?-定是小弟碰上的闻声不见人的老人。”“偷生客”摇摇头,道:“他们这-向不为正派之士所齿的门户,一向是神秘的,内情极少人知,原则上这门户里的人,一向不参与江湖恩怨,不正面与人交手,除非是不得已。”方珏好奇地道:“什么是‘丧元血指’?”“偷生客”神情一肃,道:“是‘空空门’极厉害的一种独门秘技,是在碰上无法力敌的对手时,用之以与敌偕亡,同归于尽。施展时,双手十指尖尖裂破,全身内元和血变成血箭,手指处无人能幸免,而施展的人也破元而死,想不到‘土行仙’会来上这一手。”闻所未闻的怪诞功力,方珏打了一个冷战,道:“实在是好险,如不是老哥与师姐适时赶到,后果不堪闻问了。”袁佩玲面上也是一片惊怖之色,颤声道:“谢天谢地,幸而我们走的是同一方向,如果走岔了,这场惨剧非上演不可。”声音转恨,又道:“裴震丧心病狂,坏事做尽,师门不幸啊!”“偷生客”皱着眉头道:“小兄弟,你是裴震的背上芒刺,他非除去你不可,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借刀杀人,同时也满足贪欲……”袁佩玲接话道:“以后,他会变本加厉,不知要使什么手段,师弟,你要特别提防。”方珏无言地点头,心想:“这么说来,‘无极宝典’的精华部分已落人裴震之手,岂非如虎添翼,待他练成了宝典所载的武功,要对付他便难于上青天了,可是他行踪诡秘,哪里去找他呢?”想着,不由喘了口气。“偷生客”喃喃地道:“裴震失踪了二十年,能不露形迹,太可怕了,他究竟还有什么企图?”方珏突地想起一件事来,目注袁佩玲道:“师姐,我有件事甚为不解,老是忘了问您……”袁佩玲道:“什么事?”方珏沉声道:“记得神剑帮少帮主是毁在您的手下,可是神剑帮主和业已背他而去的帮主夫人马月娇,似乎没有积极为子复仇的表示,为什么?”“偷生客”笑笑道:“那是他收留的养子,不是亲生的,当然不会太心疼。” “是养子?” “不错,是我后来听说的。” “那神剑帮主没有后?” “他不会有后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他不能人道,是天阉。” 方珏恍然而悟,记得马月娇说过不愿做活寡妇,原来是这么回事,难怪她要弃之而去。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但马月娇跟他已有不少年,如何相处?”话出口,立觉这种话不该当师姐的面谈论,要收回已不及,俊面登时发了热。“偷生客”淡淡地道:“这有什么,她有很多面首,只要她看上,挂名的夫妻心照不宣。”方珏赶快改变话题,道:“小弟到现在还不明白神剑帮主为什么一再不择手段地对付我,不止一次追问先师的下落……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可能是师门夙怨。”方珏又道:“他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这就不得而知了,反正凡是掩藏真面目的人。必定有其隐衷,比如我……”解嘲地笑了笑,才又接下去道:“当初化名老学究,便是出于不得已。” 一个老妇人疾奔而来,突地惊“噫”一声,止了步。方珏一抬眼,道:“杜大娘!”来的赫然是李筱娟家的管家妇杜大娘,杜大娘会在此地现身,的确出人意料之外。“偷生客”与袁佩玲双双叫了一声:“大娘!”杜大娘显得很激动地道:“碰上你们真是太好了,无论如何,一定要找到筱娟……”袁佩玲道:“我们是在找,她曾在这一带露过面。”杜大娘跺足道:“我已是六神无主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袁佩玲惊声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么?”杜大娘眼圈一红,怆声道:“她娘等着她要见最后一面。”三人大惊失色,方珏栗声道:“最后一面?”袁佩玲一把拉住杜大娘的手,道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杜大娘噙着泪道:“夫人这次回家,神情就不对,自言自语,寝食不安,整日以泪洗面,问她又不肯说,前几天突然企图自杀……”三人同声栗呼道:“自杀?” ------------ 第七十章 、缘孽难分 “女人?” “嗯!是外地来的,二十不到,穿白衣!” “是道上的?” “可以这么说。” 刀疤王搔着后脑勺,目芒连闪,喃喃地道:“穿白衣的小妞……”一个瘦个子猛地-拍桌,大声道:“老大,十两银子赚定了!”方珏星目一亮,定定地望着瘦个子。刀疤王转头道:“猴三,你有路?”叫猴三的瘦个子神气活现地道:“当然有路,而且是现成的,我猴三六耳通灵,一句话,十两银子赚定了。”刀疤王瞪眼道:“少废话,快说出来。”猴三比手划脚地道:“昨儿个我打从正街的张太医药铺子门前过,碰到了符员外家的长工小麻子,在替他家少爷抓药,告诉了我一件新鲜事儿……” “你他妈的少讲几句废话好么?” “咦!老大,话得从头说起呀!” “快说!” “是五天前吧,他家新收了个丫头,穿白衣,二十郎当岁,标致极啦,说是个落难人,他家少爷可就着了迷,第二晚上就找上那个小妞,想不到那小妞是个会家子,只那么抬抬手,便把符家花花大少打得口吐鲜血,那妞儿也走啦……” “你他妈的猴三,寻开心是不?人走了,你还放什么胡屁?” “老大,还有下文,那小妞离开符家,却投到了尼姑庵……” 方珏一听,事情有点像,迫不及待地道:“哪座尼庵?”猴三道:“离这里不远,南关的莲花庵!”方珏立即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,道:“成了,不过话说在头里,如果所说不实的话,在下要加倍讨回!”说完,另取了粒碎银放在桌上,,算是茶资,扬长出门而去。刀疤王连碎银一起收了,哈哈一笑道:“运气来了墙也挡不住,走,咱们寻乐子去。”猴三哭丧着脸道:“老大,这消息是我提……”刀疤王的刀疤红了,翻起牛眼道:“怎么,你小子想多分一份?咱们弟兄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,大伙儿去乐上一乐,又不是我独吞,你他妈的……”猴三不敢再开口。小二笑嘻嘻地上前哈腰道:“老大,发了利市,赏几个茶钱怎样!”刀疤王斜起眼道:“下次!”小二的笑容僵化在脸上,舌头大了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莲花庵,三面荷池围绕,正面是通路。方珏匆匆奔到庵前,目光扫处,一颗心顿时停止跳动,俊面起了扭曲,只见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,凝立对峙,李筱娟与邱忆凤竟然碰头了。杜大娘坐在地上,口角挂着血痕,显然是受了伤。李筱娟与邱忆凤双双转身面对方珏,表情可大有差别,李筱娟目含幽怨,邱忆风粉面罩霜,如果说两人有所不同,便是李筱娟玉颜憔悴,人比邱忆凤消瘦多了。两个人是一个模子铸的,真是不可思议,若非眼见,谁能相信?方珏簌簌抖个不住,脑海里一片昏乱。两个女木一个模样,同一身分,都与方珏行过婚礼,所差的,李筱娟有名无实,邱忆凤名实俱归。杜大娘挣扎着站起身来,栗声道:“方珏,你来得好,你准备如何解决?”方珏望了杜大娘一眼,说不出话来。倒是李筱娟开了口:“方珏,我们本没有夫妻之实,也谈不上名分……”杜大娘激叫道:“筱娟,你……”李筱娟接下去道:“你用不着为难,你当初爱的是黄蕙芬,并不曾爱过我,现在,你已是有家室的人了,过去的,当它是一场梦,忘了吧!”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凄凉意味,方珏把牙齿咬了又咬,进出一句话道:“你为什么要留字出走?”泪水在眸子里滚转,李筱娟平静地道:“我早说过,我不要怜悯,也不接受施舍。”方珏呼吸急促地道:“那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?” “她们逼我!” “不是,这不是真正的原因,绝对不是……” “你……一定要逼我说出来?” “我一定要知道!” “那好,你听着,我……出身不正,配不上你!” 方珏全身一麻,事实真的是如此。杜大娘狂声道:“筱娟,你……疯了,这不是事实,有人要害你,恶意中伤。”李筱娟的泪水挂了下来,但声音仍保持平静,凄冷地道:“大娘,那是真的,奶奶不会骗我!”邱忆凤冷冷开口道:“方珏,你准备怎么办?”方珏俊面连连抽动,脱口反问道:“你说该怎么办?”邱忆凤咬牙厉笑了一声道:“我再去嫁人!”方珏急气愤怨攻心,眼前阵阵发黑。身形连晃,几乎立脚不稳。邱忆凤接着又道:“一句话,你承不承认我们的关系?”方珏颓然道:“我没否认!” “那就跟我走!” “不,我还有事!” “旧情难忘?” “忆凤……” “我偏要说,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,我有权利说话,我知道你忘不了她,不过,我告诉你,我不会忍耐……” 情绪又狂激起来,方珏怒声道:“你准备怎么样?”邱忆凤目芒一闪,道:“杀人!” “杀谁?” “杀这不要脸的女人,绝你的念头。” “你敢!” “没什么不敢!” 李筱娟挪动脚步,杜大娘横身道:“筱娟,你不能走,跟我回家。”李筱娟突地变得激动起来,咬牙道:“我没有家!” “你……” “我在这世上是多余的,活着是一种耻辱。” “你……不想见你娘最后一面?” “我……没有亲人。” 方珏心思狂乱,如果猜测正确,她俩该是一母所生,这该怎么办呢?既然碰上了,说什么也得逼她回去,心念之中,把心一横,栗声道:“筱娟,你不能不顾伦常,你非回去不可。” “我不回去!” “那不能由你!” “怎样?” “我抓你回去。” “你凭什么?” 方珏窒了一窒,硬起头皮道:“什么也不凭,就是要带你回去。”李筱娟颤栗地道:“除非你杀了我。”语气十分坚决。邱忆凤向前迫近两步,道:“方珏,你跟我走!” “办不到!” “你想怎么样?” “不怎么样,我有责任要把她带到她娘身边。” “你…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?” “……” “我不许你这样做。” “不许?”顿了顿,又道:“凭什么?” “凭我是你的妻子。” 李筱娟掉头朝庵门奔去,方珏闪身截住。杜大娘向前拉住李筱娟的衣袖,怆声道:“筱娟,你要让你娘死不瞑目么?”李筱娟带着哭声道:“不要逼我!”邱忆凤大声道:“方珏,你对我怎么交代!”方珏连喘几口大气,红着眼道:“怎么交代?你回去问你爹,他会告诉你,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,他心里明白,比谁都明白。”邱忆凤粉腮大变,厉声道:“问爹,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面上飘过一抹痛苦之色,沉声道:“你爹会告诉你!”说完,把目光投注在李筱娟面上,寒声道:“筱娟,一句话,你回不回去?” “不回去!” “真的?” “你难道要动武?” “动武也是你逼我的,我已经被拉下了这场浑水中,非管不可,你到底答不答应随杜大娘回去?” “不!” 方珏狂声道:“你恨我好了!”伸手闪电抓出。李筱娟旋身弹开,方珏迫上,李筱娟自得她祖母“灵羽婆婆”造就之后,功力比前不知高了凡几,倏地双掌合十立胸,朝方珏推出,这是她师门绝学“无相神功”,可以伤人于无形。方珏被迫无奈,心一横,“切金掌”以十成功力展出。杜大娘怪叫一声:“你们不能拼命!”划身拦在两人中间。方珏与李筱娟不由骇极,如果双方功力用实了,杜大娘势非横!”当场不可,惶急中双双撤势卸劲,但仍慢了那么一丁点,惨哼声中,杜大娘栽了下去,口血连喷,登时晕绝。李筱娟芳容惨变,跪了下去,哀叫道:“大娘,大娘,您这是何苦,我……”方珏亡魂大冒,俯下身去,用手探了探经脉,还好,心脉未断,直起身来,激越地道:“筱娟,大娘何辜?快找个地方替大娘疗伤,你不愿抱憾终生吧?”李筱娟泪水扑簌簌而下,双手抱起杜大娘,向庵旁的树荫下走去,方珏举步后随。邱忆凤栗喝一声道:“方珏,你给我站住!”方珏回头道:“如果你还有理性的话,就不要阻止我!”说完,前行如故。邱忆风一咬下唇,扑了过去。 ------------ 第七十一章 、血泪双姝 方珏陡地回身,怒瞪着邱忆凤。邱忆凤双掌本已扬起,粉腮一片铁青,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,双掌又徐徐放落,咬着牙道:“想不到你这般无情无义,好!……”话只说了一半,眸中突涌痛泪,弹身电驰而去。方珏木然成痴,久久,才回过神来,转身走到林荫下,杜大娘已然苏醒过来,只是十分虚弱,枕在李筱娟的膝头上,李筱娟低着头,只顾流泪,方珏黯然叹了口气,道:“大娘,对不起……”杜大娘声细如蚊地道:“不要紧,只要……筱娟跟我们回去。”方珏以断然的口吻道:“筱娟,回不回家随你的便,我不再勉强你!”李筱娟俯首不语。方珏又道:“我去雇辆车,大娘目前不宜行动。”说完,转身便走,外面闹得天翻地覆,尼庵内却寂静无声,毫无反应,可能,她们出家人不愿沾染江湖是非。 襄阳,五里桥,李府。 上房里,“金凤女”躺在床上,孤灯茕茕,照着她深陷而紧闭着的眸子,颧骨高耸,人已消瘦得变了形,苍白的脸孔没有一丝血色,如不仔细看,真不知她还留着一口气,曾经蜚声武林的奇英,竟落到这等地步。床头椅上,南宫芳婷在闭目假寐,像是疲累不堪。“金凤女”口唇连动,喃喃出声:“筱娟,你……怎么还不回来,娘……恐怕等不及……见你最后……”像是梦呓,令人听了鼻酸。南宫芳婷揉揉眼,幽凄地道:“大姐,筱娟她早晚……会回来的,你……唉!”“金凤女”睁了睁失神的眼,又闭上,孱弱地道:“大妹子,我……看见她爹来接我,我熬不下去。”南宫芳婷拭泪道:“大姐,你为什么这样想不开,为了筱娟,你该……活下去,大姐,你这样糟蹋自己,能证明什么?” “大妹子,我……活着是痛苦啊!” “我反对你的做法。” “我……不成了……” “吃点药……” “不,让我解脱,让我……脱离苦海……” “大姐,你要筱娟抱恨终身么?” “这是她命苦,她……投错了……胎,我……真的不行了,我……”苍白的脸上,突然起了红晕。回光反照,南宫芳婷拉住她的手,怆声道:“大姐,你要振作,大姐……”小婢迎春冲进房门,上气不接下气地道:“小姐……回来了,还有……姑爷跟杜大娘。”南宫芳婷陡地站起身来,望着房门激动地道:“方珏也来了,谢天谢地,太好了!”李筱娟一头冲入房中,扑向床,哀叫一声:“娘!”跪下去痛哭起来。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筱娟,你不能哭,跟你娘……说几句话。”方珏与杜大娘相继入房,方珏唤了一声:“姑姑!”目光扫向“金凤女”,心头一惨,眼圈红了。李筱娟不敢再哭,但抽咽不止。“金凤女”失神的眼睁大了,只剩-层皮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根本不像是笑,令人断肠的笑容,伸出枯瘦的手,想摸爱女的头,但又无力地垂下,李筱娟忙握住她的手,悲叫道:“娘啊!女儿……不孝!娘……您为什么要这样?为什么……”“金凤女”面皮抽动了数下,一点潜在的残余力量被母性亲情所激发,脸色更红润了,精神突然振作了些,开口道:“小妞,宝贝,娘……要撇下你走了……”李筱娟泪如泉涌,哀呼道:“不,娘,您不能走,您不能……丢下我!”“金凤女”挣扎着道:“娘……只有一句话,你听着,娘……没做什么羞辱李家门楣的事,娘……是清白的,只是……命不好,不明白的,问……南宫姑姑……”李筱娟又唤了一声:“娘!”声音足以摧肝断肠。“金凤女”失神的眼望向方珏,费力地道:“孩子,我……对不起你,一切……都不是你的错。”方珏滴下了伤心之泪,张口说不出话来。南宫芳婷急向李筱娟道:“筱娟,你娘不肯吃药,不肯接受治疗,这里有续命灵丹,可是……你劝你娘吃下去。”说着,把数粒丹丸,塞在李筱娟手里。李筱娟颤栗地摇着“金凤女”道:“娘,把药吃下去!” “我……不……” “娘,您如果……女儿绝不会活。” “小妞,你……要活下去,代我……向奶奶尽孝!” “娘,您一定要把药吃下去。”说着,把手伸向“金凤女”口边。“金凤女”的嘴被捏开,药丸塞了进去,喉头痰涌,脸上红晕消褪,药丸含在口里,双眸缓缓阖上,断气了,死得很安静。李筱娟狂叫一声,昏了过去。杜大娘与迎春放声哭了起来。南宫芳婷噙着泪,抱起李筱娟放到长几上,施以救治。方珏像失了魂,麻木了,下人们闻声赶到房门外,掩面啜泣。李筱娟苏醒了,翻下长几,扑到床沿,站立,凝望着她娘的遗容,没有哭,只发抖。无声之音最悲哀,她在心里哭,心在滴血。南宫芳婷扶着她,颤声道:“筱娟,哭吧,痛快地哭一场,你哭啊!”李筱娟没哭,但她自己却抽咽起来了。李筱娟像呓语般地道:“娘,等我……我来了。”举掌便拍向天灵。惊叫一声,南宫芳婷一把抓住李筱娟的手,厉声道:“你要你娘死不瞑目?你要你奶奶不能终其天年?”李筱娟扑伏在她娘身上,哭了,像孤舟嫠妇,巫峡猿啼,声声颤人心弦,令人不忍卒听。方珏还是在麻木状态中,像一尊石像。南宫芳婷拭了拭泪,凄声道:“大娘,你是这里的半个主人,料理后事吧!”杜大娘止住悲声,点点头,指挥下人办理后事去了。南宫芳婷坐下来,尽量抑制住悲怀,沉声道:“筱娟别哭了,人死不能复生,乘你娘尸体未寒,听我说,她生前交代要我转告你的话,方珏,你也注意听着……”李筱娟起身,坐在床沿,方珏转面向他姑姑。南宫芳婷叹了口气,才道:“筱娟,你娘命苦,但个性刚烈,先遭你奶奶误会,又被你不谅,她伤透了心,所以才对人生感到乏味,一心要求解脱,她自断心脉,幸我适时赶到,救了她,但她不肯接受进一步的治疗,她的心……已经早死了!”李筱娟回望了遗容一眼,泪水又滚滚而落。南宫芳婷接下去道:“你娘是清白的,没有走错一步路,只是……唉!人生的遭遇莫测,也太可怕!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,你奶奶指你娘不守妇道,辱没家门,对不对?”李筱娟点点头。方珏的心抽紧了,谜底将在刹那之间揭晓,这谜不但困惑他,而且几乎使他发狂。南宫芳婷望了两人一眼,又道:“你在洞房之夜,有位不速之客,特别来告诉你,你娘是个不正经的女人,所以你才伤心激愤出走,对不对?” “唔!” 方珏心中一动,忍不住脱口道:“在新野道上,三才门一个姓蒲的长老也说了同样的话,结果被我师姐袁佩玲所杀。”南宫芳婷惊望了方珏一眼,道:“这是一个恶毒的阴谋……”方珏激声道:“谁是祸首?”南宫芳婷面上泛出了愤恨之色,咬咬牙,道:“此人的居心行为,可谅亦可诛。”李筱娟圆睁泪眼道:“是谁?”南宫芳婷道:“说起来不是外人,是你娘的姨表哥,也就是跟你父亲决斗,而你父亲不治死亡……”李筱娟栗声道:”这么说,家父……仍是李凡?”南宫芳婷道:“不错,是李凡!”方珏激动无比地道:“姑姑,我知道对方是谁了……” “谁?” “三才门主邱文俊!” “你猜对了。” 李筱娟惊叫道:“三才门主?”南宫芳婷道:”听我说,邱文俊当年倾心你娘,而你娘爱的却是你爹,邱文俊在你娘嫁人之后,仍不死心,纠缠不休,因为他是孤儿,由你外祖母带大的,所以你娘处处包涵他,所以才引起了误会……”方珏-颗心顿往下沉,邱文俊已成了他的岳父。南宫芳婷停了片刻,又道:“邱文俊因所爱不遂而走极端,约你爹决斗,那时你娘怀孕即将临盆,赶去阻止不及,在途中生产,悲剧因而发生……这是此次你娘因为误认邱忆凤是你,到子午谷求救,才知道邱文俊是‘玄机子’的传人,谜底才得以揭开,你娘事先根本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大的曲折。”李筱娟颤抖着道:“那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是谁?”南宫芳婷沉重无比地道:“是你同胎的孪生姐妹!”方珏如中雷击,全身一震,眼前发黑,摇摇欲倒。李筱娟厉叫道:“这怎么会?她……她本人知道么?”南宫芳婷道:“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!”方珏激越地道:“她怎么由邱文俊抚养长太?”南宫芳婷道:“你丈母娘在中途生产,一胎双胞,她人在昏迷中,却被邱文俊派来跟踪她的人‘鬼爪魔婆’偷偷抱走了一个,取名忆凤,表示不忘情,你丈母娘一直不知道双胞胎的事……”方珏打了一个踉跄,心乱如麻。南宫芳婷喘了口气,又道:“所以,你丈母娘仍是丈母娘!”方珏狂叫一声:“邱文俊太卑鄙!”李筱娟发了呆,脑海顿呈空白。南宫芳婷摇摇头,道:“方珏,你与邱忆凤已经成了……”方珏切齿道:“我不承认这件婚事。” “这是什么话,她是筱娟的亲妹妹……” “不管,我要找邱文俊算帐。” “冷静些,你丈母娘生前交代,要你与她长相厮守。” 李筱娟扭身伏倒在她娘的遗体上放声大哭,声音是嘶哑的。南宫芳婷与方珏缄口默然,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久久,李筱娟自动止了悲啼,站起身来,注定方珏道:“这是命运,谁也不能怪,方珏,我们没有缘分,还是那句话,忘了……我吧!”方珏心头一片狂乱,簌簌直抖。南宫芳婷期期地道:“筱娟,现在不谈这些,等你娘的丧事办完之后,总得……想个两全的法子,你跟方珏是先拜的天地……”李筱娟断然道:“我绝对不再考虑这问题,请别再提了,永远不要再提。”方珏突地转身冲出房门,越屋而去。南宫芳婷惊叫着追了出去,但方珏已鸿飞冥冥。漆黑的夜,方珏在夜幕中狂奔,像是在逃避什么,乌云满布的天空,像一个庞大无朋的铁罩。悲剧就这样不结而结了么? ------------ 第七十二章 、无胆书生 武士生涯是多彩多姿的,外人看来是如此,然而,有谁知道,在绚丽的外衣下,隐藏了多少痛苦与辛酸?官道亡,车水马龙,行人如鲫,“白儒”方珏杂在其间,但他是孤独的,似乎世上只剩下了他孤零零一个人,所有的人都遗弃了他,他感到无比的寂寞与孤单。李筱娟本来应该是他的妻子,但最后趋于幻灭。邱忆凤本不该跟他结合,但却成了他的妻子,结果,还是梦般破灭了。孪生姐妹,阴错阳差,由家庭悲剧演变成婚姻风波,受创的心灵是无法弥补的,那是一生一世抛不掉的痛苦。意冷心灰,四顾茫茫,方珏不知道何去何从,大有“前途无客旅,今夜宿谁家”之慨。人有家,鸟有巢,而他却没有寄身的地方,从他有记忆起,便是孤独的。他在伤心失意之余,跑离了李家,已经两个月了,这两个月的日子,在几乎等于无意识的情况下度过,茫然无主,英风豪气已经消失殆尽了。正行之间,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:“兄台请留步!”方珏充耳不闻。仍然走他的路。那声音又道:“方兄请留步!”对方道出了姓,方珏可不能不理了,停了脚步。没回头,冷冷地道:“是谁?”语气相当的不客气。眼前人影-晃。身后人趋到前面宋,是-个年方弱冠的蓝衫书生,长得俊逸非凡。英姿勃勃,很陌生,从来没见过,但看神情,显然身手不弱,蓝衫书生拱手长揖道:“方兄大名,如雷贯耳,只恨无缘识荆,今日得见,实在是三生有幸。”方珏在灰心丧志的情况下,不愿与任何人打交道。傲不还礼,冷冷地道:“在下不姓方!”说完,举步便走;就事实而论,他的确不姓方,他该姓南宫,方珏这名字,是“武林至尊”古立人收养他时,因为不明白他的身世,凭他身上的一块方玉,绐他取的名字,为了纪念恩师抚育之德,他沿用这名字而不复,但现在他之所以这样说,是下意识的一种厌世心理,不是有意要否认方珏之名。蓝衫书生并不生气,并肩随步道:“方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?”方珏冷漠地道:“彼此素昧平生。”蓝衫书生笑笑道:“对不起,冒昧之至,小弟竟忘了报名,小弟贱姓胡,草字行宜,外号‘无胆书生’,久慕方兄大名,只是无缘拜识。”“无胆书生”这名号倒是很新鲜,方珏在心中微微一动,看对方外表,也不类邪僻之徒,只是他实在没兴趣结交朋友,如果不是师命未完成,他早已退出江湖了,当下冷漠如故地道:“对不起,在下江湖小卒,不值仰慕。”说着,加快了脚步。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修养工夫不错,随着加快脚步,保持平行,不舍地道:“方兄认为小弟不值一顾么?”方珏两眼平视,冰声道:“在下生来不喜交友!”“无胆书生”哈哈一笑道:“小弟正好相反,恨不能尽识天下士。”无谓的纠缠,使方珏大起反感,他最讨厌喋喋不休,眼前正好有一条岔路,白了对方一眼,踅向小路,飘闪而去,快如浮光掠影,奔了一程,判断已把对方抛得很远了,才缓下势子,但事实大出意料之外,“无胆书生”的声音响在身后:“兄台好身法,堪称盖世无双。”方珏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,想不到对方竟然阴魂不散似地跟了来,抛不掉。显示对方的功力也相当惊人,同时也说明了对方是有所为而来,心虽惊震,但表面上仍保持冷静,止步回身,“无胆书生”微笑着站在八尺之处,当下寒声道:“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拱拱手,从容地道:“小弟是诚心高攀!” “恐怕不是吧?” “的确是诚意!” “在下说过平生不喜胡乱交方……” “是小弟高攀不上?” 方珏可真的火了,愠声道:“你到底是什么居心?朋友,把话说清楚,在下最恨鬼祟的行径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面色一正,道:“兄台这么一说,令小弟汗颜,实不相瞒,小弟是有所求于兄台,只是素昧平生,不便启齿,所以……才想先行高攀!”方珏不由心中一动,他经历过太多的诡谲事件,深知江湖人心险恶,不敢轻易置信,深深打量了对方一眼,沉吟着道:“有所求于在下?”“无胆书生”诚形于色地道:“是的!” “在下倒想听听看!” “小弟是想……借重鼎力,去救一个人。” “救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这不是欺人之谈么?” “兄台……” “以朋友你刚才表现的身法,武功并非泛泛,何需在下效劳?”“无胆书生”笑笑道:“因为小弟无胆,是以才腆颜相求!”这完全不合情理,方珏冷漠地道:“对不起,在下不敏,朋友另请高明吧!”“无胆书生”发急道:“兄台,小弟说的全是实情,绝非故意造作。”说着,神色一黯,又道:“小弟拜恳兄台援手救助的乃是家严。” “什么,是令尊?” “是的!” “令尊遭遇了什么?” “唉!说来惭愧,家严为了一桩心愿,十多年来,了无生趣,小弟不才,无法助他老人家达到愿望,不得已才求助鼎力。” “什么样的心愿?” 他老人家枯守在一个谷口,已将近十年,目的是要见谷中人一面,但无法入谷,又偏偏抛不下……” “谷中是何许人物?” “不知道,家严不肯道出原因。” “为什么进不了谷?” “功力所限!” “要在下去当打手?” “不,在兄台而言,只是举手之劳!” “以朋友的身手而言,令尊当非等闲之辈,难道不能合父子之力……” “小弟说过无胆!” 方珏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念,这的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,不近情,更不合理,也忖不透对方是什么居心,天下哪里会有这种怪事,哪有练武的人练到无胆,而且以之为外号,根本就不像话。“无胆书生”又道:“兄台肯俯允么?”方珏摇头道:“难以置信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到了现场,兄台便知道小弟所言不虚。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如果这是鬼计,对方已然找上,就得弄个水落石出,否则的话,对方一计不成,会再生-计,眼前处心积虑要对付自己的,头一个是大逆不道的师叔裴震,其次是神剑帮主和葛祖荫马月娇那一双狗男女,假使是其中之一,便值得一试,比盲目地去追索对方好得多,这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,值得冒险。”心念之中,沉声道:“好,在下愿意见识一番!”“无胆书生”欣然色喜,长揖道:“小弟先行致谢,如果事成,没齿不忘!”成竹在胸,方珏一摆手,淡淡地道:“带路吧!” 一白一蓝两名书生打扮的人物,首途上道,双方的关系,可说诡谲而微妙,江湖中许多事是无法以常情衡量的。长途跋涉。进入桐柏山区。经过几天的相处,方珏感觉到“无胆书生”聪慧而正派,毫无屑小的迹象,但越是如此便越觉可怕,因为江湖上尽多深藏不露的人,这类人极难对付。眼望层峦叠嶂.方珏不由想到了师父生前的爱人“无忧仙子”,她带着与师父所生的儿子古天残,隐居在桐柏山中,避世索居,但却不知道藏身何处,真是: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!几经没有人迹的峰涧,来到一个幽深的峡道里,“无胆书生”停了下来,用手朝前面-指,道:“兄台,前面不远的谷口,便是家父枯守的地方,家父很固执,定不愿借外人之力,小弟不便现身,兄台前去,切莫说出是受小弟之请而来,只说要会谷里人,在谷口正中的地方,有一根两丈高的石笋,兄台功力盖世,定能震断石笋,所求的仅止于此,震断石笋之后,小弟会立即现身。”说完,又是一个长揖。这更离奇了,巴巴地请人来只为了一根石笋,为什么不用斧凿?方珏心意连转,如果是-项阴谋,倒是防不胜防。“无胆书生”又道:“小弟知道这事不合情理,兄台疑虑是必然的,事后小弟当将一切奉告,因为小弟目前也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,得请示家父。”凝望着“无胆书生”,方珏沉缓地道:“的确是不合情理,在下有句话说在头里……” “请讲!” “如果事实不符,在下不吝啬出手杀人。” “当然,小弟理会得到。”神色之间,了无破绽。方珏怀着激奇而忐忑的心情举步朝前走去,他已打定主意,如果事实稍有可疑,便不出手行动,回头找“无胆书生”算帐,到现在他才感觉自己为什么肯答应对方做这件无稽的事,实在是荒唐得可笑,而且也相当幼稚,但,既已经来了,好歹总得试上一试。一个狭窄的谷口呈现眼帘,果然有棵石笋矗立在谷口正中,远远便可看到,石笋两旁还有隙地,为什么定要毁石笋才能入谷呢?石山也挡不了,具有武功的人,何况石笋,这可真是令人莫测。距离渐短,可以看到石笋后怪石峥嵘,星罗棋布,方珏敏感地想到很可能是一处天生的绝地,加上人工布署,而石笋当是枢纽。到达谷口,目光扫瞄之下,突然发现侧方的悬岩凸壁下,端坐着一个须发不分的怪人,发丝半白,这怪人的年纪当在古稀附近。这怪人难道就是“无胆书生”的父亲么?他会有这么年轻的儿子?怪人盘膝坐着,不言不动,仿佛老僧人定。方珏下意识地紧张起来,故意干咳了一声,迫近前去,奇怪,对方一无反应,似乎不知道有人来到,双目闭得很紧,方珏静静地站着,在情况不明之前,他当然不会贸然去击那石笋。疑窦丛生,方珏向后退了两步,大声道:“阁下何方高人?”没有反应,方珏没了主意,怔立着发呆。“无胆书生”久等不见动静,悄然掩了过来。方珏自始心里就存着警惕,“无胆书生”一迫近,他立即发觉,但他沉住气装作无事的样子,暗中蓄势戒备,这件事从开头就十分诡谲。“嘘!”方珏缓缓转身,只见“无胆书生”掩身在一侧对自己打手势,意思是探问情况,当下闪身到对方身前,低声道:“在下已发了话,但没有反应,那位……就是令尊?”“无胆书生”点了点头,皱眉道:“没反应,这怎么可能?” “你说令尊在此地枯守了将近十年?” “是的!” “不知道谷里人是谁?” “家父不肯说。” “为什么先要劈断石笋?” “据家父隐约透露,这是双方的协定,能劈倒石笋便可见面,因为谷道被一座奇门阵势封锁,而石笋是阵眼……” “阵眼该在阵势中央才对!” “这就是奇突之处,大背希轨!”伸头偷觑了怪人一眼,叹口气,又道:“家父限于资禀与年事,功力难望更上层楼,长此下去,最后可以断言,必然抱恨谷口,做人子的于心何安,是以才不揣冒昧,求兄台臂助。”这一说,方珏动了侠义心肠,转头一扫那根石笋,道:“在下并无把握能帮得上忙!”“无胆书生”黯然道:“以兄台的修为,如毁不了石笋,小弟……只有认命了!”方珏剑眉微微一蹙,道:“在下可以勉力一试,不过……令尊何以不见有反应?”“无胆书生”想了想,道:“小弟先去探探看,请兄台看小弟招呼行事。”说完,现身走向怪人身前,唤了一声:“爹!”怪人仍然没反应,闭目兀坐如故,“无胆书生”再叫了一声,直觉地感到情形有异,用手一探,悲嚎-声,伏跪下去,哀哀痛哭起来。方珏大惊,奔过去一看,明白了,怪人业已死亡。“无胆书生”尽哀之后,拭泪起立,栗声道:“小弟要揭开谜底,请兄台相助。”方珏点点头,昂首走向石笋,量了量形势,取好位置,双掌上提……“住手!”-声断喝倏告传来,声音发自石笋之后。方珏意外地大吃一惊,弹退丈许,“无胆书生”也奔了过来。声音再次传出:“你俩意欲何为?”是女人的声音。“无胆书生”激越地道:“为了践破阵入谷之约,家父在此枯守了十年,现在抱憾以殁,请问芳驾是谁?是否家父所约之人?”那神秘的女人声音道:“什么,胡凌云死了?” “是的!” “他应该有这下场!” “芳驾说什么?” “老身说胡凌云该死,死得好!” 方珏骇然心震,这女人的声音很熟,并不陌生,她是谁?“胆书生”血脉贲张,厉叫道:“什么……该死?” “你是他儿子?” “不错!” “去料理他的身后事吧,此地不许骚扰。” “家父不能白死,芳驾是谁?” “他以前没告诉过你?” “没有!” “很好,他一身罪戾,只有这-点算做对了!” “无胆书生”厉哼一声,朝石笋侧方扑了过去,一道强猛的劲风突地卷出,把“无胆书生”震得倒翻而回。方珏心念疾转:“自己既然答应替‘无胆书生’办这件事,现在他父亲业已物故。总得对他有个交代。”心念之中,大声道:“你退后,在下来毁这石笋。”“无胆书生”依言后退,方珏扬掌欺身取势。石笋后的声音道:“方珏,你敢胡来!”方珏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,对方竟能一口叫出自已的名字,她是谁?声音很熟,是在什么地方听过?声音再传转:“方珏,你该明辨是非,有所为亦有所不为,岂能犯江湖之忌,使师门蒙羞,速速退去!”方珏悚然而震,他知道对方是谁了,躬身道:“前辈是否肯赐见一面?”“无胆书生”双眼睁大了,他想不到“白儒”方珏会与谷中人是素识。谷中人赫然是“无忧仙子”,一个口发“唔呀”怪声,塌鼻缺唇,天生残废的影子浮现方珏的脑海,那是师父的骨肉古天残,“无忧仙子”就是因为生下这个难以见人的儿子,才愤而避世,母子相依,想不到就隐遁在此。 ------------ 第七十三章 、红缎倩女 “无忧仙子”的声音道:“不必见面了,我母子是不属这世界的人!”语音带着无比的凄凉。“无胆书生”错愕而激动地道:“谷中人是谁?”这牵涉到师父的私人隐私,方珏当然不能吐露,而事实上“无忧仙子”与死者胡凌云到底是什么关系,他也无从知道,当下期期地道:“对不起,谷中这位前辈是遁世的人,请恕在下不便饶舌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颤抖着,一瞬不瞬地瞪着方珏,栗声道:“既然兄台不便见告,小弟不敢勉强,但家父不能白死,小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,如果小弟有进无出,就请兄台代为埋葬家父,存殁均感!”说完,红着眼作了-个揖。方珏木然无语,他是有些不忍,但又不能插手。“无胆书生”说过他没胆量,外号无胆,现在似乎有胆了,言中之意,似无视于生死,但他闯谷的结果将是什么?“无忧仙子”会杀他么?双方之间,到底是什么关系?“无忧仙子”的声音又告响起:“方珏,你完成师门重任了么?”这当然是指擒捉裴震,清理门户而言,方珏悚然道:“尚未完成,晚辈正全力以赴。”“无忧仙子”的声音道:“你跟胡凌云的儿子是什么关系?”扫了“无胆书生”一眼,方珏道:“这……我们萍水相逢,认识不深,是他请晚辈援手救父。” “救父?哈哈哈哈……” “前辈当知道死者在此地枯守了近十年?” “这与你无干,少管别人的事。” “这……是的……不过……” “他死了。等于是赎罪,你可以走了!”声旨顿杳,不知是离开了,还是仍在原地。“无胆书生”身形一动,作势就要扑入谷中,方珏横身一拦,道:“胡兄应该三思而行!”“无胆书生”激声道:“兄台认为小弟不该查究家父的死因?”“应该,但不能莽撞从事。” “莽撞?” “不错,胡兄如果闯谷,不异飞蛾扑火,于事无济。” “小弟不计生死。” “胡兄不是无胆么?” “这……” “胡兄还是三思为上。” “家父死得不明不白,小弟还三思些什么?……” 既经证实了谷中人是“无忧仙子”母子俩,方珏说什么也不能助“无胆书生”破石入谷,目前令人困惑的是“无胆书生”的父亲何以枯守谷口近十年,“无忧仙子”却说他死得好,应该有这下场,为什么?双方是什么关系?心念之间,下意识地回转身,望向胡凌云的遗体,犀利的目光触及遗体旁的山石,不禁脱口道:“山石上留得有字!”“无胆书生”一震道:“有留字?”当先奔了过去。方珏也随着过去。山石上是留得有字,初来时光只顾石笋,没注意到,是用指书的,写的是:“余一生罪戾深重,悔之已晚,死后即葬于此,以遂未了之愿,胡凌云绝笔。”语焉不详,没有道出事因,方珏狐疑地道:“未了之愿是什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泪水盈眶,木然望着他父亲的留言,久久才道:“不知道,他老人家……从来没提过。”方珏冷沉地道:“看语气,丝毫没有仇怨的成分。胡兄是几时与令先尊分手的?” “近-个月了!” “胡兄与令先尊……-同枯守在此?” “不,十年前,小弟投师习艺,只每年来看他老人家一次,” “噢!” “兄台既与谷中人是素识,可否……代为查明事因?” “这个……得另等机会,此刻在下如果求见,必遭拒绝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眼前还是照令先尊遗愿,原地茔葬,死者入土为安。”“无胆书生”点点头。于是,在方珏协助下,削石为棺,在谷口造墓立碑,墓门斜对谷口,事毕,“无胆书生”施礼道:“萍水相逢,蒙兄台古道热肠,仗义援手,小弟深铭五内,拟在此守墓些时,以尽人子之道,兄台请便,愿后会有期。”方珏自没有留下的理由,拱手作别而去。就在方珏离开之后,一个瘦小的白发老人现身当场,老人-双火眼,在大白天里仍精光逼人,显见其内功修为,已到了某一极限。“无胆书生”忙跪了下去,恭谨地道:“师父您老人家怎会驾临此地?”白发老人扫了墓碑-眼,道:“你打算在此伴墓?”“无胆书生”凄声道:“是的!”白发老人沉吟着道:“你克尽人子之道,无可厚非,但你别忘了本身重任。” “徒儿不敢忘!” “三日之后,你必须离开此地。” “三天?” “嗯!你伴墓就是伴墓,不许冒昧入谷。” “您老人家是否知道谷中人的身份?” “无忧仙子,曾经与‘武林至尊’有过极亲密的关系。” “哦!难怪方珏认识她,可是家父……” “这谜底将来可从方珏身上揭晓。” “师父不允徒儿入谷查证?” “不可以,谷中布的是先天奇门阵势,我老人家也破不了。” “师父不可以震碎石笋么?” “你忘了祖师爷立下的规矩?” “徒儿不敢。” “记住,三天之后,你必须离开,设法与方珏亲近,注意他的-举一动,与什么人物来往,切忌暴露身份。” “是!” “为师的还有要紧事待办,切记吾言!”说完,一闪而逝。 方珏一路朝出山方向奔去,心中对于“无忧仙子”母子与“无胆书生”之父胡凌云的死,始终不能释然,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?胡凌云在谷口枯守了近十年,最后悄然物化,留言中透露了悔罪之意,付出的代价够大,“无忧仙子”毫无矜怜之意,反说他该死,死得好,这是为什么?而胡凌云对自己的儿子至死守口如瓶,这又为什么?的确是不可思议。“咚咚铮铮……”-阵清越的琵琶声随风送人耳鼓。方珏心中一动,停了下来,荒山野岭,何来琵琶之声?琶声持续,随着山风的疾徐而高低,金声玉振,即使是不解音律的人,也可以听得出发自凋弦圣手。默察琶声来源,似在不远的一座兀峰之巅。“管它的!”方珏自语了一声,展动身形,但那琶声充满了诱惑,使人无法抗拒,不想听也得听,方珏又停了下来。琶声不绝,清越的音符跳荡在山间,浮游在云端,也叩击着人的心弦,美妙的东西总是被人喜爱的,何况在这种境界中,喜爱之外,还加上好奇与神秘。于是,方珏不由自主地循声掠去。峰顶,靠边缘的山石上,-个红艳艳的背景,怀抱琵琶,面对绝谷,红缎裹体,随风飘曳,和着悦耳的琶声,似要乘风飞去,羽化登仙。空谷琶音,红缎倩女,此情此景,的确撩人。方珏远远地站着,痴了。怪、妙、奇、美,这种地方,会有女子来弹琵琶,是知音难觅,寄情山水么?-个孤身女子,出现深山绝岭,不必问也知道她是武林人,而且是高手。铮铮琮琮,似高山流水,令人俗念全消,超身物外,又似白雪阳春,使人心旷神怡,浑然忘我。那红缎女子,似没发觉有不速之客来到,拨弦如故。方珏已完全沉浸在美妙的韵律里,几不知置身何地,下意识地挪步近前。琶声戛然而止,方珏似从一个美妙的梦里乍然醒来,耳际余音缭绕。红缎女子竟然开了口:“你也解音律么?”声如宝盘落珠,清脆极了。方珏心头“咚”地一震,原来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,俊面一热,期期地道:“姑娘仙音,在下虽然不敢强充解人,但并非冥顽,仍可领受一二。”脆生生一笑,红缎女子又道:“少侠就是蜚声武林的‘白儒’方珏?”方珏暗吃一惊,脱口道:“姑娘何以知道?”红缎女子道:“少侠的装束气宇,当今江湖没有第二个,算是猜到的吧!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请问姑娘的称呼?”红缎女子沉默了片刻道:“你该想得到的……”方珏脸一红,讪讪地道:“恕在下浅陋。”又是一声扣人心弦的脆笑,红缎女子道:“玉琶妖姬,听说过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四字入耳,方珏骇然大震,记得师父生前曾提到过这妖姬之名,一曲琵琶可以追魂夺命,算来她该是古稀之人,为什么眼前却是个花信年华的少女?她驻颜有术,还是……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没听说过?” “听说过,不过……” “年龄不对,是吧?” “是的!” “这无伤大雅,红颜与白发,只是时间问题。” 方珏迷茫了,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,如称姑娘,对方是前辈长者,如称前辈,她年纪与自己在伯仲之间。“玉琶妖姬”缓缓转过娇躯。眼前一亮,方珏呼吸一窒,心房停止了跳动,明眸皓齿,绝代尤物,年纪至多二十出头,号称妖姬,却也适宜,神色之间,隐露妖娆之态,红缎掩映下,曲线玲珑,浮凸毕现,肌肤赛雪欺霜,说美,她是前此见过的女子中的翘楚,由于成熟,更富诱惑力。夕阳照着玉靥,红缎,像一团火,能使人熔化。人非木石,方珏绮念横生。如果说,她真是古稀之人,那便是夺天地的造化了。“玉琶妖姬”眉横秋水,妙目流波,浑身上下散发着-种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,妖姬,的确有别于常人。 方珏的呼吸急促起来。“玉琶妖姬”凝眸望着方珏,神情不断地在变化,不知她在想些什么。方珏如醉如痴,理智告诉他不能着迷,但目光被胶住了,移不开。“玉琶妖姬”曼声道:“要我替你弹上一曲么?”无可抗拒。方珏点点头。“玉琶妖姬”腮带巧笑,春葱也似的玉指理丝拨弦,弹了起来。方珏被带进了一个微妙的境地。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哪得几回闻,用这两句来形容,最恰当不过。就在此刻,三条人影如幽灵般在方珏身后涌现,居中一个是锦袍蒙面人,左边的是个面目阴森的中年文士,右边的却是个灰髯拂胸的老道。方珏已被琶声引得入了迷,蒙然不觉,平时的机警全丧失了。“玉琶妖姬”的粉靥再变,但方珏没觉察。锦袍蒙面人倏扬掌推出,-道其强无比的罡劲卷向方珏后心。方珏再失神,也不能没有反应了,心头-凛,本能地侧身扬掌反击,但迟了那么半步,劲气已撞上身来,斜跄了四五步,气翻血涌。同一时间,红影-晃,“王琶妖姬”到了三人的侧后,粉腮上再没有迷人的笑容了,代之的是-种惊惶之色。方珏努力一定神,看清了,全身的血管都膨胀起来。俊面立笼杀机,汇面的锦袍蒙面人正是神剑帮主,左右的一文士-老道他不认识。阴谋,想不到“玉琶妖姬”孤峰调琶是神剑帮主的阴谋。新仇旧恨齐涌心头,咬牙道:“可鄙!”神剑帮主哈哈一笑道:“方珏,你今天死定了!”“呛”地-声龙吟,方珏的霸剑出了鞘。夕阳只剩下了-抹残红,夜的轻纱逐渐掩来。方珏恨毒的目芒扫向“玉琶妖姬”,没开口,但已表不了心意。“玉琶妖姬”报以一个像笑不是笑的怪笑。“霸剑无敌!”随着这-声暴喝,方珏的霸剑挟雷霆之威,攻向神剑帮主。神剑帮主拔剑迎击,动作快如-瞬。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,双方各退了-步。也就在方珏退步的同时。右边的灰髯老者,推出一掌。劲道之强猛骇人听闻,方珏想反击已是不及,被震得斜跄出去,左边的中年文土乘机发掌,方珏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,又被震得倒跄而回。身形未稳,神剑帮主的长剑罩身攻到。方珏恨极欲狂,仓促间举剑封挡,由于用不上力道,当场退了三个大步,立脚处距悬岩边缘已不足两丈。老道与中年文士也拔出了长剑,三支剑闪着寒芒,迫向方珏。“玉琶妖姬”皱着眉头,站在原地不动。方珏身上的血管快要爆裂了,堂堂神剑帮主,竟然会来上联手群殴。沉气,运劲,方珏准备做搏命-击,人影逐渐迫近,杀机浓炽无比。“呀!”栗吼声中,三支剑从不同方位同时攻到。单只一个神剑帮主就足够方珏应付,再加上两名拔尖好手,情势之严重可想而知。怨毒激发了方珏的全部潜力,霸剑以撼山栗岳之势挥出。震耳的连珠金鸣声中,双方乍合倏分。方珏俊面有如噗血,额上青筋暴起。“上!”神剑帮主大喝一声,三支剑再度合流,劲势更强,直如滔天狂澜,暴卷狂伸。惊世骇俗的场面很短暂,方珏退了八尺。神剑帮主得意地狂笑数声道:“白儒,从今以后,江湖上再没这名号了!”灰髯老道声如洪钟似地附和道:“此地风水不恶,是个理想的长眠之地。”中年文士阴阴地道:“白儒,如你自己投岩的话,可以保个全尸。”方珏目眦欲裂,生死关头,他尽量沉住气,此刻如果稍-浮躁,便将立见生死,剑芒打闪中,三支剑攻出了第三波。山般的压力,方珏又退了三四步,离岩沿八尺不到。暴吼声中,第四波卷到。方珏竭尽全力反击,但三支剑的威力太大了,任谁一支剑都可傲视江湖,何况是三支联手,压力已超过方珏功力所能的极限,身形猛向后跄。“玉琶妖姬”脱口尖叫了-声。方珏一脚踏空,连惊叫都来不及,便飞坠绝谷。神剑帮主仰天一阵狂笑,道:“祸根已除,本座可以高枕无忧了,想不到此番入山,天假其便,办了这件大事,三位鼎力,本座至为感激。”说完,又得意地狂笑不止。灰髯老道与中年文士齐声道:“帮主言重了!”“玉琶妖姬”没有作声,似有什么心事,怔怔地呆望沉沉绝谷。神剑帮主目芒连闪,道:“不过,此事仍请三位守口,那小子身后有几人不好惹。”蓦在此刻,-个苍劲的话声倏告传来:“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!”四人齐为之心头大震,互望了一眼,分四个方向扑去,不久,又回到原地,神剑帮主沉重地道:“奇怪,怎么连影子都不见?”灰髯老道沉吟着道:“以我等四人的功力,竟然无法发现对方的影子,是个可怕的敌人。”中年文士接口道:“以帮主的看法,这发话的可能是谁?” ------------ 第七十四章 、绝地生天 “半本不要?” “你……也知道了?” “另外半本呢?” “不……知道!”双目又告闭上,似-口气接不上来。方珏举目上望,真像坐在井底,只能看到-小块天。天上闪着星星,四壁平滑如刀砍削,壁脚向内收缩,的确是个绝地,功力通天也出不去,他的心收紧了,隐约中,他已看到了自己的命运。此刻,他要杀葛祖荫不费吹灰之力,但他下不了决心杀他,因为两人现在同一命运,注定了是死数。葛祖荫又睁开眼来,费力地道:“方珏,你……还等……什么?下手……”方珏用力一咬牙,道:“葛祖荫,你怎会落在这里?”葛祖荫喘着气道:“是……神剑帮主……的厚赐……”方珏打了一个冷噤,原来他也是中了神剑帮主的阴谋,他诱拐了神剑帮主的妻子马月娇,夺妻之恨,神剑帮主自然是要杀之而甘心,这样看起来,对方要对付的是他,而自己是巧碰上的,心念之中,栗声道:“神剑帮主到底是什么来历?” “你……想知道?” “不错!” “我……当然……要告诉你,让你……死不瞑……目!” 打了一个颤抖,方珏厉声道:“他是谁?”葛祖荫一字一字地道:“天下第一剑裴震!”方珏如遭雷击,身形连连踉跄,狂叫道:“他就是裴震!”葛祖荫阴阴地道:“你……能瞑目么?”方珏发了狂,厉叫一声,一掌劈了出去,葛祖荫的身躯腾飞而起,摔落两丈之外,寂然,像一只死狗,连哼声都没有,他本已奄奄一息,怎经得起方珏挟愤的一击。“咚”地一声,方珏坐了下去,人整个地麻木了。门户未清,想不到毁在大逆之手,的确死不瞑目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:“裴震,我要杀你!”四壁起了回声,杀你……杀你……心神一振,他又站起身来,咬牙切齿地吼叫道:“我不能死,我要出去。我要把裴震正以门规!”又是-阵回响,门规,门规……这是对命运的-种嘲弄。他有些后悔,应该多问葛祖荫-些话,转念-想,又觉得那是多余,反正死定了。多知道些少知道些又有什么意义?恨极。恨反成了多余。慢慢。他又冷静下来,但死亡的阴影.仍紧笼在他的心头,他回想这些年来所遭遇的-切,想每一个他所认识的人,但找不出-个是值得他临死怀念的,现在,他真正感到孤独了,他想,在世上,有谁会真正悼念他生命的消失?黄蕙芬真的爱过他,但她早已死了,李筱娟是有名无实的妻子。自她母亲自绝之后。这份关系随之消失了。有夫妻之实的邱忆凤,是在她假父三才门主的安排下与自己不正常地结合,没有感情的基础。如果说真正有那么-个人,为自己的死亡而伤心,那只有姑姑南宫芳婷-个。但她也是个命运乖舛的女子。求生是人的本能,无论处在任何境地,在没有完全绝望之前,是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的,方珏开始游走,希望能找到生机。就在同-时间,绝岩顶上出现一个古怪的影子,像-个球在滚动,滚到岩边,停止了,怪影中蜕变出一个瘦小的人影,原来那瘦小的人影身上驮负了一大捆山藤,是以望上去十分古怪。现在,如果迫近,可以看出来是个白发老者,也就是在方珏坠岩时,曾经一度出现的瘦小人影。白发老者自言自语地道:“他不该这样死,太残酷,如果他真该死,应该是另-种方式,可是,谁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?也罢,死马当作活马医,姑且试上-试!”说完,把山藤徐徐向断岩垂落,一圈又一圈,放完,又喃喃地道:“不知道够不够长,如果人还活着,定会发现这垂藤的。”谷底,方珏正在绝望彷徨之际,突然发现一条绳样的东西,顺岩自半空垂下,他脱口叫了一声:“长虫!”在这种地方,除了蛇蟒一类,还能有什么?那绳样的东西,在半空中停住了,距谷底大约有五六丈高下。方玉手握剑柄,仰头上望,那东西就这么虚垂着,再不动了。“咚”地一声大响,激起一蓬火花,方珏大吃一惊,过去一看,原来是一块山石,自岩顶砸下。这块山石是自动滑落的还是有人故意投下?是那长虫爬动带落的么?方珏苦苦地想,终于,他想出了一个办法,捡了一块石头,觑准那绳样的东西用力掷去,掷中了,那东西晃荡了一阵,又静止下来,如果是活物,不会没有反应,但那是什么呢?身在绝地,生望杏茫,还有什么好怕的?方珏把心一横,决心看个究竟,于是,他蓄足真气,拔身而起,约莫三丈高下,旋身,足蹬岩壁,再旋,用手一捞,捞住了,全身悬空吊挂,触手处,他立即觉察是根山藤,这一喜,委实非同小可,求生的欲念如火般炽燃。双手交替,攀藤而上。又是奇迹,他从绝地脱出生天,登上了岩顶。没有人影,山藤缚在-方突石上。惊喜与意外交织,方珏全身在发抖,目光四扫,心想:“是谁垂藤救了自己?为什么不见人影?”心念之中,他不自禁地发了话:“是哪位援手在下?”连叫三遍,没有反应。这可就费人疑猜了,为什么援手的人不肯露面呢?这垂藤相救的,必然目睹坠岩的经过,不然不会有此一举,单只这数十丈长的山藤,采集就相当费力,是否那人在垂藤之后,不见反应,以为救人落空而离开了?这是比较合理的猜测。“会是谁?会是谁?……”方珏连连自语,想不出可能是谁。东方泛白,已是拂晓时分。想不出来,只好把这谜暂时埋在心底,想到葛祖荫的话,他胸腔里的热血开始沸腾,这是意想不到的收获,揭穿了神剑帮主的庐山真面目。许多的悬疑得以了解答,怪不得神剑帮主蒙面掩人耳目,原来他就是师门叛逆裴震,二十年来不露痕迹,此獠城府之深,行事之密,堪称是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方珏咬紧牙,继续想:“裴震在自己甫一出道,便知道自己的身分,所以不择手段地要对付自己,而自己却蒙在鼓里,始终没怀疑到神剑帮主就是他的化身,他因索求‘无极宝典’不遂而杀害了子午谷的老人鲍承宗,接着巧碰上空空门的弟子集会,而杀害与会者,夺得宝典的后半部武功的部分,如让他练成,不啻如虎添翼,要对付他便难上加难,事情发生在昨晚,他很可能仍在山中……”心念及此,暂时抛下被救的谜不去追索,匆匆离开峰头,漫无目的地在山中驰行,希望能发现裴震-行的踪迹。“玉琶妖姬”的影子又浮脑海,方珏恨恨地想:“要不是因为那妖女,自己便不会坠谷险些丢了老命,再碰上时,非斩了她不可。另两个帮凶的中年文土和灰髯老道,功力高得惊人,不知是什么来路,怎会被裴震所网罗?”看看到了日午,搜遍了附近数十里山区,毫无蛛丝马迹可循,只好转变方向,奔向山外。出了山区,第一件事便是先进饭食,于是,他进入一个傍山小镇打尖。他边吃边在盘算,是否直奔枣阳,闯神剑帮总舵指名见裴震?但想到上次因为救黄蕙芬而闯入总舵,几乎无法全身而退,以裴震的为人。只要发现自己还活着,不知又要施展什么毒谋来对付,那将防不胜防,只要进入平地,行迹绝难逃过对方的眼线,应该想什么办法宋从事呢?正在心烦虑乱,郁结难解之际,-个极为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,定睛一看,不由喜出望外,来的竟然是父执“土行仙”,方珏像在异乡碰到了亲人似的,含笑起立相迎,口里道:“前辈,您来得正好!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径直走列方珏桌边坐下,道:“想不到在此地碰上你,太巧!”方珏叫小二添上了酒菜,-老-少相对共饮,“土行仙”光顾喝酒,没说话,方珏敏感地想到不久前,有人冒充自己的形象,杀害了“土行仙”的同门“影子人”等五老三少,劫去半部宝典,双方因误会而几乎流血,这档事仍未解决,初步判断是裴震本人或他的手下所为,彼此之间,不无芥蒂,方珏顿时感到不安起来,连饮了三杯之后,开口道:“晚辈已经查到了裴震的下落!”“土行仙”双睛一亮,道:“真的?” “是真的,一点不假!” “怎么查到的?” “是曾经为神剑帮卖命的葛祖荫临死透露的。” “噢!把情形说说看!” 于是,方珏把应“无胆书生”之请人桐柏山,以迄被“玉琶妖姬”的琶声所诱,中计被迫坠岩等等经过,说了-遍。“土行仙”听完之后,以手击桌道:“想不到,实在想不到,裴震瞒尽天下人耳目,二十年来不露形迹,如果没这次巧合,还真无法揭开他的真面目,这一说……计划得改弦更张了。”方珏大惑不解地道:“什么计划?”这时,一老一少状若父子的山里打扮人走了进来,那老的-见方珏,脸色大变,忙以手拉身边的少年,使了个眼色道:“孩子,我忽然想到一件事,得马上办,咱们先办完事再来吃饭。”那少年此刻也发现了方珏,变色道:“爹,那我们走!”方珏可没注意到这一对父子的神情,又道:“前辈,你刚才说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抬抬手,道:“先闭上嘴,有话稍后再谈。”方珏为之-愕。父子俩再次偷扫了方珏-眼,匆匆出门而去。“土行仙”招来小二,会了帐,起身道:“我们走!”方珏被弄得摸头不着脑,茫然起身,跟着出了小店,忍不住道:“前辈,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跟踪那对父子,别让他们走脱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快走!” 两人遥遥尾随下去,不久,到了山边僻静无人之处,“土行仙”道:“小子,动作利落些,把那父子干掉!”方珏心头一震,栗声道:“杀人?” ------------ 第七十五章 、改头换面 “土行仙”翻眼道:“怎么,你不敢杀人?快些,别给对方有传消息的机会。”方珏心中一动道:“传消息……莫非……””“土行仙”催迫着道:“对方是神剑帮密探,明白了么?”方珏一听,不再多想,飞风般追上去,掠到头里,回身拦住。一老一少脱口惊叫了一声,面上抖露悸怖至极之色,那老的颤声道:“这位……公子,阻我父子为何?”方珏冷凄凄地道:“你们赶去报讯,说我白儒仍活着,对不对?”-老一少面现死灰之色,连连后退,那年少的道:“公子,我父子……是山中的安分良民,您……说什么……我们不懂。”“土行仙”奔近前来,接口道:“做了神剑帮密探,造的孽定然不少,死不为过。”说完,目注方珏道:“小子,你还等什么?”老少二密探弹身便朝斜里掠去。方珏身形一晃,出指如电,两声闷啤,几乎是同时传出。双双仆了下去。“土行仙”道:“快,拖到林子里掩埋!”方珏只有照做,把两密探的尸体拖到近旁林子里,劈土为坑予以掩埋。然后把土弄平,洒上些枯枝败叶,行动倒也迅快利落。“土行仙”在一旁看着他办完,竖起拇指道:“嗯!这才像办事的样子!”方珏期期地道:”前辈,为什么……不先问问口供?”“土行仙”朝林外张了一眼,道:“这一带目前密探遍布,我们的行动不能落入对方的眼目,最主要的-点,不能让对方知道你仍然活着。”方环点了点头,激动地道:“神剑帮主-行仍在附近?” “当然!” “他们行动的目的是什么?” “在搜找‘断肠花’马月娇。” “马月娇藏匿在桐柏山中?” “这还用说,不然,葛祖荫怎会葬身绝谷。” “前辈……早已经知道?” “知道他们的行动,但不知道神剑帮主就是裴震。” “前辈刚才在店里说计划要改弦更张……” “不错,如果不碰上你,老夫只想探点消息便已足,既碰上了你,又知道了神剑帮主的来历,事情便两样了。”方珏心念数转之后,沉声道:“前辈的意思……我们该采取什么行动?”“土行仙”摇摇手道:“别说我们二字,行动的是你,老夫只参赞其事,不出手!”尴尬地笑笑,方珏道:“这晚辈知道,前辈的规矩不可破,对了,晚辈请教一件事,追随神剑帮主的,是什么来历?”“土行仙”耸耸肩膀道:“提起此辈来头大,那文士装束的中年人叫‘鬼秀才’耿光明,南方武林道上没人敢惹的魔头,心狠手辣,鬼计多端,那老道是崆峒派出了名的花花道士‘元真子’,是关外的巨魁,连小孩子听到他的大号都不敢夜哭……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还有那女的……” “玉琶妖姬?” “是的,据晚辈所知,她应该是古稀之年的老……” “你错了,她不是‘玉琶妖姬’本人,是她的传人柳香娥,沿用老妖妇的外号。” “啊!原来如此。” “物以类聚,狐狼-家!” 方珏沉默了片刻,又道:“晚辈-直想不透,是谁垂藤把晚辈从绝地救出生天?”“土行仙”淡淡地道:“想不出便算了,将来总是会明白的,反正不会是敌人,是敌人便不会出手救你,现在且谈正经,神剑帮主的来历,目前仅有你我知道.而你绝处逢生,也没第三者知道,所以……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所以怎么样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暂时改头换面!” “改头换面?” “不错,否则的话,你便算白死-次,休想与裴震正面相对,他只要知道你没死,将施展什么手段,便无法想象了。” “是的,这……是意料中事,可是如何改头换面呢?” “嘿嘿,这就是老夫的拿手了!”说着,从怀里取出-个小瓷瓶,倒出-黑-白两粒龙眼大的丸子,又道:“这易色丸得来不易,老夫平生只用过一次,去了两粒,如今剩下四粒,给你两粒,便只剩最后两粒了……” “易色丸?” “嗯!武林中还没几人听说过这东西,是内服的,黑的一粒服下之后,人的肤色便会改变,白的-粒是还原时用的,这东西好在不怕水洗日晒,饮食起居也不受妨碍,可说是易容术之冠!” “哦!” “现在你服下黑的,白的可要好好保存,不然这辈子就休想还原了。” 方珏接过手来,略-踌躇,把黑色药丸纳入口中,嚼碎,和着唾液吞了下去,然后把白色的药丸,贴身藏好。“土行仙”又自怀中取出-袭紫色绸衫,道:“看看合身么?”方珏惊异地道:“前辈……早有准备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不是专替你预备的,试试看。”方珏接来穿上,竟然十分合体,就像是量了身裁制的,突地,他发觉自己的双手肤色已变成了棕色,不用说,脸孔的肤色也改变了,不由骇异地道:“真是奥……”只说了半句,倏地住了口,声音是沙哑的,像是另外-个人的声音,完全陌生,易色丸,连声音都跟着改变,的确不可思议。“土行仙”嘻嘻-笑,道:“成了!”方珏情绪激昂地道:“开始行动么?”“土行仙”正色道:“听着,现在你已是另外一个人,珍惜这个身分,没有绝对的把握时,不要随便行动,如果失败。行没有机会便很难说了,你的主要目标是裴震,别的不要管,等待最好的时机下手,别小觑裴震新网罗的好手。再来一次三人联手的话,你将无法侥幸!”方珏悚然道:“晚辈谨受教!”“土行仙”点头道:“我们现在起分手,牢记,别和任何你熟识的人接触,对方仍在桐柏山中活动,你去碰你的运气吧!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光凭武功,并不可恃,上焉者,能尽量发挥机智,善于控制自己,伺机行事,不盲动,不轻率,忍人之不能忍,才能成人所不能成,去吧!”方珏长揖道:“前辈金玉之言,使晚辈茅塞顿开,敬谨受教,告辞!” “慢着!” “前辈还有什么指教?” “关于本门同参惨遭屠杀的事,在真相未明之前,你仍有极大嫌疑,这一点你谨记心头。” 方珏长长透了一口气,道:“晚辈不会忘记的。”“土行仙”挥挥手,道:“你走吧!”方珏再次施了一礼,出林又朝山口奔去,“土行仙”的教言使他感受极深,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许多,深深感觉以往行事太过轻率,光逞匹夫之勇,与作为-个真武士还差了一大段距离,一席话,真使他脱胎换骨。进入山区,又成了盲目行动,因为无法确知对方的行踪,只能碰运气。照“土行仙”的说法,裴震率高手人山,主要是对付葛祖荫与马月娇,葛祖荫已死在绝谷之中,对方剩下的对象,便是“断肠花”马月娇了。奇怪的是葛祖荫为何与马月娇分手而落了单?是否双方已对过阵,马月娇不敌兔脱?但她是用毒能手,裴震-行何所恃?方珏自忖:“马月娇也是自己立誓要杀的对象,此番行动倒是一举两得,只是能否如愿,便很难说子。”行行重行行,-阵琶声传入耳鼓。琶声曾经诱他进入死亡,-股怨毒之气冲胸而起,抬头一看,无意中又到了那座坠岩的孤峰前,同一地点,“玉琶妖姬”弹琶何为?又有什么阴谋?对象是谁?心念之中,弹身朝峰顶驰登。峰顶悬岩边,同一块石头上,一个红艳艳的影子在弹琵琶,琶声哀怨幽凄,夕阳回照中,气氛十分感人。方珏错了错牙,心里暗道:“宰了她!”但另-个意念突告升起,“玉琶妖姬”并非主要对象,杀之是以愤事,自己已非本来面目,还是暂时隐忍,从她身上追出裴震才是上策。于是,那股怨毒之气平了下去。运目细望,那条缚在岩石上的山藤业已不存在。琶声突转凄厉,如风雨骤至,雷电交加。方珏的情绪开始浮躁,随着韵律翻动,逐渐进入沸腾状态,气血也跟着翻搅起来-丝灵智未泯,他发觉情况不对,立即运起至上心法,静气宁神,逐出心魔,以定力对抗琶声。约莫盏茶光景,琶声戛然而止,方珏已出了-身冷汗,暗道-声:“好厉害的魔音。如果定力稍差,定必气血逆行倒窜丽亡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缓缓起身回头。充满魅力的容光、胴体,使方珏心弦为之震颤。乳莺般的声音扣人心弦,“玉琶妖姬”秀眉微蹙,道:“阁下定力惊人,什么来路?”方珏几乎忘了自己已经改头换面,口-张,蓦然惊觉,冷声道:“师徒同科,姑娘当是‘玉琶妖姬’的传人?”“玉琶妖姬”显然地一震,道:“阁下见识不差!”这一说,等于承认了身份。停了停,又道:“阁下谅来不是无名之辈?”方珏淡淡一笑道:“姑娘错了,在下江湖无名小卒,谈不上名,也说不上号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姗姗挪步,迫近到方珏身前,打量了方珏几眼,眉头又皱了起来,这紫棠色面孔的紫衣人,的确有些不堪承教,寒着粉腮道:“阁下到底是什么来路?”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紫衣人!”“玉琶妖姬”口角-抿,道:“没听说过。”方珏随口:“在下说过,本来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卒。” “但你的功力不错。” “谬赞了!” “来此何为?” “找人!” “找谁?” 方珏故意一挑眉,道:“白儒!”“玉琶妖姬”意外地一惊,眸光一闪,道:“你阁下要找白儒?” “不错!” “为了什么?” “要斗斗他!” “斗斗他?” “嗯!” “那又为什么?” 方珏信口开河地道:“白儒-向自诩霸剑无敌,在下要亲自证实一下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先是-怔,继而格格一阵娇笑道:“不错,好主意,能击败白儒便可-夕成名,阁下想是急于要扬名江湖,可惜,阁下的愿望永难达到了。”方珏故意惊声道:“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玉琶妖姬”神色一黯,道: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!” “什么?他……他……死了?” “不错,他的尸体就在这断岩之下。” “是谁……有这能耐迫白儒坠岩?” “阁下不必知道。” “遗憾,唔!这可能是阴谋,莫非是姑娘……” “玉琶妖姬”双眸大张,隐泛杀机,但随即神色又黯淡下来,幽幽地道:“我错了,该不顾一切救他的,后悔已晚……”突地,她似有所觉地大声道: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,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?”她的神情使方珏心头一动,沉声道:“在下已经说过了,要跟他比剑。” “你怎会到山里来找他?” “听说他人了山。” “真的是这样?” “姑娘这话问得奇怪,难道还有什么原因?反正他人已经死了,没什么好说的,对了,姑娘在这里弹琵琶是为了什么?” “玉琶妖姬”转过娇躯,遥望断岩,幽凄地道:“为他弹上一曲,略表内心对他的悼念。”方珏心弦又为之一颤,意念电转:“莫非垂藤救自己的是她?可能,她垂藤之后,不见人上来,所以又离开了,可是,诱自己上钩的是她,她这是为什么?”心念之中,试探着道:“听姑娘的意思,是目睹他坠岩而没及时救他,但坠岩未必-定死,为什么事后不谋补救呢?”“玉琶妖姬”叹了口气,道;“坠落绝谷,定已粉身碎骨,还谈什么补救。”方珏一愕,暗想:“垂藤救人的不是她,那该是谁呢?”目光转处,突见-条人影奔上峰来,仔细一辨认,登时杀机云涌。“玉琶妖姬”也已觉察,回身面对来人,大声道:“查到线索了么?” ------------ 第七十六章 、上焉用智 来的赫然是上次参与联手迫方珏坠岩的阴沉中年文土。中年文士阴鸷的目光朝方珏面上一绕,冷森森地道:“他是谁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紫衣人!”中年文士再次打量了方珏一眼,道:“紫衣人?……他来此何为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他说,来山中找‘白儒’比剑!”中年文士目芒一闪,面露惊震之色,惊声道:“找‘白儒’比剑,谅来自视很高!”方珏想了又想,裴震尚未露面,目前不宜采取行动,“土行仙”的殷切叮嘱犹在耳,小不忍则乱大谋,于是硬把杀机压了下去,冷冷开口道:“阁下想来便是南方武林道上大名鼎鼎的‘鬼秀才’耿光明了?”这是“土行仙”提供他的线索。耿光明脸色一变,道:“朋友,我们没见过面?”方珏若无其事地操着沙哑的嗓音道:“没正面交谈过,不过……在下游南方时,曾经由朋友暗中指介过阁下。”耿光明倒是相信了,目珠一转,道,“朋友如何称呼?” “紫衣人!” “从来没听说过。” “也许在下少走江湖之故。” “能见告来历么?” “没这必要!” “朋友找‘白儒’比武,目的何在?” “考验一下自己的成就。” “为什么要找上‘白儒’?” “因为他是当今杰出剑手。” 耿光明口角一撇,意似不屑地道:“恐怕未见得?”方珏打蛇随棍上,也做出一副冷傲的神色道:“听口气……阁下似乎很自命不凡?” 耿光明脸色数变,打了个哈哈道:“可以当场证实-下的。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阁下的意思……要跟在下比剑?”耿光明傲然地道:“是想考验你一下。” “算啦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在下没兴趣。” “为何不说胆怯?” “哈哈哈哈,胆怯?在下要找的是‘白儒”……” “你认为‘白儒’很了不起?” “比一般剑手是如此。” “比你呢?” “较量之后就知道。” 耿光明阴阴一笑道:“紫衣人,你很自负,别以为中原道上除了‘白儒’便没有剑手,告诉你,你如果能在区区剑下走上十招,定町名扬江湖。”方珏冷漠地道:“阁下会过‘白儒’?” “当然!” “噢!孰高孰低?” “他可以接区区十招。”方珏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,“鬼秀才”死在临头,还狂吹大气,目芒-闪,道:“这么说……阁下可当武林第一剑而无愧了?” 耿光明得意地-昂头,道:“区区不敢当此赞誉,武术深如瀚海,艺业各有专粕,谈不上第-两字。”方珏语含讥讽地道:“那就算第二好了!”沉默了很久的“玉琶妖姬”冷冷开口道;“紫衣人,你口口声声要斗‘白儒’,却到山里来,实在有意思!”说完,眨了眨眼。方珏先是一愕,但随即明白过来,刚才“玉琶妖姬”无意中泄了底,说“白儒”陈尸断岩之下,现在却又说这种话加以掩饰,到底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?自己被迫坠岩,她也有一份,讨这笔帐只是时间问题,既然如此,自己乐得装昏,等逮到了裴震,再一一索讨,心念之中,深深望了“玉琶妖姬”一眼,淡淡地一笑,顺着她的语意道:“在下省得,迟早会碰上的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微微一笑,似表示对方珏帮她圆谎的感激。耿光明目注空处,似在转什么念头,好半晌才开口道:“紫衣人,你敢接区区十剑么?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这是杀他的好机会,杀了他再对付女的,可是这样一来,势必与裴震结不解之仇,依裴震的为人,很可能另施诡计对付,而不正面出手,那就弄巧反拙,在没见到裴震的面前,还是稳扎稳打为上。”“土行仙”一席话,加上他以往的覆辙之鉴,他是成熟了许多,如果是在过去的他,见面便出手了。耿光明紧迫着又道:“如何?”方珏已打定了主意,先不伤人,但借机制造一个身分,当下沉声道:“十剑太多了,-剑足矣!”耿光明瞪眼道:“你说什么?” “在下说一剑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咱们无怨无仇,出手的目的只是求’一个证明,阁下既然白诩是剑道高手,不用说是行家,出手-招,足可判别高下了。”耿光明想了想,道:“好极了,拔剑吧!”他现在心中别有打算,而且对这紫衣人感到莫测高深,一个胸有城府的人,时时都讲究机变二字。方珏缓缓拔出霸剑,斜斜扬起。耿光明站好方位,也拔剑上扬。双方抱元守一,凝神对峙,行家一伸手,便知有没有,耿光明已看出这紫衣人是生平仅见的劲敌。方珏原来的主意又有些动摇,他想,机会难得,是不是乘此良机毁了对方,等于削减斐震的羽翼?一剑,如果全力出击的话,“鬼秀才”势非横尸当场不可。突地,耿光明收剑后退,冷沉地道:“不必比了!”方珏大感意外,脱口道:“为什么?”耿光明显得很从容而有风度地道:“以气势而论,彼此心里有数,-剑绝分不出高下,何必为争一点浮名而伤了和气,太无谓了,不容否认的-个事实,现在是一剑,而将求则是无数剑,到分出轩轾为止,甚或演变为生死之搏,然否?”如果是初逢乍见,方珏很可能被对方的伪风度所惑,可惜方珏已有成见在胸,只在心里暗骂“鬼秀才”果然人如其号,鬼诈超人一等。竟能见风转舵,以保全他的羽毛,想了想,道:“在下不以为然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一剑必可分出高下。” “你急于成名?” “是阁下声言要考较在下的。” 耿光明哈哈一笑道:“那只是一句戏言罢了,区区闯荡江湖二十多年,一向视虚名如粪土,胜何荣?败何辱?能证明什么?既然有缘相识,交个朋友岂不更为实在?”话说得真够冠冕堂皇,不知究里的,还真以为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,方珏在心里已杀了他一百次。交朋友,这主意不错,是接近裴震的好路子,当下也收剑回鞘,按捺住一肚子怨毒,笑笑道:“高见,阁下的风范令人钦佩。”耿光明又打了个哈哈,面色一正,道:“老弟台在帮还是在派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在下无帮无派,只身行走!” “噢!那是游侠一流了,失敬,区区有句话不便启齿……” “请讲!” “以老弟台的身手,如果能效良禽之择木,定可名扬四海,成就一番事业。” “噢!在下愿闻。” “如果老弟台有意的话,区区当为推荐。” 语意非常明显,正中方珏下怀,但为了维持身份尊严,淡漠地道:“在下自由自在惯了,不善于受约束。”耿光明挑眉道:“老弟台是拒绝了?”方珏道:“在下愿意考虑,只不知阁下目前是什么身分?”耿光明意颇自豪地道:“神剑帮总香主。”事实不出所料,“鬼秀才”在帮中地位不低,竟然当了总香主,方珏目光朝“玉琶妖姬”一瞥,道:“这位姑娘当也是帮中要人?”耿光明点头道:“总坛护法!”方珏沙哑地大声连笑道:“想不到两位都是当今江湖第一帮派的大人物,幸会了!”这话不知是褒扬还是不屑,使人莫测高深。耿光明与“玉琶妖姬”脸色微微一变,耿光明道:“好说!”此刻,天色业已昏暗,四望一片苍茫。蓦地里,只见遥遥一溜红光,冲空而起。耿光明朝“玉琶妖姬”摆头示意,然后向方珏道:“老弟台,后会有期,适才所提,盼能速做考虑!”说完,匆匆弹身掠去。“玉琶妖姬”俟耿光明身影消失之后,低声向方珏道:“紫衣人,关于我无意中透露‘白儒’的消息,希望你把它忘掉,只当我没说过,否则你会后悔!”说完,也跟着驰离。方珏当然知道刚才所见的红光是一种紧急讯号,现在他尽量沉稳,控制自己,深知如果操之过急,必定会启人疑窦,是以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,发讯号召人的,十有九是裴震,略待了片刻,立即起身追了下去。山间的夜比平地晦暗,再加上紫衫棕肤,身法似魅,即使是伏伺的桩卡,也难发现他的踪影,方珏觑准了红光出现时的方位,如淡烟般飘去。岭脊上的乱石间,三条人影聚合,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另外是灰髯老者“元真人”。方珏借山石掩护,悄没声地迫近到三人身侧两丈许之处,不见神剑帮主裴震现身。方珏大感失望。只听“元真子”沉声发话道:“帮主面谕,明天向山内推进三十里仔细搜寻,务要毁掉那毒妇马月娇以杜后患。”耿光明道:“帮主本人呢?”“元真子”道:“已经深入山中,此刻当已在十里之外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娇声道:“偌大山区,搜索一个有心藏匿的人,简直是大海捞针。”“元真子”道:“四十名锦衣铁卫,明大可以赶到参加搜索行动。”暗中,方珏心头涌起了杀机,如果此刻除去这三个男女,便可专一对付裴震,转念一想,又觉不妥,眼前的三个,都不是泛泛之辈,如让一人走脱,势将打草惊蛇,一举而毁三个拔尖人物,实在没有把握,留得三人,定可引出裴震,因为他们一定会不时联络,心念及此,又把杀念压了下去。“玉琶妖姬”突地一转话题道:“总香主,你真的要引荐紫衣人?”“元真子”讶异地道:“什么紫衣人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一个来历不明的剑客,声言要斗‘白儒’!”“元真子”道:“哦!有这样的事?”耿光明阴阴地道:“据本人观察,那紫衣人是个罕见的高手,如能收之为用,是一个相当有力的助手。”“元真子”道:“功力高的人,自视必高,能办得到么?” “我们得尽量争取.如果被敌对者笼络,将是个可怕的敌人。” “紫衣人……从没听说过?” “他仍在山中,不难碰到。” “他知道‘白儒’的事么?” “看来是不知道,不然他不会找他比剑,只要我们守口如瓶,武林中永远不会有人知道。”方珏暗中咬牙窃笑。“玉琶妖姬”冷冷地道:“我看紫衣人来路可疑,也许找‘白儒’比剑只是借口,说不定是马月娇的人,第一,像那等高手,不会无名,但中原道上没听人提起过,可能是南荒边区罗网来的。第二,巴巴地到山中来找‘白儒’比剑,一听就不像话。”“元真子”道:“有理,说不定就是敌人,这得要查证一下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耿总香主有何高见?”耿光明阴沉沉地道:“合则用,不合则杀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依我看……我们不能冒这个险!”“元真子”道:“柳护法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五琶妖姬”道:“打消此念!”耿光明道:“目前本帮亟需人才,弃之未免可惜,区区会设法摸清他的底,还是那句话,能用则用,不能用则杀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挪动了下娇躯,四面望了望。道:“两位,该找地方过夜了,我留在此地,两位照原来的计划。各寻一个适当地点,监视这一带地区。”“元真子”偏了偏头,与耿光明并肩驰去。方珏暗忖:“我只跟定这妖姬,迟早会找到裴震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坐上一块巨石,斜抱琵琶,凝坐了片刻,指拨琶弦,铮铮琮琮弹了起来。空山静夜,韵律十分感人。方珏静坐聆听,不知不觉人了迷。迷惑中,蓦觉肩后“风府穴”上重重地挨了一指,意念未转,又有两处穴道被点,闷哼一声,仰面栽倒。身旁俏立着的,赫然是“玉琶妖姬”,不知何时来到身后,也不知何以被她发觉,一时疏忽大意,被琶声所惑,现在后悔已晚,方珏穴道受制,但还能开口,栗声道:“姑娘,这是什么意思?”“玉琶妖姬”冷酷地道:“紫衣人,我不能不杀你!”方珏悔恨交集,如果不坚持用智为上的原则,尽多机会毁掉她,现在反而被她所制,当下力持镇定地道:“要杀在下,为什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因为你已经知道‘白儒’陈尸绝谷的秘密,不得不封住你的嘴。”咬咬牙,方珏道:“那是你自己透露的,并非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寒声道:“不错,是我一时大意漏了嘴,现在只好亡羊补牢。”方珏大声道:“那秘密有这么重要,使得姑娘必须杀人灭口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当然重要,姑娘我坦白告诉你,免得你死了做糊涂鬼,‘白儒’的江湖关系很复杂,身后有许多惹不起的人物,如果消息泄漏,将为神剑帮带来血腥的报复,而我无意泄了密,如果被帮主发觉,后果严重,所以不得不杀你。”方珏啼笑皆非,心想:“要不要抖出身分?照她在断岩弹琵琶,说是悼念死者的情形判断,她似乎对自己动了心,说出身分情况便会改变,可是,堂堂‘武林至尊’的继承人,向一个妖女乞命么?结果将又是什么?”心念未已,只见“玉琶妖姬”纤手一扬,冷厉地道:“紫衣人,你就认命了吧!”掌影迎头切下,方珏亡魂尽冒,抗拒无从。脱口栗叫道:“慢着!”“玉琶妖姬”的纤掌停在中途,声音不失娇脆地道:“你还有话要说?”方珏不甘心如此不明不白地被杀,正待说出……蓦在此刻,一阵朗笑遥遥传来,接着一个声音道:“柳香娥,怎可无故杀人?”声音颇不陌生,方珏大为震惊。“玉琶妖姬”骇然收手后退,栗声道:“你是谁?”那声音道:“柳香娥,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?唉!谁教痴心风求凰,枉费当初一片情,好梦由来都是最易醒的啊!”“玉琶妖姬”大声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那声音道:“弦断还能续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困惑至极,轻轻一错牙,循声音方向闪电掠去。方珏也相当困惑,这发话的是谁?这妖女的旧情人么?心念未已,一条人影从侧方掠至,片言不发,匆匆挟起方珏狂驰入林,身法快得惊人,-路穿林而去,方珏连辨认对方的余地都没有。盏茶工夫之后,登上了-座峰头,轻轻地把方珏放落,方珏定睛一望,惊喜交集地道:“是胡兄!”这不速而至救了方珏的,竟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。“无胆书生”笑笑道:“兄台受惊了!”方珏激声道:“胡兄认识,玉琶妖姬’?”“无胆书生”悠然地道:“兵不厌诈,小弟出手无胆,但略施小计的能耐是有的。”方珏忽地感到不对,自己易了容,改了装,变了声,而“无胆书生”毫无惊奇之状,像理所当然似的,他是如何认出的?“无胆书生”像是能窥人心意,淡淡地道:“兄台很奇怪小弟怎能认出兄台的真面目,是么?”方珏又是一愕,道:“不错,在下正感纳罕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实不相瞒,小弟别无所长,但却精通易容之术,从先天大化易色,以至药物器具等皆略识之,兄台虽易色改装变声,但体型轮廓与习惯上的小动作是无法改变的,是以一眼便看透。”方珏沮丧地道:“这么说……在下是多此-举了?”“无胆书生”忙摇手道:“不,兄台过虑了,这易色之术,比之以药物或面具易容,更上层楼,并非自夸,除了小弟师徒之外,很难找出有这能耐的人,能够看出兄台是易了容的,尽可放心就是。”方珏脱口道:“令师是谁?”“无胆书生”语带歉意地道,“对不起,家师生平不提名道号,是以小弟无法奉告,请兄台海涵。”方珏心中疑虑未释,但又不便追问,对方救自己的命不假,期期地道:“敬谢胡兄援手!”“无胆书生”爽朗地笑笑道:“适逢其会而已,不足挂齿。”话锋-顿,又道:“听那妖女说什么白儒的秘密,到底怎么回事?”方珏只好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。“无胆书生”点头道:“也好,兄台以紫衣人面目出现,行动便不受拘束了。台兄是何穴被制.让小弟……”方珏傲性天生,忙道:“在下试行自解!”说着,挣起身改趺坐之势,运心法想冲开被制穴道,但却奇怪,内元无法提聚,连试数次,颓然叹了口气。 ------------ 第七十七章 、魅影疑云 “无胆书生”-看就明白方珏无法自解穴道,立即坐了下去,道:“容小弟试试看!”方珏没话说,任由“尤胆书生”探触经脉穴道。半晌之后,“无胆书生”住手道:“古怪,这是什么手法?”言下之意,他也解不了。方珏-颗心倏往下沉,在这种境地里,呼援无门,连行动都成问题,而且,穴道被制久了,经脉必然受损,说不定就此成残。意外的变故,要找裴震成为妄想了。“无胆书生”站起身来,搓手搔腮,突地大声道:“只有这条路可走!”方珏显得很沮丧地道:“什么路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如果出山求治,远水不能救近火,小弟知道有位江湖奇人在山中采药。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他,禁制定可应手而解,小弟这就动身去找。明天午前可以回转,兄台就在此地歇着,找不到人。再另想别法。”对“无胆书生”的古道热肠,方珏十分心感,依他的个性,实在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恩惠,但事实上不接受也不行,对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来说,这是件痛苦事,当下喟然叹了口气,期期地道:“那就……只好偏劳胡兄了!”“无胆书生”诚挚地道:“哪里话,能结交上兄台这等朋友,小弟视之为毕生荣串,略效微劳。正求之不得,事不宜迟,小弟这就上路,此地隐僻,大概不会旁生枝节。兄台耐心等候吧!”说完。拱拱手,飘然而逝。日注夜空,方珏把“玉琶妖姬”恨入骨髓,暗誓碰上时非斩了她不可。 长夜漫漫,方珏口难交睫,-分-秒地在挨。好不容易夜尽天明,在方珏的感觉上有十年那么长,“无胆书生”能找到他所说采药的奇人么?这是非常渺茫的事。旭日初升,霞光耀眼,但方珏心中是-片灰暗。突地,一个奇想浮上脑海,他想到子午谷“五岳大帝”的老侍僮鲍承宗遗赠自己的半本“无极宝典”,上面所载的是杂学部分,即属杂学,说不定会有解穴之术,他下意识地感到-阵振奋,忙从怀中取出那半本宝典,逐页仔细翻阅,翻到经穴篇手法章时,不由雀跃起来,上面果然记载有内元不聚时的自救口诀,一字字地读下去,立感玄妙无比。于是,潜心参悟,依口诀施为。半个时辰之后,真气开始流转,他照口决冲撞阻塞的穴道。一条蓝色身影登临峰头,赫然是求医回转的“无胆书生”。紧接着,又一条人影来到,是个中年文士。“无胆书生”已然觉察,回过身,一看,脸色为之一变,开口道:“阁下跟踪住下何为?”中年文士冷阴阴地道:“你行迹可疑,所以区区不得不加以查究。”方珏此刻置身在山石隙缝中,已然听出是“无胆书生”和“鬼秀才”耿光明的声音,心头为之大震,听话语,“无胆朽生”被耿光明盯上了梢,但他此刻穴道末解,正在行功吃紧之时,只好暂时不理,努力行功。“无胆书生”文绉绉地道:“还请阁下明示,在下什么行迹可疑?”耿光明声势咄咄逼人地道:“你先报上来路。” “在下,‘无胆书生’!” “什么?无胆……书生?” “正是,请教阁下……” “你别管本人,只回答问话,你来山中何为?” “这个……在下生性喜爱山水,可以陶冶性情,开畅襟怀,吸取山川灵秀之气,培养……” “真佛面前不烧假香,少来这-套,说,你来山中的企图是什么?” “在下……说过了!” “哼!别敬酒不喝喝罚酒,本人耐心有限。” “难道这山里还有什么禁忌不成?” “你说对了,正有禁忌。” “这个……在下……在下没发现什么告示,也没受到……” “现在警告你也不迟,把来道去路交代清楚,不许含糊,否则的话,你会后悔无及。” 方珏全力行功,穴道只剩最后一关未破。“无胆书生”惊望着耿光明,嗫嚅地道:“在下兴之所至,人山游览,不知该如何交代?”耿光明冷哼了一声道:“穷山僻岭,既无名景,也无胜迹,少装佯,快做交代,否则你就准备自卫,本人没工夫蘑菇。” “自卫?莫非……” “不错,本人要动手。” “可是在下……从不与人交手。” “那你就瞑目待死吧!” “阁下……” “看掌尸喝话声中,-掌劈了出去。“无胆书生”弹了开去,把手连摇道:“阁下没来由对在下出手,有话可以慢慢说。”他这弹身之势,玄快无比。耿光明阴笑了-声道:“小子身法不恶,但你逃不了的!”呛地一声,拔出长剑,一圈,-划,凌厉无匹地罩向“无胆书生”。“无胆书生”身形似魅,闪电般滑了开去,神情上却显出十分畏惧之色,不用说,这是故意装的。方珏冲开了最后-个穴道,站起身来。耿光明惊怒交加,对方身法玄奇,偏又不还手,还装出畏怯的样子,他有-种被侮弄的感觉,收剑,变势,再度攻出,倏忽之间,刺出了一十八剑之多,而“无胆书生”在密如雨丝的剑影中,从容闪避,蓝衫飘飘,姿态曼妙,确属江湖罕见。方珏为之目眩神驰,论身法。他自叹弗如。凭身法就可概见其人身手的一斑,外号“无胆”,被迫而不还手。也是江湖上罕见的怪人。耿光明一轮疾攻之后,突地发现了方珏,口里惊“咦”了一声,立即收剑后退。脱口惊叫道:“紫衣人!”“无胆书生”见方珏巍然卓立,双目有神,不禁大为惊异。但他没开口,只以询问的目光望着方珏。方珏缓步走近,冷冷地道:“阁下未免迫人太甚!”耿光明面上阴晴不定,最后笑笑道:“老弟台与这位无胆的是一路?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不错,是朋友!”耿光明分别扫了两人-眼,道:“既是老弟台的朋友,区区多有得罪!”说完,微一抱拳。方珏冷漠地道:“好说。”耿光明眉毛一扬,道:“关于与老弟台提过的事,老弟台考虑过没有?”方珏不由暗中切齿,心念一转,道:“考虑过了,阁下何时引荐?”耿光明顿时面露兴奋之色,略作思索,道:“区区这就做安排,尽快答复老弟台,如果山中不遇,请赴枣阳如何?”方珏点头道:“好,一准如此!”耿光明喜溢眉宇地道:“区区决一力保举,请敝上重用!”说完,目光朝“无胆书生”一瞄,接下去道:“贵友也是一位奇才,如果能一道去,敝上求贤若渴,定也无任欢迎,区区现下有急事,容先告辞!”双手一拱,转身疾离。方珏知道对方是赶去会合,搜缉马月娇,看样子,“玉琶妖姬”昨晚所为,姓耿的并不知道。“无胆书生”冷冷地道:“兄台,这姓耿的是个阴险人物,当心上当!”方珏口角一撇,道:“在下知道!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刚才所谈引荐是怎么回事?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这是大事,可不能随便透露,否则必会偾事!”想着,歉意地笑笑道:“胡兄,本来不该相瞒,但这是在下正在进行的一件切身大事,关系重大,慎防隔墙有耳,特请海涵,事后一定据实奉告。”“无胆书生”笑笑道:“兄台既有隐衷,不说也罢,小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。对了,兄台的禁制是如何解除的?”这又是-个难以作答的难题,略一迟疑,含糊以应地道:“是在下偶然记起了师父的一个应急秘方,想不到奏了效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朗然道:“那真是太好了,小弟此行扑空,没找到采药的异人,一路筹思无计,现在放心了。”方珏心头涌起了一股歉疚之感,人家对自己如此坦减,自己却言不由衷,但实逼处此,又不得不然,默然了片刻,道:“胡兄:在下有事待理,容图后会,希望有天我们能把酒言欢,畅叙衷曲,胡兄不见怪吧?”“无胆书生”似胸怀坦荡,不假思索地道:“兄台有事只管请便,小弟也有事料理,说不定我们在山中仍有见面的机会,一切留待后叙吧!”两人依依作别。 方珏一心记挂着裴震的事。下峰之后,便直朝山深处闯,-路之上,已发现不少神剑帮锦衣铁卫的踪影,当然,他无意对付这些小脚色。不知不觉,又来到了“无忧仙子”母子隐居的秘谷,远远望去,人影憧憧,力环心中一动,从侧面迂回悄然迫近。谷口,巍然耸立的巨石之前,散立着“玉琶妖姬”、老道“元真子”,还有十几名锦衣铁卫,其中与“元真子”并肩而立的一个锦衣中年,看样子是铁卫士的首领。只不见神剑帮主裴震与“鬼秀才”耿光明的影子。他们这是做什么?难道裴震已经入谷了?耿光明还没赶到么?心念未已,只见“元真子”扬手作号,所有在场的纷纷散开,各找掩蔽,看样子,这些神剑帮的鹰犬必有所图谋。 ------------ 第七十八章 、各逞心机 “元真子”待众人散开之后,才徐徐挪步退开丈许。无巧不巧,“玉琶妖姬”这一退场,却退到了方珏隐身之处,-看,不由脱口惊叫出声,那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,方珏带煞的目芒紧照在“玉琶妖姬”的面上。惊叫声惊动了所有的人,全朝这边奔来。“元真子”当先奔到,惊声道:“紫衣人!”接着,其余的纷纷围上,“紫衣人”,谁也不认识。方珏无视于其余的人,迫视着“玉琶妖姬”,寒森森地道:“柳姑娘,你想不到吧?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一转,脆生生一笑道:“紫衣人,你不是碰巧来的吧?”这句话够辣,也显示出她的富于心机,言下之意,等于指出方珏在此现身,居心叵测。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要在下说出来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粉腮微变,突地装出若有所悟的样子道:“噢!我明白了,走。我们到那边私下谈谈!”说完,人已飞掠而去。方珏怔了怔,也跟着奔去,到了十丈之外的林子里,追上了“玉琶妖姬”。方珏气呼呼地道:“在下遭暗算幸而不死,这该轮到你了!”右手按上了剑把。“玉琶妖姬”竟然还笑得出来,格格一声,道:“紫衣人。我那样做是不得已!”方珏口角-撇,道:“在下现在要杀你也是不得已!” “紫衣人,你既然还活着,算了吧!……” “算了,真轻松!” “我们来个君子协定,你保守那秘密,我们……互不侵犯。” 方珏杀机难遏,霸剑离鞘半尺,咬牙道:“谁跟你君子协定,在下只想杀人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向后退了两步,道:“紫衣人,你不一定杀得了我,就算你杀了我,你也逃不了,相信么?”方珏冷峻地道:“在下不信这个邪!”“玉琶妖姬”咬咬牙,道:“如果‘白儒’不死,我真想看着你倒在他剑下。”这句话深深打动了方珏的心,当初迫自己坠岩,她是始作俑者,现在却又念念不忘,女人心,海底针,实在难以捉摸。“玉琶妖姬”转头向谷口一望,道:“他们要开始行动了!”方珏陡地猛省,自己竟忽略了这件事,谷中人“无忧仙子”是师父生前的爱人,她带着的古天残是师父的骨肉,自己岂能袖手?心念之中,急声道:“他们做什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用火药炸开谷口阵门,进谷逮人!”方珏二话不说,反身就电奔而去。“元真子”已经点燃火药,人远远弹开。一溜火烟,迅快地向谷口巨石延伸。方珏泻落当场。“元真子”暴喝一声:“紫衣人,你想做什么?”方珏充耳不闻,迫近巨石,一掌劈了出去,土石纷飞,药信的路被切断,分秒之差,便不堪收拾。暴喝声中,所有隐蔽的武士,纷纷仗剑围上,“玉琶妖姬”也回到了现场。方珏傲然挺立,如果对方出手的话,他只有大开杀戒。现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面对的“紫衣人”,就是小煞星“白儒”,把他当陌生剑客看待,所以表现得气势汹汹。“元真子”在目前算是位份最高的,由他发号施令,他先扬手止住众人,然后狞视着方珏,杀气腾腾地道:“紫衣人,你为什么要破坏本座等的行动?”方珏寒声反问道:“阁下等为什么要毁谷?”“元真子”磔磔一阵怪笑道:“你现身之初,本座就怀疑你来路不正,果然你与谷中人是一路的,很好!”目光移向锦衣中年,大声道:“萧统领!”锦衣中年立应道:“属下在!” “擒下!” “遵令!” 方珏却在想,对方何以会找上“无忧仙子”?莫非又是为了师父的缘故?姓萧的统领扬剑欺向方珏。 方珏掣出霸剑,心想:“既已破脸相向,就杀他个痛快,看裴震出不出面?”心念之中,霸剑斜斜扬起。场面顿呈无比地紧张。“呀!”暴吼声中,姓萧的统领率先出手。霸剑一闪,玄厉无比地划出,方珏抱着去一个少一分阻力的心理,是以这一击用上了十成真力,势道之强,骇人听闻。震耳的金铁交鸣,挟以一声闷哼,人影霍然而分,姓萧的统领左上胸绽开了一朵大红花。姓萧的身为锦衣铁卫的统领,功力自非泛泛,一个照面便挂子彩,这名不见经传的紫衣人,身手太可怕了,所有在场的全为之骇然色变。“元真子”须眉俱张,扬剑上步?口里暴喝一声;“紫衣人,本座不劈了你誓不为人!”剑随声出,势若惊龙。方珏想起被对方三剑联手迫落断岩的恨事,杀机如火如荼,绝招封出,以攻应攻。连珠金铁交鸣声中,“元真子”倒退了八尺,侧后的数名锦衣铁卫,呐喊一声,数剑齐出。方珏旋身挥剑,如光轮滚转,但只那么一刹那,两名铁卫惨号着栽了下去,一名长剑脱手,另两名倒跄开去。全场被镇住了,没人敢再妄动。“玉琶妖姬”远远站着没出手,粉腮凝如铅块。方珏挪步欺向“元真子”。“元真子”明知不敌,但以他的身分却不能退缩,硬着头皮迎上。蓦在此刻,一声栗喝倏告传来:“住手尸人随声现,来的是“鬼秀才”耿光明。双方停止了前欺之势。耿光明扫了现场一眼,瞪视着方珏道:“老弟台,你站在与本帮敌对的一方?”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如果说敌对,是贵帮造成的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为什么要炸谷?” “老弟台要阻止?” “不错!” 耿光明脸色一变,阴森森地道:“原来你是马月娇的手下!”方珏大为惑异,脱口道:“什么马月娇?”“元真子”瞪眼道:“明知故问么?能有几个‘断肠花’马月娇?”方珏剑眉一紧,道:“马月娇与谷中人怎会牵连在一起?”“元真子”冷哼了一声道:“这里是马月娇的巢穴,本座亲眼见她的手下两名苗汉遁入谷中,这还能假得了!”方珏摇摇头道:“不可能!”耿光明诧异地道:“什么不可能?”方珏恍然而悟,对方的目的是要搜杀马月娇,误以为自己是马月娇的手下,可是“元真子”眼见马月娇手下的苗汉进入此谷,难道“无忧仙子”真的会收留那毒妇?心念之中,沉声道:“谷中人是在下一位长辈,避世已二十多年,不可能收留外人。”耿光明“噢”了一声,道:“令长辈是何许高人?”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对不起,在下无法奉告。”“元真子”冷森森地道:“本座眼见苗汉人谷,如何解释?”方珏脱口道:“在下可以进谷查个清楚。”其实,他说这话心里并无把握,奇阵封锁谷口,他对阵势一无所知,“无忧仙子”是否准他见面也是问题,但,他是有心要进谷-查究竟,一方面马月娇是他要杀的人,另方面,他亟想查询“无胆书生”之父的死因。耿光明目珠一转,道:“也好,就烦老弟台人谷一查,区区等在谷外候驾一个时辰,如果老弟台届时不出,区区等只好执行预计的行动。”方珏立即领会了对方话中之意,如果-个时辰不见人,就证明自己是马月娇一路,心念之间,淡淡地道:“可以,一个时辰尽够了。”“元真人”寒声道:“纵虎归山么?”耿光明冷沉地道:“掌令不必过虑,区区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。”掌令,原来“元真子”当了神剑帮的掌令,方珏横扫了他一眼。耿光明一摆手,道:“老弟台,请吧。”方珏本想问问帮主裴震的行踪,想了想,欲速则不达,不能操之过急,耿光明刚刚说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,这点值得学习。于是,他举步向前走去,到了巨石侧方,忽然想起自己改容易装,“无忧仙子”必认不出,冒闯的话,定生误会,可是有人在身后,又无法表明身分,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,深深考虑之后,立即贯足真气,以密语传声之法向谷内道:“晚辈有急事求见仙子前辈。”他不敢报名,怕马月娇真的在谷里,说完之后,大步踏进。先前看是一些矮树乱石,进入不到数丈,眼前景物大变,只见巨树撑天,峰壑纵横,连东南西北都无法辨认,寸步难行,不由大惊,这种奇门之术,果然奥妙无比。方珏索性站着不动,再次传声道:“请前辈赐见一面!”突地,一样尖利的东西抵上了“命门”大穴,方珏全身一震,栗声道:“是前辈还是古师兄?”这句话奏了效,耳畔立时传来“无忧仙子”的声音:“你是谁?”方珏振奋地道:“晚辈方珏,不得已而易容改装。”人影一晃,“无忧仙子”现身眼前,接着后背-松,古天残手持匕首,转到了正面。方珏分别行了礼,恭谨地道:“晚辈不得已来打扰前辈与师兄。”古天残吐语不清,但却能听,呱呱怪叫了一声,仔细打量了方珏一眼,点点头,表示他已经辨认无讹。“无忧仙子”向古天残道:“孩子,你仍去监视谷口动静!”古天残应命而去。“无忧仙子”挪动脚步道:“跟我来,我们坐下再谈。” 谷口,神剑帮主已然现身,把“元真子”、耿光明、“玉琶妖姬”与铁卫统领合集到一边,共商机宜。耿光明沉声道:“紫衣人是罕见的高手,如能收而为用,本帮定可大展鸿图。”神剑帮主阴声道:“他的来历可疑,这些年来,出了个‘白儒’,还没听说紫衣人这一号人物,谁能调教出这等好手?……”“元真子”道:“卑座觉得此事必须从长计议,像这等身手的人,多桀骜不驯,一个不巧,将未得其利,反蒙其害。”神剑帮主道:“掌令所见极是!”“玉琶妖姬”娇声道:“目前他身分不明,如果真是马月娇-路,是个可怕的敌人。”神剑帮主目芒一闪,道:“如果查不出他的来历,宁可把他除去,本帮树大招风,敌对的人不少,如不能为我用,就杜绝其被别人用。”耿光明沉吟着道:“帮主可否授权卑属处理?”神剑帮主默然了片刻,点头道:“可以,就交你处理!”耿光明躬身应道:“卑属遵命!”神剑帮主转头道:“柳护法!”“玉琶妖姬”欠身道:“属下在!” “你负责协助耿总香主对付紫衣人。” “是!” “原则不变,不能为我用则设法除去。” “是!” 神剑帮主目光遍扫在场的人一眼之后,大声道:“原计划不变,仍由元真掌令指挥!”说完,飞闪而逝。 方珏与“无忧仙子”坐在阵内一处石林中,方珏已叙述完了事情的始末,静待“无忧仙子”答复。“无忧仙子”激动地道:“神剑帮主就是裴震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准备怎么办?” “晚辈想打人该帮,伺机生擒裴震,正以门规。” “何不现在就设法诱他入谷?” “他为人十分狡狯多疑,这……恐怕很难使他上钩,晚辈自坠岩事件之后,还没见他本人现身过。”其实,方珏是一心要独立完成师命,不愿假手任何人,因为他是“武扬门”的继承人,实际上已算是掌门。古天残来到两人身前,比手划脚,口里连声“唔呀”,方珏当然听不懂。“无忧仙子”道:“他说有个锦袍蒙面人现身谷外,又离开了。”方珏咬牙道:“他就是裴震。”“无忧仙子”陡地站起身来,道:“老身有个办法,可以逮到他。”古天残又自动离开,到谷口监视动静。 ------------ 第七十九章 、巧计进身 方珏双睛-亮,道:“前辈有什么巧计可以逮住裴震?”“无忧仙子”道:“两名苗汉目前困在阵中,本来老身是打算放生的,你可以之作为凭证,扬言马月娇在谷中,要与裴震当面解决问题,老身开放阵门,让对方进入,然后变动阵势,全力对付裴震,如何?”方珏深深一想,道:“以裴震的为人,他不会轻易涉险,如被他识破,晚辈将前功尽弃,不如交出两苗汉,作为进身之阶,打人该帮,伺机下手,比较稳妥。”“无忧仙子”沉思了片刻,道:“好吧,随你的便,老身对江湖恩怨,业已意冷心灰,但求终老此谷,母子俩相依避世,永不过问世事!”说着,老眼竟红了。方珏内心感慨不已,这是上一代的情孽,他不愿去想谁是谁非,反正,这些都将随着时光的消逝而烟灭,心念一转,道:“晚辈有件事请教。” “什么事?” “关于胡凌云……” “这件事你不能过问。” “晚辈曾受他儿子‘无胆书生’胡行宜救命之恩,答应过他查询其中原委,并非有意多事。”“无忧仙子”脸色变了又变,最后,叹了口气,道:“好,我告诉你,但你必须守口如瓶,不能宣泄出去!”方珏下意识地一阵紧张,点头道:“晚辈会守口的。”“无忧仙子”沉重地道:“胡凌云是老身的师弟……”方珏大感意外,这是他想象不到的事,星目顿时睁大了。“无忧仙子”接下去道:“他是先父唯-所收的传人,唉!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,但想起来如在目前,当时他二十不到,但功力已臻上乘,少年得意,未免恃技而骄,在江湖中行为不检,辱没师门,迷恋上一个败德的女子,窃走先父一件视如拱璧的异宝,老身我奉父命找他……” “后来呢?” “找到了,他假作悔改,痛哭认罪,老身信以为真……”眸中精芒一闪,似乎余恨犹存,接着又道:“他乘老身疏神之际,对老身猝下毒手……” “啊!” “老身当时重伤倒地,生死在呼吸之间,巧被你师父碰上,惊走胡凌云,救了老身……伤势太重,你师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挽回老身一命,为了治伤而肌肤相接,所以……”方珏骤然明白了,原来她与师父是如此发生关系的。“无忧仙子”似十分伤心,好半晌才又道:“老身以死胁迫你师父答应,后来……后来生下了天残,老身知道他已有妻室,所以主动离开他,只要求每年见一面,二十年前,他突然绝迹不来看我母子,我恨他,想不到他是遭了意外,以后这些,你已经知道了……” “是的!” “直到八年前,胡凌云彻悟前非,自知罪无可恕,前来请求老身宽恕,并要求返师门对祖师神位,自决以谢,老身没答应他,他……守候不离至死,这就是原因。” “胡凌云窃走的异宝呢?” “已经失落了,追宝不获,所以老身硬着心肠不许他归师门。” “是什么样的宝?” “一柄玉如意!” “玉如意?” “不错,是万年温玉所琢,不论多重的伤,只要抱在怀中一个对时,可以起死回生,是武林中无价的瑰宝。” 方珏登时激动万状,他陡地想起了真假“王者之剑”的公案,据“土行仙”探到的秘密,神剑帮派人从某王府盗出了玉如意,命“三眼狴”胡奎转送。却被胡奎侵吞,黄蕙芬的胞兄黄韬,就是因此而被毒杀,后来,神剑帮将计就计用假剑诡称是“王者之剑”,藉以引出“丹阳子”得手的真剑,父母就是因“王者之剑”而丧生,最后巧又为自己得到剑鞘秘笈,修成了霸剑绝招……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那柄玉如意,是落在裴震手中。”“无忧仙子”骇然惊震,栗声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方珏把“王者之剑”的公案说了一遍。“无忧仙子”激颤地道:“这……这定要设法得回。”方珏慨然道:“晚辈当效劳追回。”“无忧仙子”咬牙苦思了片刻,道:“老身已誓言不出江湖,这事……就烦你去替老身完成,找到之后,就叫胡凌云的儿子送回来,老身当祝告祖师,赦免胡凌云的罪愆。”方珏颔首道:“晚辈一定办到!”“无忧仙子”眼角隐现泪光,吐了口气,道:“孩子,你决定要照你的计划行事?”这一声孩子,使方珏感到无比的温暖,以断然的口吻应道:“是的,裴震不但得了玉如意,还屠杀了八个空空门的弟子,劫走了半部武功秘笈,这笔帐被空空门栽在晚辈头上,所以……几件事做一件办。”“无忧仙子”噢了一声,道:“好,你带两个苗汉出去,照你的计划进行吧。”说完,带着方珏转了几个方位,用手一指,道:“人在这里!”两苗汉陷入阵中,无法脱困,可能冲撞过久,已是精疲力竭,两个人挤在一起,一见方珏与“无忧仙子”现身,惊怖地挣起身来。方珏转身朝“无忧仙子”下跪,道:“晚辈就此拜辞!”拜罢起身,拔出霸剑,一指,道:“走!”两苗汉登时面现死灰,但桀骜成性,各手按苗刀。方珏冷森森地道:“如果不想死的话,乖乖出去。”苗汉之一厉声道:“你是谁?” “紫衣人!” “意欲何为?” “出谷就知道,走!”剑尖迫抵过去。两苗汉互望一眼,挪动脚步,在“无忧仙子”指点下,出了奇阵,刚刚从巨石边现身,神剑帮的高手已疾涌而上。两苗汉一见神剑帮的人涌到,不由胆裂魂飞,弹身欲逃。方珏指出如电,点倒了两人。耿光明一行,全骇异地望着方珏,耿光明上前道:“老弟台,怎么回事?”方珏从容地道:“这两个苗子可能被迫急了,盲目闯谷,被困在谷中,在下情商谷中那位前辈,带了出来,至于马月娇的下落,阁下自己问吧!”耿光明哈哈一笑道:“好极了,区区早认定老弟台言行如一。”“元真子”望了方珏一眼,道:“贫道起先怀疑少侠是马月娇-路,言语多有得罪!”说完,打了个稽首,态度之间,已有了很大转变。方珏抱拳道:“好说!”心里却在想:“时机到来,要你们这一干牛鬼蛇神,一个个在霸剑之下伏尸。”锦衣中年走近二苗汉身边,扫了一眼,道:“请示掌令,如何处置?”“元真子”一挥袍袖,道:“带走,稍待由本座亲自发落。”锦衣中年一抬手,立即有两名铁卫上前架起两苗汉,向侧方行去。耿光明一指锦衣中年,向方珏道:“这位是本帮铁卫统领萧大器,你们该正式认识一下。”萧大器回过身,他不久前曾被方珏霸剑所伤,神色之间,仍有不豫,勉强抱了抱拳。方珏也抱拳还礼。耿光明道:“老弟台,我们换个地方谈谈。”方珏已意识到要谈的是什么,点点头,道:“好,请吧!’’耿光明抬了抬手,转头向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柳护法也来吧!”“玉琶妖姬”点点头,两男一女举步离开。另一边,“元真子”与众铁卫押着两苗汉已走远了。方珏与耿光明、“玉琶妖姬”等三人,来到一座峰头上,坐了下来。耿光明先笑了笑,才沉缓地开口道:“老弟台,敝帮主很欣赏你的风标,欢迎你共图武林霸业,不过……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不过什么?”耿光明面色一正,道:“照江湖惯例,老弟台应该先交代来路。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先师业已辞世,不便提名道号。”耿光明默然不语。“玉琶妖姬”接口道:“紫衣人,水有源头树有根,总不能就这么含糊交代,别的暂且不说,你连真名实姓都没提……”方珏灵机一动,道;“在下王玉!”王玉二字,正是珏字的分拆。 “王玉?” “唔!不错,是王玉!” “你很少行走江湖?” “出道不久。” “噢!”这一声噢,到底表示什么,令人莫测,耿光明起身道:“区区告个便,两位多谈谈!”说完,弹身径去。“玉琶妖姬”俟耿光明身影消失之后,冷冷地道:“你真的叫王玉?”方珏口角一撇,道:“笑话,这姓名怎么能假?”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谷里人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方珏道:“是家师母,满意了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微微一笑,道:“问题不在我满意不满意,得看帮主的意思,你决定加入本帮?”方珏心念一转,以退为进地道:“很难说,得看贵帮的条件,在下无拘无束惯了,一旦听命于人……也许很难适应。”顿了顿,试探着道:“怎不见贵帮主的大驾?”“玉琶妖姬”沉吟着道:“必要时他会见你。”方珏的情绪下意识地翻腾起来,-旦见到了裴震,是猝起发难,还是稳扎稳打,等待最有利的时机?目前在山中的这几个鹰犬全是劲敌,如果对方再来一次联手合击,后果是很难预料的。 在山谷的另一边,两苗汉被反缚在树身上,由锦衣铁卫统领萧大器亲自掌刑,掌令“元真子”迫供。两苗汉已被鞭笞得遍体鳞伤,衣衫尽碎,皮开肉绽,成了两个血人,其状惨不忍睹。“元真子”狞声道:“说是不说,马月娇藏在何处?”两苗汉怨毒地瞪着眼,咬着牙,连哼都不哼。一名铁卫抱来一大堆枯枝,分别堆在两人脚前,统领萧大器揪住右边一名苗汉的头发,猛向后扯,阴森森地道:“不肯说是吗?现在先烤你的同伴,做个榜样给你看!”说完抬了抬手,大声喝道:“点燃!”一名铁卫取出火折子,迎风一晃,冒烟起火,点着左边一堆枯枝。蓦在此间,铁卫之中的一人,突地弹步上前,把一包东西往火堆上倒,“蓬”地一声,浓烟冲起。统领萧大器暴喝一声:“这是做什么?”那名铁卫飞纵入林。“元真子”大叫一声:“奸细,快追!”几乎是同一时间,一道劲风白林内卷出,火星四射,浓烟向四下狂伸疾漫,烟味中带着异香。统领萧大器射入林中。“元真子”栗吼道:“毒,快退!”事情发生得太快,太突然,那十几名锦衣铁卫还未及采取行动,纷纷栽了下去。“元真子”弹退到五丈之外,身形连晃,跌坐下去。一声栗人的惨叫传处,统领萧大器自林中踉跄反奔出来,冲向“元真子”,在丈许之处,力竭仆了下去,口里道:“掌令,内奸是……是……”话没说完;咽了气。原先在火堆中放毒的那名铁卫,闪身出现,用剑划断了两苗汉的绳索,一手拉一个向林内隐去,动作迅快而利落。另一条人影,电射到“元真子”身前。“元真子”狂叫道:“原来是你这……”“砰!”挟以半声惨嗥,“元真子”头碎额裂,立死当场。那人影旋即逝去。一切静止了下来,剩下一地的积尸。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,方珏与“玉琶妖姬”奔到,目光一扫现场,齐齐惊呼出声,“玉琶妖姬”股栗地道:“是什么人的杰作?”方珏检视了一下近身的几具铁卫尸体,大声道:“毒死的,定是马月娇的杰作。”“玉琶妖姬”侧转身,狠盯着方珏道:“紫衣人,你应该能解释?” 方珏瞪眼道:“我们是一道来的,解释什么?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章 、枝节横生 “玉琶妖姬”再次扫了现场被毒杀的积尸一眼,冷哼了声道:“紫衣人,此地距离那谷口不远,说谷里人不是马月娇,是你一面之词,你没拿出证据……” “在下曾交出两苗汉。” “现在人呢?又被救回去了,你何以自圆其说?” “在下毋庸辩解,你准备怎么样?” “不怎么样,自然有人讨这笔帐。” “哼!” 一条人影,疾奔而至,是总香主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激愤万状地道:“马月娇手段够毒辣,一举而毁了本帮这多高手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连闪,道:“耿总香主,你方才去了哪里?”“去见帮主请示关于王老弟入帮的事。” “帮主怎么说?” “没见到人,帮主亲率铁卫去办另一件大事。” “噢!总香主知道此地发生的事?” “区区闻声而来,接着又去追敌。” “追到了没有?” “被兔脱了!” “是谁?” “柳护法何必多此一问,当然是马月娇的杰作。” “对方人呢?” “向西边逸去了!” “总香主不是有了对付马月娇的万全之策了么?何以让她……” “她随带四名不明来历的高手,区区……”说着,-扬手臂,只见袖管破裂,上臂有三道剑创,还在渗着鲜血。方珏不由心中一动,看来马月娇是有意跟裴震较个长短。“玉琶娇姬”想了想,目光朝方珏一瞟,道:“我认为那座奇阵封锁的秘谷问题很大!”耿光明放下手臂,沉声道:“区区保证此事与谷中人无关。” “总香主根据什么说这句话?” “本帮设在谷口监视的暗桩并未撤走,那里没动静。” “很难说!” “我们得立刻去见帮主,请帮主裁夺。” “这位……” “一道去!” 方珏大为振奋,马月娇这一闹,去了两名劲敌,对付裴震的压力减轻了不少,如果有机会再除去眼前这一对男女,那些残存的锦衣铁卫根本不足为虑,对付裴震便更容易了。心里想,面上可丝毫没显露。“玉琶妖姬”眉头一皱,道:“此地的善后呢?”耿光明略作思索,道:“另外派人来料理,先见帮主面陈一切要紧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吐了口气,道:“那我们就走吧!”三人动身朝出山的方向奔去。 “玉琶妖姬”奔在两人头里,红缎迎风飘展,身法曼妙,有如凌波仙子,加上怀抱琵琶,更有-种诱人的韵致,充满了魅力。方珏无意欣赏,一心盘算着见到裴震之后的行动步骤。暮霭沉沉中,三人登上了早先方珏被迫坠岩的孤峰,触景生情,方珏心头的杀机又蠢然欲动?为什么又登临这地方?何以不见裴震和手下武士的影踪?“玉琶妖姬”姗姗举步,走到绝岩边缘停住。痴立无语。耿光明打趣似地大声道:“柳护法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没回头,幽幽地道:“想什么?”耿光明道:“你在想‘白儒’……”方珏心头“咚”地-震,他早就有这-种感觉,但他不愿去想,因为上次坠岩是由她作饵而引起的,现在被耿光明一语道破,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。“玉琶妖姬”回头道:“总香主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耿光明道:“有诸内则形诸外,这是瞒不过人的,-个人常常会在不知不觉中泄露内心的秘密,尤其是怀春少女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走了回来,眸光一闪,道:“奇怪,你怎会有这种想法?”耿光明嘻嘻一笑,自顾自地接下去道:“可惜,他已经死了,如果他泉下有知,-定引以为慰!”“玉琶妖姬”秀眉-挑,道:“你吃醋?”这种神态使方珏感到恶心。耿光明哈哈-笑道:“区区才不吃死人的醋,算了,柳护法,别让这位老弟台笑话,我们谈正经,怎不见帮主他们?”就在此刻,一名锦衣铁卫从暗影中现身出来,抱拳曲单膝道:“弟子彭纬,参见总香主,护法!”耿光明抬手道:“彭头目请起!”彭纬起身肃立,恭谨地道:“奉帮主面渝,山中事由总香主与掌令负责进行,柳护法请即回总舵。”耿光明眉头一皱:“帮主呢?”彭纬道:“已经返驾总舵。”方珏顿时凉了下来,想不到裴震已经回返总舵,要找他更难了,实在令人失望,他何以忽然放弃搜杀马月娇?看来他还不知道“元真子”与统领萧大器遭意外死亡的事。耿光明喘了口大气,道:“帮主另外还有什么交代没有?”彭纬扫了方珏一眼,期期地道:“有的,就是关于……” “关于什么?” “请总香主借一步说话。” “唔!” 耿光明与姓彭的头目离开丁三丈之外,低语了-阵,又回到原地,耿光明笑笑向方珏道:“老弟台,关于引荐的事,日前只能暂缓了,十天之后,请到枣阳见面,再为商谈,如何?”方珏疑念大生,是不是对方看出了什么破绽?心念之中,淡淡地道:“以后再说吧!”耿光明目注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柳护法,关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,请详禀帮主,区区现在召人料理善后,等待帮主进-步指示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点头道:“好,我会请示帮主的。”耿光明又转头道:“彭头目!” “弟子在!” “山中还留有多少弟兄?” “十二名!” “很好,你立刻去召集待命!” “遵令!” 姓彭的头目施礼退去。方珏心念疾转:“此刻要除去这一对男女,是最佳的机会,可是杀了对方,便失去进身之阶,势难接近裴震,还是暂时隐忍吧!”“玉琶妖姬”挪动娇躯,道:“那我就上路了!”耿光明点点头,道:“柳护法请便,十天后我们总坛再见!”“玉琶妖姬”朝方珏望了一眼,道:“后会有期!”红缎飘扬,投入了茫茫夜色中。 现在,剩下方珏与耿光明孤峰独对,要杀他可不费事,杀机又在蠢动,耿光明像自语般地道:“真是想不到的意外!”方珏脱口道:“什么意外?”耿光明放低了声音道:“本来……这是不便奉告的,但现下只你我二人,老弟台,你绝想象不到的,‘白儒’没有死!”方珏不由心头剧震,故作惊声道:“白儒没死?” “是的!” 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 耿光明怔住了,他无意中漏了嘴,抖出了这桩秘密,当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面对的人是谁,但一个胸有城府的人,心意转得特别快,悄声道:“老弟台,这秘密是绝对不许泄露的,但区区对老弟台万分心折,不愿欺瞒,‘白儒’就在此地被迫落断岩……”方珏向后退了一个大步,圆睁双目道:“是谁有这能耐,把他迫落断岩?” “帮主亲自出的手!” “噢!怎知他没有死?” “-个时辰前,帮主派人垂落谷底查探,不见他的尸体。” “坠岩不死,真是奇迹!” “令人想不透!” “这么说……贵帮与‘白儒’之间有过节?” “唔!” “什么样的过节?” “这由来已久,区区是新进的,对细节不甚了了,听说……他毁了不少本帮高手,可以说是如冰炭之不同炉。” 方珏心里暗笑,试探着又道:“还没请教贵帮主的大名?”耿光明尴尬地笑笑道:“对不起,这点……得留待以后再奉告!”顿了顿,立转话题道:“据本帮眼线的消息,曾在山外发现‘白儒’的行踪,所以敝帮主不得不急急回总舵谋取对策。” 第八十一章、反客为主 方珏故意打了个哈哈道:“白儒不死,在下的夙愿迟早会偿!” “老弟台-定要斗白儒?” “是的。”口里说,心里却狂激不已,山外发现了白儒的行踪,是谁在冒充自己?空空门弟子“影子人”等五老三少被杀,劫走半部“无极宝典”,是否这冒充者的杰作?原本疑是裴震所为,现在这判断又被推翻了。耿光明悠悠地道:“老弟台,我们十日之后在枣阳见!”方珏点点头,裴震已走,他没逗留山中的必要,“断肠花”马月娇是他要杀的对象,但目前更重要的是追查冒充者,“影子人”等被杀的血案,他背了黑锅,谁知道那冒充者还会做出什么事来。耿光明拱手道:“老弟台珍重,区区得赶去料理善后。”方珏略一抱拳道:“请便!”耿光明疾泻而去。方珏望着耿光明消逝的背影,心里暗忖:“照说,耿光明的身手并不比‘元真子’和统领萧大器强多少,马月娇和她的手下能杀萧大器他们,难道就杀不了耿光明,他带几名锦衣铁卫,留在山中有何所恃?……” 夜暮低垂中,方珏动身朝山口方向奔去。半个时辰之后,奔出了十来里,突地,-阵清脆悦耳的琵琶声传人耳鼓,方珏心头一动,刹住身形,心想:“这妖姬奉召回枣阳神剑帮总舵,怎么在半路弹起琵琶来了?听琶音一片清和,谅来不是对付敌人。”-个红缎倩影浮现脑海,他想不理,但又撇不下那种微妙的意念,默察琶声,是传自不远的谷间,于是,他不期然地弹身奔去。一道小溪自涧谷的乱石间缓缓流过,隐约可见流动的波光,溪畔石上,“玉琶妖姬”正在拨弦,轻快悦耳的音符从指间滑出,跳跃在夜空,令人聆听之下,顿觉心旷神怡。方珏未到溪边,痴立了片刻,目光溜转之下,忽然发现距“玉琶妖姬”约莫三丈的一方山石上,兀立着一条白色人影,白衫蒙面,腰佩长剑,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形象,血液登时沸腾起来,心里大叫一声:“冒充者!”太巧,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!杀机随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流! 琶声蓦然止歇,“玉琶妖姬”缓缓回过娇躯,面对那白衣人,娇声道:“方少侠,你仍然不肯原谅我?”白衣人悠悠地道:“谈不上原谅,在下说过,已经是结过婚的人,姑娘的盛意只好辜负了。”他公然自认是“白儒”方珏,而且声音也真像,还说结过婚,方珏气得浑身发抖,杀机再难遏制。“玉琶妖姬”脆笑了一声道:“我不在乎你使君有妇,我只要和你做个朋友!”白衣人道:“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,江湖上只要不是敌人,便是朋友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恬不知耻地道:“不,我说的是进一步的朋友,不是见面打招呼的朋友。” “什么叫进一步……” “能亲近,能在一起谈心。” “柳姑娘,别忘了贵帮与在下是水火难容!” “我可以脱离神剑帮。” “那是为什么?” “因为……我要跟你做朋友。” “值得么?” “值与不值,在乎一个人的想法,天下事,有些是无法定论的。” 方珏按捺不住了,身形一起,飘落两人之间。“玉琶妖姬”陡地起身下石,脱口道:“紫衣人!”方珏的目光,直盯在那冒充者的身上。白衣人朗笑了一声道:“朋友,听说你要跟在下比剑?”方珏有些啼笑皆非,冷哼一声道;“你真的是白儒?”白衣人哈哈一笑道:“妙极了,这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寒声道:‘你应该心里有数。”“白衣人声音一冷,道:“在下不明白!”说着,飘身下了大石。方珏道:“摘下你的面巾,白儒从来不蒙脸。”白衣人冷峻地道:”朋友,你的目的是要找在下比剑,无关宏旨的话用不着多说,首先,请朋友交代-下来路,同时说明比剑的原因!”比剑是方珏易容之后故意编造的托词,想不到真的会碰上冒充自己的人,假戏不得不真做了,既然对方自承是白儒,那也好,将错就错,不予拆穿,先探明刘候集空空门的血案,然后再决定处置的方式,有人冒名顶替,可以转移神剑帮的目标,这对自己有利无害,何乐而不为。心念之中,操着沙哑的声音道:“白儒,咱们先见个真章再谈别的。”白衣人道:“在下一向不与人做无谓之争,好勇斗狠,智者所不取!” “很动听,你是不敢么?” “不敢?哈哈哈哈!” “那就拔剑吧!” “朋友是极想成名,还是另有企图?” “就算想成名吧,拔剑!” “在下说过,不随便动剑。” “本人向你挑战!” “在下不应战,那简直是无聊!” 方珏有心要迫对方出手,“呛”地一声掣出剑来,虚虚一晃,道:“不应战也可以,你弃剑认输,从此取消名号,本人便不为已甚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冷哼了一声道:“紫衣人,我不相信你有多大的能耐,如此张牙舞爪,省省吧,生命仍然是可贵的,何必自我作践呢?”方珏横了她一眼,道:“怎么,柳姑娘,你看不顺眼?” “是有些看不惯!” “那就请便,不要看吧!” “你敢如此对我说话?” “这已经相当客气了!” “否则呢?” “坦白告诉你,你再没有施鬼计暗算本人的机会。” “好哇!我们就较量一下……”欺身上步,倒提琵琶,架势十分诡异,接下去又道:“你可以出手了!”方珏心里道:“不杀你是为了怕影响大事,不然你该死好几次了,毁了你的破琵琶,看你孙悟空失了金箍棒还显什么神通?”心念之中,霸剑缓缓扬了起来,目中威芒暴涨。 蓦在此刻,数条人影倏然而现。方珏一看,不由心头剧震,呼吸迫促起来,这不速而至的竟然是已经有夫妻之实的邱忆凤,她现在已不着白衣,改了织锦宫妆,随同的是三才门的女长老“鬼爪魔婆”,还有两名青衣侍婢。她们会在此时此地现身,的确大出方珏意料之外,当然,他已经易容改装,此刻的身份是紫衣人,谁也认不出他来。“玉琶妖姬”也大感意外,不自觉地退了开去。邱忆风一行,直迫白衣人身前。“鬼爪魔婆”开口道:“找到你真不容易,跟我们回去,你不能一走了之。”白衣人冷冷地道:“我还有大事要办!”他居然仍以白儒自居。方珏气炸了肺,不管怎样,邱忆凤是他的妻子,不能让这冒充者胡来,坏了纲常礼法。“玉琶妖姬”脆生生地道:“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?”邱忆凤转头打量了“玉琶妖姬”几眼,冷冰冰地道:“什么他?他是谁?”“玉琶妖姬”若无所谓地道:“姑娘我新认识的朋友,怎么样?”邱忆凤气得娇躯乱颤,回头瞪着白衣人。“鬼爪魔婆”怒哼了一声道:“狐媚子,听着,远远离开他,否则你会后悔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娇声道:“别出口伤人,你老太婆凭什么对我发令?” 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不凭什么,不许你勾有妇之夫!” “有妇之夫?” “嗯!” “啊!我明白了,原来……” 方珏可忍不住了,一个箭步到白衣人身前,冷厉地道:“你再不自量的话,我要你横尸当场!”白衣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。邱忆凤怒视着方珏,厉声叱道: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方珏心头一阵绞痛,这到底是妻子还是仇人?她父亲三才门主邱文俊用诡计造成了这不正当的婚事,致使“金凤女”含恨以殁,而直接受害人是她的同胞手足李筱娟,而李筱娟却是跟自己先订名分的妻子,这幕天伦惨剧,如何了结?“鬼爪魔婆”跟着喝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“玉琶妖姬”代答道:“他叫紫衣人,自命不凡的剑手,要跟白儒比剑。”“鬼爪魔婆”不屑地道:“找死!”方珏怒视着白衣人道:“揭下你的面巾,不然我劈了你!”“鬼爪魔婆”厉声道:“你真的要找死?”情况变得十分复杂,只白衣人与方珏心里有数。方珏心里-片混乱,如果他要向白衣人出手,“鬼爪魔婆”等势必要干预,后果将无法收拾,最有效的办法是揭穿白衣人的真面目,心念之中,寒声道:“芳驾认准他是白儒?”“鬼爪魔婆”一愕,道:“什么意思?”方珏道:“何不要他揭下蒙面巾?”邱忆凤狐疑地道:“难道……他是……”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别听他胡说,老身辨得出声音。”方珏气极,手中剑一扬,道:“我先劈了你!”“鬼爪魔婆”暴喝一声:“敢尔!”双手曲指如钩,闪电般抓出。邱忆凤也跟着挥掌。方珏当然不能对她俩出剑,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闪了开去,但身形不停,划了半个弧,手中剑以疾风迅雷之势罩向白衣人。白衣人身法相当惊人,毫不费事地滑出剑圈之外。同一时间,“鬼爪魔婆”与邱忆凤各劈出一掌,强劲的狂飙卷处,方珏被震得连打踉跄,“玉琶妖姬”正在方珏身后,方珏身形倒跄过来,她顺理成章地一琵琶砸向方珏背部。 “住手!”暴喝声中,-股劲风卷向“玉琶妖姬”,把她震得斜跄了三步,出手的是白衣人。“玉琶妖姬”大叫道:“白儒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白衣人道:“乘危出手,有欠光明。”方珏为之愕然,他想不到白衣人会出手援急。“玉琶妖姬”鼓起腮帮子道:“人家好意帮你一手,你却指我乘人之危!……”白衣人突地朗声道:”紫衣人,在下接受你的挑战!”方珏吸了一口气,道:“很好!” “但得换个地方!” “换地方?” “不错,在下不希望有第三者在场。” 这句话,正中方珏下怀,脱口应道:“可以,换什么地方?”白衣人道:“你跟我来!”“鬼爪魔婆”横身道:“不许走!”白衣人道:“为什么?” “先把话交代清楚!” “交代什么?” “你怎么安置她?”她,指的当然是邱忆凤。 “以后再说!” “没有以后,就是现在!” “对不起,我要先跟紫衣人决个高下!”下字声中,白影一闪,如鬼魅般消失在夜幕中,快得简直不可思议。在场的人人吃惊,连方珏也为之骇然。邱忆风激颤地道:“姥姥,我们……怎么办?” “在山里等他!” “我们……出山去吧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他……不要我了!” “没有这种事,老身第一个不答应。” 方珏心头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,想了想,把心一横,弹身追去,他不能让对方遁走,不然在真假不分的情况下,后果难以想象,他走,没人拦阻他。“玉琶妖姬”也悄然离开。方珏-路狂奔而去,翻山越岭,渡涧穿林,可再也看不到白衣人的影子,盲目追了将近七八里,他颓然刹住身形,恨得直咬牙。山重水复,林樾无际,白衣人身法如魅,要找到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,如果不是邱忆凤她们这一岔,问题已经解决了。呆立着,方珏不知如何是好。眼前,仍晃动着邱忆凤的影子,挥之不去,妻子像是陌路之人,这是什么婚姻?从此忘掉吧!但,能忘得了么?痛苦,紧紧攫住了方珏的心。突地,白衣人像幽灵般出现身前,方珏陡地狂激起来,对方竟然还敢现身,实在想不到。默然对视了片刻,方珏开口道:“此刻只你我两个人,开门见山的说,你到底是谁?” “你又是谁?” “紫衣人!” “哈哈,你能叫紫衣人,我就不能叫白儒?” “你还要逞口舌之利?” “不然该怎么说?” “拔剑,剑会答复你。” “我不想跟你斗……” “废话!” “紫衣人,你忘了如果不是我,那妖姬的铁琵琶已印在你的背上。” “我可不曾请你出手!” 白衣人打了个哈哈道:“好啦!白儒我也不想当了,戏演到此为止!”说着,褪落白衫,连剑一起抛弃。方珏双目暴睁,不知对方在弄什么玄虚。白衣人手抓蒙面巾,笑着道:“白儒仍由你当,成么?”方珏震惊莫名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。面巾扯落,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。方珏脱口惊叫道:“原来是你!” 这冒充白儒的,赫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。“无胆书生”变回本来的声音道:“兄台,我不得不来这一手。”方珏栗声道:“为什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压低了声音道:“小弟亲眼见神剑帮主派武士以长绳坠落断岩,查探兄台的生死,结果证明你没死,不用说,对方会全力查缉,小弟灵机一动,故意扮成兄台的模样,模仿兄台的声音,两度现身,这对兄台目前的身分有帮助,对方说什么也不会怀疑到兄台的身分。”方珏心念一转,想到了空空门的血案,沉宙道:“胡兄以前曾扮过在下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正色道:“绝没有。这是头一遭,也是最后-遭。”方珏当然不能遽信,追问道:“胡兄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 “帮助兄台呀!” “不怕碰上在下的死敌?” “这点小弟倒有自信,出手跟人搏斗是无胆,但临阵脱身的能耐是有的,大概还没人能缠得住。” “真是……如此么?” “每-个字都是真的。” 方珏哑口无言,事实上不相信也得相信。“无胆书生”又道:“刚才那位着宫妆的,就是尊夫人?”呼吸一窒,方珏咬牙道:“在下不想淡这问题!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对不起,小弟失言!”说完,声音突转凄黯道:“兄台可曾代小弟打听到关于先父死亡之谜?”方珏喘口气,心想:“该不该据实告诉他?如果他知道了事实真相之后,会有什么反应?会不会向‘无忧仙子’寻仇?”心念未已,“无胆书生”突地悄声道:“有人来了,兄台迎上去,随便怎么应付!”说完,身影顿杳。方珏凝神倾听,果然有很轻的穿枝拂叶声传来,不由大为佩服“无胆书生”听觉之敏,当下心念疾转:“如果来的又是妻子邱忆凤她们,该如何应付?”声音越来越近,方珏想一走了之,但又撇不下这颗心,心念数转之后,硬着头皮迎上去,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。人影出现,来的是“玉琶妖姬”,她真不死心,还会追了来。方珏停了脚步。“玉琶妖姬”迫不及待地劈头就问道:“你追到白儒没有?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追到了!” “人呢?” “走了!” “你们比过剑?” “唔!” “结果如何?” “比斗十个回合,无分轩轾!” “你是说双方平手?” “正是这句话!” “玉琶妖姬”眸光一闪,大声道:“我不信!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你不信,为什么?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!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一章 、只身涉险 方珏心中又是一动,道:“姑娘凭什么说在下不是白儒的对手?”“玉琶妖姬”口角一撇,道:“不凭什么,我就是认定你不是他的对手。”这种话完全是强词夺理,但却使方珏的情绪起了荡漾,因为这显示她对白儒情不能自已,无论什么样的女人,一旦心有所属,都是非常执著的,这一点,令方珏心中对她的敌意消灭了不少,当下故作淡漠地道:“也许是的,不过今晚比剑,只限十招,下次……可能要到分出高下为止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吐了口气,道:“他朝什么方向走的?”方珏随口道:“出山!”“玉琶妖姬”自语般地道:“我知道他想做什么,我得去追他!” 蓦地,一个冷冷的女人声音道:“鲜廉寡耻,你凭什么去追他?”听声音,方珏已经知道来的是谁,他真想逃避。邱忆凤幽然而现。“玉琶妖姬”哟了一声道:“原来是你,你骂谁?”邱忆凤道:“骂你,你不要脸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怒极反笑道:“你很要脸,你算老几?” “我是他的妻子,怎么样?” “是吗?我看不像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既然是他的妻子,那一个时辰前在山那边,他为什么不理你?”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在邱忆凤的心上,的确,白儒的表现毫无夫妻之情,双方见面形同陌路。方珏打了一个哆嗦:真不知何以自处。邱忆凤恨恨地扫了“玉琶妖姬”一眼,道:“我们夫妻间的事与你何干?”“玉琶妖姬”分毫不让地道:“当然与我无干,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!”邱忆凤寒声道:“好笑么?我要你哭不出来!”“玉琶妖姬”似乎想发作,想了想,又压了下去,冷笑着道:“算了,我不想跟你斗,浪费时间!”说完弹身飞逝。邱忆凤望着她的背影-跺脚,转向方珏道:“你方才说,你的剑术与白儒不相上下?”方珏努力一咬牙,道:“不错,是有这回事!” “他真的出山去了?” “唔!” “他……为什么要逃避我?”邱忆凤茫然自语。方珏心弦疾颤,暗忖,何不乘这机会表明态度?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妥。重任在身,身分不能泄露,恨就由她去恨吧,“金凤女”死了,李筱娟不知怎么样,这-幕人伦惨剧,三才门主邱文俊是罪魁,应由他去承受后果。邱忆凤幽幽转身,离去。方珏不自禁地叹了口气,不幸,他是这场悲剧中的主角之。 “无胆书生”悠然而现,他并没过问两女的事,脱口便道:“兄台,请赐告先父的事。”方珏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,久久才开口道:“这件事,在下……真不知该如何启齿……”“无胆书生”长揖道:“望兄台不要隐瞒,真相不明,小弟日夕难安!”方珏无奈,只好把从“无忧仙子”口中听到的故事,源源本本地叙述了一遍,“无胆书生”听完之后,举首夜空,身躯颤抖不止。人,无不好名,尤其是父母,在子女的心目中,应该是崇高伟大,品德上毫无瑕疵,然而,他父亲生前所犯的过错,令人齿冷,虽说十年前恍然悔悟,但还是迟了,他能恨谁?恨父亲,恨“无忧仙子”,恨父亲的师门,都不对!方珏想象得到“无胆书生”此刻的感受,但他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安慰他,他所担心的,是怕“无胆书生”在羞愤之下,与“无忧仙子”为仇,后果便严重了。久久,“无胆书生”才黯然开口道:“谢谢兄台相告!”没道出心意,令人担心,方珏期期地道:“胡兄,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,令先尊事后能悔悟,一心求赎罪,仍不失为有大智慧的长者,往者已矣,胡兄不要太难过,节哀才是。”无胆书生”怆然道:“谢兄台慰勉,做子女的,不敢妄论长辈是非,只是兄台刚才提到的玉如意一节,小弟誓要追回,继先父未完之志,以尽人子之道。”方珏不由改容道:“胡兄的为人处事风范,令在下佩服,关于玉如意,在下也应竭尽绵薄,与胡兄共同戮力以赴,令师姑与先师有渊源,算来我们不是外人。”“无胆书生”点点头,沉声道:“玉如意既落在神剑帮,小弟恪于师命,无法与兄台同进退,但可从旁协助,目前该帮有意延揽,兄台打算如何?”方珏慨然道:“在下会利用这个机会!”“无胆书生”吸口气,道:“该帮耳目遍布,为了行事方便,我们只能暗中联络,不能明里交往,从此刻起,我们就暂时分手,如何?”方珏颔首道:“胡兄说的是,那就请吧!”“无胆书生”拱拱手,飘然而去。方珏也动身出山。 枣阳。方珏投店住下,他在等候神剑帮总香主“鬼秀才”耿光明的消息。准备在耿光明的引荐之下,进入该帮,以达到亲近裴震的目的,俟机发动,正以门规。此地是神剑帮的势力范围,不用说,方珏一来到,便已入了该帮密探的眼目。一连等了三天,没有消息,耿光明约好十天后在枣阳见面,三天,加上沿途的耽搁,算来已是十天了,难道耿光明还没离桐柏山,抑是出了意外?他留在山中,是对付马月娇,说不定反被马月娇所乘。 入夜,月光如昼,方珏在楼头凭窗望月,他这间房恰当边楼,是以视界极广,万家灯火,在月光下显得很黯淡。突地,一条人影如淡烟般飘来,直扑窗口。方珏心头一震,退后两步,蓄势而待。人影停在窗缘,看来是虚空攀住,仔细一注视,来的竟然是“无胆书生”,方珏轻轻吐了口气,道:“是胡兄,进来吧!” “不,此地日夜都有神剑帮密探监视兄台的行动,小弟进来不便。” “有事么?” “小弟探得-个消息,特地来通知一声,兄台心理上好有个准备。” “什么消息?” “耿光明今晚会来见兄台,谈论入帮的事,不过,他们对兄台的来历仍有怀疑,很可能要试探一番,兄台务要留意应付。” “哦!谢谢胡兄的通知。” “小弟得走了,有事再联络!”说完,人影一晃而没。方珏倒不怎么在意,心想,试就试吧,没什么大不了,只要易容不被拆穿,能试出什么来?心念未已,房门上起了剥啄声,接着,房门推开,一个陌生汉子探身入房,抱了抱拳,道:“小的奉总香主之命前来迎接,门外已备了马匹,请随小的上路。”方珏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,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,道:“请带路!”随着那名神剑帮弟子出店上马,离了城,向西驰去,方珏记得这是通往神剑帮总坛的大路。奔行了约莫四五里,月光下,只见一条人影兀立在路当中,方珏心中一动,距离缩短,可以看出是一个黑衣蒙面人,手中执着剑,在月光下闪闪发光。带路的弟子策马冲向头里,在距离蒙面人八尺之处,突然收缰勒马,口里大喝一声道:“什么人?”蒙面人反问道:“来的可是神剑帮的人?”那名弟子道:“不错,朋友是哪道上的?”蒙面人不答话,左掌一扬,劈向马上人,惊人的掌风卷处,那马惊嘶一声,人立而起,马上人被震得离鞍飞起,栽落两丈之外,那匹空马狂奔而去。方珏勒马离鞍下地,冲上前去,寒声道:“朋友是什么意思?”蒙面人狞声道:“什么也不必问,本人立下愿要杀尽你们这帮子江湖害虫,为枉死的同行报仇!”仇字余音未落,寒芒闪闪的长剑业已刺出。方珏闪了开去,同时掣剑在手,暗忖:“对方既是神剑帮的仇家,自己出手可得留点分寸。”蒙面人一剑落空,第二剑又跟着攻出,剑术相当凌厉,是名高手。方珏举剑迎击,用的是师门剑术。蒙面人像是在对付不共戴天的仇人,剑剑狠,式式辣,招招指向要害大穴,方珏不得不以十成功力应战,但没有杀对方的心。那名被震落马的神剑帮弟子,起身远远站着,看来伤得不重。蒙面人剑术惊人,方珏存心不伤对方,出手留了分寸,反而被迫处下风。这等身手,江湖上并不多见,想来必非等闲之辈。方珏边打边道:“朋友报个名号!”蒙面人狂声道:“报名?我要你死!”攻势更加紧密,势如疾风迅雷。方珏无奈,手-下再不留情,连演三绝招,扳回了颓势。可是奇怪,这蒙面人似乎熟知方珏的剑路,攻守之间,毫不费力。转眼问过了三十招,方珏愈打愈不是味道,他存心留余地,对方却存心要他的命,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,心一横,大喝一声,施出了霸剑绝招。剑气排空而起,栗耳的金铁交鸣声中,蒙面人暴退丈许。蓦在此刻,-骑马骤驰而来,马未到,人已离鞍飞起,泻落场心。那名弟子立即去抓住马匹。不速而至的赫然是耿光明。蒙面人似知情况对他不利,片言不发,电闪而去。耿光明气呼呼地道:“这蒙面人先后已毁了本帮十几名弟子,迟早非逮到他不可。”方珏放剑道:“对方是何许人物?”耿光明道:“来路不明,现身与本帮作对是两月来的事。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以老弟台的身手,尽可毁了他,为什么……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如果他不逃走,是有可能。”耿光明道:“算了,有的是机会,老弟台,敝帮主要区区代致欢迎之意,适才曾提到锦衣铁卫统领萧大器在桐柏山意外殉职,遗缺准备清老弟台屈就,现在先上马,到总坛再说吧!”方珏大喜过望,如当铁卫统领,便不愁没机会接近裴震,这真是祖师有灵,那大逆不道之徒的末日已到”心里高兴,面上可不能显露,沉声道:“在下能充当这大任么?”耿光明打了个哈哈道:“对老弟台来说,足可胜任有余,请上马吧!”那名弟子拉来了马匹,方珏与耿光明上马并辔驰去,那名弟子坐骑已经惊走,只好步行-路之上,方珏紧张无比,此去是龙潭虎穴,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,将来的情况是如何发展,根本无法蠡测。进入腹地,尽是交错的港叉,警戒森严。这是方珏第二次入虎穴。上一次。他化装为该帮的赵分舵主,借李老头的送粮车入内,救出黄蕙芬,若非有内应,差一点不能全身而退,最后,黄蕙芬还是被害了。往事历历如在眼前,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。抵达总舵,方珏被接待在刑堂侧方的宿舍中,这又是旧地重临,回想被囚刑堂地下室的一幕,余悸犹存。耿光明倒是礼数周到,只休息了-会儿工夫,接风酒席便已摆上,时近三更不便惊动别人,-主一客对酌。方珏觉得很好笑,到底是上宾还是死敌?这情况的确十分微妙。 一连三天,方珏受到极好的招待,但对方始终不提人帮受职的事,也没蒙帮主召见,方珏暗中着急,却又不便开口动问。这是第三天的夜晚,月明如昼,方珏信步闲走,出角门,来到一个小院里,只见花木扶疏中,隐着-幢精舍,环境清幽极了,精舍内隐隐透出灯光。是谁的起居之所,想来地位必然不低。方珏徘徊在花径上,不知不觉,接近精舍,门是半开着的,目光瞥扫之下,不由骇然大震,面热心跳,忙不迭地转身便走。精舍内,“玉琶妖姬”晚妆初卸,如云秀发分披,仅着亵衣,薄如蝉翼的红绡,不例外地搭披在肩上,灯光下,肌肤赛雪,红白相映,令人目眩神驰,极尽诱惑。方珏走得数步,身后突然传来“玉琶妖姬”的声音道:“是谁?站住!”方珏停了脚步,心头卜卜乱跳,悔不该盲目闯到女人的寝处来。幽香沁鼻,方珏知道对方已来到身后。娇滴滴的声音道:“原来是你,你来这小院做什么?”方珏没回身,期期地道:“对不起,在下……闷得发慌。见月色很好,信步走动走动,不知道是姑娘住的地方。” “你不见角门上挂着非请莫入的牌子?” “哦!这……在下疏忽了,没看到!” “也好,我正想找你谈谈。” “噢!” “到屋里去谈吧!” 方珏缓缓回身,呼吸微微-窒,她仍是那身诱人的装束,连外衣都不加一件,够大胆,也够无耻,名符其实的妖姬?方珏不敢多看,垂下目光道:“有话就在此地谈吧!”“玉琶妖姬”毫无羞涩之态,若无其事地道:“我问你一件事,白儒真的结过婚了?”心中-动,方珏道:“是成过亲了!”“玉琶妖姬”似很失望,低头想了想,又道:“在山中时,我看他们的光景,好像不是好姻缘……”方珏当然知道她的心意,摇摇头,冷冷地道:“这点在下不清楚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你应该知道的?”方珏心头为之-震,皱眉道:“在下为什么应该知道?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二章 、履薄临深 “玉琶妖姬”抬手把散披的如云秀发向后一捋,媚态十足地道:“你不愿意告诉我么?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在下找白儒比剑,是为了印证剑术,彼此并无交往,他成家的事,仅属听闻,至于内情,在下与姑娘-样,完全陌生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偏起头道:“真的是这样么?”方珏心中疑云顿起,这妖姬的口风很怪,莫非被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?可是也不对呀!她没把自己疑作白儒,言中之意,是指自己与白儒有关,这一点非澄清不可,否则必误大事。心念之中,故作惊奇之状道:“在下完全不明白姑娘的意思!”“玉琶妖姬”冷冷地道:“等你明白恐怕就太晚了!”这句话更令人莫测高深,似乎包涵着某种意思,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?身在龙潭虎穴,必须事事谨慎,步步为营,当下故作茫然道:“在下更不懂了,姑娘能明告么?”就在此刻,突地传来-阵钟声。“玉琶妖姬”挥手道:“你请便吧,帮主有事要召集坛中职司弟子。”方珏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,他直觉地感到必有事情发生,但属于哪一类的事却无从想象,当下拱拱手,匆匆离去。回到寝处,耿光明业已立候,不由心头又是一动,脱口道:“总香主夤夜枉步,有事么?”耿光明笑笑道:“恭喜老弟台,是喜事!”方珏-怔神,道:“喜事,什么喜事?”耿光明眉毛一轩,道:“帮主已传令总坛高级弟子观礼,准备在今晚为老弟台授职,担任锦衣铁卫统领,难道不值得恭喜?”强抑激动的情绪,方珏力持镇定,沉声道:“在下真不敢愧担这重任!”耿光明道:“老弟台不必太谦,帮主极有知人之明,量才而用,错不了,不过,有件事得先与老弟台说明……”方珏暗暗-咬牙,道:“请指教。”耿光明目芒一闪,道:“照本帮规矩,在授职仪式之前,必须见红。”心头一震,方珏道:“见红?什么叫见红?” “就是见血,以表入帮的赤忱。” “这……如何见红?” “由老弟台先处决一名人犯!”方珏栗声道:“要在下杀人?”耿光明冷冷地道:“处决人犯,不能称之为杀人,只是执行任务。”方珏尽量保持平静道:“什么样的人犯?” “擅闯本舵的敌人。” “噢!” “老弟台整理一下服装,我们马上到刑堂去。” 入帮授职之前要先杀人,这是什么规矩?裴震这厮处处逆天叛道,死有余辜,好在他的末日已不远了,不知这将作牺牲的是何许人物?胆敢闯舵与神剑帮为敌,绝非泛泛之辈,而且也可能是正道之士。方珏心头-片凌乱,为了达到除逆的目的,真要先流无辜者的血么?耿光明催促道:“老弟台,我们快些,别让同参们久候!”方珏略微理了理衣衫,紧了紧腰带,道:“请!” 刑堂里灯火通明,映照着各色各样带血的刑具,令人毛骨悚然。八名武土,左右各四,分别站在门外。背对法案,一把特制的大木椅,反缚着一个精瘦的身影,衣衫破啐,血渍斑斑,一望而知曾受过酷刑,那人的头上罩着一块红布,像待宰的羔羊,两名司刑的彪形大汉,分立木椅两侧。法案上,红漆托盘里横放着-一柄精芒闪闪的厚背砍山刀。堂内两侧,分列了两排老少男女,“玉琶妖姬”也在其中,站在左面一排的首位,个个神情肃穆,不殊官府大堂的排场。法案后一把高背太师椅,此刻是空的,椅后是布幔。方珏与耿光明来到门首,八名武士躬身为礼。耿光明身躯-侧,道:“请入堂!”方珏从没经过这等阵仗,心里虽竭力想镇定,但仍无法控制激荡的情绪,尤其,他是来杀人。跨入门槛,目光先落在受刑人的身上,那身影似曾相识,从衣着可以判断是个老人。耿光明把方珏向侧下带了两步,低声道:“请待令!”方珏目光一扫全堂的人,下意识地在“玉琶妖姬”面上多停留一下,只见她粉腮沉冷,似笑非笑,在裹身的红绡里已多加了一件衣服,散披的秀发是随便绾上的,妖姬便是妖姬,似乎她身上无时不散发诱人的媚气。目光又回到受刑者身上。他是谁?他是谁?……方珏不断地在心里自问,狂激的心意愈来愈难控制。这时,一个身材颀长,目光犀利的老者缓步入堂,径直走到法案之后站立,目光徐徐转动,扫了全堂一周。方珏的心跳得很厉害,这老者是谁?看身形不是帮主裴震。老者手中掣起一柄小小金剑。两侧排列的男女,齐齐躬了躬身。老者开了口:“帮主金令,着新进武士统领王玉,依规矩处决人犯,以代效忠之血誓,着即动手施刑!”声音不大,但有些震耳,显见其功力之深。方珏的心向下沉,想不到裴震没亲临主持这血腥仪式。木椅旁两彪形武士之一回身施了一礼,然后双手捧起案上置刀的托盘走到方珏身前,恭谨地道:“请接法刀!”方珏一咬牙,抓起那柄法刀。武士退了回去。方珏的手在发抖,他不能当刽子手,可是,该怎么办呢?传令的老者大声道:“揭红!”另-名武士,揭去蒙在受刑者头上的红布。受刑人双目紧闭,头垂在胸前。方珏的心弦随着揭红的动作一颤,目光望处,全身的血液突然停止了运行,呼吸也窒住了,几乎脱口惊叫出声。 受刑的,竟然会是“土行仙”。他怎么会落在神剑帮人的手中? 传令的老者大喝一声:“施刑!”木椅边的两武士退开三步。耿光明在方珏身边低声道:“站到椅后,切下头!”方珏没有动,身躯在发抖,他快要发狂了,怎么办?要救“土行仙”是绝对办不到的事,连自己能否全身退出虎穴也是大问题,拼,杀他个落花流水,除此再没别的路可走。事情的演变连做梦也想不到,苦心的策划成了泡影。所有的目光全投射在方珏的身上。传令的老者载次喝道:“施刑!”耿光明帮腔道:“王玉,快执行金令!”方珏猛咬牙,道出一个字道:“不!”这一个“不”字使全堂的人脸色大变。方珏心乱如麻,他想起了半刻前“玉琶妖姬”古怪地问话,原来她早已知道内情,莫非“土行仙”受刑不过,已招了口供?耿光明以阴森的口吻道:“王玉,你这是什么意思,抗令不是儿戏的!”方珏陡地下了决心,杀!血洗神剑帮总舵!“土行仙”缓缓抬起了头,失神的双目盯在方珏面上,无力地道:“王玉,你……要杀我?”方珏口唇打颤,说不出话来。传令的老者放落手中金剑,栗声道:“王玉你要抗令么?”方珏记起了师父生前的教训,愈是在危急的时候,愈要保持冷静,努力镇慑一下心神,寒声道:“在下不能杀他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在下与他是朋友!” “什么样的朋友?” “忘年之交,生死之谊。” “哦!你……下不了手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愿意放弃入帮?” 由对方提出来,正是求之不得,方珏不假思索地应道:“愿意!”传令老者寒声道:“那只有请示帮主裁夺了!”方珏做了最坏的打算,但还不到猝然发动的时候,他祈望着裴震能现身,达成目的还有一线希望,他戒备着,准备随时拔剑。“土行仙”乏力地厉声道:“王玉,老夫……认了,你……”就在此刻,-个锦袍蒙面人悄没声地到了方珏身后,他,赫然就是神剑帮主裴震,方珏人在狂乱中,蒙然不觉。传令的老者沉声道:“好,老夫现在就去请示……”蓦在此刻,神剑帮主闪电般戳出一指,三尺不到的距离,方珏功力通了玄也无法逃避,闷哼一声,应指而倒。悔、恨、愤、激中,意念只如电光一闪,便失去了知觉。 地室黑牢,方珏萎顿在地上,意识逐渐回复,首先,他发觉功力尽失,恨毒夹杂着绝望,除了听任宰割。再没别的路了。要想的事太多,他索性什么也不去想,让脑海在昏乱中保持空白。还有什么可想的,裴震弑恩师,毒师兄,能放过他这唯一的可怕敌人一-师侄么?说是不想,但时间久了,意念又纷至沓来,他无法真的不想。他挣扎着坐起来,摸索着靠到墙边半坐。无数次出生人死,历经死亡的威胁,这一次,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了,想不透的是自己以紫衣人面目出现,何以会招致对方的怀疑呢?就算“土行仙”被擒,对方又怎会联想到自己的身分而加以迫供呢?突地,他想到-个古怪的问题,在刑堂中,“土行仙”称自己为王玉,这王玉之名,是自己在山中对耿光明他们胡诌的,“土行仙”不可能知道,而他也绝口没提到白儒方珏这字眼,为什么?他还没招供,对方只是怀疑?想到山中事,便联想到被人用垂藤救出绝谷的事来,那救自己的是谁?这个谜,恐怕要随自己人土了。还有,邱忆凤与李筱娟的一段情怨,也将不了自了……沉思在狂想之中,突然传来脚步声,功力已失,视力锐减,只能辨出不止一人进入牢中,此刻,他反而平静了,没有激动,连恨的意识都消失了。灯光乍明,使得他睁不开眼,闭上片刻,再张开。进来的,赫然是神剑帮主、“玉琶妖姬”和耿光明。见到神剑帮主,怨毒又冲胸而起,他的心像被利剑在扎。牢里,一桌一椅一床。神剑帮主落坐桌边,“玉琶妖姬”与耿光明侍立。三人六只眼,各有不同表情。神剑帮主仍蒙脸,目光由觇视孔透出,凌厉如刃。方珏牙齿几乎咬碎,激越使他喘息不止。神剑帮主开了口:“王玉,你跟白儒是什么关系?”这话问得古怪,大出方珏意料之外,显然真实身分还没暴露,这就令人莫测了。耿光明阴阴地道:“回答帮主的问话!”由于真面目未被揭穿,方珏得重新估计情况了,心念连转之后,深深盯了对方一眼,栗声道:“这话从何说起?”神剑帮主冷哼了-声道:“否认也没用,你是否也是古立人的传人?”这话问得更怪,方珏喘口气,切齿道:“怎会牵扯到‘武林至尊’?” “你不肯说?”, “无法回答!” “要证据么?” “证据?” “不错!” 方珏窒了窒,栗声道:“什么证据?”神剑帮主缓缓扬起手,两个指头钳着一块乌木牌。方珏骇然剧震,这乌木牌是“武扬门”的信物,持此者即是掌门人,此牌有如祖师亲临,想不到已被裴震从自己身上搜去。这是铁证,根本无由否认。方珏用手-摸,不单是乌木牌,半部“无极宝典”和霸剑,全已被搜去了,这些落人裴震之手,将更济其恶,死也难以瞑目。神剑帮主收起了乌木牌,嘿嘿一阵冷笑道:“想不到古立人不止一个传人,原来你这小子才是真正的继承人。”方珏急愤怨毒交加,“哇”地喷出一口鲜血。神剑帮主又道:“王玉,你假借与白儒比剑为由,掩饰出身,潜进本帮,意欲何为?”方珏几乎想直斥裴震之名,转念一想,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,对方的身分是葛祖荫临死透露,对方绝不知道秘密已泄,还是暂时不点破,万一事情有转机,还有可图,心念之中,咬牙道: “凭乌木牌,就能断定在下的出身?” “你否认?” “在下并没承认。” “那你这块牌子是哪里来的?” “捡到的,在下根本不知道它的来路。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三章 、将计就计 “哈哈哈哈,本座点破了,好让你死而无怨,在进入本舵之前,半路有个黑衣蒙面人曾跟你交过手,你使的是什么剑术?”方珏全身一颤,打从心里冒出寒气,裴震的奸险一至于此,原来那蒙面人就是他,怪不得身手如是之高。随即,他想到了“无胆书生”的忠告,说对方怀疑自己的来路,将有所试探,想不到是如此试探。只怪自己太粗心,没有防备到这一招,现在后悔已经晚了。神剑帮主又道:“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方珏狂声道:“有一句话,我恨未能手刃了你。”神剑帮主狞声道:“你死了之后,慢慢去恨吧!哈哈哈哈,若非本座明察秋毫,真的就要被你蒙过了,现在你坦白把一切说出来,识相些,免受皮肉之苦。”方珏戟指神剑帮主道:“裴震,你能瞒尽天下人耳目,却逃不过天理与公道,你会遭报应的。”点破了裴震的真面目,“玉琶妖姬”与耿光明相顾失色。神剑帮主陡地站起身来,踢翻座椅,厉喝道:“你已经知道本座的来头?” “不错!” “怎么知道的?” “不必告诉你,你的作为,天怒人怨,末日不会太远。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狂笑声中,扯落蒙面巾,又道:“让你见识一下本座的真面目,死了会甘心些,哈哈哈哈……”头一次,方珏见识到这大逆者的真面目,看上去,年纪在四十以上五十不到之间,除了目光犀利,略带阴鸷之外,五官均匀,相貌堂堂,可以算是个美男子。“玉琶妖姬”与耿光明双双皱起了眉头。神剑帮主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本座要亲手杀你!”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杀吧!我是第三代的受害者,祖师有灵,会鉴察的。”这是师门秘辛,外人当然听不懂,“玉琶妖姬”与耿光明面上现出茫然之色,弄不清紫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。神剑帮主开始挪步。方珏功力已失,无由反抗,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。 蓦在此刻,牢门外一个声音道:“报!”神剑帮主止步,又戴上蒙面巾。耿光明大声道:“什么人?”门外的声音道:“卑属外堂香主刘钊有急事禀报帮主。”神剑帮主沉声道:“进来!”一名中年汉子大步进入,向帮主施了一礼,道:“参见帮主!”方珏转动目光,这中年汉子正是到旅店接自己来,半路上被击落马的人,想不到他是名香主。神剑帮主道:“什么急事?”姓刘的香主躬身道:“据手下弟子传来急讯,白儒在枣阳城现身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知道准又是“无胆书生”的杰作。神剑帮主挥手道:“知道了,下去,传令严密监视对方行踪。”姓刘的香主恭应了一声:“遵令谕!”转身退了出去。“玉琶妖姬”眸光连闪,粉腮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异色,别人没注意,方珏因为站在正面的关系,倒是注意到了。神剑帮主目注耿光明道:“总香主!” “属下在!” “立即去部署,准备连夜行动!” “遵令!”耿光明躬身退了出去,神剑帮主鹰隼似的目光又转向方珏,阴森森地道:“你就先白儒一步走吧!”手掌随之扬了起来。方珏双目圆睁,略不稍瞬,恨毒至极地瞪着对方。“玉琶妖姬”眸光一转,急声道:“帮主,现在不能杀他!” 神剑帮主转头道:“为什么?” “属下有个计策。” “护法有何计策?” “请帮主借一步容禀!” 神剑帮主放下手掌,走到牢门边,“玉琶妖姬”跟了过去,近耳低语了一阵,神剑帮主沉吟不语,久久才道:“这太冒险!”“玉琶妖姬”娇笑了-声道:“属下有绝对把握,包管万无一失。”神剑帮主默然良久,目光朝方珏-扫,才点头道:“好,护法就试试,可得倍加小心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笑着道:“属下会小心从事!”神剑帮主目芒连闪之后,沉声道:“那人就交给你了!”说完,举步离开。方珏大为困惑,不知道这妖女出了什么主意,不过他功力全无,身在地牢,有如俎上之肉,只有听任宰割,多想也没用。“玉琶妖姬”关紧牢门,然后回身走近方珏,低声道:“紫衣人,听口气……你跟白儒是同门?”方珏心中-动,道:“不错!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-转,皱皱眉,又点点头,开口道:“你知道你是死定了么?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死算什么,在下根本不在乎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秀眉一挑,以更低的声音道:“你如果答应我一件事,我可以救你。”求生是人的本性,何况武士之死必须求得其所,方珏不由为之心动,转念一想,对方刚才与神剑帮主密语,现在当是阴谋的开始,寒声道:“你想玩什么花招?” “是实话。” “我不是三岁孩童。” “你现在是瓮中之鳖,又何惧冒-次险,等于是赌钱,你已没什么好输的了,是吗?” 这倒是实情,一个必死的人,还有什么好怕的,想了想,道:“好,你说,答应你什么事?” “带我去见白儒!” “你要见白儒?” “唔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……我……” “你可以建一件大功,代神剑帮除去一个强仇?” “你错了,我……实在告诉你,我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,但自从见了白儒之后,便……情不由自己,不骗你,我真的喜欢他。” 方珏心弦疾颤,从她前后所表现的情形看来,这话似乎可信,求生之念,又告涌起,他并非怕死,而是不能死,心念之中,期期地道:“你怎么救我?”“玉琶妖姬”双眸一亮,道:“你答应带我见白儒?”方珏毫不踌躇地道:“可以!”当然可以,因为对方要见的就是他本人。“玉琶妖姬”双目波光流动,扯了扯肩上的红缎,娇媚地道:“你还得告诉我关于白儒的婚事……”这像-根刺,刺中了方珏的痛处,暗地-咬牙,道:“没什么好告诉你的,那桩婚姻是-场悲剧。” “悲剧?”她相当惊异。 “不错!” “这么说……他不爱他的妻子?” “在下只能告诉你这么多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抬起头,凝眸深思,灯光映照下,那姿态,那神情,迷人极了,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江湖尤物。方珏下意识地心头为之荡然。久久,“玉琶妖姬”盯视着方珏,正色道:“在此地,我们不能谈得太多,现在,我先恢复你的功力……”方珏惊喜莫明,正要开口,“玉琶妖姬”用手势止住他,迅速地伸出春葱玉指,在方珏身上一连数点。真气开始流转,功力尽复,方珏喜极欲狂。“玉琶妖姬”悄声道:“记住,你不能表示出功力已复的样子,必须装着神情呆滞,你是心神被制,随时保持警觉,千万不能露马脚,-着失误,便满盘皆输了,现在你等着,我去安排!”说完,立即启开牢门离去。人影消失了,余香犹存。方珏在意外惊喜之余,心情又是一片凌乱,“玉琶妖姬”如此做是为了一个情字。自己能接受她这一份情么,结果将是什么?自已是结过婚的人,使君有妇,虽说是桩悲剧性的婚姻,但名分永在,将来何以自处?如果拒绝了她,眼前便毫无生望,师父遗命,还有许过人家的诺言,将无法实现……矛盾、痛苦,他无法自解。世间,利与弊是一物的两面,是相连的,真难权衡取舍,沉思中,-条人影出现,是神剑帮主裴震。方珏登时热血沸腾,想暴起发难,转念-想,不妥,凭徒手没把握制住对方,“土行仙”仍在对方手中,还有霸剑、乌木牌、宝典、玉如意等等势难得回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小不忍则乱大谋,“玉琶妖姬”叮咛的话又响在耳边,于是,他强忍着装出失神的样子。神剑帮主走近,凝视。方珏木然回望。久久,神剑帮主点点头,似乎感觉满意,转身离开。方珏恨得几乎要喷血,但还是克制住了。盏茶工夫之后,“玉琶妖姬”去而复返,已换上衣着,开口便道:“你表现得很好!”方珏一眼瞥见“玉琶妖姬”手中提着自已的霸剑,又是大喜过望。“玉琶妖姬”递过霸剑,道:“佩上,我们这就行动,”方珏佩上剑,又紧张,又激动,另外还有一丝歉疚,因为他骗了她。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对了,你出去必须杀一个人!”方珏骇然大震,栗声道:“杀一个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杀什么人?” “土行仙!” 方珏星目大张,泛出可怕的光焰,冷厉地道:“办不到!” 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小声些,你想坏大事么?要你杀人,只是伪装你已受我控制……” “杀‘土行仙’办不到。” “他不是真的‘土行仙’!” “什么,他……” “是一个犯了死律的帮徒,化装成‘土行仙’,你进入总坛,在刑堂中表演那一幕,是为了试探你。” 又是件意想不到的事,方珏期期地道:“是真的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这怎么能假,如果骗你杀人,白儒能放过我么?”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从这些作为,益显裴震为人的可怖,当下点头道:“好,依你!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记住,你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,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。”方珏错错牙,道:“在下记住了!”随在“玉琶妖姬”的身后,出了地牢,升上石级,外面就是刑堂,果然,那假的“土行仙”如前缚在木椅上,旁边只两名武士看守,真相被点破了,可以看出的确是化装的,方珏同时也想起三天前同样的情况,“土行仙”竟然称自己为王玉,原来自裴震以下,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分,当时觉得很奇怪,说穿了原来是这么回事。“玉琶妖姬”突地开口道:“紫衣人,杀了他!”手指向木椅上的假“土行仙”。方珏毫不犹豫地拔出霸剑。假“土行仙”神情木然,心神似已被制。方珏一剑刺入对方心窝,连哼声都没有,拔剑,血泉喷出,剑入鞘,先后只一眨眼工夫,方珏面不改色,反正他杀的是神剑帮徒。神剑帮主自布幔后传出声道:“成了,照计行事!”“玉琶妖姬”一摆头,示意方珏跟她走。外面已备妥了两匹马,一人一骑,驰离总舵。天上星光寥落,已临拂晓时分。 一路之上,方珏恨怨交集,本来是一着妙棋,想不到入宝山空手回,在这种情况之下离开,以后,又将如何?驰出了港叉交错的地面,上了官道。东方天际泛出了鱼肚白色,天快亮了。“玉琶妖姬”低声道:“从现在起,我们的行动完全受监视,白儒究竟在何处?”方珏想了想,说道:“不知道,得找到联络的人!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好,我们快速向北,然后再折向西,看能不能甩掉跟踪的人。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四章 、假戏真做 方珏与“玉琶妖姬”策马向北狂驰了数十里,再折向西,入午,抵达唐河边一个小镇,在“玉琶妖姬”策划下,把两匹坐骑拴在镇头一间大店门口的马桩上,然后到镇尾匆匆打了尖,徒步离去。就在两人离镇之后不久,一老二少三骑马来到镇头,老者扬,手示意二少年下马,用手指了指马桩上的两匹马,点点头,然后径到斜对面的小酒店打尖,选了门边的座位,便于监视。半个时辰之后,老者突地一拍桌道:“我们上当了!”两少年愕然,齐齐惊声道:“上当?”老者沉着脸孔道:“对面不是旅店,也非酒馆,只是间杂粮店,他们不会来买杂粮,我们中了金蝉脱壳之计,人早已溜了。”少年之一道:“怎么会,柳护法……”老者道:“本堂昨晚接获总舵飞讯指示,慎防柳护法吃里扒外,想不到果然做出来了。”少年紧张地道:“堂主,我……可能么?”老者瞪眼道:“什么可能不可能,事情已摆在这里了,两个时辰前,他们突然改变方向,没有留下记号,明显就是要摆脱我们……”另一少年道:“这个……柳护法难道会爱上那黑炭头?”老者没好气地道:“你懂个屁,紫衣人是个炭头,他师弟白儒可是个小白脸。”少年苦着脸道:“我们怎么办?”老者想了想,道:“你俩-个上北,-个朝西,追下去,本座先传出急讯,然后南下,注意切不可打草惊蛇,如有发现。马上用秘密方式通报,现在就去。” 方珏与“玉琶妖姬”渡过唐河之后,又折向北,专拣荒僻小道而行,日薄西山,眼前出现一座荒芜野寺,“玉琶妖姬”用手一指,道:“我们不用瞎奔了,到庙里去歇歇脚吧!”方珏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。两人进入庙中,只见蓬蒿人齐,满目荒凉,大殿蛛网尘封,烂轩破扉,根本不堪容身.两人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。“玉琶妖姬”笑笑道:“这庙里供的不是饿佛便是穷神!”方珏无心说笑,他的心头沉重得很,此次行动失败,再加上对“玉琶妖姬”这笔不该接受而又无法不接受的人情,使他不知如何是好。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紫衣人,如何才能找到白儒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这个……目前我无法告诉姑娘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这不成了镜花水月?”方珏道:“不会,倒是……姑娘为了在下,背叛神剑帮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幽幽地道:“不是为你,是为了白儒。”率直的话使方珏为之面上发热。“玉琶妖姬”突地重重拍了一下琵琶,道:“我们错了!”方珏一震,道:“什么错了?”玉琶妖姬”道:“我们不该这么早便摆脱跟踪的人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帮主本要杀你,由于帮中眼线发现白儒在枣阳现身,我灵机-动,献计用你来引出白儒,并控制你的心神,由你来对付白儒,帮中好手随时尾追准备参加行动,我们离开时是演假戏,现在假戏真做,这一甩脱追踪者,对方必然立即发觉,倾力对付我们……” “在下只愁对方不来!” “对方眼线四布,我们处处受制,如何去找白儒?” “会找到的!” “玉琶妖姬”霍地站起身来,冷厉地道:“你是在欺骗我!”方珏愕然道:“骗你,这话从何说起?”“玉琶妖姬”寒着粉腮道:“我刚才想到这-点,你在地牢中答应带我见白儒,白儒分明在枣阳现身,而你却信口敷衍,反方向而行,什么意思?”方珏徐徐起身,真是有口难言,“无胆书生”故意以白儒面目现身,旨在混淆对方视听,助自己遂行计划,这秘密怎能告诉她呢?想了想,道:“在下以人格担保,绝对没骗姑娘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毫不放松地道:“我们回枣阳!” “那岂非自投罗网?” “你不是说不在乎么?” “是不错,但到枣阳不一定能找到白儒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白儒是神剑帮死敌,而枣阳是该帮的地盘,白儒现身,必有用意,但他不会在当地多逗留……” “这话毫无道理,他既在枣阳现身,必有作为,他怎会离开?你分明又在敷衍我,真不知你是什么存心!” 方珏无语以对,本来他说的根本就不成其理由,心里在盘算是否该抖出事实真相,可是一旦揭开了秘密,又如何应付她呢?她一厢情愿地倾心于自己,如果没有这一笔救命大人情,当然可以不理,而现在却不成。“玉琶妖姬”靠近方珏身边,仰着粉颈道:“你真的不是在骗我?”吐气如兰,磁性的声音使入迷惘。方珏期期地道:“柳姑娘,你要我怎么说你才……”话声未落,但觉肋下一麻“咚”地跌坐下去,故事重演,功力又被封住了,方珏心神皆震,他说什么也想不到她会猝然出手,不由栗呼道:“柳姑娘,你……你这是做什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冷笑了数声,道:“紫衣人,要骗我你可打错了主意,我冒险救你的目的是为了要见白儒,否则你的死活与我无关,你不履行诺言,就等着对方把你带回去。”事逼处此,不抖露真相是不行了,不用事实证明,即使舌粲莲花,她也不会相信的,吐了口气,方珏硬起头皮道:“柳姑娘,你听说过易色丸这东西没有?”“听说过,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 “在下是易了色的!” “噢!你……可是易了色又怎样?” “在下……正是白儒!” “玉琶妖姬”娇躯一颤,连退数步,栗声道:“我不信!” “是真的!” “你的声音……” “是跟着药性转变的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又挪步上前,仔细端详了方珏几眼,激动地道:“看脸形轮廓是有些像,可是……我不信!” “姑娘要怎样才能相信?” “在枣阳现身的难道是你的阴魂?” “这个……是在下一位朋友,故意易容现身,旨在掩护在下的身分。” “真的是这样?” “一点不假!” “证明给我看!” 方珏伸手怀中一阵掏摸,侥天之幸,那粒白色的解药竟然仍在袋底没被搜走,忙取了出来,纳入口中。“玉琶妖姬”在一旁惊奇地注视着。月亮从屋脊探出了头,清辉洒落荒凉的庙院。只片刻工夫,“玉琶妖姬”惊喜地大叫道:“真的是你!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请解了在下穴道!“玉琶妖姬”美目波光闪动,定定地望着方珏的俊面,那眼色在火炽的情意中近乎贪婪,久久,才曼声道:“不忙,我先问你一句话!”玉琶妖姬”轻轻一咬下唇,以引人遐思的声调道:“你喜欢我么?”方珏心头一荡,期期不能出声,蓦在此刻,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:“柳香娥,你实在够不要脸!”方珏与“玉琶妖姬”同时一震。“玉琶妖姬’’娇喝道:“什么人?”方珏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,急声道:“快解在下穴道!”“玉琶妖姬”也立时惊觉,转身伸手。就在同一时间,一道奇强的掌风破空卷来,“玉琶妖姬”被震得斜里跄开,方珏却翻滚下了阶。一条人影从破烂的殿中现身出来,是个威严的白发老者,双目炯炯,看如电炬,令人不敢逼视。“玉琶妖姬”脱口惊叫道:“总护法!”白发老者哈哈一笑,道:“柳香娥,想不到你这小贱人竟敢公然叛帮,本座如不把你生擒回去正以帮规,将无以服众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粉腮变得十分难看,娇躯电弹,扑向方珏,想解开他的穴道,白发老者单掌-挥,大喝道:“回去!”掌风挟雷鸣之声,劲势骇人,“玉琶妖姬”被震得倒翻回去。方珏急煞,穴道不解,他帮不上忙,也无法自救。风声飒然中,十几条人影电掠而至,立即散了开包围,“鬼秀才”耿光明也在其中。来人中一名半百老者电弹而进,-把抓起方珏,“玉琶妖姬”再次飞扑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凄哼,“玉琶妖姬”又被白发老者一掌震开。两名武士上前,左右挟住方珏,带到一旁,方珏急愤交加,九乎晕过去。“五琶妖姬”急拨琶弦,裂帛之声破空而起,除了白发老者之外,个个面目失色,急骤的琵琶声如暴雨卒临,又如狂涛涌卷。挟持方珏的两名武士似乎禁受不住裂耳刺心的琶声,双双松手,踉跄退了开去,口角已经沁出了血沫,好厉害的琶声。白发老者暴喝一声:“收了你的破琵琶!”双掌猛然推出,势同裂岸惊涛。闷哼声中,琶声顿止,“玉琶妖姬”栽落草丛。白发老者大喝道:“快把正点子带走,武堂主,由你负责!”那原先擒捉方珏的半百老者立即上前挟起方珏,向庙门外掠去。方珏五内欲裂,但他毫无办法。“玉琶妖姬”翻身坐起,裂帛的琶声再传,更急骤,更刺耳,似乎要把人的灵魂活生生剥离躯壳。白发老者再度急声发令:“尔等速退!”连耿光明在内,纷纷向外挪去,但已有三名内力不济的武士倒在当场。白发老者就地趺坐下去,以内力与琶声对抗。 方珏被那姓武的堂主带到距破庙约半里的林中,林中拴着十几匹坐骑,是他们这-行骑乘而来的,姓武的堂主把方珏掼在地上,然后取来一条绳子,把方珏牢牢缚住,冷冷地道:“白儒你认命了吧!”方珏不睬,亟谋自救,照上一次的经验,运起“无极宝典”所载的解穴神技,图解禁制,现在,他所需要的是时间-条人影闪人林中,姓武的堂主喝问道:“谁?” “是本座!” “噢!是总香主,庙里情形如何?” “总护法单独在对付那贱人。” “总香主有什么指示?” “密令,附耳过来!” “是!” 半声闷嗥起处,姓武的堂主栽了下去。方珏骇然大震,耿光明为什么要杀自己人?耿光明走近方珏,用手指捻断了他身上的绳索,道:“白儒,快离开!”说完,疾闪而去。方珏惊异莫名,他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耿光明甘杀自己人而救自己。想不透,便只好不想,他必须赶快解开穴道,救自己还要救“玉琶妖姬”,但此地却不能停留,对方如有人来到,还是死路一条。功力虽失,但走路的力气还是有的,方珏挣起身,踉跄奔离现场,钻入一蓬矮树中,急急运玄法解穴。 破庙里,白发老者与“玉琶妖姬”的拼斗已近尾声,白发老者汗下如雨,老脸略呈苍白,而“玉琶妖姬”则粉腮一片凄厉,口角挂了两缕鲜血,琶声缓慢而式微,显然内力将竭。看情况,白发老者功高-筹,“玉琶妖姬”势将内元耗竭而亡。她为了方珏而拼命,但方珏自始就没表示过爱她,她值得么?庙门外,耿光明等近十名高手已感觉出琶声失去了杀伐之气,纷纷挪步入庙,遥遥围住“玉琶妖姬”。 方珏穴道撞开,功力回复,他连想都不想,便褪落外罩的紫衫,露出他的白衫来,回奔破庙。白发老者厉啸一声,长身而起。琶声戛然而止,“玉琶妖姬”口血连喷,仰面栽倒。白发老者内元也亏损甚巨,身躯晃了几晃,抬手道:“把这贱人带回总坛!”应答声中,两名武士大步迫向倒地的“玉琶妖姬”。 “哇!哇!”两名武士栽了下去。“玉琶妖姬”身前多了个白衣人。惊呼叠起—— “白儒!” “白儒!” “霸剑无敌!”栗吼声中,冷森的剑芒破空打闪,接着是凄厉的惨号,-声,两声……人影豕突狼奔!方珏-口气毁了六名高手,剩下的已遁走无踪,回身准备对付那白发老者,-看,白发老者已失去了影子,恨恨地咬咬牙,回到“玉琶妖姬”身边,心头-惨,几乎滴下泪来-代尤物变成了厉鬼,琵琶摔在一边,口角,前胸,一片殷红,寂然萎顿在草丛里,粉腮白如金纸。方珏全身发麻,脑海里嗡嗡作响,颤声叫唤道:“柳姑娘,柳姑娘……”没有反应。她就此玉殒香消了么?只为了片面的爱,她付出的代价岂非太重?方珏的眼帘模糊了,双膝一曲,跪坐下去,悲声叫唤道:“柳姑娘,你不能这样就死,你不能……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五章 、投桃报李 方珏执起“玉琶妖姬”的手,查探脉息,很微,若断若续,是否能活,尚在未定之数,因为这不是外来之伤,乃是因与敌人比拼真气而斫丧了内元,凡属借物传元,胜则克敌,败则自伤。玉腕温软滑腻,柔若无骨,这是方珏第一次接触她的肌肤,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,丝毫也不会勾起绮念。多微妙,她曾与裴震他们一伙对付过他,他曾决心要杀她,结果她为他拼命,而他要救她,天下事多么无常啊!如果她不治的话,方珏势将遗憾终生,因为她救他脱离裴震的掌握,现在又为他而临死亡边缘。该怎么办?这类伤,方珏无法着手疗治,弄不巧反速其死,因为她气如游丝,随时会断,而可以想见的是神剑帮一定会召高手回头,方珏等于是裴震背上的芒刺,一日不除,便一日不安。如果不是因为“玉琶妖姬”伤重垂危,方珏会等待对方回头,但她现在亟须救治,而且不能受干扰,方珏当机立断,收起剑,捡起琵琶斜挎肩头,然后抱起娇躯,出庙溯河奔去。 月色佳美,但方珏心头是灰暗的,他不知道如何救治这痴情的女子,软玉温香在抱,他没任何反应,触觉似乎麻木了。对李筱娟,他有同样的经验,但情形不同,当初救李筱娟,是基于武道的立场,而现在对“玉琶妖姬”,却是一种责任。奔行了近-个时辰,“玉琶妖姬”仍是不死不活的,没有好转的迹象。眼前是个河套,河水洄流成一个大河荡,荡边有问草屋,支架撑着半在水中,看来是个渔寮,方珏已感觉累了,而且盲目地跑下去也不是办法,这草寮倒是个歇脚的好地方。于是,他抱着“玉琶妖姬”走近草寮,没门,里面是空的,有张板床,上面铺了些已经被揉碎的干草,情况正合理想,他把“玉琶妖姬”平放在床上。以下该怎么办呢?人不救治不成。焦灼使他额上冒汗,但他束手无策,在无计可施之下,他只好冒险一试,用一般疗伤方式处理,于是,他侧转她的娇躯,然后跃坐床边地上,床,不过是两根横木上面架两块木板,高不过-尺,坐下去高低正合适,他伸手贴向她的“命门”,准备以内元助她恢复神志,如果她能醒来,便有个商量了。正凝神-志,准备迫出真元之际,一声低喝倏告传来:“千万不能动她!”方珏大吃,一惊,收手,回转,手按剑柄。一个蓝衫书生站在草寮入口处,竟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。方珏不由喜从天降,脱口道:“胡兄,你来得太好了!” “无胆书生”向里瞥了“玉琶妖姬”-眼,道:“小弟是听到神剑帮调集高手兜捕兄台,才赶来的,-切经过详情小弟都知道了。” “噢!” “兄台知道伤她的白发老者是谁么?” “是谁?” “神剑帮总护法‘通天手’梅仰山。” “何许人物?” “岭南之神,功力不亚于今先师,差也有限。” “嗯!在下会找他讨债的,刚才胡兄阻止……” “是的,千万不能动她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她以琶声与梅仰山对抗,功逊一筹而自伤,据小弟窃听到那匹夫的话,说她逆血反窜心经,神仙难救……” 方珏星目大张,栗声道:”那该怎么样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急切里圣医难求,只有一个办法……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什么办法?” “求她师父救治!” “她师父?” “不错,就是正牌的‘玉琶妖姬’。” “她师父住在何处?” “天罡洞!” “距此多远?” “日夜兼程,两天两夜可到。” 方珏倒抽了一口凉气,摇头道:“她等不了这么久!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总不能不救她!”方珏颓然道:“她能经得起两日夜的折腾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皱眉苦苦一想,道:“这样好了,由小弟去见她师父,兄台留在此地守护她,四天之内,小弟必回转,舍此别无他法了,小弟身边有几粒丹丸,可以护持心脉,每天给她服食一粒.希望她能熬到小弟回转。”方珏惶然道:“她师父准能救她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大概她能为力,小弟曾听老一辈的说过,‘玉琶妖姬’是当年一代岐黄圣手公孙无为的师姐,她应该是内行。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好,就这么办吧!”“无胆书生”取出四粒护心丹丸交给方珏,然后又道:“小弟带走她的琵琶作征信之物,以免多费唇舌!”方珏点头道:“好!万一……她不治的话,也可使琵琶归原主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拿起琵琶,立即上路。 方珏目送“无胆书生”离去之后,回到床边,先把一粒丹丸纳入“玉琶妖姬”的口里,在“喉结穴”上轻轻-点,丹丸顺喉入腹。四天这是多么漫长的等待,但他不能不等。最使人担忧的是,她的生机是否能持续四天? 月落星沉,天际泛白,河上的晓风拂体生寒,方珏突地想到四天的饮食问题,自己是寸步也不能离开的,还有,这渔寮并非无主之物,天亮了主人就会来,很难保持隐秘,如被神剑帮的眼线侦察到。便是大麻烦。可是附近全是荒野,无法改换地点,离远了,“无胆书生”回头找不到人怎么办?天亮了,方珏用于巾蘸了河水,把“玉琶妖姬”的口边血渍试净,这样,看上去便不那么刺眼。旭日初升,河面金鳞闪闪。河水泼溅声里,夹着歙乃的摇船声,逐渐接近草寮浮水的一端。方珏探头一望,一条舴艋小舟已到了木架边,一个青笠绿蓑的老人正在抛绳系舟。方珏心念电转:“该怎样向这渔翁解说呢?”老翁系好了船,耸身上了木架,转到开口处,一看,不由惊叫出声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方珏正待开口解说。老翁目光转向方珏。陡地脸色大变,口须连连抖动。方珏作了一个揖,讪讪地道:“这是老丈的渔寮?”老翁点了点头。道:“不错,是老汉的。”日光又扫向床上的“玉琶妖姬”。方珏尴尬地赔了个笑脸道:“老丈海涵,小可路经此地,错过了宿头,所以……”老翁冷冷地截断了方珏的话头道:“这女的是你什么人?” “朋友!” “怎么回事?” “她……有病在身!” “有病,不对吧?她身上有血……” “哦!这……她是受了伤。” “你们只管歇着吧,不要紧,老汉得去下网了。” “多谢老丈!” 老翁转身,解缆下舟而去。方珏松了一口大气,目光望向“玉琶妖姬”,只见她手脚动弹了数下,口唇张合,似乎想说话,赶紧趋近床边,轻唤道:“柳姑娘,柳姑娘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发出梦呓般的声音:“我……死了么?”微弱得像蚊子叫。方珏坐了下去.激声道:“柳姑娘,你没有死,在下……已经请人去求医了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眼皮一阵抖动,张了开来,失神的双眼停在方珏面上,久久,才吐出声音道:“你……你是白儒?” “是的!” “琵……琵琶……” “琵琶怎么样?” “里面……有药……” 方珏心头一震,急声道:“琵琶里有药?”“玉琶妖姬”虚弱的地道:“是的,有药……师门特制的……圣丹!”方珏不由傻了眼,他怎么也想不到琵琶里会藏有伤药,琵琶已被“无胆书生”带走作为信物,此刻人已在数十里之外,追也追不问来,这该如何是好!万一她因此不治,这是谁的罪过?“玉琶妖姬”似已觉察情况有异,费力地又道:“琵琶……失落了么?”方珏苦着脸道:“在下见姑娘伤势极重,束手无策,幸好友人不期而来.所以……托友人去向令师求教,把琵琶带走作为信物,这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苍白的口唇一阵抖动,闭了闭眼,道:“糟了,家师……业已仙去……”像挨了一记闷棍,方珏全身-颤,栗声道:“令师已经过世了?” “是的!” “这……这便如何是好,敝友要四天才能回转……” “四……天?” “是的,姑娘现在觉得怎么样?” “我……挨不了四天,心脉受损太重,我……算了,这是命……我不怪你,这是什么地方?” “唐河边一间鱼寮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喘息了片刻,幽凄地道:“你愿意陪伴我……到最后一刻么?”方珏心思陷入狂乱,他不能眼看她死,但又无法救她,脱口大叫道:“柳姑娘,在下……不计-切代价,一定要让你活下去!”俊面一阵抽扭,又黯然接下去,道:“你能的,一定能等到敝友回头。” “不……我知道,我……熬不到一天!” “在下能以内元助姑娘……” “不成,我……无法导引外力,心脉受震动……会断。” “这……柳姑娘,在下将抱愧终身。” “不要自责,这是……命运!” “要不是为了救在下。姑娘不会如此……” “命运,我当时……”不该封你穴道,事情发生得太快,我……无法适时解你禁制,我以为……你已不幸,错……该是我。” “姑娘……” “你……吝啬改个……称呼么?” 方珏眼圈一红,握住-双玉手,激颤地道:“香娥,娥妹,我……”失神的眸子闪出了-丝喜悦的光影,失色的玉靥浮起了一抹微笑,在平时,这是充满媚力的笑,而现在,却凄凉无比。“玉琶妖姬”努力振作道:“珏哥,我……希望……能安息在你的怀中,我……没有怨愤,我很满足,我……从没爱过人,也没被人真正爱过,因为……我是妖姬,说,你爱我,让我把这句话……带进坟墓!”方珏真想大哭一场。蓦在此刻,-条娇俏人影出现身前。方珏抬头一看,窒住了,来的竟然会是妻子邱忆凤,只是她面笼严霜,眸子里尽是恨芒。她怎会来到这里?邱忆凤咬牙切齿地道:“方珏,想不到!你是这么一个卑贱无耻的小人,你……不要脸!”方珏放开“玉琶妖姬”的手,缓缓站起身来,硬着头皮道:“忆凤,别说得太过分!”邱忆风激动得花枝乱颤,厉声道:“怎么?要我恭维你,说你是风流武士,说你是……” “忆凤……” “我恨你,恨你!” “你去恨吧!” “我先毙了这不要脸的贱人……” “忆凤,你不能……” “你心疼,你舍不得她死?”纤掌扬了起来。方珏急气交加,狂声道:“你不能碰她!”邱忆凤娇喘着道:“你杀了我才能阻止!”“玉琶妖姬”在受侵扰之下,又晕了过去。方珏咬着牙道:“她因我而受重伤,她救过我的命,我不能不管。” “用你的身体报答她?” “随你怎么说!” “你承认我是你妻子么?” “我没否认!” “那你如何交代?” “那是以后的事,目前我要救人。” “我要你现在交代!” “办不到!” “好!”纤掌击向不省人事的“玉琶妖姬”。“玉琶妖姬”此刻别说承受-击,-个指头就可要她的命,毫无考虑的余地,方珏横身遮护。“砰”地-声,邱忆凤的-掌印在了方珏的前胸,身躯后仰,几乎栽在“玉琶妖姬”身上,他咬牙硬扭回来,口角溢出了鲜血。邱忆凤狂叫道:“你不惜以生命来维护这不要脸的女人?”方珏一抹口边血渍,暴睁星目道:“不要逼我!” “怎么,你……难道要杀我?” “我不许你伤害她。” “你爱她这样深?” “这是道义,我是人,有人性,我不能眼看她因我而死。” 三条人影同时出现,-个是那老渔翁,另两个是邱忆凤的侍婢。方珏心中-动,这老翁到底是什么来路?老翁开了口:“少门主,别太激动,有话照理谈!”邱忆凤红着眼道:“韩长老,您作见证,我要这不义的人交代明白。”方珏骇然,想不到这老翁是三才门八大长老之-的韩世伟,他是听说过,没见过本人,三才门的确够诡秘。韩世伟目射奇芒.逼视着方珏道:“姑爷,你这样做……合适么?”方珏喘口气,道:“韩长老,大丈夫恩怨分明,我是不得已。”邱忆凤铁青着粉腮道:“方珏,你对我怎么交代?说,一句话就够了。”方珏勾起了心中的隐痛,寒声道:“对李筱娟你又如何交代?”邱忆凤怔了怔,厉声道:“你还忘不了李筱娟?” “当然忘不了,我跟她拜过花堂。 “你……” “你回去问你爹好了,你娘是怎么死的。” 邱忆凤震惊莫名,连退三步,历叫道:“方珏,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冷森森地道:“问令尊大人,他会给你满意的答复。”二侍婢愕然木立。她俩插不上嘴,也不明白内情。邱忆凤粉腮变了形,猛一跺脚,转身奔去,二侍婢立即相随,姓韩的长老仍留在原地,老脸沉重无比。方珏摇摇头.转身探视“玉琶妖姬”,只见她双眸紧闭,眼角噙着两粒泪珠,不知是仍然昏迷,还是已经苏醒了,方珏深深吸了口气,低唤道:“香娥!”“玉琶妖姬”徐徐睁开眼,又闭上,梦呓般地道:“我……感觉不成了,气……提不起来。”方珏心头一惨,道:“香娥,你必须要振作,你不能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,此刻,他唯一想到的是她的生死,别的全抛开了。韩世伟悠悠地道:“姑爷,你真的要抛弃少门主?”方珏抬头道:“韩长老,这个问题应该由门主来回答。”说完目光又回到“玉琶妖姬”身上,心头烦乱不堪。韩世伟又道:“姑爷,夫妻份列五伦,盼你能慎重其事。”方珏何尝不知道,他并非薄情寡义的人,只是“金凤女”含恨以殁,李筱娟终身被误,三才门主以令人齿冷的手段促成这桩婚事,他义愤难平,也忘不了。所以才采取这种态度,究其实,邱忆凤没有错,她可也算是个不幸的女人,当下冷声道:“长老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么?”韩世伟期期地道:“这个……老夫……”方珏从鼻孔里吹了口气,道:“那就请不必多言。”突地,韩世伟用手遥遥一指,道:“有人来了,是江湖人物!”方珏心中一动,挪步向前,朝外望去,只见数条人影正沿小路向这边走来,肩挑背负,像是乘墟赶集的小买卖人,不由脱口:“长老怎知对方是江湖人?”韩世伟手抚白须,道:“这错不了的,现在五里范围之内尽是对方的人,可能有所图谋。”心念一转,方珏明白了,三才门长老韩世伟在此地扮渔翁,不用说。三才门在此地设有秘密舵坛,他定是得到手下的讯号,看来人的装束,十有九是神剑帮的密探,在搜寻自己和“玉琶妖姬”的下落,“玉琶妖姬受不得干扰,可不能让对方接近,心念之中。当机立断,目注韩世伟道:“长老能代为照顾这位姑娘么?”韩世伟颔首道:“可以,姑爷准备做什么?”方珏道:“如果对方是为了在下而来,必有高手在暗中跟进,在下非应付不可!”说着,回注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香娥,你安心歇着,我去去就来!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六章 、抱憾终天 “玉琶妖姬”仅转动了-下眼珠,没开口。来人已迫近到七八丈的距离之内。方珏不敢再有所迟延,迅速地从草寮侧方沿河边苇丛掠去,划半弧,绕到小路的另-端,朗叫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这一声朗叫,可达半里之外,那批买卖人装束的一阵骚乱,纷纷掉头四散回奔,紧接着有火箭讯号升空,这证明了对方的确是密探。方珏目光四扫,发现远远有座土丘,十分当眼,他是离草寮愈远愈好,于是,他毫不踌躇地奔了去,登上土丘,居高卓立,白衫映日,不管多远都可-眼发现-个声音发自方珏立身的土丘背面:“白儒,你打算应战?”方珏暗吃一惊,徐徐转身,目光扫处,心头为之-阵狂荡,土丘背面的树丛边站着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,赫然正是神剑帮总香主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心中杀机一动,又压了回去,他想起昨晚在破庙外的林中,耿光明杀了一名堂主,纵自己走脱,这个谜-直萦回心底,百思难解,冲口便道:“耿总香主,在下清教一个问题……” “什么问题?” “昨晚在林子里,在下被擒绑……” “最好绝口不提那件事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你应该想到区区的立场。” 这句莫测高深的话,使方珏大感困惑,对方在桐柏山中曾参与行动,把自己迫落断岩,而昨夜却又甘冒叛帮之险救了自己,敌友难分,为什么?莫非暗中垂藤救自己出绝地的也是他?耿光明接着又道:“搜捕你的高手即将来到,你好好应付吧,区区不便跟你多谈,对了,‘玉琶妖姬’生死如何?”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她还没死!” “人呢?” “对不起,不便奉告!” “听着,如你能斩了总护法‘通天手’梅仰山,可从他身上获得-件异宝,那是帮主付给他辅佐帮务的代价。” 方珏更加骇异莫名,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?正要问个明白,耿光明已疾闪而去。 土丘高亢,视力可以及远,近十条人影,分从不同方位奔向上丘,其中一个白发老者,正是神剑帮总护法“通天手”梅仰山。方压激动非凡,这老者身上到底带着什么异宝?人影渐近,首先登上土丘的是“通天手”。方珏屹立如山,瞪视着对方。“通天手”嘿嘿一阵冷笑道:“白儒,终算把你找到了!”方珏冰寒地道:“姓梅的,你助纣为虐,诚不知死所。”其余的陆续来到,围住丘头,耿光明竟然也回头来到。方珏目光环扫来人,特别多望了耿光明一眼。“通天手”目芒一闪,道:“白儒,那弄琵琶的贱人入土了么?”方珏冷哼了,-声道:“她活得很好,等着要杀你,可惜她没机会了,因为在下的霸剑想渴饮你老匹夫的血。”“通天手”暴怒道:“小子,少张狂,今天老夫要带你的六阳魁首回去。”方珏口角-撇,道:“不知你老匹大的剑利不利?”“通天手”瞪眼道:“你试上-试。便知道老夫的剑利是不利。” “呛呛”声中,双方同时拔出了剑。方珏习惯地大叫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双方各占地位,亮出了架势,外围的高手也纷纷亮剑待机。方珏心念疾转:“这老匹夫身为总护法,功力自非等闲,看他在庙里对付‘玉琶妖姬’便知道,今日之战,只能速战速决,独力对付近十名高手,绝不能拖延。”心念之中,朗喝-声,霸剑挟雷霆之威划了出去。场面在方珏出手之际,骤呈无比紧张。金刃交击声中,双方乍分又合。“通天手”的剑术果然造诣极深,与方珏势均力敌。一连三个照面,轩轾不分,方珏志在速战速决,朗喝再传,施出了霸剑绝招,密集的金铁交鸣声中,“通天手”退了三个大步,方珏如影附形而上,又是一记绝招,哧啦一声,“通天手”衣袖开了口,隐见血痕。能挡两记绝招而无伤,这种功力弥足惊人。“通天手”身为总护法,在第五个照面上吃了亏,面子实在抹不下去,暴喝一声,也攻出一记凌厉无前的怪招,方珏聚集全力,以攻应攻,剑气嘶风中,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。两支长剑由侧影袭到。方珏乘退步之势,回剑反扫,惨号乍传,一人栽了下去,另一个手中剑一折为二,忙不迭地弹退。这行动只是一瞬,“通天手”正面疾攻而到。呐喊声中,其余高手纷纷加入战圈。方珏一剑震开了“通天手”,略不稍停,旋身,霸剑借收回之势猛然挥出,一名老者适当其锋,惨号再传,剑折头飞。“通天手”剑挟排山之势,又告袭到。方珏灵机一动,身形电转,不理“通天手”,朝人多处发剑,石破天惊,又一人栽了下去,先后已三名高手横尸。功力悬殊,配合不当,助攻的反而妨碍了主攻者的行动,形成掣肘。方珏不断变换位置、角度,他准备先解除助攻者的压力,然手全力对付“通天手”,这是最聪明的战术。血光再现,人人胆寒。耿光明出剑侧袭,他的功力仅次于“通天手”,未可小觑,方珏乘“通天手”攻势未至,全力反击耿光明,他无意杀他,但不能不打。金铁振鸣声中,耿光明闷哼一声,抽身暴退,左胸见了红。“通天手”剑芒罩到,方珏奋力迎击。助攻的只剩下三人,限于功力,无机可乘。耿光明不知是故意,还是真的伤得不轻,竟然坐了下去。方珏霸剑大展神威,一连串紧密的攻势,迫得“通天手”险象环生,手忙脚乱。突地,“通天手”电弹退出剑圈,长剑回鞘,双掌一场,白发蓬飞,猛然劈出,一道其强无匹的罡风匝地暴卷,势可撼山栗岳。方珏斜里划开。惨号破空,他身后两名助攻的高手做了替罪羔羊,被罡风卷得离地飞起,摔落两丈之外,顺丘坡翻滚而去。“通天手”误伤了自己手下,气得几乎发昏。方珏旋开之后,展剑圈回。“通天手”双掌一收,照定方珏再度劈出,他掌上的功夫比剑术还要惊人,凛冽罡风揭地掀天。这并非比武较力,方珏当然不会硬封硬挡,身形再度侧闪,避过了主锋,但由于闪时身体不落实,被偏锋带得打了一旋,气涌血翻。“通天手”掌力虽猛烈,但真气的损耗也互相消长,他住手喘息。只一刹那的停滞,但对方珏这等高手来说,足够出手的时间了。剑芒映日,如一蓬芒网,罩向“通天手”。“通天手”掌已扬起,未及吐劲,芒网已盖到,一声惨哼,跄出了七八步,胸衣尽裂,血流如注。方珏摇剑再进。“通天手”弹身疾遁,掠下土丘。耿光明与另一名高手也悄然遁走。方珏暴喝一声;“哪里走!”弹身疾追“通天手”,两个起落,截在对方头里,一剑挥出,他有心要毁去裴震的有力臂助。“通天手”蹋地飞滚出三丈,起身疾驰而去。方珏突地瞥见地上有包东西,立即想起耿光明说过“通天手”身上的异宝,忙捡了起来,再抬头,“通天手”已鸿飞冥冥。他吐了口气,打开那包东西一望,两眼登时直了,是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,长不过半尺。他激动得簌簌而抖,这柄玉如意无疑是从“通天手”怀中掉落的,裴震为了延揽他,不惜以玉如意为酬,“无胆书生”的父亲就是因为这柄玉如意不容于师门,结果死在“无忧仙子”隐居的谷外。意外的收获,省了很大的事,对“无忧仙子”所作的诺言有了交代。把玩着,方珏欣喜欲狂。 远处,冒起了一股浓烟。方珏抬头一望,浓烟起处,正是“玉琶妖姬”藏身的草寮,他这一急非同小可,一颗心狂跳起来,揣起玉如意,弹身电奔过去。不错,起火的地方正是那渔寮,此刻已成了一个大火堆。方珏眼冒金花,加速驰近。草寮连木架,半塌入水中,余烬犹烈,草寮着火,根本无法抢救,而且也太迟了。方珏木然呆立,直发抖。火堆燃完,剩下几缕青烟,顺着河风飘摇。方珏像高楼失足,魂儿飘渺。是谁纵的火?“玉琶妖姬”与韩长老的生死如何?突地,一股肉类烧焦了的臭味冲入鼻孔,这使方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,难道……他简直不敢往下想。注目火场,残烬中赫然有两具烧焦了的尸体,皮焦肉烂,毛发衣物无存,面目不辨,分不出是男是女。这-刹那,方珏脑海一片空白,任什么意念都不存在,天旋地转,身躯连晃,他几乎栽了下去。到底是谁下的毒手?韩世伟身为三才门的长老,难道保不住一个人?“玉琶妖姬”是在垂死状态,不必说,韩长老怎也葬身火窟?草寮只这么大,外面是河水,韩长老连逃生都不能,两人死在-堆,这太不可思议!除非碰上绝顶高手,先受伤或致死,再被焚,这比较合理。谁是绝顶高手?方珏不期然地想到了裴震,除了他,很难找出有此能耐,而又杀人焚尸的人。对了,裴震不见现身土丘,他定在此地干这绝灭人性的事,“玉琶妖姬”叛帮,他当然恨之入骨。两具焦尸叠在-起,另有一个可能是韩长老为了不负自己所托,救人而遭害,设若如此,自己怎对得起死者?愈想愈觉得这推论正确。原本系在木架上的小舟,可能在绳索烧断之后,顺流漂走了。恨毒、自责、内疚,使方珏迹近发狂。一个身披红缎的倩影,在他眼前晃动。先后只半个时辰,竟然生此惨变。她算解脱了,不必再求医了。这渔寮以草为顶,但全系木料架设,一半伸入水中,当泊碇之用,造得十分结实,燃烧起来,火势当然十分炽烈,焦臭味股股飘传。方珏向空挥拳,狂叫道:“杀!杀!杀!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七章 、拔爪去牙 望着灰烬,焦尸,方珏心头有-种渴望厮杀与流血的冲动,“玉琶妖姬”与韩长老双双葬身火窟,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。“裴震会现身么?”他在想,“血债应该血还,无辜者的血,应该易以恶者之血,出了裴震这等人物,是师门的不幸,也是武林的不幸,无论站在为公或为私的立场,神剑帮非除灭不可。”“杀!”他再次狂叫出声。他又想:“玉琶妖姬为了-个爱字,不惜叛帮,终至奉献了生命,短暂,突然,像火花一现,这是属于什么类型的爱?她明知使君有妇,却不顾-切地付出了感情,片面的,得到的代价是什么?”麻木地站了很久,他想到该先料理善后。浪花卷处,一条舴艋舟!顷河沿逆流而至,操舟的赫然是三才门长老韩世伟,方珏这一喜非同小可,原来葬身火窟的不是韩长老,“玉琶妖姬”呢?韩世伟在舟上招手道:“姑爷,快下船!”方珏纵身轻如飞絮地飘落船头,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舱篷里的“玉琶妖姬”,一颗虚悬的心算放了下来。韩世伟操舟冲入芦苇中,口里道:“姑爷!她……恐怕不成了!”方珏的心又吊了起来,钻入舱内,坐着发愣,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。她没被烧死,但仍然活不了,“无胆书生”要两天之后才能回来,而她已命在须臾,怎么办呢?他轻声呼唤:“香娥!香娥!……”没有反应,按脉息,若有若无,她真的不成了。韩世伟叹口气,道:“远水救不了近火,如果门主在此,当可为力。”蓦地,方珏想到了得自“通天手”的玉如意,照“无忧仙子”的说法,这玉如意是万年温玉所琢,功能起死回生,虽不知道是否如此,但总得一试,于是,他取出玉如意,置入“玉琶妖姬”贴胸。韩世伟惊奇地道:“这是做什么?”方珏把玉如意的妙用和来历约略说了一遍。韩世伟抚须点头道:“一饮一啄,莫非前定,不该死总是死不了。”方珏望了“玉琶妖姬”一眼,道:“韩长老,草寮被焚毁,还有两具尸体,这是怎么回事?”韩世伟吐口气,道:“是两名神剑帮武士,发现了这位姑娘,就要动手带人,老夫无奈,只好出手,想不到死者身上带有旗花火箭,想发出求援,不知怎地,全部点燃,讯号没发出,却把草寮点着了,老夫只好带人上船暂避。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原来是这样,我先前以为两位遭了意外!”韩世伟老脸一肃,道:“姑爷,你真的爱上了这位姓柳的女子?”苦苦一笑,方珏道:“长老,江湖上讲究的是恩怨分明,有怨可以不讨,但有恩却不能不报,柳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,我不能不还这笔人情。”韩世伟不放松地追问道:“这么说,姑爷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报恩,没有其它的动机?”方珏道:“在我说来是如此!” “那她呢?” “她有她的思想,我无法过问。” “依老夫观察,她已经对姑爷动了真情。” “这个……是她的事。” “那姑爷是说不会负少门主?” 方珏又勾起了心头隐恨,冷冷地道:“我现在不想谈这问题。”韩世伟不舍地道:“姑爷,婚姻是神圣的,希望能鸾凤永偕!”方珏冷哼了一声道:“那被牺牲的人又怎么说?”韩世伟眉头一紧,道:“谁牺牲了?”方珏道:“门主心里十分明白的,如果发生了任何变故,咎不在我。”韩世伟似乎知道内情,是以在方珏说完之后,缄口不语。方珏又关切地望向“玉琶妖姬”,只见她粉腮现出红润,呼吸也粗重了,天材地宝,果然玄妙,玉如意已经发生了疗伤的效果。毫无疑问,“玉琶妖姬”的命是保住了。方珏突然想到,“玉琶妖姬”复原之后,如果她痴情不灭,自己是有妻室的人,将何以自处?心念数转之后,硬起心肠道:“长老,我可以拜托一件事么?” “什么事?” “我有大事待了,不能久延,柳姑娘复原之后,请代收回玉如意,两天之内,有位叫‘无胆书生’的蓝衫少年,是我的好友,请把玉如意转交给他。” “可以,但是……” “但是什么?” “柳姑娘问起你,老夫如何回答?” “这……就说我去办急事,并请长老代致谢忱。” “好吧!” “如此有劳了!” “哪里话,老夫理应效劳。最后,老夫再多嘴一句,盼姑爷以夫妻恩义为重,能结合,是三生缘分。” 方珏沉重地点点头,拱手一揖,飞掠上岸,目的地又指向枣阳,他不信裴震不现身对付自己。此次“通天手”等铩羽而归,绝不会甘心的。用这种方式摆脱“玉琶妖姬”,方珏内心感到无比的歉疚,但他别无它法。她复原之后会如何?他不敢深想。 谁说被爱是幸福的?方珏现在就正为被爱而苦恼。月光如银,方珏徘徊在大路上,对“玉琶妖姬”的一段情,他无法自遣。在“玉琶妖姬”而言,爱上一个有妇之夫,等于作茧自缚,但爱人爱到愿付出生命作代价,已到了痴情的程度。而身受的方珏,更是剪不断,理还乱。一条人影,从前面横空划过,相当快捷,月光下有如一只灰鹤。方珏心中一动,但他不想理这闲事,仍走他的路。走没多远,路旁林子里倏地传出一声冷笑。前后无人,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,他不能不睬了,停下脚步,冷声道:“林子里是什么人?”又是一声冷笑。方珏可耐不住了,弹身进入林子,远处,一条人影穿林而去,方珏加紧身法疾追,人影忽隐忽现,总在前面不远,由于林深树密,阻滞了行动,一时竟追不上,不久出了林子,眼前是片荒废了的田地,田中央有间塌了顶的农舍,危立着几堵被风雨侵蚀成鸡冠样的土墙。土墙前的空地上,兀立着-条人影,看身形,不是原来追逐的那人。事态很明显,这是一个预谋,暗中定然还隐伏着同伙。方珏站在林缘,考虑着可能的情况。那人影发了话:“白儒,老夫恭候多时了。”声音并不陌生,月色很明,仔细一辨认,赫然是神剑帮总护法“通天手”梅仰山,方珏登时血脉贲张,行云流水般飘了过去,直迫对方身前丈许之处,星日-闪,冷沉地开口道:“阁下的确是不死心?”“通天手”怒哼了-声道:“不杀你小子,老夫是不死心!” “彼此!彼此!” “老夫的东西你带在身边么?” “噢!玉如意,抱歉,已经物归原主了。” “你……什么物归原主?” “在下不必告诉你,反正就这么回事。” “你敢侵吞老夫之物?” “哈哈哈,别臭美了,那怎能算是你的东西,如果照这样说,只要能抢到手的东西,便成为自己的了?” “通天手”呛地拔出剑来,暴吼道:“老夫劈了你!”方珏也缓缓掣出霸剑。暗忖:“如果裴震也伏伺在暗中,他必现身,这是求之不得的事……”心念之中,故意大声道:“贵帮主龟缩不出,尽拿阁下这帮子鹰犬卖命,令人齿冷。”“通天手”扬起剑来,狞声道:“帮主在等你小子的人头。”方珏也举剑道:“上啊!还等什么?”“通天手”怒哼了一声,上步欺身,长剑飒然攻出,知已知彼,-出手便用上了全力- 场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。 方珏知道暗中隐伏着高手,他可不能重蹈被围攻的覆辙,对方故意引自己来此,必然有所部署,对敌人宽容,便是对自己残忍,于是,在七八个照面之后,他施展出杀手,迫得“通天手”一退再退,退到了断墙边。“通天手”暴喝一声:“小子,你死定了!”随着喝声,攻出一记怪招,是竭全力而发,劲道之强猛,招式之凌厉,令人胆寒,可以说是搏命的一击。方珏被迫退了,-个大步。“通天手”没有跟踪进击。方珏蓦集十二成功力,还以颜色,霸剑绝招如洪涛狂卷暴伸。闷哼声中,“通天手”踉跄了三四步,前胸见了红。方珏挺剑再进。“通天手”厉叫道:“怎么还不下手?”方珏为之一怔。这老匹夫是叫谁下手?是招呼暗中伏伺的人么?意念如电光一闪,他不能等对方施展阴谋,拔一个爪,断-个牙,是除虎狼的妙方,“呀!”栗叫声中,霸剑以凌厉无前之势再度攻出。闷哼再传,“通天手”踣了下去,但随即又挺了起来,肩臂衣破肉裂,血水迅快地浸湿了半边身,他凄厉地大叫:“你存心要借刀杀人?”方珏心头又是一震,借刀杀人,是什么意思?困兽犹斗,何况是一个武林拔尖的高手,厉叫声中,“通天手”发剑狂攻,一派进攻招式,根本不替自己留地步,这是拼命的打法。一个人拼上了命,那气势是相当骇人的。方珏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胆寒,但手中剑毫不松懈,解拆了几个招式之后,突地奋起神力,霸剑以万钧雷霆之势猛然罩去。“哇!”惨号破空而起,“通天手”栽了下去,但随即又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,老脸扭曲得变了形,凄厉如鬼,衣袍已完全被血浸透,手中剑扬起,挥出,但已不成招式,显见是最后一丝残余。“锵”地-声,“通天手”的长剑被挑飞,连退数步,再次栽倒。方珏缓缓迫上。“通天手”口涌血沫,嘶叫道:“耿光明,你这……狼心……狗肺的……”身躯一阵剧烈扭动,寂然了。方珏内心起了强烈的激荡,他茫然了,看情况,是“通天手”与耿光明合力预谋对付自己,由“通天手”出面,耿光明暗中下手,但耿光明一直没动静,为什么?第一次,耿光明不惜救自己脱身。第二次,他暗中指出“通天手”身带玉如意。现在是第三次,他袖手乃令“通天手”被杀,这到底是为什么?一条人影幽灵般从半塌的墙后飘闪而出,不错,正是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他身为神剑帮总香主,这是为什么?方珏一目不瞬地凝视着对方。耿光明片言不发,侧转身,振臂扬手,一样形同飞镖的梭形物射向土墙,一连三支,后发先到,“砰砰砰”三声,土块纷飞,墙上炸出了三个圆洞。方珏心胆俱寒,这是什么暗器,竟然会爆炸。如果击中人体,势必被炸得支离破碎。耿光明阴笑了一声,电闪而逝。方珏木在当场,如果在自己与“通天手”力拼之际,耿光明施展这歹毒暗器的话,自己绝对无法幸免,可是,他为什么不出手呢?谜!无法索解的谜。“通天手”之死,等于除去了裴震的一个利爪。裴震何以不见现身?如果裴震发觉了耿光明的反叛行为,将如何对付他?一片浮云掩去了月色,大地顿呈幽暗。“通天手”虽说是为虎作伥,但仍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,人死不记仇,方珏本武道的精神,就地掘坑,把尸体予以掩埋,以免曝尸而膏狼吻。 他离开现场,穿林上道。一路晃晃悠悠,耿光明离奇的作为使他无法释怀,但怎么也想不透其中蹊跷,双方本来是生死之敌啊!前道现出灯火,疏疏落落,繁而不密,看是个小镇,方珏暗忖:“该进镇投宿打尖了。”路旁停着一辆篷车,赶车的在车座上吸着旱烟,一闪一亮。方珏行经车前,赶车的突地跳落地面,操着苍劲的声音道:“请留步!”方珏止步,只见这赶车的是个健硕老者,反穿皮袄,头戴毡笠,毛茸茸的看上去很怪,当下冷沉地道:“阁下唤住在下何为?”老者哈哈一笑道:“姑爷不认得老夫了?”方珏怦然心惊,仔细一打量原来是在三才门秘舵中见过面的总管秦琛,小由大为意外,“哦”了一声道:“原来是秦总管,幸会!”总管秦琛目芒一闪,道:“请到车后面林里,门主要见你。”方珏心头大震,想不到三才门主此时此地要见自己,不用说,是为了邱忆风的事,也好,两头对面,把话谈清楚。心念之中,向车后走去,路旁暗影中,兀立着一条人影,赫然正是三才门主邱文俊。大礼不可失,方珏疾行数步,深深一揖,恭谨地道:“小婿见过岳父大人!”三才门主抬了抬手,语音冷峻地道:“方珏,你眼里还有我这岳父大人?”方珏一窒,期期地道:“岳父大人有何指教?” “你准备抛弃忆凤?” “没这回事。” “但你不理她!” “这个……小婿忙于处理本身大事。” “听说你另结新欢,叫‘玉琶妖姬’柳香娥的女子?” 方珏深深透了口气,道:“投桃报李,小婿不能不还那位姑娘的人情。”三才门主电炬似的目芒直照在方珏面上,沉声道:“仅止于此么?”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是的!”三才门主微哼了一声道:“你与她肌肤相亲,卿我昵称,似乎已经逾越了男女之防!”方珏想到了“金凤女”和李筱娟母女的遭遇,那股潜伏的怨气便冲胸而起,俊面一变,道:“岳父大人不惜劳驾亲身跋涉,是要向小婿兴问罪之师么?” ------------ 第八十八章 、牵肠挂肚 三才门主勃然变色道:“无礼!”方珏冷傲地昂头不语。三才门上沉声道:“我不该过问么?” “当然应该。” “那你回答我,对忆凤你准备做何交代?” “没什么好交代的。” “我只此一女,希望她能幸福,决不允许她的幸福受到损害。” 方珏心里暗笑,夺人之女,还说这冠冕堂皇的话,冷哼一声,道:“岳父大人,恕小婿放肆,说句不中听的话,‘金凤女’含愤而殁,遗-个孤女李筱娟,她母女的幸福,是谁损害的?”三才门主双目暴睁,向后退了一个大步,栗声道:“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寒声道:“岳父人人应该很明白的,何必定要小婿说出来。”三才门主激颤地道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想否认这桩婚事?”方珏激昂地道:“小婿没这么说,忆凤与筱娟是-母所生的同胞手足,而小婿与筱娟的婚约在先……”情绪沸腾起来,接着道:“由于人为的关系,使骨肉乖离,手足拆散,请问,要小婿何以自处?”三才门主再退一步,目中威芒闪烁,似乎想要发作。方珏视若无睹地又道:“岳父大人对筱娟母女的遭遇,难道丝毫无动于衷么?”三才门主厉声道:“住口!”方珏抗声道:“事实如此,小婿不愿缄默。”三才门主道:“你想怎么办?”方珏分毫不让地反问道:“岳父大人认为该怎么办?”三才门主慑人的目芒收敛了,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。方珏紧迫不放地又道:“如果忆凤知道她的身世,她会如何?岳父大人将如何对她解说?”三才门主狂声道,“不要说了!”顿了顿,沮丧地又道;“方珏,你知道全部的经过?”方珏道:“是的,非常清楚!”三才门主喃喃自语道:“梦,总是会醒的!如果真是-场空幻的梦,梦回,了无痕迹,那也好,可惜……这不是梦,我……究竟得到了什么?”他这是内疚,感慨,还是忏悔?没有人知道,方珏也不知道。他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,心灵上的担子不胜其负荷,但,这于事无补,被牺牲的已经牺牲了,死者已矣,活着的还要继续承担痛苦。方珏不想插嘴,不管怎么样,对方总是尊长,但内心的痛苦是无法避免的,对邱忆凤,婚姻的关系不容推翻,对李筱娟,又无法做适当的交代,严格说起来,他自己也是间接的受害者。难堪的沉默,气氛令人感到窒息。就在此刻,扮赶车人的总管秦琛走近前来,惶然地道:“禀门主,少门主走了!”方珏心头-震,想不到邱忆凤也在此地。三才门主栗声道:“什么?少门主……” “是的,她刚刚走了!” “她什么时候来的?” “来了-会儿了,她不许属下声张。” “她……听到了本座与姑爷交谈的话?” “是的,少门主曾伤心落泪。” “这……她会去哪里?” “没说。” 方珏这才明白,邱忆凤是不速而至,正巧听到自己与她父亲交谈,看来她现在才知道身世的秘密,她会做出什么事来?三才门主发急道:“秦总管,你应该让本座知道少门主来临的,现在……”总管秦琛躬身道:“是,属下……疏忽了,请门主恕罪。”方珏冷冷接口道:“岳父大人应该早早告诉她这桩秘辛的,不管是谁的错,总要面对现实才能解决问题,纸包不住火……”三才门主吐了口气,大声道:“别说了,秦总管,传出讯号,要各分舵注意少门主的行踪,一发现她的行止,立即回报!”总管秦琛恭应了一声:“遵令!”匆匆转身离开。三才门主已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与尊严,紧皱着眉头道:“忆凤这一走,会做出什么事来?唉!近二十年的心血,-旦付之东流,当年……这一着棋是下错了,夫复何言!”摇摇头,双目一睁,又道:“方珏,如果你对忆凤还有夫妻之义,你去找她。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是,小婿是要去找她,可是……” “可是什么?” “找到她之后呢?” “你真的打算抛弃她?” “不会!” “那你去找她,就说……我永远是爱她的,不要她原谅,只是……求她不要恨我,我……对不起她,也对不起你,更对不起……她亲生娘。”他的良心终于发现了,言词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的况味。方珏深深吐口气,道:“小婿知道到哪里找她,会找到她的。” 襄阳城!五里桥,李府!方珏站在大门前,有些情怯,他一股冲劲赶了来,现在才感到为难,邱忆凤是否真的来这里只是推测,倒是进去见了李筱娟的面,该说些什么?起初,他以为邱忆凤就是李筱娟,之后,在邱文俊的刻意安排下,他与邱忆凤成了亲,直到“金凤女”自决求死,真相才告大白,邱忆凤与李筱娟是一胞双胎的姐妹。三才门主对表姐“金凤女”求爱不遂,乘她在旅途生产昏迷不省之际,抱走了其中之一,取名忆凤,悲剧便如此注定了。这场悲剧,三才门主可说是罪大恶极。两人是同胞姐妹,都与他有了婚姻关系,何以自处,是最大的难题。丑媳妇难免见公婆,他硬起头皮上前叩门。大门开启,应门的是小婢,方珏期期地叫了一声:“迎春!”迎春一见是方珏,粉腮倏地沉了下来,没有打招呼,像碰上了陌生人。方珏直觉地感到气氛不对,再次开口道:“迎春,小姐在么?”迎春眼圈一红,嘟起嘴道:“我们小姐是个薄命人,真亏姑爷还想起回来看她。”方珏硬忍住一口气,略显激动地道:“小姐到底怎么了?” “差一点没追随主母去。” “什么?她……” “自杀不成,还活着。” “有人来过么?” “有,小姐的化身。” 方珏心头“咚”地一震,邱忆凤果然来了,当下急声道:“人呢?”迎春擦了擦眼睛,道:“在后厅里,不过……”方珏本来已经举步,又停了下来,道:“不过什么?”迎春冷漠地道:“姑爷,婢子是下人,有些话本不该说,但又忍不住不说,小姐……可能不想跟姑爷见面。”方珏星目大张,颤声道:“那是为什么?”迎春口角一撇,道:“姑爷文采风流,名震江湖,英雄所到之处,自然不乏美人垂青,我们小姐早就说过,配不上。”方珏为之一窒,立即意识到必定是指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而言,这消息,不用说是邱忆凤带来的,当然,这种事没有与迎春谈论的必要,轻轻一咬牙,举步朝里走去,径奔后院。刚踏入角门,便听到悲切的哭声,从厅里阵阵传出。方珏的心骤然收紧了,脚步慢了下来,一步一步向厅门挨去,说不出心头是一种什么感受。到了门边,额头上已渗出了汗珠,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。目光扫处,全身似触电般地一麻,他真没勇气踏入门槛。厅堂居中,供着“金凤女”的牌位,素烛高烧,香烟缭绕,李筱娟与邱忆凤双双跪在供桌前,哀哀娇啼,管家杜大娘在一旁拭泪,气氛有说不出的凄凉,令人鼻酸。方珏痴立在厅门外发呆。杜大娘一抬头,发现了方珏,脱口道:“姑爷,想不到你还会回来!”语气有些刺耳。李筱娟与邱忆凤双双起立,回身,一样的长相,一样的泪眼,只是服色不同,李筱娟更憔悴些,乍看,依然难以分辨。方珏艰难地挪动脚步,进入厅中,他不知该如何开口。看来,这一对历劫的姐妹花已经取得了谅解。李筱娟噙着泪,幽幽开口道:“听说你迷恋上一个江湖妖女,有这事么?”方珏深深吐口气,道:“这是误会,我只是还她人情。”邱忆凤拭去了泪痕。挑眉道:“我亲眼见你跟那女的卿卿我我,关怀备至。”方珏摇摇头,道:“你要这么说,我也没有办法.如果不是‘玉琶妖姬’相救,我已经葬身神剑帮地牢,她因我而叛帮,因我而被迫杀,我能知恩不报么?”杜大娘冷冷接口道:“姑爷,报恩与儿女之情,不能混为-谈。”方珏正色道:“大娘,我有分寸的,不会做出越轨的事。”李筱娟道:“你是说……没有这回事?”方珏断然应道:“没有!”李筱娟眸光一闪,道:“好,我相信你,你回来得正好,当着娘的灵位,我要求你,好好照顾忆凤,娘生前也说过,要你俩长相厮守。”方珏睁大了眼,期期不能出声。邱忆凤咬咬牙,道:“姐姐,我不!”李筱娟凄苦地道:“忆风,我们已经谈妥了,你与他是正式夫妻,名实相符……” “不,我不能……” “不能什么?” “我……对不起死去的娘,也对不起你……” “我说过,我要长伴青灯古佛,对这世界已没有任何留恋。” “我也是!” “你要娘在九泉之下不安么?” “反正我是罪人!” “我不许你这样做,-切都是命,你并没有错,悲剧应该结束了,死者已矣,三才门主是罪魁。但他对你有抚育之恩……” 邱忆凤厉口叫道:“我恨他!”方珏打了-个冷颤,另-幕悲剧已经揭开了序幕,多不幸,人。为什么有这多奇怪的念头,为什么要做损人而利己的事?三才门主邱文俊并非奸恶之徒,也不是智慧不高,为什么勘不透这一关呢?李筱娟凝视着方珏道:“你怎么说?”方珏口唇连连抖动,发不出声音,心里一片狂乱。杜大娘凄苦地道:“筱娟,你还有祖母在堂。她老人家会答应你这样做么?你跟方珏拜过堂,是奉高堂之命,也有媒妁为证,你俩是亲姐妹,何不……”李筱娟抬手止住杜大娘说下去,大声道:“大娘,我意已决,不再更改了,我早已认了命。”邱忆凤接着道:“我也一样,不会改变主意,我……是个苦命人,也不是孝女,今天的后果,我应该承受的,姐姐……”李筱娟下泪道:“你准备怎么办?”邱忆凤回头瞥了“金凤女”的牌位-眼,道:“我要永远伴着娘的灵位。”李筱娟道:“这不是娘的意思!” “不要逼我!” “我没逼你!” “那就不要说了。” “他呢?”目光一瞟方珏。 “他本来就是姐夫!” “我们没有夫妻之实……” “现在并不太晚。” 方珏在发抖,他实在想不出自处之道,这桩婚事,一开始便是错误,姑姑南宫芳婷可能后悔当初强做主张。迎春悄然进入,站到李筱娟身后,满面激愤之色。李筱娟粉腮连变,突地回身跪倒,打散发髻,用左手握住青丝,右手自怀中取出预藏的剪刀……邱忆凤与迎春惊呼出声。方珏俊面大变。杜大娘栗叫道:“筱娟,你想做什么?”邱忆凤伸手去夺剪刀,但慢了那么半步,剪刀快速地咬合下,一大绺青丝握在李筱娟手中。所有的人全呆了。李筱娟手握断发,起立回身,泪光莹然。杜大娘悲声道:“筱娟,你……这是何苦?”利剪截发,已经表示了她的决心。事实已无法挽回,方珏震撼了,这是想不到的结局,这场婚姻悲剧算落了幕!另一场呢?他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,惶然无主。谁令为之?孰令致之?是命运抑是人为?邱忆凤珠泪双垂,激越无比地狂叫道:“你这样做,是要我痛苦-辈子,我不领你的情。”李筱娟此刻反而平静了,幽幽地道:“我不要你领情,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”迎春边拭泪边愤愤不平地道:“小姐,您错了,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。”李筱娟摇头道:“迎春,你不懂。”迎春嘟嘴道:“婢子是不懂!”李筱娟向邱忆凤靠近了一步,道:“忆凤,这里是你的家,你和……方珏住下来,照应爹娘的香火。”邱忆凤蓦地一咬牙,大叫道:“我没有家,在世上我也没有亲人……”杜大娘激动地大声道:“姑爷,你该开口说句话呀!” 就在此刻,一个遍身血污的老人,跌跌撞撞冲到厅门边,“砰”然栽了下去。在场的无不大惊失色。杜大娘惊叫一声,奔了过去。方珏与李筱娟等也抢到门边,外面的男女下人跟踪涌至。杜大娘坐下去,半抱起受伤的老人,脸孔立起抽搐,老人伤势似乎相当严重,口里喷着血沫,狂喘不已。李筱娟栗声道:“这……不是杜老爹么?”杜老爹,难道是杜大娘的丈夫?方珏感到这老人似曾相识,深深一想,陡地想起来了,记得上次劈裴震的假墓,被预置的炸药炸伤昏死,为葛祖荫救到一个农家,这老人正是自称孤寡的农舍主人杜一鹤,当初以为他不是武林人,想不到……杜大娘泪水夺眶而出,厉声道:“是谁下的手?”杜一鹤努力挣扎着进出三个字道:“鬼……秀才!”喉头涌起了痰声。杜大娘栗呼道:“鬼秀才?”方珏骇然而震,“鬼秀才”耿光明是神剑帮总香主,他为什么要对这老人下手?心念之中,也脱口道:“鬼秀才!”杜一鹤双目突地睁得老大,口里断续地道:“最毒……妇人……心!”喉头咚地一声,头偏了过去,咽了气。所有在场的,心弦为之剧颤。杜大娘狂叫一声,木住了,脸孔扭曲成子怪形,泪水滚滚而落,没有哭出声,这是伤心至极的表示,那样子令人看了害怕。方珏皱着眉头在想:“杜一鹤是被耿光明所伤,他最后说最毒妇人心是什么意思?难道其中牵扯到女人?”杜大娘用手轻轻把杜一鹤不闭的眼阉上,口里喃喃地道:“老伴,你死了,我……不再恨你了,夫妻一场,各走各的路,结果,落叶还是归根,你……没有倒死沟渠路边,到我身边来断气,老伴……有道是无缘却有缘,可是……太短暂了,也太凄惨了,你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,我……并没有真正恨你,只是……不肯认输低头……”幽幽哀语令人断肠。方珏的脑海里仍盘旋着耿光明,女人…… 迎春上前蹲在杜大娘身边,悲声道:“大娘,您哭啊!痛快地哭一场,哭啊!”杜大娘没有哭,连泪也不流了,迎春反而呜咽出声。方珏的鼻子感到一阵热辣辣,黯然道:“大娘,杜老爹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,是我上次被灰衣蒙面人葛祖荫所救,在老爹处疗伤,承他老人家照料……”杜大娘木木地道:“葛祖荫是他同门师弟!”方珏心头为之大震,想不到杜老爹与葛祖荫是师兄弟,难怪神剑帮的人要对他下毒手,葛祖荫丧生桐柏山中的断岩绝谷,临死揭开了神剑帮主裴震的真面目,现在杜老爹又遭害,元凶应该仍是裴震。葛祖荫勾引帮主夫人马月娇,死是罪有应得,杜老爹是因为与葛祖荫的关系,而遭了池鱼之殃么?心念之中,慨然道:“大娘,我会替老爹讨这笔帐!”杜大娘抬头,暴睁双目道:“鬼秀才何许人物?” “神剑帮总香主!” “神剑帮……杀人何为?” “这……当是葛祖荫与神剑帮主之间的恩怨所致。” “我……要讨血债。” 就在此刻,迎春突地惊声道:“小姐到哪儿去了?”众人又是一惊,方珏这才发觉李筱娟已不在现场,照理,这种情况之下,她以主人的身分,该提出杜老爹善后的问题,不可能闷声不响离开的。迎春匆匆奔到后面房中,随即又奔了出来,栗声道:“小姐走了!”所有的眼睛全睁大了,方珏急趋迎春身边,激颤地道:“小姐离家了?”迎春扬起手中字柬道:“小姐留了话,这个家交给二小姐与姑爷!”方珏全身发了麻,刹那之间,他感到天旋地转。邱忆凤突地厉叫道:“我没有家,这不是我的家!”话声未落,人已狂奔而去。所有在场的家人,全愕住了。方珏木头人似地呆立着,脸亡的肌肉连连抽动。杜大娘仍抱着杜老爹的遗体,嘶声道:“这叫家破人亡,天啊!李氏家门何其不幸,到底前生作了什么孽?”迎春掩面哭了起来,哀叫道:“全是主母的表兄三才门主害的。”方珏挪步跨出门槛。杜大娘栗声道:“姑爷,你也要走?”方珏凄黯地道:“大娘,我……有理由留在这个家么?”杜大娘道:“为什么不,你是李家的姑爷,当着你丈母娘的灵位说,在道义上,人情理法上,你是不是对这个家有责任?”方珏有口难言,两姐妹全走了,李筱娟已经断发表示决心,而邱忆凤是三才门主邱文俊养大的,这算什么家?自己留下来算什么?迎春手扶供桌哭叫道:“夫人,您……竟不保佑这个家,您忍心么?谁来侍奉您的香火,夫人啊!这婚事是您做的主,您……”方珏心乱如麻,几乎要发狂。迎春转身走到门边,伤心地道:“姑爷,我们……在这里都是外人、下人,你不做主,我们怎么办?”方珏深深-想,不管是缘是孽,这名分已经定了,只有认命,没别的路走,当下毅然道:“此地门户,请大娘与各位照应,我去追小姐回来!”说完,不顾一切,匆匆向外走去。 出了门,方珏又茫然了,李筱娟的心已无法挽回,只有找名符其实的妻子忆凤,但,她肯回李家归宗么?她含愤而离,可以想得到不会再回三才门,到哪里去找她呢?人生,为什么有这多的苦恼?又到黄昏,方珏像无主游魂似地盲目行走在官道上,四顾茫茫,不知何去何从。心头-片灰暗,脑海是空白的。正行之间,-阵急骤的琵琶声把方珏从茫然的状态中唤回,琶声使他大惊意外,离开唐河时,“玉琶妖姬”在三才门长老韩世伟的小船上,以玉如意疗伤,人仍在昏迷中,她怎会突然现身此地?琵琶已为“无胆书生”带走,她哪来的琵琶,可是听琶声分明是她所弹。琶声中,带着浓重的杀伐之音,这表示她是在与敌交手。忘了她吧,不能再跟她见面。 ------------ 第八十九章 、余波不息 以免情孽滋生,方珏在心里做了决定,转道岔开,走没多远,他又停了下来,暗忖:“不成,自己受她救命之恩,碰上了岂能太绝情,还有那块玉如意,不知她是否交给韩长老转交‘无胆书生’?事关对‘无忧仙子’的诺言……”于是,他又踅回头,循琶声奔去,琶声竟突然中止了。他只好估量着方位奔去。幽林里,“玉琶妖姬”抱着琵琶俏立,与她相对的,竟然是三才门主邱文俊,双方相距约莫丈许。林地上,横陈着数具尸体。有神剑帮的标志。方珏悄然赶到,-看情况。赶紧隐起身形。三才门主会找上了“玉琶妖姬”,为什么?红缎裹着娇躯,肌肤隐现,方珏下意识地心头起了涟漪。三才门主冷沉地道:“柳姑娘,考虑好了没有?”“玉琶妖姬”脆声道:“考虑好了!” “怎么样?” “要我放弃白儒,办不到!” “你真要破坏别人的家庭?” “……” “白儒会爱你么?” “我不管,我只知道我爱他,不管他对我怎么样。” “你……” “阁下管不了的!” 方珏在暗中打了-个冷颤,原来三才门主是为了邱忆凤而阻止“玉琶妖姬”对自己发生感情,想不到“玉琶妖姬”如此死心眼,这一段畸恋如果任由它发展下去,后果必然很严重。人非太上,孰能无情,何况最难消受美人恩,方珏未始无动于衷,三才门主脸色一变,道:“柳姑娘,我好话已经说尽,如果你仍执迷不悟的话……” “怎么样?” “为了小女的幸福,我会采取非常手段。” “杀人?” “可能会的!” “无妨试试看。” 方珏顿感不安,“玉琶妖姬”说什么也不是三才门主的对手,刚才曾听到她弹琵琶,从目前情况看来,三才门主根本不当回事。三才门主目芒如电炬似地一连几闪,沉声道:“柳姑娘,你可想清楚了,这不是逞口舌的事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笑笑道:“要杀人是阁下说的,要就各走各路,要就请阁下出手,这不很干脆?”三才门主冷哼了一声,道:“二十年前,本人曾亲聆过令师的‘太虚三叠’,如果姑娘自认青出于蓝,音律之学凌驾于令师之上,便可一试,否则你将终生遗憾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的脸色变了,再也笑不出来,激声道:“阁下到底是什么身分?”三才门主冷漠地道:“这你不必管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想了又想,轻轻一咬下唇道:“我不信这个邪!” “很好,你可以开始了,尽量施展你的能耐,可千万不要保留。” “如果……我赢了呢?” “本人自动取消小女与白儒的婚事,再不伸手干预,如果你力有不逮的话,话可说在头里,你的功力将不能保全。”方珏暗自替“玉琶妖姬”着急,三才门主是一代奇人“天机子”的继承者,功力之高,难以测度,一门之长说出这样的话,当然是百分之百的把握。“玉琶妖姬”如果知道他的身分,可能不敢造次。“玉琶妖姬”竟然不计利害,口里道了一声“好!”原地坐了下去,琵琶斜靠香肩,粉腮陡变凝重,玉指轻舒。“叮咚!”一声脆振破空而起。方珏的心登时收紧了。接着,金声玉振,扶摇而起,像不尽长江滚滚而来,事实并不如想象中的激烈,方珏可不知这琶声妙在何处。三才门主气定神闲,兀立如山。琶声似专对三才门主而发,方珏并无什么特殊的感受。“玉琶妖姬”缓缓闭上眸子,手指有规律地在弦上游移跳动,琶声由徐而疾,娇躯也跟着震颤。“砰”地一声,像骤雨乍歇,弦断了,声音也告中止。“玉琵妖姬”粉腮剧变,睁眼起立,簌簌抖个不住。显然,三才门主内力高出她甚多。三才门主哈哈一笑道:“柳姑娘,你怎么说?”“玉琶妖姬”栗声道:“你废我的功力吧!” “本人不为已甚,只要你答应远离中原道,对白儒死了心,就网开一面,放你一条生路。” “办不到!” “什么?你……” “阁下可以废我的功力,要我对白儒死心办不到。” “你不见棺材不掉泪?” “就算如此吧!” “想想,你功力被废之后,便成为普通人,白儒对你会如何?” “这是我自己的事!” “神剑帮会放过你么?” “玉琶妖姬”毫不犹豫地道:“人活在世上,总该有个理想,为了理想而牺牲,又有何憾!”三才门主怔了片刻,道:“破坏别人的家庭就是你的理想?”玉琶妖姬”了无惧怯地道:“爱其所爱,是我的理想。”三才门主声音一寒,道:“那就别怨本人手辣了?”“玉琶妖姬”厉声道:“尽管出手就是!” “不后悔?” “无悔可言。” “好,本人仁至义尽,这是你自找的!” 方珏的心弦倏然抽紧,他当然不能坐视“玉琶妖姬”功力被废,欠她情不说,她这样做是为了一份没有结果的爱,执著的是-片痴心。三才门主缓缓上步,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。“玉琶妖姬”琵琶-横,咬牙大叫道:“我要反抗!”三才门主冷酷地道:“你当然可以反抗,不过,那是多此一举。”双方距离只剩下八尺。方珏一错牙,正待现身,蓦在此刻,一声娇喝倏告传来:“住手!”方珏的嘴已经张开,只差没喝叫出声,-惊之下,立即闭上。三才门主似已听出来人声音,连退了三个大步,神色顿变。一个宫妆丽人,幽然出现,赫然是邱忆凤。方珏在暗中激动无比,这可是意想不到的好事,看这一对假父女如何解决问题,这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。天色已完全昏黑下来,但在高手眼中,仍然可分辨面上的神情。三才门主颤栗地唤了一声:“忆凤!”“玉琶妖姬”呆立着,静观事态发展。邱忆凤目注“玉琶妖姬”,冷若冰霜地道:“你知道我是谁么?” “知道,你是白儒的妻子!” “你爱他?” “我不否认!” “他爱你么?” “那是他自己的事,我只知道我爱我想爱的人,他爱不爱我……我不在乎,这是无法勉强的。” “你倒是一厢情愿?” “我不想争辩。” 方珏心里像倒翻了五味瓶,不知是什么滋味。 ------------ 第九十章 、逆浪千重 邱忆凤默然了片刻,突地栗声道:“好,你去爱他吧!我不会阻止。”“玉琶妖姬”被这意外的话惊得一怔,错愕地道:“你……什么意思?”邱忆凤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,道:“柳香娥,我说的是真话,我不想继续这桩痛苦的婚姻。”“玉琶妖姬”脱口道:“你们之间……没有感情?”邱忆凤不假思索地道:“你说对了,我与白儒的结合是-项错误!”三才门主颤声大叫道:“忆凤,你……胡来!”邱忆凤不理三才门主,继续向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你可以走了!”三才门主怒叫道:“不行,我要废了她!”邱忆凤充耳不闻,挥手道:“你走!”“玉琶妖姬”惊愕莫名地深深瞄了邱忆凤-眼,转身移步。三才门主浑身疾颤,目爆寒芒,身形-动:邱忆凤闪电般横身-拦,颤抖着声音道:“让她走!”三才门主暴怒道:“你……你疯了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身形突地加快,眨眼无踪。方珏在暗中迹近发狂,几乎站立不稳。邱忆凤突地跪了下去,激愤又带悲伤地道:“爹,女儿在此叩谢养育之恩,这是最后-次称您为爹……”三才门主身形打了一个踉跄,脸孔顿起抽扭。邱忆凤接下去道:“从今以后,永断葛藤!”三才门主手扶额角,激越地道:“忆凤,我……自知铸了大错,难辞其咎,但我对你……一直视同亲生……”邱忆凤咬着牙,带着哭音道:“就是因为这一点。所以……我不敢言恨!”说着,再拜而起。三才门主身心摇摇欲倒。凄声道:“忆凤,你……真的这样狠心,一刀斩尽二十年的情分……忆凤,你就不能原谅为父的这一错失么?”邱忆凤连连咬牙,久久才发出声音道:“我娘……含恨忍辱而死。尸骨未寒,我姐姐,截发离家而去,李门……已经是家破人亡,我是李家的骨肉,我……能不伤心?能不恨?可是……我又怎么恨?”说完,掩面疾奔而去。方珏想去追,但两只脚像生了根,挪不动。三才门主扬起手,想叫,又放下,喃喃自语道:“完了,一切都完了,梦,到头来还是梦,我得到的是什么?人,做错了事,走错了路,是应该付出代价的。……忆凤,我不怪你,也不恨你,我……只恨我自己。”说完,仰天叹了口气,蹒跚而去。方珏现身,走到三才门主原来立足的地方,心思仍然是一片狂乱,一曲已终,但还没落幕。邱忆凤与三才门主的父女关系算是结束了,以后呢? 一阵淡淡的幽香沁入鼻孔,方珏不由心中一动,一个红艳艳的倩影俏立在身前,方珏惊声道:“是你!”赫然是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去而复返。“玉琶妖姬”娇脆地笑了一声,道:“我离开时,发现你隐在一侧,所以我没真的走。” “噢!” “你为什么不现身跟妻子相见?” “……” “你不喜欢她?” “香娥,这不干你事。” “好,不谈她,珏哥,我先谢谢你挽回了我的生命。” “对了,那玉如意呢?” “你不是留言,交给那老人么?正巧你那朋友中途折返……” “你交给他了?” “唔!我直接交给他了,不然,我哪来的琵琶。” “那好,你怎会到这里来?” “玉琶妖姬”做出了一个迷人的姿态,吐气如兰地道:“我的伤好了之后,知道你已离我而去,当时我很难过,想找你,却不知道你去了何方,于是,我就瞎闯,结果还是找到了你,真是天从人愿。”说着,又嫣然一笑,接下去道:“你那岳丈怎么回事?”方珏沉下脸道;“不谈他!”“玉琶妖姬”怔了怔,又回复春花也似的笑容,道:“好,不谈!”说着,向方珏挪近了些,吐气如兰地又道:“珏哥,我想问你一个问题,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……”方珏下意识地心头一荡,道:“什么问题?”“玉琶妖姬”仰起脸道:“你喜欢我吗?”不出所料,她真的提出了这难堪的问题,方珏登时面热心跳,并非惑于她的美艳,而是感于她一再表现的痴情,若说不喜欢,那是违心之论,如果说喜欢,势将情孽牵缠,而自己是有了妻室的人。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珏哥,回答我,是或否,不要勉强,说出你的心意。”方珏无可奈何,期期地道:“香娥,我……是喜欢你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捉住方珏的手,喜孜孜地道:“真的?” “是真的,不过……” “不过什么?” “你知道我是成过亲的人。” “这有什么关系,我并不要名分。” “你是说……” “玉琶妖姬”收敛了媚态,幽幽地道:“我只要得你这句话,便心满意足了,我……明知爱上你是春茧自缚,但我情不自禁,我……生平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人,我交付了我的心,珏哥,希望你能珍惜小妹这颗痴心,永远地……行么?”方珏有些意乱情迷,如果说他真正对一个女人生情,眼前的“玉琶妖姬”是第一人,以往对黄蕙芬、李筱娟、邱忆凤等,感情是在若有若无之间,没有深切的感受,心念之间,脱口道:“我们相识未免太迟了些!”“玉琶妖姬”扭转娇躯,紧靠在方珏胸前,梦呓般地道:“不迟,并不太迟!”软玉温香,方珏不自禁地用手搂住她,舌头打着颤道:“香娥,是迟了,我没……什么东西好给你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我不需要得回什么,我只想付出,你能接受,这便是代价。”款款痴情语,方珏陶醉了,但陶醉中夹着一丝痛苦,他不是登徒子之流,他仍有理智,他已没有资格再对任何女子用情,不管怎样,他已使君有妇。一声干咳,惊醒了无垠的绮梦,两人霍地分开。不速而至的竟然是“土行仙”。方珏面上-阵燥热,作了一揖,讪讪地道:“原来是前辈,您好!”“土行仙”冷哼了一声,目芒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,半晌才道:“小子,你真使人齿冷!”方珏打了一个嗝,尴尬至极地道:“前辈,晚辈……并没有做什么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瞪眼道:“那是老夫眼瞎,看错了?”“玉琶妖姬”冷冷接口道:“情有所不能自禁,但求心中无愧,眼见未必是真,阁下又何必责人太苛?”说完,撇了撇嘴。“土行仙”喘口气,道:”柳香娥,你的门齿倒是满利的!”“玉琶妖姬”满无所谓地道:“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神偷‘土行仙’?”“土行仙”目芒-闪,道:“不错,老夫正是!”说完,又凝视着方珏,严峻地道:“方珏,想想你的出身,你不想身败名裂,羞辱先人吧?”打了一个冷颤,方珏轻轻一错牙,道:“晚辈有分寸的。”“土行仙”似乎动了真怒,气呼呼地道:“希望你不会玩火自焚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微哼了一声,道:“我不是火,方珏也非玩火的人。”方珏紧接道:“发乎情,止乎礼,这点晚辈省得的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天下能有几个柳下惠,如不能防微而杜渐,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!”对方是父亲生前至友,方珏只有恭聆的份,事实上“土行仙”说的乃是大道理,感情是奇怪的东西,一发即难以收拾,这点,方珏何尝不知道。“土行仙”接着道:“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,发乎情不错,怕的是不止乎礼,世上最难以勘破的是情关,你小子耳闻目睹上一代的许多恩怨,均由情而起,难道还不足以为鉴?”方珏打了一个冷颤,远的不说,单只目前三才门主与“金凤女”之间,便是由情而引发的悲剧,当下躬身道:“晚辈谨受教!”“土行仙”口里“嗯”了一声,转变话题道:“你此次易容打入神剑帮失败的事,老夫已经尽知,目前有件相当令人困惑的事,柳姑娘曾经当过神剑帮护法,也许能予解答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对老偷儿刚才老气横秋的教训未尽释怀,冷漠地道:“阁下说来听听看!”“土行仙”四下张望了一眼,低声道:“神剑帮总香主,鬼秀才耿光明是什么来路?”“玉琶妖姬”略一沉吟,道:“耿光明是南方武林-霸,年前以不光明的手段杀了关外绿林巨魁‘屠夫’刘昌及其手下十二名高手,表现突出,而为神剑帮所笼络。”方珏暗自点头,“屠夫”刘昌曾参与抢夺“王者之剑”,而被当时的灰衣蒙面人葛祖荫所击伤,曾扬言报复,想不到死于耿光明之手。“土行仙”目芒-闪,道:“老夫所说的来路.是指他是否与什么江湖帮派有渊源?”“玉琶妖姬”摇头道:“这我就不得而知了!”方珏接口道:“前辈为什么要追查耿光明的来路?”‘土行仙”沉凝地道:“据老夫得到的确实消息,不久前,该帮在桐柏山中,搜杀‘断肠花’马月娇与葛祖荫时,耿光明暗下毒手,毁了掌令‘元真子’那恶道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惊声道:“有这等事?神剑帮主-直认为是马月娇下的手……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夫初步判断是权力之争,或许是私人恩怨。”方珏心念一动,脱口道:“其中大有文章!”“土行仙”一怔神,道: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方珏把耿光明杀该帮堂主,助自己脱身,暗中指点总护法“通天手”身带异宝,怂恿自己杀之取宝,以及在废农舍外故意不照约定出手,使“通天手”被杀等经过,大概说了一遍,然后道:“晚辈一直不解耿光明何以吃里扒外,到底居心何为?”“玉琶妖姬”惊呆了,这实在是大出意外的怪事。“土行仙”吐了口气,道:“实在是匪夷所思的怪事,耿光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?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莫非他是神剑帮仇家派来卧底的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神剑帮主精明过人,设若如此,便是强中有强中手了。”“土行仙”目注方珏道:“小子,跟老夫去办件事。”方珏心中-动,道:“办什么事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天机不可泄露,是件大事,到时再告诉你,我们马上走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粉腮-变,道:“没我的份么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对不起,这是私务!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连动,道:“阁下不是故意要分开我们吧?”“土行仙”哈哈一笑道:“老夫从不使小手段,你放心,绝无此事。”方珏心头有些怅惘,期期地道:“香娥,那……我们就后会有期了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,但她无法留下方珏,也不能强跟人家去,情难自己地道:“我们……何时才能再见?”方珏也不胜依依地道:“见面的机会很多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幽幽地道:“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样子!”“土行仙”催促道:“走吧,迟了会误事。”说着,展动身形。方珏轻轻一咬牙,道:“香娥,你珍重!”说完,跟着奔去。“玉琶妖姬”独对空林,怅然痴立。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,幽灵般出现在“玉琶妖姬”身后。 ------------ 第九十一章 、畸恋伤情 “玉琶妖姬”正值黯然神伤之际,根本没发觉有人来到身后。来的是个中年妇人,此刻,如果她要取“玉琶妖姬”的性命,可说易如反掌,她的手扬了起来,又放下,冷冷地发话道:“柳香娥,转过来!”“玉琶妖姬”芳心大震,但一个高手自有其应变之道,娇躯斜掠丈许,才车转身,手中琵琶做出击之势,口里道:“什么人?”现身的乃是方珏的姑母南宫芳婷,南宫芳婷语若冰霜地道:“你别管我是谁,我特来警告你,不许再纠缠白儒!”“玉琶妖姬”先是一怔,继而格格大笑道:“有意思,你……凭什么?”南宫芳婷冷酷地道:“凭白儒长辈的身分。” “长辈?” “不错!” “长辈又怎样?” “我不能眼看他毁在你手里!” “真有意思,我……会毁他么?” “你明知他是结过婚的人,为什么还要纠缠他?” “那是我自己的事。” “柳香娥,你我同属女子,为人处事该有个分寸,以你的容貌,何愁没人拜倒裙下,何必自我作贱。” “作贱?” “你爱上一个有妇之夫,除了破坏别人的幸福,能得到什么?” “玉琶妖姬”秀眉一挑,道:“你也是女人,如果你真心爱上一个人,便知道为什么!”南宫芳婷寒声道:“我不跟你辩口舌,只是向你提出忠告,如果你率性而为的话,有-天会后悔莫及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冷笑连声,道:“我心自在我心,爱其所爱,谁也管不着。”南宫芳婷冷极地-哼,道:“如果你纠缠方珏,我就管得着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何不现在就试试看?”南宫芳婷眸中煞芒-闪,道:“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?”“玉琶妖姬”毫不示怯地道:“我真的不信这个邪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我就要你信!”素手一扬,并食中二指,指向“玉琶妖姬”,奇怪,不见有指风射出。“玉琶妖姬”可不是泛泛之辈,意念才只一动,本能地把琵琶移护心窝。“锵”地-声,“玉琶妖姬”被震退了两个大步,登时芳心大骇,脱口道:“无影指!”南宫芳婷道:“你很识货,再试试看!”看字声中,双掌倏扬,连圈疾划,诡异的手法惑人也骇人。“玉琶妖姬”芳心大凛,蓦集全身功力于琶身,振颤挥洒.以攻应攻。“啪啪”连震,劲风四溢,“玉琶妖姬”再退了两步,现在,她必须争取主动了,娇躯一晃,琵琶闪电般劈出,中途突地变势,改为横切,招式之玄奇诡厉,十分惊人,一般高于还真应付不了。南宫芳婷是-代恐怖人物“血牡丹”的传人,身手之高,自不待言,娇躯旋动之间,连攻三掌,角度部位,全脱武术常轨,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攻向意想不到的部位、“玉琶妖姬”手忙脚乱,倒退不迭。南宫芳婷得理不让,如影附形,接着又戳出五指。闷哼声中,“玉琶妖姬”跌坐地面;南宫芳婷手掌按上“玉琶妖姬”的天灵,冷极地道:“柳香娥,我只消-吐劲,你知道结果是什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粉腮一片煞白,咬牙:道:“你就吐劲吧!” “如果你答应我-个条件,我就放你一马。” “什么条件?” “不要再纠缠方珏。” “办不到!” “那你是宁愿碎颅而死了?” “玉琶妖姬”凄厉地道:“人活着总有-个理想,为理想而死,又有何憾。”南宫芳婷窒了窒,道:“缠上一个有妇之夫,是你的理想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我只知道爱所欲爱,别的不管。”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失去了生命,还能爱所欲爱么?” “我不会向你求饶乞命,也不会放弃理想。” “你是迫我杀你?” “无妨,因为你功高一筹。” “你真的不怕死?” “但求心安,何惧之有。” “值得么?” “当然值得,女人追求的是什么?得不到,生与死有何区别?” 南宫芳婷微微吐劲,迫灌“天灵”大穴。“玉琶妖姬”口中沁出了血水。南宫芳婷厉声道:“应不应承?”“玉琶妖姬”狂声道:“不!办不到!”南宫芳婷颤栗了,毕竟她也是女人,她体会得到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爱上一个男人时,意志是无法动摇的,但她是方珏的姑母,当初勉强撮合方珏与李筱娟,结果酿成悲剧,使她内疚不已,她不能放手,否则行将见邱忆凤又步李筱娟的后尘,当下把心一横,道:“是你迫我杀你的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冷厉地道:“只要方珏知道我怎么死就成了!”南宫芳婷打了一个冷噤,杀了她,方珏会有什么反应?会不会弄巧反拙,促成方珏与邱忆凤之间的决裂?她有些动摇了。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你说你是他的长辈?” “不错!” “什么样的长辈?” “我是他姑妈!” “噢!姑妈……很好,你可以下手了!” “你至死不悟?” “我再没话说了!” 就在此刻,一条娇俏人影闪现。南宫芳婷目光一转,激声道:“果然与李筱娟长得一模-样,你就是邱忆凤?” “李忆凤,我不姓邱!” “是的,你……是姓李,我们是第一次正式见面,以前见过你,把你当筱娟,忆凤,你认识我吗?” “我该称您一声姑姑,请您放了她。” “什么?” “您不能杀她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她爱方珏,方珏也爱她。” “忆凤,你……你是方珏的妻子呀!” 李忆凤摇摇头,凄凉地道:“不,那只是名义,他恨我……”南宫芳婷栗声道:“不会的,以往是因为重重误会,才演变成那种局面,现在你身世已明,他没理由恨你。”李忆凤再次摇头道:“一切都没有改变,他仍然恨我,而且,他……应该属于我姐姐!”南宫芳婷叹了口气,目芒一闪,正色道:“忆凤,你要你娘死不瞑目么?”李忆凤芳容一惨,眼角孕起了泪光,努力一咬牙,道:“姑姑,请您收手!”南宫芳婷无可奈何地收回手掌,退开数步。“玉琶妖姬”缓缓起身,抹去了口边血渍,咬咬下唇,道:“我不会夺去你的丈夫,这点你放心。”李忆凤幽幽地道:“我曾经对你说过,你爱他就去爱吧,也许,你会给他幸福。”南宫芳婷大声道;“忆凤,你疯了不成,你这算什么意思?”李忆凤道:“姑姑,我没疯,我……只是承认事实,不愿骗自己。”南宫芳婷激声道:“别糊涂,你是我南宫家的媳妇,这是无法改变的。”李忆凤的泪珠终于滚落粉腮,转向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你为何还不走?”“玉琶妖姬”樱唇连动,欲言又止,最后,还是什么也没有说,娇躯一弹,投入了夜幕中,穿林而去。南宫芳婷上前抓住李忆凤的香肩,颤声道:“你完全错了,你不该这样的。”李忆凤含泪苦笑道:“一切都是命,不认命也不成,姑姑,我……-定要找到姐姐。”南宫芳婷点点头,道:“我们一道去找,我……唉,实在愧对你娘,对了,你还回三才门么?”李忆凤咬牙道:“我无法向邱文俊寻仇,但,这恨是消除不掉的,我已复姓归宗,从此与三才门一刀两断!”南宫芳婷点点头,道:“我们走吧!” 方珏与“土行仙”结伴奔去,-路之上,他心里仍盘旋着李忆凤对“玉琶妖姬”说的那些话:“……你去爱他吧!我不会阻止……我不想继续这桩痛苦的婚姻……我与白儒的结合是一项错误。……”-种莫名的痛苦深深地攫住了他,不由长叹出声。“土行仙”大声道:“你叹什么气,忘不了那妖女?”方珏故意乱以他语道:“前辈,我们去办什么事?” “一件大事!” “什么大事?” “了结刘侯集本门五老三少被屠杀的血案。” 方珏登时血行加速,激动非凡,为了一部“无极宝典”,“空空门”高级弟子“影子人”等惨被集体屠杀,凶手冒白儒之名行事,害自己背上了黑锅,当时判断是神剑帮主裴震所为。心念之中,激声道:“找到凶手了?” “可以这么说。” “何许人物?” “你见了就知道。” “这么说……晚辈的嫌疑可以洗刷了?” “唔!” 四更将残,路无行人,远处已传来断续的鸡啼声,眼前,呈现一个乱葬岗,荒冢累累,走磷飞萤,人目一片阴森,居中高处,耸立着一座小庙,“土行仙”用手遥指道:“到了,就是那间小庙。”方珏心里可有些嘀咕,怎会来这鬼地方?两人穿过凌乱的坟地,来到小庙前,一块泥金剥蚀的破匾,隐约可看出是“灵官庙”三个字,门边有两株枯树,光秃秃的,在下弦月映照下,显得无比凄凉,门是敞开的,不见人。是什么人住这种地方,甘愿与鬼为邻?进门,里面是一殿-厢。“土行仙”径直走向厢房,方珏跟了过去,向里一张,不由心头发毛,蛛网尘封中,停了数口白木棺材,是寄厝还是待葬不得而知,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这些棺材全是空的,是由一些好心人捐献了摆在庙里,准备收埋无主尸骨用的,现在你揭开右边第二口。”话虽如此,这情景还是使人相当的不自在,方珏也不想多问,依言走过去揭开棺盖,棺盖是虚掩的,-点也不费力,-看,连退三步,惊声道:“怎么是个老太婆?”“土行仙”大惊意外,栗声道:“你说什么?” “棺材里躺着的是个老太婆。” “老太婆,不可能……你再看仔细些!” “很清楚,半点不错。” “土行仙”一个纵步到了棺材边,目光一扫,窒住了。方珏骇怪地道:“前辈,这是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激越地道:“怎么会变成个老太婆,人呢?”方珏惑然道:“人,原本应该是什么人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一个白衫蒙面的年轻人,自称白儒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脱口道:“莫非是‘无胆书生’!”“土行仙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不是他!”“无胆书生”到“天罡洞”为“玉琶妖姬”求药,算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回头,方珏是未经思想脱口说出的,一听“土行仙”的答话,不由大感奇怪,他们双方根本就不曾碰过面,当下星目一张道:“前辈也认识‘无胆书生’?”“土行仙”怔了怔,道:“一面之识!” “那被前辈关在棺木里的是什么人?” “他自称白儒。” “前辈没问口供?” “因为事出离奇,只好把他制住,找你来澄清事实真相。” “什么事出离奇?” “他持有信物!” “信物?” “不错,你自己看!”说着,从怀中取出-物递给方珏。方珏接在手中-看,登时心头剧震,血脉贲张,激动得直发抖。“土行仙”接着道:“如何?” ------------ 第九十二章 、缉仇追凶 那信物赫然是“武扬门”的圣牌。方珏激动得无以复加,久久,才进出声音道:“这是神剑帮主裴震的诡计!”“土行仙”目芒连闪,道:“何以见得?”方珏道:“此次晚辈易容为紫衣人。打入神剑帮总坛,被识破受制,这面乌木牌被裴震搜去,显然是他的诡计,看他的意向,定有某种企图。”“土行仙”顿足道:“老人受愚弄了,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,那小子一再坚称是你同门师弟……”方珏猛一错牙道:“晚辈明白了,裴震想再制造一个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以淆乱武林视听,准备以之取代晚辈的地位,作为他将来以真面目出现的掩护!”“土行仙”愤愤然地道:“用心恶毒而可鄙!”方珏目光扫向棺木道:“怎会变成了老妪呢?”“土行仙”俯近棺木,仔细一看,厉叫道:“是李府的管家杜大娘!”像当头挨了-棒,方珏身形一个踉跄,手扶棺边,不错,真的是杜大娘,用手一探,业已冷僵,那股恨毒似手要破胸而出,杜老爹刚遭耿光明杀害,杜大娘又遭毒手,的确是天道不公。杜大娘答应照管李筱娟家的门户,怎会被害在这里?那冒充白儒的既已被制,怎会脱走?“土行仙”足智多谋,此刻也傻了,噙着老泪道:“这是老夫的失误,不该这么处置那冒充者的。”方珏颤栗地道:“杜大娘怎会在此地遇害,令人想不透……”天色业已放亮,但方珏的心仍是乌黑一片。“土行仙”怆声道:“只有先安埋了死者,再设法调查真相了。”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毫无疑问,这是神剑帮的杰作,前辈最近到过襄阳李府么?”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没有,怎么样?”于是方珏把杜老爹人府倒毙的经过说了一遍。“土行仙”深深-想,道:“这就是了,杜大娘定是急于为夫报仇才离开李府,正好遭逢这劫运,说巧也真太巧了,可是杀人救人的是谁?”方珏道:“前辈制住那冒充晚辈的小子是什么时候?” “昨天下午。” “如果当时先问口供……” “坏就坏在这块乌木牌,老夫几乎相信他是你同门师弟,嗨!谁能料得到,这种鬼地方平时根本没有人迹。” 得回了乌木牌,是方珏意料不到的大收获,但却抵不过杜大娘被害的恨,耿光明杀害杜老爹的动机是一个谜,杜老爹临死所说最毒妇人心那句无头无尾的话也是个不解之谜,而杜老爹却又是葛祖荫的师兄,葛祖荫与裴震之间有夺妻之恨,说来说去,问题仍在裴震身上,可是耿光明暗杀自己人的行为,又做何解呢? 两人合力,就现成的棺木,在庙后拣了块地,把杜大娘掩埋了,事毕,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。方珏重新思考了一阵,道:“前辈无妨离开此地,到附近显露行踪,晚辈在此株守,说不定会有收获。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道:“这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,好,就这么办,老夫马上走。”“土行仙”说走就走,方珏又回到庙里,藏身在大殿中枯等。守株待兔,是否如愿,仍在未定之数。里外一片死寂,方珏耐心守候,神驰意越,他又想到了“玉琶妖姬”、李筱娟、已复本姓的李忆凤,他逐个地去分析,但结果是增加了心情的紊乱,对这三个情况各殊的女子,他真不知如何应付。日头当顶,庙里阴森森之气稍煞。时间太久,加上饥肠辘辘,方珏已感到不耐了,突地,他瞥见院墙上由日光投射的人影一晃而过。登时心中一动,知道已经有不速之客来到,立即掠到窗边.由破孔外望,一看之下,血液不禁沸腾起来,杀机也告云涌而起。现身的,赫然是神剑帮总香主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此刻正站在厢房门外,满脸骇异之色。只耿光明-个人么?如果裴震也现身该多好。心念未已,只见-名村汉从庙门奔入,朝耿光明打了一躬,道:“弟子于丙南参见总香主!”耿光明一摆手,道:“免礼,你是这一带的负责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棺材怎么回事?” “被人掩埋了!” “谁?” “白儒跟一个精瘦老者。” 耿光明大为吃惊,栗声道:“白儒来过了?” “是的!” “人呢?” “可能离开了!” “可能……什么意思?” “总香主恕罪,弟子疏忽了,弟子仅见那老者离开,但已经有半天不见有动静,白儒可能是从另一方向离开。” 不问可知,这村汉打扮的是密探头目,想不到对方没有放松对此地的监视,方珏-晃,闪现殿门外。耿光明与那密探头目同时惊呼出声:“白儒!”方珏弹步迫到对方身前丈许之处,冷极地道:“姓耿的,真是幸会!”叫于丙南的密探头目,惊悸地后退数步,背贴厢房门框。耿光明打了个哈哈,力持镇定道:“的确是幸会!”密探头目突地弹起身形,方珏正待截击,“哇”地-声惨叫,那打算开溜的密探头目栽倒院地,下手的是耿光明,好辣的手法,倒地气绝,连多哼一声都没有。方珏震惊莫明,瞪视着耿光明,一时无语,这是耿光明第三次向自己人下毒手,为什么?耿光明冷眼一扫地下的尸体,然后从容地道:“有何指教?”努力镇定一下心神,方珏开口道:“为何要杀人?”耿光明阴阴地道:“为了方便谈话尸方珏暗自打了一个冷噤,对方城府之深,手段之毒,心肠之狠,实在很难找到其匹,不由脱口道:“阁下不止-次对自己人出手,为什么?”耿光明冷冷地道:“为了自身的安全,有时是不能心肠太软的。” “在下不懂。” “你本来就不必懂。” “如果阁下的行为被帮里人发觉……” “那是区区自己的事。” 方珏吐了口气,星目中煞芒连闪,沉声道:“好,咱们言归正传,从头…件一件解决,一个叫杜一鹤的老人,是你杀的?”耿光明回答得挺干脆,一口便道:“不错!” “什么原因?” “原因不必问,区区是奉上命诛杀叛徒。” “姓杜的也是神剑帮属下弟子?” “-点不错!” 方珏大为错愕,想不到杜老爹也是神剑帮的人,这还有什么话好说,可是耿光明的作为也属叛逆,而他却执行帮规,他到底是哪一类的人?心念之中,冷哼了一声道:“这点暂且不谈,原来放置在棺木中的杜大娘,又是如何死的?’’耿光明道:“不是区区下的手,歉难作答。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谁下的手?” “不知道,区区不在场。” “真的?” “当然不假!” “很好,再问阁下,手持乌木牌,冒充在下同门的是谁?” “帮主的亲信。” “目的何在?” “这得问帮主本人。” “谁救走了那小子?” “没救走,他仍在此地,只是已经不能开口了。” “在哪里?” “厢房内头一口棺材里!” 方珏骇然大震,咬咬牙,拔出霸剑,栗声道:“打开棺材,证实一下!”耿光明耸耸肩,转身进入厢房,揭开棺盖,方珏紧跟在后面,一看,是不假,棺材里躺着个白衫人,年纪在二十左右,耿光明阴声道:“不假吧?” “是谁杀了他?” “监令的人,因为他任务失败。” “手段够辣,自己人也不例外,再问你最后一件事,月前在刘侯集,有五老三少被杀,同样是冒在下的名头,是谁的杰作?”耿光明脸色变了变,又恢复冷沉之色,摇头道:“区区根本不知道这回事。”蓦在此刻,一个苍劲的话声道:“鬼秀才,你推得十分干净,可惜百密仍有一疏,暗中有眼睛看着你。”声音入耳极熟,方珏大为激动,他立即想到了那闻声而不见人的神秘老人,想不到对方会在此时此地现踪,耿光明脸色大变,栗喝道:“什么人?”老人的声音道:“你还不配问我老人家是谁,杜家老两口子和现在棺材里的小子,全是你下的毒手,别想赖帐。”耿光明身形一动,方珏霸剑一抬,大声喝道:“不许走!’耿光明退到墙边,他再阴狠,此刻也着慌了。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耿光明,说实话!”耿光明犹图狡辩,厉吼道:“有种的现身当面对质,冷箭伤人算不了人物。”老人的声音道:“鬼秀才,要我老人家点出来么?”声音很空洞,不知传自什么方位。耿光明咬牙道:“点吧!”哈哈一笑,老人的声音道:“听清楚了,那小子受命冒充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故意亮出武扬门信物,自称是白儒的师弟,你负责暗中策应他,他失手遭制,被带到这灵官庙,你尾随而来,正巧杜老婆子追到索仇,你承认杀了她丈夫,之后,杜老婆子突然暴毙,我老人家不及救她……”耿光明大声吼叫道:“鬼话!”老人的声音接下去道:“你不知安的什么心,竟然点了那小子的死穴,然后把尸体互换,你不否认这事实吧?”方珏霸剑倏扬,杀气蒸腾地道:“姓耿的,快说出事实真相,否则我把你劈碎!”耿光明面皮连连抽动,栗声道:“白儒,你别忘恩负义,没有区区暗中援手,你能活到现在?”方珏默然,耿光明说的是事实,第-次,方珏被“玉琶妖姬”突然制住,来不及解开穴道而遭擒,他杀了-名堂主救他脱身。第二次,他故意不支援“通天手”而放他-马,什么原因不知道,但却无法否认。心念之中脱口道:“在下不否认,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?”耿光明看准方珏心意已动摇,沉声道:“你别管区区是什么目的,你欠区区救命的人情不假。”老人的声音道:“狼子居心叵测,白儒,当机立断,别作妇人之心,有人来了!”方珏心头一震,转目外望,数条人影冲人庙门,当先的锦袍蒙面,赫然是他寝食难忘,必欲得而甘心的神剑帮主裴震,后随七八名老少高手。方珏登时血脉贲张,怨毒冲顶。 “砰”然-声大响,耿光明破后窗飞去。现在,方珏可顾不得耿光明了,提剑闪出厢房。“白儒!”随从裴震的高手惊呼出声。裴震仰天哈哈狂笑起来。方珏但觉全身的血管即将要爆裂,俊面铁青,身躯因激动而发抖。 第九十三章、枭雄末日 裴震敛住了笑声,狞声道:“方珏,今天的事情得有个了断!”方珏双目尽赤,激愤至极地道:“裴震,祖师有灵,今天便是你的末日。”随行的高手散开戒备,屋脊墙头,人影纷现,来人不少,整座庙已被完全包围了。方珏根本不在乎,他的目的物是裴震。耿光明也自庙门进入,加入高手群。裴震阴侧恻地道:“方珏,你敢犯上?”方珏目芒-闪,道:“犯上?哈哈哈哈……”他忍不住狂笑起来。裴震暴喝-声:“住口,有什么好笑的?”方珏敛了笑声,咬牙切齿地道:“犯上二字,出自你这弑师大逆之口,岂不叫人笑掉牙?”裴震阴恻恻地道:“方珏,你受了你那死鬼师父的蛊毒,竟然听信他颠倒黑白,淆乱是非,弑师的是他……”方珏气得俊面发紫,厉喝道:“裴震,你人性尽失,根本不能算是人,是畜生!”裴震怒哼了一声道:“本座以尊长身分,治你犯上之罪。”信口颠倒是非,使方珏气愤欲狂,霸剑暴扬,栗声道:“裴震,用你的血来洗净你如山罪孽!”裴震阴冷地道:“慢着!”然后回顾耿光明通:“总香主!”耿光明躬身道:“属下在!”裴震沉缓地道:“怎不见本座特使现身?”方珏不由心中-动,特使,又是何许人物?耿光明瞟了方珏-眼,然后才激声道:“禀帮主,特使业已被害,尸体在厢房棺木中。”方珏心头又是-动,原来所谓特使,是指那冒充本门弟子的小子而言,听口声,裴震还不知道小子被耿光明暗下毒手杀害的事。裴震显然相当震惊,暴叫道:“被杀?……谁下的手?”耿光明道:“白儒!”方珏星目电张,闪闪杀芒射向耿光明,他真不明白这阴险人物到底是在弄什么鬼,杀了人公然当面往别人身上推?睁眼说瞎话,居然面不改色。 裴震目光一扫地上那具密探头目的尸体,道:“这也是他杀的?”耿光明道:“是的!”裴震目中厉芒一闪道:“你没受伤?”显然这枭雄心思相当缜密。耿光明又躬了躬身,道:“属下正与他相持不下,幸好帮主驾到。”方珏冷哼了-声,懒得去揭穿他。裴震亮出长剑,大喝-声:“上!”连耿光明在内,共九名高手,纷纷掣出兵刃,各占位置,又是群殴之局,方珏杀机大炽,前车之鉴,他不能处于被动,必须抢占先机,否则必受制于人,心念-动,口发一声沉哼,霸剑攻向裴震。金铁交鸣声中,双方各退了一步,方珏突地发觉情况不对,从九名高手错落有致的位置看来,对方布的是-个剑阵。事实可不容他多想,裴震已发剑攻击,曾膺天下第-剑,剑术上的造诣当然不同凡响,剑势展开,如长江大河,滔滔滚滚,令人目眩神夺。方珏的霸剑绝招也迥异俗流,虽只-招,但变化繁复。两名旷代剑手展开了生死之搏。一个是要完成师命清理门户,一个是要除去致命的芒刺,足以交上了锋,着着惊心,式式动魄,双方都志在必得。剑阵没发动,像是在待机。惊险激烈的场面层层叠出,紧扣着所有在场者的心弦。方珏知道这-战是生死之判,敌众我寡,必须沉着应付,伺机出奇致胜,而裴震却是笃定。三十招之后,方珏开始沉不住气了,真力继续损耗下去,后果堪虞,因为这不是一对一的拼斗,但裴震的剑术犀利严谨,-时无隙可乘。剑阵布成之后,一直不曾发动,裴震位高名大,在众目睽睽之下,他再奸狡也不能不珍惜羽毛,看样子他不到必要时,不会使用剑阵,在个人功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,方珏无疑地居于劣势,因为在双方真元损耗到相当程度时,裴震可以下令群攻,而方珏仅是一支孤剑。转眼又过了十招,方珏意识到不能再拖了,他的处境之不利,与时俱增,于是,招式一变,竭全力展出了杀手。栗人的场面出现了,像一炉炽红的炭火被搅翻挑拨,寒芒爆射,剑气绞扭,交击之声有如连珠。一招,双方剑刃交击了数十下之多。第二个照面又告爆开,在场的人喘不过气。紧接着叠出了第三个照面,旁观者心弦几乎要断裂。惊呼声暴起,裴震面巾被挑飞,人倒撞出剑阵之外。没有丝毫的喘息余地,剑阵发动了,森森剑芒交织进飞,配合得天衣无缝,进退疾徐,如狂风下的缤纷落英。方珏每-剑挥出,至少有三支剑接架,而其余各剑同时自不同方位出击,所有可能的部位全在被攻击之中,登时险象环生。剑阵讲究的是虚实配合,互为呼应,九名高手可以闭着眼出剑,但方珏却不能有丝毫错失,否则不死必伤。像耿光明这等高手组合的剑阵,威力之强霸不问可知。恶斗持续,方珏被包裹在狂涛猛浪之中,渐渐迫采守势,剑势根本挥洒不出去。焦灼与愤毒影响了心神,使他更形不利。人是血肉之躯,力量有其极限,可预见的结果是累死。危机与时俱增,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,方珏陷于苦战,汗透长衫,俊面有若嘤血。死,他不怕,但不甘心在这种情况之下被毁。 就在这疯狂的场面中,数声裂帛破空而起,如霹雳乍惊,风雨骤至,铺天卷地,撕空裂云。方珏精神大振,“玉琶妖姬”的不速而至,给他极大的鼓舞,原已衰竭的真力又告复苏,霸剑再趋凌厉。外围的一般神剑武士抵不住刺心褫魄的琶声,起了骚乱,纷自屋顶墙头溃散落地,剑阵也呈动摇。裴震立即循声扑去。 “哇”地一声惨叫,剑阵高手之一无缘无故的栽了下去。千载-时之机,方珏奋起余勇,霸剑猛扫而出,惨号声震撼全场,两名高手臂折头飞,剑阵完全解体。琶声突然止歇,不见人现身。方珏不遑想及其它,霸剑指向转身图遁的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凄哼声中,耿光明斜跄了开去,霸剑余势未尽,一名武士在慌乱中触上锋芒,大开膛倒了下去,冒起一片红。全场有如鼎沸,人影纵横奔窜。耿光明相当诡诈,乘乱走了个无影无踪。方珏陡地发觉裴震已不在现场,这一急非同小可,如让他走脱,再找他可就难上加难了。惨嗥再传,又有两名武士栽倒,奇怪,不见有人出手。方珏的意念全在裴震身上,飞身上了殿顶屋脊,四下一望,除了那些无主乱窜的武士外,不见裴震的影子。这眨眼工夫,他能上了天么?大白天,岗头上的一切一眼就可望尽。院地中惨号频传,人影豕突狼奔,涌出庙门,片刻间,能动的全走得一干二净,剩下一院子的死尸,不下二十具之多。方珏正在惶然无计之际,耳畔传来了神秘老人苍劲的传声:“小子,快下去,人在厢房里!”连想都不想,方珏飘坠院中,面对厢房门。 “回去,你插翅难逃!”是女人的喝话声,传自厢房内,接着是一阵碰撞的声音。方珏大为震惊,仗剑冲入厢房,第一眼,他看到的是破窗洞外一个女人的面影,赫然是姑姑南宫芳婷,他倏地明白刚才暗中杀人援手的是姑姑,那窗洞是半刻前耿光明逃走时撞破的。南宫芳婷大声道:“注意左边!”方珏目光一转,全身的血管暴胀起来,左边棺木之后,裴震露出了上半身,老人的传声不错,此獠果然没有走脱。裴震满面狰狞之色,狠瞪着方珏。方珏咬着牙道:“裴震,今天我要把你正以门规,你所作所为,百死不足以偿其辜。”裴震磔磔一声怪笑道:“你做梦!”南宫芳婷穿窗而人,站在方珏身侧,戟指裴震道:“你这武林败类,卑鄙小人,我要把你碎尸万段,挫骨扬灰。”声音之凄厉,令人不寒而栗。裴震面皮一阵抽动,道:“你这婆娘又是谁?”南宫芳婷激越地道:“听清楚,当年你以卑鄙恶毒的手段,利用无行的女人楚凝香,蛊惑‘大风剑客’楚云,盗取他师父‘元通道长’的剑笈,结果,你取得了天下第一剑的宝座,害得楚云师徒惨死武当山本门……”裴震双目暴睁,栗声道:“你究竟是谁?”南宫芳婷目眦欲裂地道:“我就是楚云的未亡人!”裴震身躯一颤,阴恻恻地道:“你要替夫报仇?”南宫芳婷切齿道:“一点不错!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姑姑,由我来处理!”裴震暴笑了一声道:“妙啊!原来你们是姑侄。”方珏仗剑前迫。裴震栗喝一声:“不许动!”一脚踢开棺材。方珏意外地一震,目光扫处,心神俱颤,面目失色,裴震身前,赫然木坐着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刚才被棺材挡住没看到。他怔住了,想不到裴震已制住“玉琶妖姬”作为人质,原来她弹琵琶助阵是在厢房里。裴震把剑横在“玉琶妖姬”的粉颈上,狞声道:“怎么样,可以谈条件么?”南宫芳婷厉声道:“卑鄙,无耻,天下第一剑,神剑帮主,竟然使这种手段,你尽管杀人好了,没什么可谈的。”裴震阴声道:“不见得吧?有人欠她救命之恩,大概不至于牺牲她……”方珏怒愤欲狂,浑身簌簌抖个不住,星目中几乎要喷出血来,一个真武士所赖以维持名声的便是“武道”,他欠“玉琶妖姬”的救命之恩不假,自然不能眼看她做牺牲,但裴震又绝不能放走。心念之中,咬牙道:“什么条件?”裴震眉毛-扬,道:“简单,由她送我出庙,你俩留在原地。”南宫芳婷寒声道:“方珏,你如果接受,我不原谅你。”方珏把牙齿咬了又咬,下不了决心。南宫芳婷冷厉地道:“我们上,方珏,你不能为了-个妖女而放过这恶魔,以后可再没机会了,你不想后悔终生吧?”方珏又一颤,这是实话,以后可能真的再没机会了。裴震阴阴地道:“别太笃定,本人杀了她仍然可以全身而退,不信试试看?”方珏脑海-片昏乱,“玉琶妖姬”的生死系于他-念之间,不是为了情,也不是为了她的美色,而是他不愿做忘恩负义的人,今天,她是来助阵的,如果他不顾一切,那为人又与裴震何异?此刻,他真希望那闻声不见形的神秘老人能替他解这困厄,当然,这只是奇想,老人是不会现形的,以往的经验可以证明。南宫芳婷挪步。裴震眼里泛出杀光,手中剑作势要勒。方珏脱口道:“且慢!”南宫芳婷止步,怒视着方珏道:“你真的舍不得这妖女?方珏,你使很多人伤心失望。”方珏狂声道:”姑姑,您让我再想想!”南宫芳婷以断然的口吻道:“你去想吧,我们各行其是,你姑丈在等着恶徒授首。”说着,脚步又开始挪动。方珏欲阻无从。眼看“玉琶妖姬”就要做无辜的牺牲品。 蓦在此刻.一条人影闪电般掠人厢房,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飘到裴震身侧。同时发话道:“帮主,是属下!”裴震本待振剑,闻声又止住,仍架在“玉琶妖姬”颈上。方珏也为之陡然一震,人影停住,看清来人竟然是“鬼秀才”耿光明。南宫芳婷也在意外吃惊之下停止进迫。耿光明目光-扫方珏和南宫芳婷,阴声道:“帮主,您带人,属下断后挡上两招,先出房再说。”裴震目芒一闪,狞声道:“人用不着带了,毁了她我们合力冲!”方珏心弦“咚”地一震。就在这千钧-发之际,耿光明突地一掌劈向裴震,吐劲之后,人跟着弹开,猝然之变,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,耿光明竟然窝里反,裴震做梦也估不到耿光明会来这-手,本能地振剑疾刺。耿光明已弹开八尺之外,口里大叫道:“快救人!”南宫芳婷距裴震最近,双掌电闪拍出。闷哼声中,裴震被如山暗劲震得斜撞向墙角。方珏的反应也相当神速,弹身出剑,快如-瞬。裴震立足未稳,剑已划到,仓促中举剑封架,金铁振鸣声中又打了一个踉跄,南宫芳婷又是-掌切出。闷哼再传,裴震斜跄。耿光明业已出门无踪。裴震的身手果然相当了得,就借斜跄之势,足尖用力一蹬地面,弩箭般射丁出去。方珏霸剑劈到,差了-丁点儿落空。“咔”地-声,把一口棺材削去了一个角。南宫芳婷以闪电身法追了出去。方珏瞥了“玉琶妖姬”一眼,现在可没时间解她的穴道,跟着射了出去,裴震已被南宫芳婷截住,方珏发剑便攻。裴震厉吼-声,施出-记怪招,把方珏的剑封了回去.毫不迟疑,弹身闪电而遁。南宫芳婷在方珏出剑之际,怕阻了剑路。弹退数尺,恰好就给了裴震逃脱的空隙。姑侄俩不约而同地齐齐追去。白天,视线开朗,岗上又没树木阻碍,裴震足踏坟堆,稍沾即起,-掠数丈,星丸般朝岗下射去,姑侄俩穷追不舍,如流星赶月。下了岗,奔不多远,一条河横亘眼前。裴震一看是绝路,但他别无选择,奋身向对河掠去,河面太宽,掉落水中。挣起来奔上河岸,但手中剑却已掉落河中了。同一时间。方珏也飞身过河,同样够不上距离,落在浅滩,但他没跌下,比裴震慢-步登上河岸,南宫芳婶比较冷静,上溯数丈,从河身窄处飞越,反而后发光到,裴震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,便被截住,方珏赶到,占犄角的位置。裴震浑身水显,像只落汤鸡,由于落河呛了水,连喘带咳。方珏扬剑迫近到八尺之处,栗声道:“裴震,你的时辰到此为止!”裴震丢了剑,当然更不是方珏的对手。何况还有个一代恐怖人物“血牡丹”的传人南宫芳婷。死亡的阴影立笼心头,但武林枭雄戾气所钟。岂肯甘心束手待毙,目珠连转,急思脱身之计。方珏再次道:“裴震,你弑师祖,毒师兄,大逆不道,本人奉师父遗命,清理门户,你还有何话说?”裴震似已知脱身无望,暴吼一声,扑向方珏,意存拼命。方珏霸剑一挥,裴震可不敢撄其锋,玄奇地旋了开去,方珏如影附形而进,绝招再告出手。霸剑绝招,倾古凌今,裴震闪避不及,侧背被划开了一道尺长的大口,鲜血汩汩而冒,车转身,双掌齐发。方珏心念一转,侧弹,收起剑,举掌道:“我要以师门武功制裁你!”双方扬掌前欺,“切金掌”同样的呈琥珀色。南宫芳婷没动手,咬牙旁立,以防裴震逃遁。“砰”地一声,双方各退了一步,但一分即合,以肉掌互拼,武林绝学,惊人至极。裴震身负剑创,血流不止,只凭一口戾气死拼,但毕竟支持不下去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惨哼,裴震口血狂喷,仆了下去,一挺身又站了起来,面目凄厉如鬼。方珏又是一掌切出,闷嗥再传,裴震又栽了下去。方珏咬牙瞪着他挣起,又跌下,再无力起身了。 ------------ 第九十三章 、尘埃落定 南宫芳婷走了过来,厉声道:“我要他一寸-寸地死!”说着就要动手。方珏忙伸手拦住道:“姑姑,请成全侄儿,按门规处置他。”裴震大叫-声,举掌拍向天灵。方珏-指点出,裴震的手嗒然垂落,方珏从怀中取出乌木牌,高举过顶,朝北跪下,祝祷道:“师祖师父在天有灵,徒儿今日完成遗命,处置大逆裴震,伏维鉴察!”祝毕起身,俊面沉如铅板。南宫芳婷切齿道:“你不容我亲手杀他?”方珏道:“姑姑,人只能死一次,不论他作了多少孽,死便可抵销,他是武扬门二传弟子,请容侄儿执行门规,以免武林同道非议,侄儿知道姑姑心头的恨,但何必争亲自出手,眼看他伏诛也是一样。”南宫芳婷缄口不语,似是默许了。方珏正视着裴震道:“裴震,你的罪恶罄竹难书,不论任何一项,你都死有余辜,可惜你只能死一次,你知道么?”裴震又想挣起,但力不从心,只起得一半,又砰然跌坐回去,喷出了一口鲜血,脸孔连连抽搐,戾气逐渐消失,最后颓然道:“自作孽,不可活,我只求你一样,别损害我的尸体,就近掩埋,现在你可以下手了。”方珏星目一闪,道:“你在荆山秘谷杀害了‘五岳大帝’的老侍僮鲍承宗,之后,又在刘侯集屠杀了五老三少,劫走‘无极宝典’的正部,副部也被你从我身上搜去,你得先交出来,了结这段公案。”裴震暴睁双目,惨厉地道:“刘侯集五老三少命案,是葛祖荫与马月娇那双狗男女所为,别栽在一个将死的人身上,副部在此,你可以拿走。”说着,从怀中摸出那小半本秘笈掷在地上。方珏捡了起来,栗声道:“是葛祖荫与马月娇所为?” “不错!” “但葛祖荫已被你迫落断岩丧命……” “马月娇还活着!” 方珏咬咬牙,道:“我会找到她的!”裴震仰天厉笑-声,身躯猛起震颤。南宫芳婷厉叫道:“他自断心脉了!”方珏也已发现这情况,但已阻止不及,裴震口鼻溢血,仰面栽倒。南宫芳婷突地扬掌道:“我要把他挫骨扬灰!”方珏横身拦住道:“姑姑,人死仇消,侄儿曾答应他全尸。”南宫芳婷激颤不已,久久,才把平放下。方珏就现场用掌力劈了个大坑,把裴震的尸体掩埋了,没替他立碑,因为他是门中大逆之徒,无须留名。南宫芳婷目中流下了伤心之泪,目注天边,喃喃地道:“云哥,事情算结束了,安心瞑目吧!”说完。突又转向方珏道:“奇怪,耿光明为什么窝里反,向裴震下手?如不然,我们不-定得手,至少‘玉琶妖姬’非死不可……”方珏皱眉道:“我-直想不通,他不止-次暗中助我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只有一个解释,他加入神剑帮可能是为了要报仇,而这仇不是他本身结的,听以裴震没对他起疑。”方珏心念-转,道:“侄儿得赶回灵官庙,糟了,‘玉琶妖姬’穴道未解,如果神剑帮的人回头,她还是活不了……”就在此刻,两条人影疾奔而来,近了,看出是袁佩玲和“偷生客”夫妇俩,方珏心急“玉琶妖姬”的生死,片刻难待,匆匆地道:“姑姑,清向小侄师姐说明经过……”话未说完,人已弹离现地。 灵官庙,劫后情况依旧,狼藉的尸体还没收埋。方珏急逾星火地冲入厢房,-看,傻了,房里已失去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的影子,她是自解穴道走了,还是遭了什么意外?-条蓝色身影出现在门边。方珏惊觉抬头。不由惊“哦”出声,现身的竟然是“无胆书生”,忙趋了过左,拱手道:“兄台怎会来到此地?”“无胆书生”抱拳道:“小弟料定方兄一定回头,所以在此相候。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人呢?”“无胆书生”笑笑道:“方兄是问柳香娥姑娘?” “是的!” “她走了!” “她没事?” “没事!” “是兄台替她解的穴道?” “哦!不,是一位老前辈。” 方珏敏感地想到了那传声不现形的神秘老人,不由脱口道:“是什么样的老前辈?”“无胆书生”不答反闻道:“方兄与令姑母是去追神剑帮主裴震?”方珏-怔神,道:“兄台怎么知道的?”“无胆书生”又问道:“结果如何?”方珏深深吐口气,沉重地道:“今后武林中将再没天下第一剑其人了。”“无胆书生”眉毛一挑,道:“刘侯集的血案怎么说?”方珏心头-震,目芒大盛,凝视着“无胆书生”,半晌,才栗声道:“兄台到底是什么身分?””“无胆书生”面色一肃,道:“方兄,小弟实言了吧,刘侯集的血案,方兄蒙上了嫌疑,小弟是奉师令侦查此案,追出真凶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请方兄见告结果。”方珏恍然,原来“无胆书生”曲意与自己结交,是为了这桩血案,脱口道:“兄台是空空门弟子?” “不错!” “令师是……” “当代掌门,方兄对他老人家的声音当不陌生。” “啊!是那位闻声不见人的神秘老前辈……” “对了,方兄被神剑帮主等迫坠悬崖,是家师垂藤援手的。” 方珏大为激动,期期地道:“想不到……救在下出断岩的是他老人家,令师尊讳?”“无胆书生”笑笑道:“抱歉,小弟恪于门规,无法奉告,关于……”方珏长长透了口气,把裴震临死的话说了出来。“无胆书生”目芒连闪,道:“临死的人人概不会说慌,既然是葛祖荫与‘断肠花’马月娇所为,这与方兄无涉了,本门自行处理。”方珏心头一松,道:“对了,那玉如意……” “无胆书生”神情-黯。道:“小弟已送交敝师叔‘无忧仙子’!” 蓦在此刻,数条人影先后涌入庙院,方珏与“无胆书生”迎了出去,来的竟然是“土行仙”、南宫芳婷、“偷生客”与袁佩玲。“土行仙”大声嚷嚷道:“为了找人,老夫跑折了腿,还好,算功德圆满,大事底成!”方珏向来人-一打了招呼。袁佩玲上前道:“师弟,你跟婷姑去办件事。”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办什么事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小兄弟,是你的切身大事,去了就知道。”南官芳婷立即接上话道:“方珏,我们马上走!”方珏满头玄雾,错愕地道:“到底是什么事嘛?”南宫芳婷道:“是你师姐探到的消息,事不宜迟,我们走!”方珏无奈,只好与众人作别,随南官芳婷上路。 路上,方珏忍不住又出声追问。南宫芳婷被逼不过,道:“我们去见筱娟!”方珏的情绪突地狂乱起来,不安地道:“去见……筱娟?” “不错!” “什么地方?” “你去过的苦竹庵!” “苦竹庵!”方珏面上浮起了痛苦之色:“莫非……筱娟……” “她已经落了发,当了尼姑。” 方珏内心一阵刺痛,李筱娟截发出走,果然真的遁入了空门,悲剧还是无可避免,是她,还是自己的不幸? 苦竹庵,景物依旧,只是人的心里感受不一样了。姑侄俩站在庵门前,方珏的脑海由狂乱而呈麻木。他实在怕见李筱娟,可是,能不见么?他真想逃走,逃到一个不见人的地方。庵门开启,“咿呀”一声,方珏全身一颤。一个少尼低头出现门边,合十宣了一声佛号。南宫芳婷黯然道:“筱娟!”声音哽住了。李筱娟垂着头:“小尼弃尘!”激颤的字句,每一个字像一根针扎在方珏的心上。李筱娟缓缓抬起头,四目交投,方珏的灵魂像被活生生剥离躯壳,他在发抖,喉里哽着东西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 对望,断肠的凝视。 南宫芳婷凄声道:“是我的错,我……害了你们!”李筱娟泪光晶莹,但她竭力忍住,幽幽地道:“一切皆缘前定,怪不了谁,两位既然来了,小尼有句话必须说,以免此因不了,无以证菩提,忆凤也是个苦命人,盼南宫少施主能体先母之心,与她长相厮守,少施主肯答应么?”方珏此刻回肠百转,心里是虚飘的,痛苦到极点之后,便不感觉痛苦了,他没说话,点了点头。 “阿弥陀佛,尘俗已净,还我真如,求大自在!”庵门悠然阖上,人消失了。方珏连打了几个踉跄,似乎双腿无法负荷太多的悲哀。人,一旦出了家,就这样绝情么?久久,南宫芳婷叹了口气,噙着泪道:“孩子,忆凤已经回转襄阳家里,你……也该回家了。”方珏木木地道:“回家?”南宫芳婷放大了声音道:“老实告诉你,忆凤已经怀了身孕,那是我们南宫家的骨血!”方珏像遭雷击,身躯连晃,喃喃地道:“她……已经怀了身孕?……” 蓦在此刻,一条红艳艳的娇俏人影自竹林中幽幽步出,是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玉靥带着凄清的笑,她像突然憔悴了。立定,面对方珏。方珏身心全麻木了!她来做什么?南宫芳婷冷厉地道:“柳香娥,我曾警告过你,你……”玉琶妖姬”秀眉一蹙,又舒开,淡淡地道:“见一面也不成么?”南宫芳婷无情地道:“你敢再纠缠他,我不饶你!”玉琶妖姬”目注方珏道:“珏哥,你曾经说过喜欢我,我会永远记住这一段只有开始的情……”南宫芳婷怒声道:“住口,你真敢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不理她,白顾自地说下去道:“我曾经想占有你,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,我来向你道别。”方珏颤声道:“道别?”“玉琶妖姬”神情一黯,但随即又勉强装出一个笑容,道:“此后相见,不知何日,但愿我的影产会留在你的心里,你当不吝啬在心中腾出一角,容留我的影子,珍重吧!我……走了!”说完,幽幽回身,挪步,泪水在她挪步之间滚了下来,方珏没看到她流泪,想唤住她,但仅止于想。他没这勇气,也没这必要。红缎随着娇躯飘动,投入竹林,消失了。方珏脱口喃喃道:“只有开始的一段情……没有结果。”南宫芳婷吐了一口气,道:“孩子,我们回襄阳。”方珏木然颔首。两人也离开了,剩下空寂的庵门,和门里一个不幸的遁世的少女。 ------------ 第九十四章 、深宵惊变 光阴荏苒,三年岁月弹指而过。 方珏——该称南官方珏,他已在名字上冠了本姓-一自从三年前回到襄阳五里桥李府,与李忆凤共同生活以来,所生的儿子南宫玉郎,已能叫爹唤娘。 三年,对于过着平凡恬静生活的人而言,等闲便过了,变化不大,但风云诡谲的江湖,在三年中的变幻是很大的,首先是声名煊赫的神剑帮宣告瓦解,继之而崛起的是“百花会”,会中弟子大半是女的,奇的是会坛就设在枣阳附近,神剑帮原来的总舵位置,作风神秘而恐怖。 时已午夜,李府上房里灯光娓娓,方珏与李忆凤夫妻俩在闲话家常。龙凤之配,照理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对,尤其退出江湖以来,平静无波,但南宫方珏并不真正快活,总觉得生活中像缺少了什么,这是心灵上一个无形的阴影,也可以说是-桩抹不掉的憾事,便是李筱娟的削发为尼。每当面对李忆凤,他便会联想到李筱娟,两人同胎出世,一模一样。现在,李筱娟的影子又不期然地浮现,使他精神恍惚。李忆凤秀眉微蹙道:“珏哥,你像是有什么心事?”方珏心头-凛,随口掩饰道:“没什么,我只是在想……” “想什么?” “想三年前在江湖道上出生入死,刀尖上打滚……” “你嫌现在的生活太平淡?” “不,平淡就是福气,我讨厌武士生涯。” “那你为什么还要常常想?” “以往的不管是好是坏,偶尔回忆是免不了的,对了,玉郎呢?” “早已入睡了。” “时辰已不早了,我们也该……” 就在此刻,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。夫妻俩变色而起。一个二十左右的大丫头冲入房中,神色仓皇。李忆凤蹙额道:“迎春,什么事?”迎春喘着气道:“婢子……刚才从后厅外过,见厅里灯熄了,想去点燃,忽然一条人影从后厅里窜出,一晃影便不见了!”方珏道:“噢!是什么样子的人?”迎春道:“没看清楚!”李忆凤道:“迎春,是不是你眼花看错了,这些年来,从没有这种事发生过……”迎春发急道:“婢子绝对没看错,千真万确。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我们到后厅里看看!” 三人出房,进入后院,厅里果然是漆黑一片,来到厅门,首先人目的是三炷亮晶晶的香头,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迎春。你在老夫人灵前上了香?”迎春惊声道:“我……没有哇!”方珏弹身入厅,用纸捻点燃了灯,只见灵牌前的香炉里插了三支香,香头燃了约莫一寸,再看桌边,居然还有焚完的纸箔余烬。李忆凤栗声道:“怎么回事,有人来暗中给娘点香化纸?”事态相当不寻常,方珏剑眉紧皱,道:“的确是怪事,会不会是筱娟?”迎春颤声道:“不会是大小姐,那人影……很高大,像是个男的。”方珏心头-震,道:“男的,会是谁?”李忆凤激动地道:“娘过世已经三年多,居然……会不会是……”方珏急接口道:“凤妹想到了谁?”李忆凤咬咬牙,道:“会是三才门主邱文俊么?”方珏深深一想,道:“很有可能,除了他……别人不会做这种事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如果是他,倒也无碍,只怕……”蓦在此刻,一个小丫头匆匆来到厅内。目光四下一扫,道:“夫人,小少爷呢?”李忆凤粉腮大变,惊声道:“翠儿,小少爷不是在房里么?”翠儿道:“没有,床是空的,小婢还以为……”方珏也告面色大变,直觉地感到发生了情况,脱口道:“床是空的?”李忆风急声道:“我们去看看!” 方婢四人,直奔上房,一看,床上果然是空的,被子掀在一边,一双小鞋子还摆在床前地上,脱下的衣服却没了,情况很明显,玉郎是被人抱走了。骨肉亲情,李忆凤顿时花容泛白,泪水夺眶而出,坐上床沿,手抓小被,只差一点没哭声来,方珏是男人,性格上要坚强些,挥手道:“迎春,你们先在里外找找看。”迎春与小丫头翠儿应命而去。李忆凤霍地起身,去摘壁上的剑。方珏忙一把捉住她的手臂,栗声道:“凤妹,你想做什么?” “去找他!” “谁?” “三才门主邱文俊。” “方珏把她按坐回床上,沉重地道:“你冷静些,现在,还无法断定是谁带走了玉郎……”李忆凤终于哭出声来,边哭边道:“准是他没错,别人,不会在娘灵位前化钱烧纸,娘……一生就断送在他的手里,他害得李门家破人亡……”方珏的眉头抽紧了,俊面沉如铅块。李忆凤接下去道:“当初,他把我偷离母怀,虽说把我抚养长大,但……那不是恩,严格的说那是仇,仇!现在,二十年前的故事重演,他……呜呜呜……”她分析得极合情理,事实上极有可能,她脱离三才门,与邱文俊断绝了父女之情,已经三年,对方迄无动静,现在以这种手段来报复,非常可能。邱文俊是“金凤女”的表兄,求爱不遂,先与忆凤的父亲李凡决斗,李凡因伤重不治而死,然后又趁“金凤女”在旅途生产昏迷之际,掳走了双胞胎之一的忆凤,当作是他的女儿,现在劫走忆凤所生的儿子,是故技重施,居心可恶。方珏何尝不忧急,只是他必须镇定处理这件事,因为他是一家之主,对李家而言他是半子,对南宫氏门中来说,他是独子,身承二祧,玉郎被劫走,后果的确是相当严重。深深一想,道:“到哪里去找他?”李忆凤栗声道:“最近的分舵,事情刚发生,他走不远。”迎春与翠儿走回房中,哭丧着脸,不用说,没找到。方珏当机立断,沉声道:“我们马上动身!” “不,我-个人去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你去了事情会决裂,恐怕难免大动干戈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珏哥,我办得了!” 方珏苦着脸道:“如果附近分舵找不到呢?”李忆凤咬牙道:“那我就直奔子午谷总舵,我会捎信回来。”方珏道:“这样……我怎能放得下心?”李忆凤道:“他不会把我怎么样,你去了,总是外人,难讲话。”迎春闪着泪眼道:“知道是谁了?”李忆凤道:“只是猜测,迎春,小心门户,好好侍候姑爷。”迎春点了点头。李忆凤匆匆收拾了一番,带着剑,连夜上路。 一个和乐的家庭,顿时布满了惨雾愁云。 方珏根本无法安睡,像困兽般在房里来回走动,直到天明,望着壁上悬挂的霸剑,喃喃自语道:“剑啊!三年不曾出鞘,现在恐怕要用你了。” 三天,在方珏的感觉上有三年那么长,是一分一秒捱过去的,李忆凤人不见回转,也没信息传来,方珏可按捺不住了,父子连心,他怎能不急,现在又加上妻子的安危,如果三才门主狠得下心的话,他是会对她不利的,因为她击碎了他的梦,人,如果-意孤行,是无法理喻的。迎春进来请用饭,方珏下了决心,乘机道:“迎春,你照管门户,我不能再呆在家里等了!”迎春皱眉道:“姑老爷要去哪里?”她是李府的老人,所以姑爷小姐的称呼不改。方珏道:“再呆下去我会发疯,我要去找玉郎母子。”迎春道:“如果二小姐在姑老爷出去之后回来呢?”方珏吐口气道:“能回来是最好不过了,这不碍事。”迎春期期地道:“姑老爷何不再等几天?” 方珏断然道:“我不能等了!” “姑老爷总得有个去向?” “这个……我一路到子午谷。” “子午谷在什么地方?” “你不必知道,如果二小姐先找回来,她知道,如果没回来你知道了也没用。” “姑老爷……就走么?” “嗯!马上就收拾动身。” 就在此刻,小婢翠儿匆匆进房,道:“姑老爷,有客人来访!”方珏心中-动,道:“什么样的客人?” “说是姑老爷的姑交!” “故交……人呢?” “在外客厅!” “好!” 方珏一脚跨入厅中,一阵哈哈郎笑,一个蓝衫书生上前执住方珏的手,这不速而至的,赫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。“无胆书生”热切地道“方兄,三年睽违,吾兄风采如昔,嫂夫人好?”方珏勉强笑笑,道:“托福,请坐!”两人相对坐下,“无胆书生”又道:“对了,小弟该称兄台方兄,还是南宫兄?”方珏道:“随便,在下本姓南宫,但为了纪念先师抚育之恩,所以一直沿用当年先师赐取的名字!” “是!那就-切旧称吧,听说方兄谢绝江湖,所以不敢前来打扰,恐怕为贤孟梁带来江湖是非……” “哪里话,彼此至交,欢迎随时枉驾。” “对了,听说方兄定居之后不久,就喜庆弄璋,想来已可绕膝承欢……” 方珏脸色一变,把爱儿玉郎失踪的事说了出来。“无胆书生”大惊起立,道:“想不到果然发生了事。”话中有话,方珏也跟着离座,栗声道:“兄台说什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小弟正为这件事来造访!”方珏睁大了星目,激动地道:“兄台早巳知道犬子被掳劫的事?”“无胆书生”吐了口气,缓和了声音道:“不知道,仅判断可能会发生事情……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噢!这……怎么说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小弟应一位姑娘之请,传一个讯息与方兄……” “什么讯息?” “有人打算迫方兄重现江湖,请方兄事先作准备,不想事情还是……” “那位姑娘是谁?” “柳香娥!” 方珏一怔神,惊声道:“玉琶妖姬!她……”一个红缎倩影立浮脑海。接下去又道:“有人要迫在下出江湖,她怎么知道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据说是无意中听到的,她为了怕影响贤孟梁的情感,不便亲身来相告,所以托小弟跑这一趟,这已是旬日前的事,小弟因事耽搁了,实在……” “小儿失踪难道……与这件事有关?” “非常可能!” “对方是何许人物?” “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神秘人物!” 方珏立即想到三才门主邱文俊,他是够神秘,江湖中知道他身分与真面目的,恐怕没有几人,他用这种卑鄙手段迫自己出江湖,为什么?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在下知道是谁了!”“无胆书生”目芒一闪,道:“方兄知道对方是谁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这……在未证实之前,仅属猜测,恕不便相告,兄台偏劳枉驾,在下就此致谢!”说着,作了一揖。“无胆书生”笑笑道:“这一说便见外了,方兄作何打算?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除了重作冯妇,再出江湖,没别的路了。” “就动身么?” “这……兄台远道而来,在下能不略尽地主之谊……” “用不着了,既然发生了这件不幸的事,小弟也感到心乱,方兄还是早早上路,设法找回令郎要紧。” “如此,在下失礼了!” “哪里话,只要方兄不弃,以后相聚时日正多,不争这一刻。” ------------ 第九十五章 、相见惘然 平静了三年的生活,突起波澜,方珏重新跨剑出江湖。“无胆书生”伴同方珏一道离开李府。 途中,方珏在盘算此次行动的方式,首先,就已知的三才门各密舵逐一拜访,再决定是否该赴子午谷总舵,如果没有妻子李忆风的行踪,那她已直奔子午谷无疑,三才门是秘密门户,还牵扯上了李忆凤的家事问题,“无胆书生”同行,诸多不便,几经考虑,不得已开口道:“兄台,在下有个不情之请……” “什么?方兄但说无妨。” “在下准备去拜访一位不愿泄露身分的江湖朋友……” “哦!方兄的意思是我们该分手?” “实在对不住,请胡兄台见谅。” “哪里话,这些江湖禁忌小弟是知道的,方兄只管请便,另图后会。” “对了,有件事在下-直萦系于怀,苦无机会相询。” “什么事?” “就是贵门数年前因了-部‘无极宝典’,五老三少遇害,证明是葛祖荫与‘断肠花’所为,这桩公案了结了么?” “无胆书生”眉毛-挑,道:“葛祖荫早已坠谷而死,马月娇那毒妇迄无下落,此案未了。”方珏的情绪登时激动起来,他立即忆起当初答应过“五岳大帝”的侍童鲍承宗,代他寻回“无极宝典”,而姓鲍的老人临死曾说宝典追回即行相赠,宝典事小,武士的然诺事大,心念之中,沉声道:“这是在下未了之事,既已不能安居,只好重理江湖是非了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方兄准备再插手这公案?”方珏道:“这公案开始便涉及在下,无法袖手。”“无胆书生”点了点头,感慨地道:“作了江湖人,便命定一辈子脱不了身,至死还是江湖人!”吐了口气,又道:“方兄,容小弟提供一点意见,如果令郎的失踪,确与对方迫方兄出江湖有关,这当中定有极大的阴谋,否则对方不会采取这种下三流的手段,查明对方来路与意图是第-要务,所以,小弟认为方兄有与柳香娥见一面的必要。”方珏-想,这话有理,颔首道:“兄台说的是,何处可以见到柳姑娘?”“无胆书生”略作沉吟,道:“小弟碰上她是在南阳附近,方兄无妨往那-带走走。”三才门有-个秘舵设在南阳,这是预定行程之一,方珏立即应道:“好,在下就首途南阳!”“无胆书生”抱拳道:“后会有期了!” 两人分道扬镳,方珏直奔南阳。 一路之上,他苦苦思索一个问题,对方为什么要迫自己出江湖?如果说这是三才门主邱文俊所为,他的目的何在? 这天过午不久,方珏赶到了南阳,他毫不考虑地径赴以绸布庄为掩护的三才门南阳秘舵。门面依旧,但坐在柜台上的并非以前见过的赵二先生,而换了一个陌生的中年人。刚到门边,一个伙计笑脸迎了出来,打躬道:“公子,请里边坐!”坐柜的中年见方珏穿着气宇不凡,也迎了出来,笑着道:“公子是要选料么?敝号各色绫罗绸缎应有尽有,清先里面待茶,慢慢再看货色,南阳城里,数敝号货色最全,价钱最公道……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在下是来找人的!” 坐拒的中年人敛了笑容,道:“找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但不知公子找的是谁?” “掌柜的!” “噢!在下就是,请问……” 方珏一愕,道:“在下找的是老掌柜赵二先生。”中年人惊怔地打量了方珏一番,道:“对不起,此地没什么赵二先生。”方珏心念疾转,三才门弟子定都认识自己,赵二先生夫妇是故意避不见面么?既然找上门,就非弄个明白不可。当下声音-寒,道:“见赵二娘也可以!”中年人摇头道:“在下小姓柳,此地没姓赵的。公子想是弄错了。”方珏一时没了主意,窒了片刻,道:“店房后面宅里住的是谁?”中年人皱眉道:“是在下家小,公子难道……是办案的公人么?”方珏啼笑皆非,索性把心一横,道:“不错,请带路到内宅一查。”中年人变色道:“小人是规矩买卖人,上差……可有角牌文书?”方珏不由傻了眼,目前只有一条路,硬闯。当下星目一瞪,道:“带路,否则本人自己进去。” 中年人后退了两步,栗声道:“小人犯了什么法?” “我没说你犯法!” “那……” “只是要证明一下有没有窝藏姓赵的。” “宅里是内眷!” 那名伙计插口道:“掌柜的,反正我们没犯法,就让这位官人进去看看吧!”中年人无可奈何地道:“请!”方珏曾经来过,为了防对方捣鬼,他大步抢在头里,熟路轻车,直奔上次与赵二娘见面的上房。中年人紧跟在后面,一副苦相。到了厅门口,方珏踌躇了,如果此地换了主人,闯入内宅是不应该的。就在此刻,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厅门。方珏如触电似地一震,脱口惊叫道:“怎么会是你?” 现身的,竟然是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没披红缎,-身家常打扮,看来像个良家妇女,这可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。“玉琶妖姬”也大感意外地道:“是你?”掌柜的中年人大为惊愕,栗声道:“香娥,你们认识?”“玉琶妖姬”笑笑道:“大哥,我们不但认识,而且很熟!”方珏的情绪开始紊乱了,意外而又复杂的情况,一时无法加以分析。掌柜的中年人若有所悟般地哈哈一笑道:“香娥,我明白了,你-直反对找婆家,原来………“玉琶妖姬”忙打断了他的话道:”大哥,这位是我几年前行走江湖时结识的朋友,方珏,方少侠!”然后又向方珏道:“容我引见,这是我族兄柳昆山,道地的生意人。”言中之意,柳昆山不是江湖人,方珏茫然拱手道:“柳掌柜,适才多有得罪!”柳昆山还礼道:“好说!好说!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大哥,您去照料生意吧,我跟方少侠多年不见,正好聊聊!” 柳昆山点点头,作别自去。 方珏心里一团糟,此地是三才门秘舵,“玉琶妖姬”会在此地存身,难道她已加入了三才门?要“无胆书生”传讯给自己的也是她,而爱子的失踪,十有九是三才门主所为,这……到底是什么蹊跷?“玉琶妖姬”摆手,侧身肃客道:“珏哥,别呆站着,里面坐呀!”方珏举步入厅,双方相对坐下。“玉琶妖姬”粉腮突呈黯然地道:“我们三年没见面子,想不到今天会碰上,这几年……过得幸福吧?”方珏心神不属地道:“还不错!”她曾经痴爱过他,为了他,她几乎付出了生命,然而他们无缘,无法结合,她说过,这是一段只有开始没有结果的情感,现在,他们不期然地又见面了,可是,是在诡谲的情况下,没有预期的应该有的反应。“玉琶妖姬”的感受是什么不得而知,但方珏是如此。“玉琶妖姬”默默地凝注了方珏半晌,幽幽地道:“珏哥,相识何必再相逢,三年来,我想忘掉你,但办不到,我希望把过去剪不断的一丝情愫深埋在心底,不愿跟你见面,可是……偏偏你又出现了,你是怎么来到此地的?”方珏心弦连颤,但现实冲淡了他的感受,反问道:“我奇怪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“珏琶妖姬”苦苦一笑道:“我是个孤女,师父谢世之后,我成了断梗飘萍,但又厌倦了江湖生涯,所以……才来投靠族兄,暂作枝栖!”冷冷-笑,方珏道:“是这样吗?”“玉琶妖姬”发觉方珏神色不对,皱起眉头道:“珏哥,你好像……有什么心事?” “是有心事!” “能告诉我么?” “我倒是希望你能告诉我。” “这……什么意思?” “好,打开天窗说亮话,你是此地的掌舵人?” “玉琶妖姬”一震,茫然道:“掌舵人……我不懂你的意思?”方珏喘了口气,道:“香娥,为什么要骗我呢?” “什么……骗你?” “你什么时候加入三才门的?” “三才门?我更不懂了!” “此地分明是三才门的秘舵之一……” “这从何说起?” “我以前来过,负责是赵二先生夫妇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惊愕万状地望着方珏道:“我那族兄柳昆山并非江湖人,他不会武,两年前,他从姓姜的手里买下了这爿绸布庄连同里院,根本没听说什么赵二先生夫妇……”方珏-瞬不瞬地望着对方,似要看彻她的内心,迟疑地道:“真的是这样?” “我为什么要骗你?” “这……莫非三才门已经撤销了这分舵?”似在自语。 “说半天,原来此地曾是三才门的秘舵?” “香娥,你曾托‘无胆书生’传讯警告我,有人要迫我出江湖?” “不错,我不想去搅扰你的家庭,所以才托他传信。” “你哪来的消息?” “无意中听到的!” “对方是何许人物?” “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披发头陀……” “披发头陀?” “是的,你认识他?” “不认识,对方怎会提到我?” “玉琶妖姬”想了想,道:“算来是半个月前的事了,那天晚上。我从一座庙外经过,见有夜行人入庙,一时好奇跟了去,见那头陀跟一个白发老人在低声交谈,只听清楚了-句话,是那白发老人说的,他说……只有迫使白儒重出江湖,是最上之策,那头陀功力造诣不赖,竟然发现有人窃听,我只好溜走。” 方珏站起身来,激动地道:“知道白发老人的来历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摇头道:“不知道,从没在江湖道上见过。”方珏陷入沉思,心想:“三才门的长老都是古稀以上的年纪,如果那白发老人是长老之一,那披发头陀可能就是三才门主乔装,以掩人耳目。”心念之中,沉声道:“那庙在什么地方?” “新野城外!” “新野……嗯!我马上动身去……” “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 方珏考虑至再,终于把爱儿玉郎失踪的事说了出来。“玉琶妖姬”变色起身道:“有这等事,对方的目的何在?”方珏咬牙道:“我就是要澄清这一点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听你的口气,似乎牵涉到三才门?”方珏脱口道:“我怀疑是三才门主所为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一闪,道:“为什么?”方珏话已出口,无法收回,但他不愿抖露妻子李忆凤的家事,心念一转,道:“香娥,我只是怀疑而已,目前还不能断定,三才门是一个秘密门户,不容人谈论该门的事,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,我们最好不谈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我也曾耳闻有这么个神秘门户,你方才说,此地原来是对方的一处秘舵?” “是的!” “为什么会出卖呢?” “也许为了保持神秘!”心里说,心里却在想:“自己知道不少该门的内情,说不定撤销这分舵是为了自己,这-来自己的行动计划就必须改弦更张了,三才门主到底是什么恶毒居心,毁了‘金凤女’一家还不够么?” 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珏哥,你宽坐片刻,我去要人准备酒菜。”方珏忙道:“不必了,我马上告辞!”“玉琶妖姬”想了想,道:“好,我跟你一道去!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你要跟我一道去?”“玉琶妖姬”黯然道:“怎么,你……不喜欢我跟你同行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不,我不是……这意思!” “玉琶妖姬”幽凄地道:“珏哥,我……只是想为你的事尽一分力,没有别的用心,你……有了家庭,我不会破坏你的幸福家庭,这些年来,我等于是弃绝了江湖……”方珏不由为之惘然,人不能太无情,过去,他以为她是个任性的女子,但事实证明他的看法错误,她是个真正懂得情,而不能自制的女子,点点头道:“好吧,你收拾一下,我们就上路。”“玉琶妖姬”转身入房,不久,原装而出,只头上加包了一块青绢,平里抱了个布囊,不用说,那是琵琶,这风韵,较之从前红缎裹身大不相同。辞别了她的族兄柳昆山,双双上道。第二天晌午,来到新野。只这短短数日工夫,白儒复现的消息业已传了开来,茶楼酒肆,一般江湖客都在谈沦这件新闻,但实际上知道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,所以绘声绘影,把方珏形容成了神化的人物。 为了避免招摇,方珏与“玉琶妖姬”投了个鸡毛小店住下。依照方珏了解,三才门的人活动都在晚上,所以他坚持入夜以后再开始行动。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,在“玉琶妖姬”的引导下,奔向预定地点。月黑风高,两人一溜烟来到庙门前,“玉琶妖姬”突地手指天灯杆栗呼道:“那是什么东西?”方珏目光扫处,不由心头剧震,头皮发了炸。 ------------ 第九十六章 、谁是凶手 天灯杆上,赫然高吊着-个女子。离地面约有丈许高下,昏黄的灯光映照下,可以看出这女子花信年华,衣着也很入时,方珏栗声道:“这女子是寻短见的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不是!”方珏一怔神,道:“你怎知道不是自尽的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道理很简单,悬吊的高度离地有丈多,普通女子上不去,而且死者跟不突,舌不吐,根本不是自寻短见的。”方珏倒很佩服她的阅历与见解,期期地道:“不知道……还有没有救?”“玉琶妖姬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没救了!”方珏又是一怔,道:“你又知道?”“玉琶妖姬”笑笑道:“既不是自尽,便是他杀,她是死后才被吊上去的。”极合情理,方珏无言反驳,眉头一紧,道:“这女人死得奇怪,定与庙里人有关,我们先进庙去查个明白,回头再处理这女尸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应了一声,与方珏双双越墙入庙,庙里一片漆黑,只大佛殿佛龛前点了盏油灯,昏昏的光焰使庙院显得更加阴森。方珏摆了摆头,快速地掠人大殿。殿内空荡荡地不见人影,佛前有灯,有香篆,看来住持的和尚已做完了晚课,方珏目光四下一阵扫瞄之后,道:“我们搜!”两人把前后殿、禅房、香积厨全搜了一遍,奇怪,无人迹,两人又踅回前院,“玉琶妖姬”开口道:“对方可能回避了!”方珏有些牙痒痒地,沉声道:“殿里有香灯,庙外吊着死人,显然事情不简单,对了,上次你发现头陀与白发老人时,是否还有别的人在场?” “没有,就只那么两个。” “头陀不会是住持吧?” “那可就不知道了!” “怎么办呢?” “总得想办法迫对方现身……” 蓦在此刻,庙门方向突然传来-声阴森的冷笑。方珏心中-动,连想都不想,便闪电般弹身扑出庙外,“玉琶妖姬”也跟着掠出。依然不见人影,那女尸仍高吊在原处。方珏发话道:“鬼鬼祟祟,见不得人么,有种就现身出来!”没有丝毫反应。“玉琶妖姬”加上一句道:“如果是能见人的话,就不会藏头露尾了。”还是没有反应,方珏飞上庙门顶,四下张望,庙四周有不少树木,如有人藏身在暗影中,的确不容易发现。 “玉琶妖姬”解下天灯杆上的女尸,放落地面,突地惊叫出声。方珏扑回原地,一看,也吃惊不小,女尸胸前赫然有块布条,三个怵目惊心的红字:“讨债人”。无疑地这是仇杀,“讨债人”是谁?方珏愕住了,如果这仇杀与三才门有关,则死者是谁?所讨何债?“玉琶妖姬”有些激动地道:“讨债人,这怎么回事?……可能就是刚才发冷笑的人。”事情变成了扑朔迷离,使人揣不透其中端倪,方珏心想:“披发头陀,与白发老人在庙里密谈,是半月前事,也许与今晚的事风马牛不相及,如果能找出这庙的住持,便可追出真相……”心念-转,道:“香娥,我们走!” “走?” “唔!事不关己,少管为妙。” “可是你的事……” “回头再商量吧!”最后-个吧字离口,人已弹出数丈。“玉琶妖姬”只好跟上,方珏在前,把身法展到十成,捷若轻烟,他并不循来时的路,直朝旷野里飞驰,中途改了三次方向,最后又大迂回绕回那庙的附近。在暗影中停身。“玉琶妖姬”已领悟方珏的用意,悄声道:“守候么?”方珏低声应道:“不错,我非要弄个明白不可。” 像夜猫守伺目的物,两人耐心地等,事关方珏本身,还有爱儿的安危,他在真相不明之前,绝不放手。静,空气-片死寂。“玉琶妖姬”紧傍方珏而坐,太静,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,淡淡的幽香不断送入方珏的鼻孔,时间一久,他感到不自在了,绮念从下意识中升起,这是男女本能上的反应,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。年龄相若,在女人而言,二十几岁是成熟的颠峰,比男人更敏感,“玉琶妖姬”有意无意地挨得更紧,整个妖躯贴在方珏身上。心猿难锁,意马难拴,方珏起先是尽量克制,慢慢,理智的藩篱动摇了,他身上发热,手心冒汗,呼吸更急促,他想推开她,但手伸出去,身不由心,不是推,而是抱。“玉琶妖姬”整个地倒入方珏怀抱。软玉温香,肌柔肤腻,原始的火燃烧起来了。一个声音在方珏心里大叫:“我不能这样做,我不能这样做,我已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,我不能……”但现实的诱惑是可怕的,荒野、静夜、孤男、寡女,谁有这大的自制力,能在急流的冲击下收篷? “珏哥,我……感觉我很幸福,把我……抱得更紧些,我真希望……死在你的怀中,永远不醒,现在……我开始嫉妒李忆凤了……”梦呓似的声音像无数的柔丝,缠裹住方珏的心。他把她抱得更紧了,檀口香腮,加上鼻息咻咻,火,越发炽烈。方珏已感到无法自持,无限的春光,就要弥漫开来。“玉琶妖姬”突地扭转娇躯。两人滚倒地面。“咚!”摔开的琵琶,琶弦碰上了石头。犹如当头棒喝.方珏的灵智突地抬头,他翻身坐起,出了一身冷汗。 “玉琶妖姬”滚转娇躯,双臂环上了方珏的腰,娇喘着,像呻吟般地道:“珏哥,我……我……珏……哥……”灵智复明,方珏已不再迷幻,冷冰冰地道:“香娥,我们不能铸错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没松手,烈火仍在焚烧着她。方珏已心如止水,再勾不起波澜,绮念尽消。 就在此刻,-声凄厉的惨号震耳传来。方珏心头大震,霍地站起身来,太猛,“玉琶妖姬”打了一个翻滚,她也跟着站起。方珏急匆匆地道:“你呆在这儿,我去看看!”两个起落,到了庙前空地。“呀!”他栗叫出声。灯杆下,多了一具女尸,同样的年龄,胸前照样有“讨债人”的布条。“讨债人”一夜之间连杀了两名少女,何故?为什么被杀的都是少女?死者是什么来路?这两名少女是被带来此地杀害,还是自投罗网?车转身,方珏进入庙中,一切依旧,死寂无人,前后兜了一圈,依然一无所见,他重行出庙,奔回现场-个女人的詈骂声传了过:“鲜廉寡耻,你不要脸!”方珏闻声之下,震惊莫明,这分明是妻子李忆凤的声音:“哇!”是女人的惨叫声。 这一声惨叫使方珏胆寒心颤,发狂地奔回原来隐身的地方,只见“玉琶妖姬”口吐鲜血,倒在地上,旁边,赫然站着妻子李忆凤。夫妻分别已近旬日,她会在此时此地现身,伤了“玉琶妖姬”,是方珏做梦也估不到的事,当下努力一定心神,栗声道:“忆凤,你……怎会到这里来?”李忆凤寒声道:“我不能来么?”话声中充满了火药味。倒抽了一口凉气,方珏道:“是你伤了她?” “不错,怎么样?” “那是为了什么?” “因为她不要脸!” “从何说起?” “哼!方珏,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们刚才做的好事?” “原来她早已来到此地,方珏脸上-阵火辣辣,沉声道:“忆凤,我们……没做什么。”李忆凤厉笑了-声道:“没做什么?被打了岔,是么?方珏,我早料到你对她不会忘情,我……非宰了这不要脸的贱人不可。”扬手便朝昏迷不省的“玉琶妖姬”劈去,这掌劈实,“玉琶妖姬”非死不可。方珏不由急煞,慌乱中,横身去挡,他想李忆凤会收手。李忆凤曾经是三才门的少门主,武功另出蹊径,这一掌是挟恨而发,劲道相当骇人,而方珏是用身体去挡,没运功抵御,“砰!”挟以一声闷哼,方珏连退数步,呛出一口鲜血。“玉琶妖姬”呻吟了一声,看来伤势相当不轻。方珏气又不成,怒又不是,她是自己的妻子,刚才的一幕,再通达的女子也会生妒的,当下强忍一口气,改变话题道:“玉郎的下落如何?”李忆凤大声道:“你心里还有儿子么?不必问了,与你无干!”呼吸为之-窒,方珏用手一抹口边的血渍,道:“忆凤,你别这样……”李忆凤咬牙道:“要我怎样?装瞎,让你们这一对狗男女胡来?”狗男女三个字,大大伤了方珏的自尊心,怒声道:“亿凤你别口不择言……” “怎么,白儒,难道你要杀我?” “这……你讲不讲理?” “不讲!” “你……” “我走,让你们称心!”说完,疾掠而去。方珏想叫住她,但发不出声音,他已经气昏了,木在当场,簌簌抖个不住,李忆凤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。呆了一阵,怒气平息,顿觉心灰意冷,暗忖:“走吧,到很远的地方,离开所有的人,免得有这多烦恼。”心念之中,他真的举步离开。“玉琶妖姬”又哼了一声。方珏止了步,他不忍丢下她不管,她受伤是无辜的,于是,他又踅了回来,走近“玉琶妖姬”,俯下身去,颤声道:“香娥,真是想不到。你的伤……严重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声音微弱地道:“扶我……坐起!”方珏伸手把她扶了坐起来。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我的……琵琶!”方珏左右一看,把琵琶捡了起来,放在“玉琶妖姬”怀中,“玉琶妖姬”费力地打开布包,从琵琶里掏出一粒药丸,纳入口中,然后闭目行功。方珏呆呆站在一旁,脑海里浮起了爱儿玉郎天真无邪的面影,心头一阵刺痛,爱儿到底怎样了?忆凤找到他了么?孩子无辜,是谁忍心下他的手?悲伤转变成无比的恨,脱口大叫道:“杀!”突地,方珏想到了一个问题,不由连打冷噤,李忆凤现身得突兀,此地接连死了两名少女,而除了她没发现别的人,难道人是她杀的?可是……“讨债人”是什么意思?她讨什么债?莫非玉郎已经……所以她才讨债?他不敢往下想,心灵起了一阵裂痛,如果真是这样,将是痛苦终生的惨事。原先判断是三才门主的杰作,这两个被杀的是三才门弟子么?以前没见过,也许是某一个分舵属下的。刚才应该不顾一切拦下她问个明白,她这一负气而离,会做出什么事来?心念再转,他尽量使情绪稳定,冷静地分析这件复杂的公案—— 照“玉琶妖姬”的说词,有人要迫自己出江湖。说这话的是一个披发头陀与一名白发老者,头陀极可能是三才门主乔装。事情发生在这里,李忆凤也来到了这里。依照情理,除了三才门主,没人会到李府向“金凤女”烧钱化纸。综合所有情况,是三才门主邱文俊的杰作已无疑义,可是迫自己重出江湖这一点的动机难明,只有一个解释勉强可以成立,那就是三才门主想破坏这桩婚姻以作报复,自己出江湖之后,他便可以尽情施展阴谋,以达报复的目的,邱文俊因当年苦恋“金凤女”而终生不娶,没有继承人,玉郎当可补这缺憾。越觉得事情的可能性增大。三才门主爱“金凤女”不遂,劫夺她的女儿取名忆凤,含意至为明显,不忘“金凤女”,现在夺走玉郎,是故伎重演,人,心灵上有某种反常的倾向之后,会不自觉地做出类似的行为。 于是,方珏下了决心,到子午谷找邱文俊,可是最大的困惑是邱文俊既已撤销了南阳秘舵,未始不可以关闭总舵,心念及此,情绪又告狂乱起来。 “玉琶妖姬”疗伤已毕,站起身来,期期地道:“珏哥,真是……想不到,人呢?”方珏深深吐口闷气,道:“走了!” “你不跟她一道走?” “……”方珏摇摇头,有苦难言。 “你刚走,她便现身,我没防她猝然出手。” “伤……全好了?” “已经不碍事了。” “算是不幸中之幸!” “庙门外情形如何?” “又死了一个女的!” “又……一个?” “是的,同样是‘讨债人’下的手,留了布条。” “奇怪,死者会巴巴跑来送死……” “也许是凶手带到此地来杀害。” “什么理由?” “说不定与你上次发现的披发头陀有关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低头沉思了片刻,突地以异样的声音道:“会不会……”说了半句,噎住了。方珏道:“会不会什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连闪,道:“尊夫人来得突兀,而且……也有这份能耐,你有这感觉么?”两人所想不谋而合,方珏心弦一颤栗声道:“理由呢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可能与儿子被劫有关。”方珏又一震,道:“可是……被杀的是少女?”“玉琶妖姬”深深一想,道:“只有-个方法可以证明。” ------------ 第九十七章 、疑云魅影 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用什么方法来证明?”“玉琶妖姬”冷沉地道:“设法查出死者的身分。”方珏道:“如何查法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丐帮耳目最灵,只要等到天明之后,必然会有人发现尸体,事情便会传开来,我认识新野的分舵主‘癞头丐’,不难打听出来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嗯!这不失是个好办法!”顿了顿,突地道:“不对!”“玉琶妖姬’’道:“什么不对?”方珏道:“先前我们在庙里搜查时,曾听到-声阴笑,听声音,分明是发自男人之口,这又作何解?”“玉琶妖姬”舒口气,道:“也许此中另有内情,只有-步一步来,先查出死者的身分,然再据以推断,循线深入调查,定可水落石出。”方珏现在是心烦意乱,失去了平时的机智,而且三年的隔绝江湖生活,多多少少在心理上有了一层隔膜,也可以说是生疏,剑眉一紧,道:“我们现在就走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压低了嗓子道:“我们离远些监视,也许会有所发现。”方珏点点头,两人再次佯作离开,然后又圈回,换了一个方位监视,前车之鉴,方珏可不敢与她过分接近,保持了适当距离,“玉琶妖姬”当然明白,彼此心照不宣,不用说,气氛是多少有些尴尬的。方珏心里在想:“此地事情告一段落,便离开她,不然与妻子的误会将愈来愈深。不久前那-幕如成事实,后果实在不堪设想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的心思可就复杂了,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又愚蠢,去死心爱-个有妇之夫.但她斩不断这根情丝,正如她所说,没真心爱过-个男人,而因了她名头的关系,也没男人真心爱过她,方珏是她第一个真正情人,也可能是最后一个。她懂得春蚕作茧的道理,但她无法摆脱。各怀心事,彼此都没开口。子夜已过,现场毫无动静。守株待兔是相当使人难耐的,方珏心想:“如果杀人者真是妻子李忆凤,她已经负气而离占,等下去将毫无意义。如果凶手另有其人,杀人自有其目的,必然隐伏不出,以待变化,对方所杀的两个都是少女,如果……”想到这里,向“玉琶妖姬”开口道:“香娥,你愿意冒这个险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惊诧地道:“冒什么险?” “你到现场附近兜上一圈,看能不能引对方现身。” “暖!这是个好办法,可以。” “但你要小心,对方的身手可相当惊人。” “我会的!”说着,站起妖躯,倒纵,离开原位置,然后绕了个半弧,从另一个方位现身出去。方珏凝神而待。 “玉琶妖姬”现身在黯淡的天灯下,故意去审神两具尸体。蓦地,-条黑影幽灵般出现在“玉琶妖姬”身后不远的地方,人在光晕边缘,远看不甚真切,方珏顿时紧张起来,迅快地掩了过去。人影进入光晕范围,赫然是个村妇打扮的中年女人,方珏隐身在三丈之外的树影中,一看之下,大为骇异,想不到杀人者会是个中年女人,这么说,不是妻子李忆凤下的手了。她就是“讨债人”? 现身的人身手极高,“玉琶妖姬”竟然没发觉。方珏正待现身出去,那中年妇人却开了口,声音冷得使人发抖:“起来答话!”“玉琶妖姬”大吃-惊,由于目的是引对方现身,心理上早有准备,是以惊而不恐,她本蹲着故意察看死者,闻声之下。直起娇躯,斜里飘开数尺,然后面对中年妇人,尽量装得冷漠平静地道:“你是谁?”中年妇人冷哼一声道:“柳香娥,原来是你,你为什么杀人?”“玉琶妖姬”芳心暗震,对方一口叫出她的名字,而她对这女人却-无所知,当下镇定了-下心神,道:“杀人,你看见我杀人?”中年妇人上下一打量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你这一改变了装束,妖气是没有了,你否认杀人?” “当然!” “那你在此地做什么?” “碰上了,好奇!” “你以为我会相信?” “玉琶妖姬”脆笑了一声,道:“反咬-口,是吗?少来这一套,告诉你,我就是在等候杀人者现身,你中计了!” “我,中计了?哈哈哈哈!” “人命关天,这没什么可笑的!讨债人,你讨的是什么债?” “柳香娥,少来,你在现场,便是凶手,你曾经当过神剑帮的护法,对不对?你是现场招供,还是我带你走?” 双方互指为凶手,“玉琶妖姬”困惑了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方珏现身,掠人现场。中年妇人目芒一闪,惊声道:“白儒!”方珏面寒如冰,沉声道:“芳驾什么来路?”中年妇人向后退了一步,道:“你别管我是谁,只说你们为何杀人?”方珏啼笑皆非,怒哼了-声道:“你以为反咬-口便可以掩饰么?没这么便当,现在先交代来路。” “如果我不想交代呢?” “那可由不得你。” “你也否认杀人?” “在下正在找杀人凶手。” “是真的?” “不假!” 中年妇人深深望了地上的女尸几眼,喃喃地道:“谁是讨债人?”方珏心头疑云大盛,她不是凶手,可信么?三更半夜,她被“玉琶妖姬”引了出来,反而指别人是凶手,她反而成了追凶人,这事情委实太离奇了,不管如何,得先证明她与死者的身分,心念之中,沉声道:“芳驾什么来路?” “我不会告诉你!” “那在下把你当凶手看待。” “怎样?” “杀人者死!”死字尾音拖得很长,令人不寒而栗。中年妇人脸色一变,道:“白儒,坦白告诉你,我是缉凶的,被害的是我手下,不止这两个,先后已有五人之多,既然你俩否认是凶手,那就河井不相犯。”方珏满腹谜团亟须打破,脱口道:“不成!”中年妇人再退一步,栗声道:“不成,你准备怎么样?”方珏寒声道:“芳驾非交代来路不可。”中年妇人亢声道:“你懂不懂江湖规矩?既然说明了彼此并无过节儿,为什么要强人所难?”方珏横定了心道:“事实尚未能证明你不是凶手,也无法认定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,所以你非把来路交代明白不可。”蓦在此刻,“玉琶妖姬”突地惊声道:“有人进庙!”方珏心头一震,道:“什么样的人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看不真切,是从侧方越屋而入的,像是穿着长袍……”方珏敏感地想到了披发头陀和白发老人,事实切身利害和爱儿的下落,起始这便是关键人物,不遑多想,弹身便朝庙里掠去。“玉琶妖姬”也跟着弹身。 方珏进入庙院,只见大殿里的佛前灯熄了,里外漆黑一片,不知是油枯灯尽,还是被人吹熄的,他手按剑柄,直逼殿门,大声道:“何方朋友,请现身说话!”微风飒然。起自身后,方珏机警地回身,回身之际,霸剑已掣在手中,一看。为之哑然,来的是“玉琶妖姬”。“玉琶妖姬”急声道:“如何?”方珏愤然道:“不见人影。”突地,通向后面的角门现出了灯光。方珏一拉“玉琶妖姬”闪在一边,-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,提着灯笼从角门走了出来,口里嘟哝道:“真要命,师父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……”灯光移近,照见了方珏和“玉琶妖姬”,小和尚狂叫一声:“鬼!”灯笼掉地熄灭,人也瘫了下去。方珏走上前,开口道:“你是谁?”小和尚软瘫在地上直打哆嗦,半句话也说不出来。“玉琶妖姬”轻轻走到他身边,和声道:“我们是人,不是鬼,起来说话!”小和尚哪里还起得了身,半晌才语不成声地道:“请……请……饶命!”方珏道:“说实话,不杀你,庙里还有什么人?” “只……只小僧一个!” “胡说,刚才进来的是谁?” “没……没有啊!” “你有师父么?” “有的!” “人呢?” “一个月前……出门化缘去了!” “你师父是个头陀?” “头陀?不……不是,是个老和尚,叫……叫悟禅!” “前半夜你到哪里去了?” “小僧……小僧没有到哪里去,在……睡觉。” “怎么不见人?” “小僧……怕鬼,不敢睡僧舍,是……睡在藏经的柜子里,饶命!”说着,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。方珏倒拿这小和尚没了办法,看样子,他真的吓坏了,不是装假,可是分明有人人庙,外面还有两名少女被杀,想了想,道:“有一个披发头陀和一个白发老人,半月前来过?”小和尚连连摇头,止住了哭声道:“没有……没见过!” “真的没有?” “我……要是打诳语……佛祖不容!” “你刚才准备做什么?” “师父……交代,要小僧每天鸡叫三遍之后,就……焚香点灯。”方珏愣住了。“玉琶妖姬”喘了口大气,道:“怪事!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小和尚,你可知道庙门外死了两个人?”小和尚全身一颤,惊叫道:“死人,妈呀!”身躯伏了下去,连连叩头道:“南无阿弥陀佛,观世音菩萨……佛祖保佑!”“玉琶妖姬”若有所悟地道:“莫非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快出去看看!”两人又急逾星火地奔到庙外,一看,两具女尸仍在,中年妇人却失了踪。“玉琶妖姬”栗声道:“果然不错,那妇人是凶手一路的。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真真假假,我迷糊了,到底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事实很明显,照那妇人说,死者是她的手下,那她应该予以处置,不会弃尸不顾而去。” 方珏顿足道:“是呀!竟然被她溜走了……真是……香娥,你认为那小和尚……” “他吓坏了!” “不会是装的么?” “我看不是装的,小小年纪,不会那么沉得住气,看眼神就知道。” “这么说,前后发生的事,与庙里和尚无涉,是江湖借用这地方?” “我看是的!” “会有这么巧,她也……” “谁?你是指尊夫人……” “是的!”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!” 惨号破空传来,死寂的空气中,分外显得凄厉。方珏激颤地狂叫道:“又杀人了!”“玉琶妖姬”栗声道:“听声音是在前边大路上,我们去看看。” 两人又惶急地奔了去。 ------------ 第九十八章 、讨债恶客 官道上,赫然又陈了一具女尸。“玉琶妖姬”栗声道:“怎么会是她?”死者,正是那被疑为凶手的中年妇人,胸前,照样留了“讨债人”的布条。一夜之间,三人被害,而且都是女子。方珏打从心里泛寒,咬着牙道:“她也被杀了,到底‘讨债人’是何许人物?所讨何债?死者又是什么身分?太可怕了!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你准备管这件事?”方珏没有答腔,心里在想:“自己的事都管不了,哪有时间来理这些不相干的事,可是身为武士,有所为亦有所不为,如果是嗜杀者的疯狂行为,既然已经碰上了,能不管么?可是,又从何管起?”‘玉琶妖姬”像自语般地喃喃道:“讨债人,向女人讨债,千古奇闻,这么巧,偏凑在一块。”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香娥,你搜搜死者身上,有什么可以证明身分的东西,看样子这些女的定是某一江湖门户的人。”玉琶妖姬”近前在中年妇人身上一阵搜摸,摸出一片三指大的铜牌,递与方珏,道:“你看这会是么?”方珏接过手,只见这小铜牌做得很精巧,牌子上端刻了一朵花,下端有个“巡”字,点点头道:“不错,这是江湖帮派的信牌,可是……代表什么呢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以前没见过,也没听说过,最近三年我深居简出,绝迹江湖,嗳!我想起来了,江湖中新崛起一个门派,叫‘百花会’,开舵的地点就在原来神剑帮的总舵,会不会就是……”方珏“唔”了一声道:“百花会,牌子上有花的标记,非常可能,那是个什么样的门派?” “据说很神秘!” “何以会在神剑帮原址立舵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神剑帮自帮主裴震死后,高手星散,宣告解体……” “说不定是神剑帮的残余重起炉灶?” “但对方似乎全是女的……” “算了,‘讨债人’的对象是‘百花会’,与旁人无涉。放手吧!” “嗯!是该放手尸 此际,天色业已发亮,距黎明不远了。就在此刻,一个声音道:“放手,恐怕放不了!”方珏与“玉琶妖姬”同感一震,方珏沉住气,冷声喝问道:“是哪位朋友?”一条人影悠然出现,长发披肩,金箍束额,手持方便铲,赫然是一个头陀,方珏登时血脉贲张,强持平静,迎着对方道:“大师何方高人?”头陀哈哈一笑,道:“洒家名普济!”方珏寒飕飕地道:“普济大师,幸会!”普济头陀又是一个震耳的哈哈,道:“有缘才能相见,无缘对面不识!”方珏冷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大师是庙里住持?” “非也,洒家只是路过此地。” “是否称大师为讨债人比较恰当?” “讨债人?哈哈哈哈,出家人不欠债,也不讨债。” “大师不敢承认?” “白儒,你认为洒家是杀人者?” “难道还会是别人?” “你说对了,正是另有其人。” 方珏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是谁?”普济头陀沉声道:“洒家就是要查证这-点。”方珏心念电转:“还是解决大事要紧,讨债人的问题暂且搁下。”心念之中,冷沉地道:“大师方才说在下放不了手,是什么意思?”普济头陀目中精芒大盛,看来有些惊人,徐缓地道:“我们换个地方再谈!” “此地也-样!” “事不入六耳!”言中之意,是碍于“玉琶妖姬”在侧。“玉琶妖姬”粉腮骤寒,冰声道:“事无不可对人言,我跟他是-路来,办同一件事,大师莫非……”普济头陀摇手道:“不同,不同,此事关系重大,只许白儒一人知道。”方珏急于要揭开谜底,目注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香娥,我们暂时分手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一闪,道:“不必换地方,我回避就是!”她很干脆,说走便走,娇躯电弹,疾掠而去。方珏目送“玉琶妖姬”的背影消失之后,凝望着普济头陀道:“现在可以说了?”普济头陀目光四下一阵扫瞄,证明没人窃听,这才开口道:“白儒,你的师传绝技是‘切金掌’?”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不错!武林中人尽皆知。” “这功力的特征是手掌变为红色?” “不错!” “很好,那洒家告诉你,‘讨债人’在三个月之前,开始出现江湖杀人,被杀的男女都有,不下二十人之多,用的便是‘切金掌’!”方珏骇然大震,栗声道:“大师怎会知道?”普济头陀道:“洒家有两次亲眼见他用这掌法杀人!”方珏激动无比,这掌法是师门绝学,除了自己和裴震之外,没人能施展,而裴震已自断心脉而死,自己亲手掩埋的,死人不会杀人,这到底是什么蹊跷?当下立即趋近那中年妇人的尸身,略一察看,果然死状类似被切金掌所毁,不由窒住了,久久才栗声道:“下手的是谁?” “不知道来历。” “什么形象?” “一个黄脸病汉,身手十分惊人。” “在下会找到他的,现在谈正事!”说着,昂了昂首,星目杀芒一闪,接下去道:“大师还有个同伴,是白发老人?”普济头陀惊声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方珏紧迫着道;“大师与那老人,曾密议要迫在下重出江湖?”普济头陀后退了一步,大声道:“你怎么会知道的?”方珏轻轻一咬牙,道:“大师承认事实就行,别管在下如何知道,现在请问,大师是用什么手段迫在下出江湖的?”普济头陀道:“准备告诉你‘切金掌’的事,由你出面解决,照洒家判断,杀人者定是你的同门,现在碰上你正好,”方珏呛地掣出霸剑,冷厉地道:“普济,你们好卑鄙的手段!”普济头陀大惊失色,连退三步.栗声道:“卑鄙,这从何说起?”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绑架在下幼儿,图迫使在下出江湖,这还不算卑鄙?”普济头陀瞪大了双眼,道:“洒家根本不知道这回事,这……太不可思议了。”方珏一抖手中霸剑,声音带煞地道:“如果不交回小儿,眼前就要见血。”普济头陀发急道:“白儒,你讲点理,绝对没这回事,如果有,洒家不会自动来找你。” “在下根本不明白你的居心!” “事实上是洒家要查明杀人者。” “你那同伴是什么来路?” “无为老人,洒家方外之交!” “无为老人……人呢?” 一个苍劲的声音接口道:“老夫在此!”人随身现,是-个身穿黄葛布长衫的老人,须眉如霜,精神矍铄,双目澄如秋水,大有仙风道骨之概,表面上看是个正派人。方珏咬咬牙,道:“尊驾就是无为老人?” “老朽正是!” “劫在下幼儿的事怎么说?” “少侠,正如普济大师所言,老朽等实不知情。” “在下无法相信!” “少侠,老夫传人也是被害者之一,所以老夫不得不查,至于计划要迫出少伙,是因为杀人者用的是‘武林至尊’的独门掌法,话是说了,但一直没机会付诸行动。这半月来-直在查少侠的退隐之处。” 方珏怔住了,对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?如果是真,玉郎是被何人所掳?“讨债人”是谁?何以会用“切金掌”?仍然是三才门主所为么?最先判断这头陀可能是三才门主乔装,现在看来不是,他说“讨债人”是个黄脸汉子,是谁?突地方珏灵机-动,想到裴震曾几次装死,莫非三年前在河边自断心脉,可能是假的,记得他曾要求不要损及他的尸体,心念及此,脱口大叫道:“非究明事实不可!”“无为老人”一震,道:“少侠,老夫当年在中原道上薄有微名,虽不敢称侠,但也没作不义之事,此番重现江湖,是为了劣徒陈尸信阳道上,请相信老夫之言,我等可以合力查缉真凶。”方珏深深吐了口气,亮出那面从妇人尸身上搜出的铜牌,道:“两位认得这东西么?”普济头陀双睛-亮,道:“此物何来?”方珏道:“是死者身上搜到的!”普济头陀皱眉道:“这是‘百花会’的腰牌,-朵花,证明死者只是个头目的身分。”方珏为之骇然,这中年妇人在庙前所表现的功力相当不俗,竟然只是个头目身分,这未免太吓人了,脱口道:“百花会是个什么样的门户?” “不知道,崛起江湖不到三年。” “会主是谁?” “不得而知!” “讨债人”杀人,不言可喻是为了讨债,“百花会”欠他什么债?“无为老人”的徒弟又欠他什么债?他一夜间连杀三个女人,一点痕迹都不露,这种身手已到不可思议之境,爱儿生死下落不明。这事本可不必管。但杀人者用的是师门武功,就不能不管了。方珏心念数转之后,道:“在下暂时相信两位的说法,后会有期!”说完,还剑入鞘,弹身疾驰而去,找寻爱子是第一要务,旁的都属次要。他暂时放弃子午谷之行?决定先到裴震埋骨之处一查究竟,如果裴震真的是诈死,掳劫爱儿必是他所为,依他的为人,什么恶毒事都做得出来,在“金凤女”灵位前烧纸,可能是故布疑阵,那“讨债人”便是裴震化装无疑了,“百花会”以神剑帮总坛地址开舵,裴震讨债杀该会的人,情在理中。这判断极合情理,几乎可以认定了。 奔行了数里,路边有几家小店,来往行人不少,方珏只好缓步而行,突地,身后一个声音道:“先吃点东西怎么样?”方珏暗吃一惊回头一望,竟然是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不知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,她现在的装束一点也不惹眼,引人注目的是她长得太美。方珏大感意外地道:“香娥,你怎么也来了?”“玉琶妖姬”眉毛一扬,道:“怎么,你准备扔下我偷偷溜走?”方珏无可奈何地笑笑道:“不是偷偷溜走,我有大事要办,玉郎生死未卜,下落不明,我……” “你准备怎么办?” “查明‘讨债人’的来路。” “你认为玉郎失踪与‘讨债人’有关?” “非常可能,我怀疑……” “怀疑什么?” 方珏放低了声音道:“我怀疑‘讨债人’便是神剑帮主裴震的化身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惊声道:“他不是死了么?” 方珏沉声道:“难说,他有装伤诈死的特技,我准备到他埋骨之处查查,他是真死还是假死?” “玉琶妖姬”轻轻一咬下唇,道:“他埋骨何处?”方珏道:“在一条河边,很远,要数天行程!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我们先打尖再说。” 两人进入小店要了些吃喝的,方珏边吃边在想心事:“由于‘玉琶妖姬’横在中间,妻子李忆凤挟恨而去,爱儿玉郎又没下落,如果再与她接近,势必导致家庭悲剧,可是,她痴缠不放,这如何是好?”座中食客纷纷在谈论小庙发现女尸的事,绘声绘形,使人听了毛骨悚然,与事实差了一大截。“玉琶妖姬”悄声道:“要找‘讨债人’,何必舍近求远!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这话怎么说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他既然在这一带活动,就在附近找他不就结了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我查坟墓的目的,是要证明是否与我有关,如果裴震是诈死,一切就明白了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反正你还要找他,对不对,如果直接找‘讨债人’,同样可以证明,用不着另费周章。”方珏一想也是,剑眉紧锁着道:“如何找法?他当着我们面杀人,却不露形迹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满有把握地道:“我有办法找到他。” ------------ 第九十九章 、恨火仇焰 方珏轩眉道:“你有什么办法?”“玉琶妖姬”左右望了望,道:“那块铜牌还在你身上么?” “在,怎么样?” “给我……” “你……” “别多问,给我!” 方珏茫然不解地掏出那面得自中年妇人尸身上的铜牌,悄悄递与“玉琶妖姬”,忍不住又问道:“你要这铜牌何用?”“玉琶妖姬”神秘地笑笑,道:“我自有妙用,打尖完后,你回新野小客店等我,我布置好了之后马上去见你。”方珏困惑地点点头,道:“好吧!” 客店里,方珏闭门不出,他在等待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她取去了“百花会”的铜牌标志,说可以找到“讨债人”,不知如何找法?看看到了起更时分,仍不见“玉琶妖姬”回转,方珏不由焦灼起来。突地,房门上响起了叩击声,方珏精神大振,忙拉开门栓,道:“你去了-整天,事情办得……” 门启处,站在门外的是店小二,方珏的下半句话咽了回去。店小二哈厂哈腰,笑嘻嘻地道:“公子,你的尊讳是方珏?” “不错,问事?” “有位姑娘要小的给公子捎信来,小的刚才在大街上碰到……” “噢!信呢?” “在此地!”说完,双手奉上,是一个便条,折了打成结。方珏接过手来,道:“有劳了!”店小二哈腰道:“不敢当!”说完,转身自去。方珏迫不及待地打开来,就灯下-看,只见上面寥寥几个字:“见字速到东关外桑树园。”没头没尾,方珏暗忖:“定是‘玉琶妖姬’安排妥当,为了某种顾忌,所以才用传书的方式。”当下立即结束妥当,到柜上问明了桑树园的位置,匆匆奔去- 路之上,方珏盘算着,见到了“讨债人”,首先追询的是“切金掌”的来源,如果他不是裴震一人,极可能是他的传人,他现身江湖讨债,也是情在理中的事,“百花会”取代了“神剑帮”,这中间定有文章。不久,桑树园在望,只见-片黑压压、乌沉沉、不见边际的桑林,枝繁叶茂,到了近处才可看出株距间隙。方珏略作踌躇,步入林中,他穿的是白衫,不愁“玉琶妖姬”不发现。缓缓穿林,到了-块林中空地,空地靠边,有间低矮的茅屋,不见灯光,也没人影,方珏在距屋门三丈之处停住,心里不由嘀咕起来,“玉琶妖姬”传讯要自己到此地来作什么,何以不见动静? 正在惶惑之际,一阵飒飒风声,幢幢人影自林深处涌现。方珏心头大震,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。林空星光璀璨,在高手而言,视物几乎不殊白昼,只是不能及远。方珏目光搜处,为之骇然大震,现身的竟然全是神秘门户“三才门”的高手,“鬼爪魔婆”、鲁韩二长老,总管秦琛,还有在南阳开绸布庄的赵二先生夫妇,另有两名青衣少女,是妻子李忆凤为该门少门主时侍候她的侍婢,只不见三才门主邱文俊。看起来,早先的判断不错,爱儿被劫,是邱文俊故技重施,错疑是裴震阴魂不散,而所谓“切金掌”,必是一种相似的掌功,普济头陀认错了。随着震惊之后而来的,是无比的杀机。双方的关系微妙而令人扼腕,他曾是三才门的乘龙快婿,而今成了敌对。现身的高手形成了包围圈,与方珏正面相对的是“鬼爪魔婆”。“鬼爪魔婆”冷冷地开口道:“姑爷……”方珏立即截断对方的话头道:“请芳驾改个称呼,那关系早已不存在了。”“鬼爪魔婆”窒了一窒,改口道:“白儒,我们来打个商量。”方珏道:“在下要见门主。”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门主不在此地。” “在何处?” “这你不必管!” “他不敢见在下?” “胡说!” 在侧的韩长老接口道:“白儒,老夫等有件大事要跟你商……”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没什么好商量的,在下要亲见门主。”“鬼爪魔婆”接回话道:“事关本门存亡,你非听不可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什么意思?” 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老身代表门中各长老,向你提出-个请求……” “请求?” “不错,可以说是请求。” “什么请求?” “要少门主重回本门,所生公子作本门继承人,这是当初门主招你为婿的原意,就是这件事。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方珏振声狂笑了-阵之后,道:“异想天开!” 所有在场的,全都面上变色。鲁长老开口道:“白儒,没什么可笑的,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,自从少门主绝情而去之后,门主意冷心灰,想解散三才门……”方珏厉叫道:“鬼话!”“鬼爪魔婆”怒声道:“休得无礼!”方珏目中杀芒陡炽。对方提出的请求,等于证明了掳架玉郎的企图,三才门主邱文俊害得忆凤家破人亡,忆凤不言报仇,已是仁至义尽,对方还公然提出这种-厢情愿的如意要求,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,当下瞪视着“鬼爪魔婆”,语冷如冰似的道:“芳驾作得了主?”“鬼爪魔婆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当然!”方珏右手用力-捏剑柄,道:“很好,如此听着,立即把小儿玉郎送回,万事干休,否则的话,在下要索债百倍代价。”在场的全为之愕然。“鬼爪魔婆”惑然道:“你在说什么?”方珏愤毒地道:“幼儿何辜,竟被掳劫为质,这种行为,人神共愤!”“鬼爪魔婆”惊讶万状地瞪着方珏道:“这……从何说起?”鲁长老惊声道:“你是说……你的幼儿被劫?”方珏掣出霸剑,厉吼道:“少装佯卖傻,如果不交出小儿,现在就三步流血,五步伏尸!”那-份杀气令人不寒而栗。一直不曾开口的赵二先生栗声道:“你的意思是指本门掳劫你的孩子?”方珏目光中杀芒一闪,道:“难道还有假的?”“鬼爪魔婆”老脸一阵抽动,道:“你凭什么如此认定?” “凭你刚才的话,凭现场留下的证据。” “鬼爪魔婆”激声道:“现场什么证据?” 方珏咬着牙道:“问贵门主,他十分明白的。”几个三才门的巨头面面相觑,由于方珏说出了幼儿被劫的事,使情况发生了意外的变化,这是他们始料所不及的。方珏恨毒冲胸,杀机炽烈,手中霸剑一扬,圆睁星目道:“宰了你们,我不信邱文俊不出面。”这句狂话使众长老及高手齐齐怒哼出声。“鬼爪魔婆”怒喝道:“方珏,你有多大能耐,敢发此狂言?”朝长老接着道:“你曾是门主快婿,竟敢出言不逊!”方珏双目喷火,紧抿着嘴,开始挪动脚步。场面在方珏挪步之际,骤呈无比的紧张。鲁长老人声道:“且慢动手!”方珏止步,道:“怎么样?”鲁长老道:“关于你小儿失踪之事,老夫等毫不知情,如果你答应方才姥姥提出的清求,我等将全力协助你找回儿子,否则的话……” “否则便怎样?” “为了解除本门行将关山门撤舵的危机,只好委曲你。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狂笑声中,霸剑挟骇电奔雷之势,攻向姓鲁的长老。暴喝声中,掌指利剑齐飞。在场的,除了两名青衣少女之外,都是三才门的拔尖高手,论功力,每一个在江湖上都可独撑一面,如果单打独斗,方珏自可操胜算,联手的话,情形可就两样了。掌风、爪影、剑芒,如潮头卷盖,惊人至极。攻向鲁长老的-剑,随着身形的被震动转折而落了空,但对方攻势-展开,便波波相连,掌可开碑,指能洞石,剑足穿胸.方珏再狠,也无法随意运剑挥洒-场惊心动魄的剧头叠了出来。在三才门而言,以这多位尊份重的高手对付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,是空前无例的。场面犹如鼎沸,整个空间似乎被撕碎了,方珏怨毒冲顶,霸剑圈划滚转,势如疯虎。两名青衣少女限于功力插不上手,远远退站-边。恶斗的结果是什么,根本无法逆料。惊讶声中,赵二先生长剑被挑飞,紧接着闷哼陡传,韩长老挂了彩,几乎不差先后,方珏的左后肩被“鬼爪魔婆”的指尖抓中,不结实,但连衣带皮肉被抓去了-把,痛彻心脾,但他咬紧牙哼都不哼。搏击如火如荼,方环已进入了疯狂状态。又是一声惊呼。总管秦琛身上见了红,但他-退又进,压力丝毫未减。剧斗持续,方珏力搏六大高手,内元损耗之巨,不言可喻。攻击力由颠峰而渐走下坡,他自己已经感觉出来,但-口怨气支持着他。依然杀着频频。就在这危机已露之际,两条人影来到现场。“鬼爪魔婆”高叫道:“两位长老快协力解决他!”来的又是两名长老,三才门八大长老,除了薄长老早在三年前陈尸新野道上之外,七大长老已到场五个。两长老互望-眼之后加入战圈。方珏对现在的场而。已感难以应付,哪堪再添生力军。两长老一参战,情况急转直盲下,雄浑的掌力助长了原来的势焰,只三个照面,方珏险象环生,除了拼死,再没第二条路可走了。方珏狂吼-声,霸剑绝招,挟全身残存内力扫划而出,拼命之着,只攻不守,其势猛烈无匹。闷啐乍传,鲁长老倒跄出圈子之外,坐地不起。同一时间,方珏后心结结实实挨了一掌。“吐”地-声,血箭夺口喷射,身形连摇急晃。赵二娘的长剑当胸刺到,方珏眼冒金花,视线已经模糊,本能地挥出一剑,赵二娘被震退,方珏又喷出一口鲜血。死亡的阴影笼上了方珏心头,他不甘心这样死,狂叫道:“邱文俊,我死了还要变鬼找你!”“砰!”挟以一声闷嗥,方珏栽了下去。怨毒增添了方珏的力气,他又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。“鬼爪魔婆”扬手示意停止攻击。暴雨骤歇,场面静止下来,但杀机未退。方珏霸剑拄地,支持住身形。肩伤,使他的白衫缀上了朵朵层叠的大红花。“鬼爪魔婆”冷森森地道:“方珏,由你儿子作为本门的继承人,这可是件磕头碰到天的幸运事,你可别打错了主意!” 方珏凄厉地道:“是邱文俊的主意?” “无礼,你怎能直呼门主的名字。” “先劫人,然后再谈条件,是吗?” “告诉你,老身等不知道劫人的事。” “你以为我会相信?” “不相信又怎样?” “只要我一口气在,就要尔等偿讨代价。” “你到底答不答应?” “办不到!” “你不后悔?” “我后悔不能把你们这批魑魅魍魉剑剑诛绝。” “你找死!”暴喝声中,“鬼爪魔婆”挥出-掌。方珏此刻连一阵大风都禁受不起,别说是掌力,凄哼声中,口血飞迸,栽跌八尺之外,已无力再挣扎起身。“鬼爪魔婆”目光-扫各长老道:“各位长老有何高见?是否照原先的……”方珏的神志还很清楚,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命运,恨到了极处,恨的本身似乎便不存在了,近于空白的脑海中,只有一个意念,将再见不到妻儿的面了,所有的恩怨情仇,将在刹那间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消失。 “玉琶妖姬”取走了“百花会”弟子佩带的铜牌,说是可以找到“讨债人”,结果传字条要他来此地,却遭遇上“三才门”的高手,听口气对方是预谋,到底是一回什么事,简直无法想象。当然,方珏此刻也不会再去想了。“玉琶妖姬”要他来,而她却不见现身,为什么?“鬼爪魔婆”再次道:“如果各位没有异议,老身便要……”蓦在此刻,一个冷沉的声音发自那低矮的茅屋,“各位都是年高望重的长老,怎会做出这等幼稚的事?”所有在场的全惊愕不已,鲁长老开口道:“门主是何时降临的?”“鬼爪魔婆”转面对着茅屋门,激动地道:“门主,我等是不得已而为!”三才门主的声音道:“但你们错了,现在请各位离开,由本座亲自来解决。”众长老一阵面面相觑,然后对茅屋方向躬了躬身,与赵二先生夫妇等,散入林中,方珏的力气已恢复了些,咬牙挣起身来。一条人影从茅屋内悠然而现,正是三才门主邱文俊。方珏努力一咬牙,道:“门主阁下准备如何交代?” 三才门主显得神情沮丧地道:“方珏,我已经碰到忆凤,要说的都对她说了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章 、彷徨无计 双方曾是翁婿,而现在却仇目相对,方珏自不能丝毫无动于衷,但爱儿的下落与“讨债人”之谜,是他急切要知道的事,虽然他无法测度三才门主的居心。当下,勉定心神,寒声道:“门主阁下已见到了忆凤?” “是的,三天前!” “三天前……她怎么说?” “她向我要人,我已向她解释清楚,我……会做这种事么?唉!虽然她恨我,抹杀了近二十年的养父女恩义。不过。我仍然愿意尽力代你们寻子,我曾有意要关闭三才门,现在,我改变了主意……” “这么说……小儿失踪与阁下无关?” “你想想也该知道不可能。” 方珏的心情又狂乱了,如果玉郎失踪与三才门主无关,那该是谁的杰作?目的何在?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阁下不是故伎重施,以为报复?”三才门主目中陡射奇芒,栗声道:“当年本座-着走错,是因子儿女之情,忆凤是我抚养成人的一直观如亲生。虽然她跟我已恩断情绝,岂能谈到报复二字。”方珏暗地-错牙,道:“小儿失踪那晚,有人到家岳母灵位前上香焚纸……”三才门主立即道:“那是我,不错,死者是我表姐,我对她略表忏悔之意。” “天下会有这等巧事?” “不是巧合,就不会产生误会。” “我能相信么?” “事实将会证明。” “那‘讨债人’的公案,又如何说法?” “你是指最近发生的凶杀案?” “不错!” “你的意思是怀疑……” “是有这意思。” “那你错了,‘讨债人’杀害的,全是‘百花会’属下,本门与江湖帮派之间从无恩怨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是本门铁则!” “那‘讨债人’是谁?” “不知道!” 方珏一颗心顿往下沉,两桩事都被否定,情况又陷入了迷雾中,看三才门主的神情,不像说谎,那问题仍该在裴震真死假死的关键上,可是,“玉琶妖姬”传字条要自己来,是什么原因,她不会无的放矢?心念之中,道:“谈话暂时到此为止,阁下准备如何对付在下?”三才门主摆摆手,道:“你走吧!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可是事情并不算完,阁下如不乘现在下手,将来恐怕就没机会了!”三才门主厉笑了数声,道;“本座没对你下手的理由!”说完转身一晃而逝。方珏呆立了半晌,心想:“还是先疗伤复功要紧,如果再有意外情况发生,将无法应付!”于是,他就原地坐下疗伤。 桑林死寂,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。一条幽灵般的人影来到了方珏身后,扬掌,对正方珏顶门。方珏一意疗伤。根本不知道死神再-次光顾他。神秘人影的手掌久久不曾按落,似乎有什么顾忌。就在这生死悬于一发之际,一样东西横空飞来,颤巍巍插在方珏身前地上,赫然是-朵碗大的红花。神秘人影栗呼了一声:“血牡丹!”这是数十年前一代女魔的信物,等于是追魂贴,江湖中谁也惹不起。这时,一个女人的声音道:“讨债人,你敢碰他一碰,便死无葬身之地。”神秘人影收掌后退,略-犹豫之后,电闪而逝。不久,又一条人影闪现方珏身前,收起了大红花,静静地站在-边, 半个时辰之后,方珏收功起立,一眼瞥见那人影,定睛细望,歉然道:“姑姑!”来的正是方珏的姑母南宫芳婷,她就是“血牡丹”的传人。南宫芳婷道:“你太大意了,在没有入护法的情况下,怎能在这种地方行功。”方珏讪讪地道:“是的,侄儿是粗心了,姑姑怎会到此地来的?”南宫芳婷深深透了口气,道:“我到襄阳五里桥,得知玉郎失踪的事,一路打听跟踪而来,怎样,玉郎有消息么?”方珏摇头道:“一点端倪都没有!”南宫芳婷面露伤心之色,黯然道:“是什么人做这种人神共愤之事?”话锋一顿,转口道:“刚才要不是我来得正是时候,你差点毁在‘讨债人’的掌下。” 听说“讨债人”三个字,方珏顿时血脉贲张,粟声道:“讨债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人呢?” “被我吓走了,我追了他一程没追上。” “对方什么来路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生形相貌呢?” “是个不起眼的黄脸汉。” 这话与普济头陀说的正相吻合,方珏更加激动,暗忖:“三才门主邱文俊和他的手下离去不久,‘讨债人’便在此地现身,有这等巧事?邱文俊矢口否认劫人之事,而‘玉琶妖姬’传柬要自己到这桑园来,这其中……”心念之间,沉声道:“姑姑,侄儿是伤在三才门八大高手联攻之下,门主邱文俊曾在此地现身,您看这当中有什么蹊跷?” “邱文俊在此地现身?” “是的!” “他说了什么没有?” “据他门中长老‘鬼爪魔婆’透露,想要侄儿与忆凤重返该门,并想以玉郎作为继承人,说是邱文俊最初促成这桩婚姻的原意。” “噢!有这种事?” “但邱文俊矢口否认劫掳玉郎,到李府暗中焚钱化纸,这一点倒是承认了,您看……‘讨债人’是否他的化身?” 南宫芳婷沉吟了片刻,道:“不可能!”方珏不解地道:“不可能,为什么?”南宫芳婷道:“他不会分身之术!”方珏惊诧地道:“此话怎讲?”南宫芳婷道:“一个时辰之前,他在西关伤了柳香娥,我一路追踪,几乎是不差先后地到达此地……”方珏栗声道:“柳香娥被‘讨债人’所伤?”南宫芳婷点点头,道:“是我适时加以援手,不然她很可能遭害,‘讨债人’之所以向她下手,是因为她冒充‘百花会’的人,与‘讨债人’作对,她拿着一面铜牌,故意在大庭广众间招摇,‘讨债人’一见面便指出了她与你共谋,想诱使他现身。” “方珏为之骇然,“讨债人”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,心念之间,脱口道:“不对呀!” “什么不对?” “她为什么捎信要我到这桑园来?” “咦!这就怪了,她说她找不到我,后来问店家,说你去赴约。” 方珏猛可省悟过来,那字条根本不是“玉琶妖姬”传的,小二口中的少女,当是三才门那两少女之一,“玉琶妖姬”与自己同投一店,小二不会不认识她,当时竟没想到这一点,追问个明白,当下吐了口气,道:“姑姑,柳香娥人呢?”南宫妨婷面色一沉,道:“方珏,我郑重警告你,你不该再跟她来往,别忘了你已是有妻有子的人,你不想把这个家毁了吧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姑姑。侄儿有分寸的。”南宫芳婷严肃地道:“什么叫做分寸?你应该懂得玩火自焚的道理,水火无情,如果远而避之,不亲近狎昵,怎会有灭顶焚身之事发生?”方珏不由怵然而震,赧然道:“姑姑教训的是,侄儿谨受教!”口里说,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庙外林中守伺“讨债人”,心猿意马,几乎铸下大错的那一幕,巧又被妻子李忆凤撞见,将来还不知是什么了局。想了想,换了话题道:“姑姑,臣儿怀疑‘讨债人’很可能是裴震的化身,或是他的传人。”南宫芳婷惊声道:“你根据什么如此判断?”方珏道;“有人目睹‘讨债人’杀人时,所使用的手法,极似侄儿师门绝技‘切金掌’,而裴震曾有诈死的前例,同时‘百花会’占据了神剑帮原址开山立舵,‘讨债人’残杀的对象,又是‘百花会’的属下……”南宫芳婷眸光连闪,道:“照你说,是有可能,可是……你亲手埋葬了他……”方珏道:“侄儿想查一个明白,玉郎的失踪,很可能是他干的。”南宫芳婷沉默了片刻,道:“如何查法?” “到他埋骨的河边开墓看个究竟。” “掘墓?” “是的!” “讨债人在这一带活动,应该设法找他本人,为何舍近求远?” “侄儿认为先查明裴震是否诈死非常重要,先予查明,他再狡狯也无所遁形,便可以放手对付他,而且,查证并不费事!” “我不以为然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怀疑‘讨债人’是裴震的化身,只是猜测,事实上非常不可能,诈死装伤,只能蒙人于一时,而诈死必以龟息之法为基础,一旦入了土,如果没有外援,几乎不可能破土而出。” “但可能性仍是有的!” “对了,刚才你说,三才门主承认五郎失踪那晚曾暗入李府,但否认劫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完全相信他的话?” “不,只是暂时,还要看事态的发展。” “忆凤先你离家,你碰到她没有?” 方珏心弦为之一颤,知道瞒不过姑姑,硬着头皮把在庙外林中与忆凤发生误会的经过,如盘托了出来。南宫芳婷叹了口气,道:“不是姑姑又要教训你,夫妻是终生的伙伴,必须互信互赖,更要忠实,不能使情感发生裂痕,感情一旦有了裂痕,不但很难弥缝,而且会愈来愈大,后果是非常可怕的。”方珏垂下头,道:“是的!”南宫芳婷沉默了片刻,道:“这么着,我们分头行事,你去查证裴震生死之谜,我在这一带查探‘讨债人’的底细,十天后的襄阳会合,如何?”方珏颔首道:“很好,就这么办,那侄儿就告辞上路了。” 小河边,野草凄迷,方珏费了很大的劲,才找到裴震埋骨的方位。三年的时间不短,墓上已被野草履盖,由于当初没有立碑作志,只有靠记忆中的地形方位来判断,好在此地没有别的坟墓。面对被野草湮没的土堆,方珏的情绪起伏如潮,翻尸动骨,是-种渎亵死者的大不道行为,但他又不能不这么做。几经思量,他才下了最后的决心,扬起手掌,准备劈开土穴。突地,-个极为耳熟的声音道:“兄弟,你要做什么?”方珏大惊收掌,一看,来的竟然是师姐夫“偷生客”,不由大感竟外,三年不见,“偷生客”仍是以前的老学究装束,忙抱拳道:“老哥怎么会来此地?”叫顺了口,他改不过称呼来。“偷生客”趋近前来,道:“我到襄阳五里桥看你,才知道发生了意外,可巧在前道上发现你的行踪,一路追了来,竟没能追上,你这是做什么?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小弟要开墓一查裴震的生死。”“偷生客”惊声道:“为什么?”方珏把有关讨债人与裴震的关系说了一遍。“偷生客”摇头道:“你的猜测错了,裴震不会死而复活。”方珏星目大张,道:“怎么说?”“偷生客”沉声道:“记得三年前那天你埋葬了裴震后匆匆离开,我与你师姐迟一步来到,仅与你姑姑交谈了片刻便分手,事后,我忽然想到了你现在的想法,防他诈死,跟你师姐商量之下,买来了具白木棺,把尸体掘出,重行装棺安葬,他的确是死了。”方珏大为懊丧,老半天才出声道:“裴震已死,那‘讨债人’是何许人物,怎么会使‘切金掌’?玉郎到底是被什么人掳劫?”“偷生客”皱着眉头道:“只有慢慢查,有了对象,不愁查不出来,至于掳劫玉郎的人,不管他是谁,掳人必有企图,迟早企图会暴露的。”方珏恨恨地道:“一个三岁不足的幼儿,横遭此劫,这下手的……太狠毒了。”“偷生客”也愤愤地道:“实在是可恶,该杀!”顿了顿,又道:“本来你师姐要跟我一道赴襄阳的,因为……她恰巧坐褥……”方珏大感意外地道:“师姐……她……弄璋还是弄瓦?”“偷生客”笑笑道:“是个男孩!”方珏长揖道:“恭喜!老蚌居然生……”话出口才觉不太妥当,连忙刹住,但已收不回去了,俊面不由绯红起来。“偷生客”却不以为意,一本正经地道:“苦尽甘来,上天待我杨某人不薄!小老弟,如今作何打算?”方珏俊面一沉,道:“此地既已扑空,只有仍回新野一带,追缉‘讨债人’!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对方何许人物?”方珏道:“据说是个黄脸汉子!”“偷生客”偏头想了想,栗声道:“莫非就是他?”方珏瞿然而震道:“谁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一章 、雾盛云浓 “偷生客”道:“半个时辰前,我在河那边不远的小镇上,发现一个面带病容的黄脸汉子,尾随一个女子出镇,我因忙着追赶你,没工夫理这闲事,那女的我只看到背影,不知是何许人。”方珏登时激动起来,咬牙道:“准是他没错,那女的十有九又是‘百花会’的弟子,想不到‘讨债人’也已离开了新野,老哥,我们走!”两人渡过河,直扑小镇。 距镇集约莫里许的路边,有株荫覆数亩的大榕树,通常是行人歇脚纳凉的地方,今天情况却有些特别,树下那些被坐磨得光滑的石头,像一些散抛的大馒头,光溜溜地不见半个人影,而行人经过树旁时,生像那里有鬼似地匆匆掩面而过,有的也只稍停便走。“偷生客”遥遥望去,口里道:“小兄弟,那棵大榕树定有蹊跷。”方珏当然也看到这情况了,点头道:“是有鬼!”两人加快脚步迫近,目光扫处,不由骇然大震,方珏脱口栗声道:“又是‘讨债人’的杰作。”树身上并排吊着两女一男三具尸体,胸前各有“讨债人”三个字的布条。“偷生客”皱着眉头道:“不知死者是何许人物?”方珏道:“准是‘百花会’的,小弟来看看致死之由!”说着,上前去解下那具男尸,平摆在树下,在尸身上一阵搜摸,果然搜出一面铜牌,牌上一朵花一个‘斌”字,一朵花,证明死者是头目身分。“偷生客”惊声道:“的确是‘百花会’的人,小兄弟,看看是如何致死?”方珏解开死者衣襟,前后检视了一番,咬牙道:“是一种至高的内家掌力,震断了心脉。” “是‘切金掌’么?” “很像!” “你不能断定?” “并非不能断定,‘切金掌’有切、震、劈、戳四字诀,如用切戳二诀,利如锋刃,残人肢体,一眼便可看出,如用震劈二诀,表面上便类似一般内家掌力,如非目睹对方出手,便无法确定。” “可是……一般内家掌力伤人,照理口鼻会有溢血现象……” 方珏仔细一端详,道:“有,被拭净了,还有残痕。”“偷生客”沉重地道:“以你所知,裴震有没有收过传人?”方珏摇头道:“小弟对裴震生前情况所知不多,连他的真面目也是在最后才见识到。”“偷生客”舒了口气,道:“杀人悬尸,等于是明里讨债,不管是什么原因,‘百花会’不会放过他,定会采取行动,我们加以注意,定可明白真相。”方珏略作思索,道:“老哥,小弟忧心忡忡,不可终日,无法等待,现在事实已经证明老哥所碰到的是‘讨债人’无疑,还是立即行动追查是上策。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好,我们先进镇,不过,言语要小心,不要打草惊蛇,对方可能还不知道身分已露了破绽。”由于两人站在尸旁,此刻已有好奇的行人围近,谈论不休。方珏与“偷生客”匆匆离开现场。 “讨债人”在杀人之后,可能早已远扬,追查等于是捕风捉影,得靠运气。方珏忧心如焚,看情形,“讨债人’掠劫玉郎的成份不大,问题不但复杂,而且更趋严重。正行之间,“偷生客”突地止步,用手朝远远地林间一指,道:“小兄弟,你看那是什么?”方珏心中一动,顺着“偷生客”的手指望去,只见十丈外的林间,一条人影悬空晃荡,像是被吊挂着,旁边站着一个文士装束的人,敏感地道:“我们去瞧瞧!”两人踅身向那林子奔去,-十多丈距离,几个起落便到,方珏目光扫处不由热血冲顶,杀机立炽。树上吊着一个年轻武士的尸身,站在尸体旁边的,赫然是从前神剑帮的总香主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他手里还持着一块写着“讨债人”的白布条,事实已非常明显。 耿光明对于方珏和“偷生客”的不速而至,似乎极感意外,脸色-变,道:“白儒,久违了!”方珏呛地拔剑在手,星目煞芒毕射,直照在对方面上。耿光明有些不安地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杀你尸耿光明向后退了两步,蹙额道:“这是为什么?” “你自己应该明白。” “区区一点也不明白。” “等你躺下时,你就不会说不明白了!”随着话声,霸剑划了出去。耿光明闪电般旋出剑圈之外,栗声道:“白儒,先把话说明白再动手不迟。”方珏冷哼了-声道:“姓耿的,你还来不及把布条系在死者身上,是吗?”耿光明皱眉道:“什么,你以为区区是……”方珏寒声道:“不是以为,你就是‘讨债人’!”耿光明再退两步,道:“什么?区区……”方珏立即截住他的话头道:“神剑帮灰飞烟灭,你以总香主的身分出头讨债,对不对?”耿光明哈哈一笑道:“白儒,你完全错了,区区也正在找‘讨债人’!”方珏大喝-声:“鬼话!”上步欺身,霸剑又告出手。耿光明在森寒的剑光中穿梭游走,身法步眼玄奇得惊人,方珏-轮猛攻之下,竟连对方衣角也沾不上,不由大感骇然,三年的时间,对方的功力竟已更上层楼,但怒愤怨毒,使方珏不肯歇手,誓要得对方而甘心,滚滚的剑势有如江河倒倾。眨眼工夫,方珏攻出了三十余剑之多。耿光明不知用什么身法,玄奇诡绝地滑出三丈之外,大声道:“住手,听区区说!”“偷生客”没开口,但他已占了方位,防耿光明开溜。方珏寒声道:“你说!”耿光明透了口气,道:“白儒,我们之间不但没深仇大恨,多少还有些香火情,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?”方珏窒了一窒,对方说的确是事实,三年前与神剑帮周旋时,耿光明不止一次暗中援手,甚至不惜杀害自己人,这谜底一直存在心中没有揭晓,不过桥归桥,路归路,不能混为一谈。“你说,当初你那样做的目的何在?”耿光明默然了片刻,道:“时过境迁,一切已成过去,告诉你无妨,当初暗中做手脚保全你,是为了让你能活着对付裴震。”方珏也曾想到过这问题,脱口道:“你投入神剑帮是为了报仇?” “你说对了,正是如此!” “你与裴震何仇?” “区区不想重提!” “你可知道裴震的下落?” “不是被你迫杀的么?” 方珏心头一震,自己与姑姑南宫芳婷迫杀裴震,当时无人在场,这消息是如何传开来的?心念之中,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耿光明淡淡地道:“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,只要做出来,便有人知道。”方珏不想追究这过去的事,目芒一闪,道:“你否认是‘讨债人’?” “当然!” “你手中的布条……” “死者身上取下来的!” “死者是什么身分?” “百花武士!” 这名称倒是很新鲜,方珏剑眉-挑,道:“你怎会在此地?” “路过碰上的!” “真的是如此?” “信不信由你。” 方珏转念-想,据普济头陀与师姐夫“偷生客”的说法,“讨债人”是个黄脸汉子,耿光明的说法应该可信。心念之中,道:“阁下可知道‘讨债人’的来路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他何以专对‘百花会’的人下手?” “无从猜测。” “阁下方才说也在找他,为什么?” 耿光明笑笑道:“算是武林人特有的好奇心吧!”“偷生客”冷冷开口道:“阁下曾为神剑帮总香主,神剑帮除名之后,新兴门户‘百花会’却在原总坛所在开山立舵,这当非偶然,阁下应该知道原因。”耿光明冷冷地道:“树倒猢狲散,区区不知道原因。” 方珏无意间抬头,忽然瞥见半空中冲起一道旗花,不由脱口道:“什么人在发讯号?”旗花爆开,发出一声轻响,红白相间的小花漫空飘散。耿光明一看,脸色乍变,道:“是‘百花会’的讯号,定然又发生了情况,两位有兴趣去看看么?”方珏望了“偷生客”一眼,道:“老哥,我们去看个究竟,说不定……”话声未落,耿光明已当先驰离,方珏与“偷生客”也紧跟着奔去。这道林子很长,延伸里许,林外接着一片荒原,三人不差先后地到达林缘,只见林边的草地上,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被七八名男女围在中间。方珏目光犀利,一眼看出被围的少妇赫然是妻子李忆凤,不由心头剧震,内电般穿入人圈。七八名男女齐齐惊呼出声。“偷生客”也跟着进入,耿光明却留在圈外。李忆凤满面杀机,她脚前躺着两具少女的尸体,口鼻血迹殷然,显然是毁于掌下。方珏到了李忆凤身前,栗呼了一声:“忆凤!”李忆凤粉腮铁青,对方珏不睬不理。“偷生客”激动地道:“忆凤,怎么回事?”人圈中一个灰发老者大声道:“白儒与‘讨债人’是一路的!”此际,耿光明向近身的一个中年妇人低语了一声,中年妇人大叫道:“他们是夫妻!”方珏骇然望着李忆凤,身躯簌簌抖个不住,他做梦也估不到忆凤就是“讨债人”,怪不得头一次发现“讨债人”杀人悬尸庙外天灯杆,忆凤会在那里现身。不用说,在场的这批男女,是“百花会”的人了。忆凤为何以“讨债人”的身分杀人?可是普济头陀所看到的黄脸汉子,又如何解释?忆凤人江湖是为了玉郎的失踪,莫非……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忆凤,玉郎有消息么?”李忆凤冷酷地道:“你还记得玉郎?哈哈哈哈……”方珏愕然愣住,他立即想到庙外林中那场误会,她是积愤未消。“偷生客”可不知道小两口之间的故障,错愕地道:“忆凤,你……真的就是‘讨债人’?” 李忆凤厉笑了一声,道:“不错,我是要讨这笔债!”娇躯一晃,扑向她身侧的一名少女。惨号破空而起,那少女口血狂喷,栽了下去。暴喝声中,三名高手电扑李忆凤。方珏连想都不想,一掌切了出去,惨号破空而起,扑进的三人之一,一条臂被齐肩卸落,倒地乱滚,另两人弹了开去。李忆凤大叫道:“我的事不要你管!”方珏当场窒住。耿光明飘身进入场心,栗喝道:“住手!”然后转向那灰发老者道:“她真的是‘讨债人’?”灰发老者目芒一闪,道:“大概错不了,她杀人的手法,阁下看见了。”耿光明道:“就凭这一点么?”一旁的中年妇人接口道:“她一出手便是两条命,说是讨债!”耿光明目注方珏道:“白儒老弟,这怎么说?”方珏错了错牙,再次向李忆凤道:“是不是为了玉郎?” 李忆凤没答方珏的话,秀眸带煞,瞪视着那灰发老者道:“你们是‘百花会’的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二章 、群魔乱舞 方珏忍不住道:“不错,他们是‘百花会’的人,忆凤,你讨的是什么债?”蓦在此刻,一条人影踉踉跄跄从林子里奔了出来,披头散发,口里鼻里会是血,狂叫一声,仆了下去,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。在场的全围了过去。灰发老者栗声道:“是符分舵主!”耿光明脸色乍变,大声道:“她手上是什么东西?”灰发老者俯下身去,从中年妇人手腕上解下一块白布,展开来,布上有数行核桃大的血迹,老者脱口念道:“活口传书,字示枭雌,尔毒我残,血照花门,讨债人。”“讨债人?”现场的全惊呼出声。那中年妇人业已气绝当场。灰发老者厉吼道:“谁是讨债人?”所有的目光齐扫向李忆凤,原先在场的中年妇人激声道:“她不是讨债人!”方珏震惊莫明地望着李忆凤道:“你……并非讨债人?”李忆凤寒声道:“我什么时候说我是讨债人?”方珏道:“可是……你方才说讨债?”李忆凤道:“说了,但那是另-档事。”耿光明向灰发老者偏了偏头,低声道:“速赴分舵查明情况!”他声音很低,但偏偏被“偷生客”看在眼里,听在耳里,忙趋近方珏道:“小老弟,姓耿的是他们一路。”方珏又是-震。灰发老者大喝一声:“走!”当先弹起身形。其余的纷纷跟着纵去,只留下那被方珏以“切金掌”截去手臂的伤者和几具尸体。耿光明挪动脚步,方珏横身一拦,道:“鬼秀才,你先别走!”李忆凤眸中杀芒-闪,道:“他就是‘鬼秀才’,杀死管家中杜大娘夫妇的凶手?”方珏道:“不错,正是他!”耿光明面色大变,栗声道:“白儒,你想怎么样?”方珏咬牙:道:“上次在灵官庙被你幸脱。这笔帐还没销!”耿光明后退了一步,阴声道:“白儒,你别忘了区区两次让你不死……”方珏道:“在下也曾饶过你不止一次。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先问问他‘百花会’的内幕。”方珏铁青着俊面道:“鬼秀才,想不到你也是‘百花会’一份子,你们会主是谁?”耿光明面皮抽动了数下,道:“对不起,无可奉告!”李忆凤上前道:“鬼秀才,说说看,为什么派那两个女的盯踪我?为什么要在我食物里下毒,使我两名侍婢中毒而亡?”方珏这才算明白了李忆凤杀人说是要债的原因,她所说的侍婢,当是原先在三才门中伺候她的那两名青衣少女。耿光明目珠连转,道:“区区毫不知情。”李忆凤厉声道:“你既然不肯说就算了,单只为了杜大娘夫妇被害,你就该死。”死字声中,作势就要出手。耿光明冷阴阴地道:“要杀区区,恐怕没那么容易!”方珏双掌-错,道;“那你就试试看!”突地,耿光明身躯连摇疾晃,场子里幻出了五六个耿光明。“偷生客”惊声道:“这是什么身法?”哈哈狂笑声中,人影消失,耿光明像魅影似地消失在林中。方珏闪电般扑去,射入林中,但对方已鸿飞冥冥。“偷生客”跟着入林,道:“这厮竟然练成了这种幽灵般的身法……”方珏喘口气,跺跺脚,转头向林外一张,栗声道:“忆凤呢?”“偷生客”苦苦一笑道:“她走了!” “她……为什么要走?” “看样子……她似乎对小老弟……” 方珏吐口气,道:“小弟知道,她是为了‘玉琶妖姬’柳香娥的事对我不谅。”“偷生客”眉头一皱,道:“小老弟,难道你真的被那妖姬所惑?”方珏苦着脸道:“小弟不会这般无行,是误会,嗨!老哥,看来忆凤也没得到玉郎的消息,这……怎么办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会不会与‘百花会’有关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对方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,目的是什么?”““偷生客”道:“对方跟踪忆凤,还毒杀了她的侍婢,目的又是什么?”方珏道:“耿光明竟然也是‘百花会’一份子,从‘讨债人’传来的布条话意,该会会主当是个女的,噢!小弟想到一件事……” “什么事?” “记得杜老爹重伤奔到李府,临死时指出凶手是‘鬼秀才’,又说了一句最毒妇人心,而百花会主是女人,耿光明是她手下,这当中可能有关联,老哥以为然否?” “姓耿的为人,鬼计多端,他起初为裴震所罗网,当了神剑帮的总香主,现在又为‘百花会’效力,是十足的江湖小人,如要追根究底,必须先查出百花会主的来历。” “一个江湖帮派,主持人竟不为人知,与裴震一样的邪门。” “这种情形,通常是为了某种顾忌,而不得不加以掩饰,以眼前的情况而言,‘讨债人’的目标指向‘百花会’……” “他也曾杀了‘无为老人’的传人。” “什么……无为老人的传人?” “是的!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小弟是听他亲口说的!” “这么说……‘讨债人’残杀的对象不单限于‘百花会’?” “小弟一定要找到他,究明‘切金掌’的来历,如果他真是裴震的传人,对‘百花会’施报复是意料中事,而劫掳玉郎,当是要对付小弟的前奏!”说着,连连点头,表示自己的推断正确。 蓦在此刻,一个苍劲的声音道:“要找讨债人,宜跟鬼秀才!”闻声之下,方珏大为激动,他业已知道这传声不现形的神秘老人正是空空门的掌门人,也就是“无胆书生”的师父,垂藤救自己脱出断岩绝地的也是这老人,当下忙望空抱拳道:“您老人家肯赐见一面么?” “例不可破!” “求老人家指示!” “刚刚说过了,跟踪鬼秀才,定可追出讨债人。” “讨债人何许人物?” “一个很可怕的人物,来历不明。” “您老人家也不知……” “闲话少说,找人速向北行!” “老前辈!” 没有应声,不知是走了,还是不愿意回答。“偷生客”惊疑地道:“传声的那位是何方高人?”方珏当然不能犯人家之忌,把老人家的来历抖出来,含糊地应道:“是位武林异人,小弟从没见过他老人家的真面目,仅有谈话之缘。”“偷生客”是老江湖,明知方珏言不由衷,但也不便点破,点点头,道:“听口气,那位老人家尚未摸清‘讨债人’的来路。”方珏道:“可是……至少他老人家已经指示了追踪之路,老哥,我们分道吧!” “分道,为什么了” “单独行动,容易隐秘行踪,减少目标,同时也可以彼此暗中呼应,同时……这场浑水,老哥能不趟就不趟。” “小老弟,你这话是把我当外人看待了?” “不,小弟绝无此意,是实话。” “好吧,我们分开走,事不宜迟,该走了!” “老哥请!” “两人揖别,分头上路。 依照老人的指示,应该北行,盯踪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借以追以“讨债人”,此际已是薄暮时分,方珏专拣小路走,故意避开官道,一路之上,他在想:“连空空门的掌门都无法查出‘讨债人’的真实来路,显见对方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,绝不亚于以前的神剑帮主裴震,实在该小心应付。”夜暮低垂,方珏已奔行了近十里地,眼前出现一个镇集,他这才想到该进食了,此念-兴,顿觉饥火中烧,似乎片刻也难忍耐,于是,他快步进入镇集,拣了家干净的酒馆,登楼入座,随便要了些酒食,自个儿独酌。吃喝之间,似觉空气有些异样,仿佛有什么东西刺在脸上,怪不舒服的,略微抬头一瞟,心弦为之-颤。隔座,坐了-个员外郎打扮的半百老者,也是独酌,目光也正巧射来,只-触,便迅速地收了回去。这一触,令人毕生难忘。方珏感觉到的异样东西,正是这员外装束老者的目光,奇亮似电,森寒如刀,这种眼神是出道以来所仅见。毫无疑问,对方是个莫测的人物。员外老者低头自饮,不再望方珏-一眼。方珏一颗心下意识地跳荡不止。就在此刻,噔噔噔-阵楼梯响,梯口处冒起一个精瘦的老者,手提拐杖,赫然是老偷儿“土行仙”。方珏正待招呼,“土行仙”连施眼色,方珏知道必有原因,赶紧把头转向别处,装着不认识。“土行仙”在那员外老者紧邻座头落座,可能他进门就叫了酒菜,坐下不久,酒菜齐到。方珏十分纳闷,老偷儿到底在弄什么玄虚?“土行仙”举杯就口,没喝,又放下,口里嘟哝道:“一人不喝酒,两人不赌钱,扫兴!扫兴!”方珏当然不能接腔。“土行仙”又道:“得找伴才行!”话声中,望向那员外老者,搭讪着道,“独酌索然寡味,连好酒都变淡了,阁下愿意让小老儿搭个伴么?”员外老者面无表情地道:“你不是有现成的伴么?”方珏心中一动,现成的伴,难道这老者已知道自己与“土行仙”的关系?“土行仙”可沉得住气,嘻嘻-笑道:“小老儿孤寡-个,哪有现成的伴,阁下是嫌小老儿出身微贱?”员外老者冷漠地道:“搬过来吧,这可是你自愿的!”态度令人莫测高深。“土行仙”可不客气,嘻笑着把酒菜杯箸挪到老者座上,大咧咧地在对面-坐,举杯道:“萍踪偶聚,也是-段佳话,敬阁下一杯。”员外老者始终沉着脸,举杯道:“彼此!彼此!我们互敬!”两人照了杯,“土行仙”斟上酒,又道:“能请教上下么?”员外老者道:“既属萍踪偶聚,转眼又要各散西东,何必提名道姓?”“土行仙”咧嘴打了个哈哈道:“妙!该再敬一杯。”说着,仰颈一饮而尽,像是几年没尝到酒味。员外老者冷冰冰地也陪着干了-杯,场面十分微妙。“土行仙”嗨了-声,道:“小老儿大半生劳碌奔波,对红尘早已厌倦,本想寻求高僧剃度,青灯木鱼,了结残存岁月,但高僧难求,碰到的尽是六根不净之辈,实在令人慨叹!”员外老者双眸一张,两道利刃也似目芒在“土行仙”面上一绕。“土行仙”不自禁地打了-个冷颤,老者敛了目芒,道:“这未免言过其实了吧?”“土行仙”咕地又干了-杯,道:“也许是小老儿与佛门无缘,所以才尽碰上这些假和尚。” “假和尚?” “谁说不是。” “如果一心求解脱,定遇真佛。” “哦!阁下也精佛理?” “小有涉猎而已,你老哥且说说保谓六根?” “土行仙”摇头晃脑地道:“六根者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是也!”员外老者口角一撇,道:“照你老哥的说法,所遇尽六根不净的假和尚,未免着相。”“土行仙”眉毛一扬,道:“愿闻高论。”员外老者道:“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嗅而不觉,观大自在,无我无物,酒肉穿肠,佛在当中,何云六根之不净?”这全属诡辩,但不无道理,方珏为之怦然心动,猜不透这衣冠楚楚的老者竟系何等人物。“土行仙”抚掌大笑道:“小老儿得遇有道禅师了!”员外老者双目暴睁,语如冰珠似的道:“钻土的,你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三章 、无戒和尚 这句钻土的,已经指出了“土行仙”的来历,“土行仙”脸色微变,但转瞬又恢复那嘻笑之态,毫不为意地道:“没什么,听阁下一席禅理,使小老儿茅塞顿开,当和尚即无禁忌,荤酒不戒,使小老儿又坚了出家之心,阁下不是有道禅师是什么?”员外老者如刃利芒连闪之后,又恢复平静地道:“佛说不可说,望你三复斯言,以免自贻伊戚。”方珏愈听愈觉茫然,不知双方在弄什么玄虚。“土行仙”嘻嘻一笑道:“省得,省得,喝酒啊!”说完,连干了三杯。员外老者站起身来,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,道:“本人请客,结个香火缘,你慢慢受用吧,我得走了!”边说,边转头向方珏扫了一眼,然后离座下楼。“土行仙”大声道:“小老儿只是找酒伴,无意打秋风,阁下何必呢?”员外老者头也不回,自楼梯口消失。方珏再也憋不住了,趋到“土行仙”桌边,道:“前辈,这是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不答,拿起那块员外老者留下的银子,直皱眉头。方珏定睛细看那银子,也不由为之骇然变色,原来那银子已经变了形,三个指头的夹印,不深不浅,正好三分,把指功练到这等火候,委实太惊人了,当下期期地又道:“前辈,那员外郎打扮的老者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沉凝地道:“可能是个和尚!”方珏震惊地道:“和尚?” “老夫是说可能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老夫正在查,目前还不能肯定,不过从他言谈而论,大概错不了。” “可是……他的穿着打扮,还有鬓发……” 江湖鬼蜮,什么样的人都有,改装易容,太容易了!” 楼座里没其他酒客,所以两人可以放言无忌,方珏道:“怪不得前辈跟他谈禅……” “屁禅,野狐禅罢了!” “如果他是和尚,当是个酒肉和尚,他有名号么?” “有,如果没弄错,他当是三十年前搅得中原武林一片乌烟瘴气的‘无戒和尚’,算年纪,已是耄耋之年,少说也有九十岁。” “什么?九十岁……” “这不足为奇,内功突破了某一极限之后,便可驻颜,现在求证的,是他是否当年的‘无戒和尚’!” “和尚何以称为无戒?” “不皈依,不受戒,剃光了头做幌子,其实,他并非真正的和尚,荤腥酒色杀人全不忌。” “他一向都是如此装束么?” “不一定,但他有个规矩,杀人时必揭去员外巾,露出没戒疤的光头。” 天下之大,真是无奇不有,方珏好奇之念大炽,兴致勃勃地道:“前辈为什么会找上他?”“土行仙”沉吟了片刻才道:“老夫本奉命行事,为了一桩陈年公案。”奉命,不用说是奉“空空门”门主之命,事关门户秘密,方珏就不便追问了,话风一转,道:“晚辈有事北行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点头道:“老夫知道,你走吧,酒钱由老夫清结,失踪的玉郎有下落么?”方珏神情一黯,道:“毫无端倪!”“土行仙”摇摇头道:“对无知幼儿肆虐,简直毫无人性,你去吧,我们大家都会悉心追查这桩公案,总会有结果的。“方珏长揖道:“如此,晚辈就告辞了!”- 路北行,方珏感到茫然无主,照老人传话指示,北行跟踪耿光明,便可追出“讨债人”,真的能碰上耿光明么?又真的能追出“讨债人”么?即使追出了“讨债人”,除了查明“切金掌”之谜外,对玉郎失踪事有补么?正行之间,突然发现前道上有条人影,长衫飘飘,身法极是轻灵,不由心中一动,加速迫近,定睛细望,不由大为振奋,这人影非别,赫然正是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老人的传声指示果然应验了。为了怕惊动对方,方珏缓了身形,把距离拉长,保持在视线以内。一前一后,又奔出了七八里地。耿光明孤身夜行是为了什么?如果说“讨债人”的对象全是“百花会”,那他也是狙杀的目标,对了,老人传话指示跟踪耿光明,用意在此。突地,方珏发现耿光明突然停在路中,不再行进,不禁心头一动,看样子必有情况发生,遥遥注目,果然发现一条人影拦在耿光明头里。就在此刻,传来了耿光明的喝话声:“阁下何方高人?”回应的是-阵刺耳的狂笑。方珏毫不踌躇地离开大路,划弧绕到前端,然后由侧方迫近,借林木掩护,悄没声地欺到五丈之内,蔽住身形。目光扫处,一颗心不由怦怦跑了起来,拦截耿光明的,赫然是那员外郎装束的老者。这老者,是否真就是“无戒和尚”?他拦截耿光明何为?暗夜中,他的目芒更加可怕。耿光明略略向后挪了挪步,阴阴地道:“阁下到底何方高人?” “这你用不着问。” “阻路何为?” “要你的命!” 耿光明窒了窒,道:“区区与阁下素昧生平,为什么开口要命?”员外老者阴恻恻地道:“鬼秀才,不但是要你的命,还要你一寸-寸地死,不,那太便宜你了.死了你便什么也不知道,本人要先废你功力,残你-手一足,再把你点成白痴,让你现世-辈子,也好让那水性杨花的妇人先尝些痛苦味道: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笑声如枭啼狼嗥,令人心悸神摇。方珏骇然,对方还提到水性杨花的妇人,该是谁?耿光明后退-个大步,栗声道:“你阁下就是‘讨债人’?”员外老者道:“随你说本人是谁,全没关系,反正你命运已经决定了。”方珏在暗中激动无比,这老者真是“讨债人”么?耿光明也是阴险至极的人物,并没惊惶,冷森森地道:“这是阁下一厢情愿的说法,到底是谁的命运已定,现在言之过早,不管怎样,话必须说明,阁下到底是谁?” “等你躺下时再告诉你,绝不使你喊冤就是。” “讨债人,你讨的到底是什么债?” “血债!” “你承认身分了?” “唔!” “水有源头树有根,说出原因来!” “会的,片刻之后。” “万一你没有机会开口了,岂非令人遗憾?” “哈哈哈哈,鬼秀才,别说梦话了。” 员外老者业已承认是“讨债人”,但“土行仙”判断他是“无戒和尚”,三十年不出江湖的人,怎会与耿光明结怨,那关键当在于百花门主了,可是“普济头陀”和“偷生客”说的-样,“讨债人”应是个黄脸汉子,这如何解释呢?方珏在激动之中,又感到迷惘。 耿光明也打了个哈哈道:“讨债人,大丈夫明来明往,既是讨债,该交代出来路,是不敢说,还是想打什么主意?” “你会知道的!” “要区区点出来么?” “说说看?” “阁下是否‘天下第一剑’裴大帮主搬请的帮手?” “哈哈哈哈!” “这有什么可笑的?” “非常可笑!” “阁下承认么?” “你是在放屁。” 方珏心头倒为之震颤不已,裴震已死,这老者出头为裴震讨债,并非不可能,耿光明可说是神剑帮叛徒,所以刚才老者言语中对他恨毒极深,连死都不足以偿付,如果是这样,他会用“切金掌”便不足奇了,可是“普济头陀”与“偷生客”的说法一致,“讨债人”是个黄脸汉子,这其间相去甚远。 怪笑声中,老者突地自动除下员外巾,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,果然不见有戒疤。方珏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叫出声:“无戒和尚!”照“土行仙”的说法,“无戒和尚”杀人时必揭头巾,这点已证实了。“无戒和尚”转头朝方珏匿身处,冷冰冰地道:“白儒,你懂得是非只为多开口的意思么?”方珏这一惊非同小可,想不到对方早已发现自己,而且竟一口叫出自己来历,当下硬着头皮走了出去。由于方珏的来临,使耿光明大为惊惶,因为他是方压追杀的对象,再加上“无戒和尚”这传说中的巨擘,说什么他也不敢碰,心念电似一转,乘“无戒和尚”说话分神之际,闪电般掠起身形。一起一落,“无戒和尚”已拦在他的头里,这使耿光明亡魂大冒,如非亲见,谁也不会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快的身法。方珏也为之瞠目咋舌,他想,即使是师父“武林至尊”在世,充其量也不过如此,也许还要逊色些。耿光明身形一晃,施展出他那幻影分身法,闪动之间,幻成了四五个身影,想以此惑人心神而脱身。哈哈狂笑声中,幻影消失,耿光明窒在路边,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,“无戒和尚”不知是用什么手法制住他的。方珏呆立着,一时之间几乎忘了置身何地。“无戒和尚”寒声道:“鬼秀才,你长翅膀也飞不了。”说完,扫了方珏一眼道:“待本人先解决了这猴狲之后,再跟你说话。” 蓦在此刻,道旁林子里突地传出一阵尖厉的笑声,一个女人的声音道:“辛伯良老匹夫,想不到你还没死,姑娘我找了你十多年,真是天从人愿,鬼神无私!”在场的三人全为之一震。“无戒和尚”目芒一闪,道:“什么人?”一条人影飘絮般落人道中,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,手里提了一个包袱,长方形,似是包了匣子一类的东西,自称姑娘,显然未婚。“无戒和尚”再次道:“你是谁?”那女子冷森森地道:“追魂索命的!”方珏心头为之大震,这女子能一口道出“无戒和尚”的姓名,而口气之间似乎是寻仇,她能有这份能耐么?”“无戒和尚”冷哼了一声道:“追魂也好,索命也好,你到底是谁?” “我叫左妍容!” “左妍容?本人没听说过,你年纪……” “别管年纪,‘武林福星’左必武你不会说不知道吧?” “左必武?” “不错,那就是先父,三十年前,他被害时我才三岁,三十年后,你仍然活着等我,真是天有眼。” “本人完全听不懂。” 左妍容厉声道;“老匹夫,血债血偿,你赖不了的,杀父之仇,不共戴天,今晚就是你偿付代价的时辰。” “无戒和尚”默然。左妍容缓缓坐下地去,把布包摆在面前,找开,露出一个半尺正方的盒子。方珏看得莫名其妙,不知这姓左的女子在弄什么玄虚,凝目细视,发现盒盖上赫然绘着一个白惨惨的骷髅头,令人怵目惊心。“无戒和尚”栗呼道:“骷髅令!”两道厉芒,盯住盒子不稍瞬。方珏也为之骇然,“骷髅令”这恐怖的名称他听说过,据师父生前提说,一甲子之前,此令所至,黑白道丧胆,不殊阎王老子的请帖,无人能幸免,想不到能得睹其真面目。千载一时之机,耿光明如魅影般逸去。“无戒和尚”转头朝耿光明逃逸的方向瞥了一眼道:“逃得了初一,躲不过十五,让你多活几天。”方珏的主要目的物是“无戒和尚”,而且也被这诡异的场面吸引,所以没有去追耿光明。 “无戒和尚”又道:“你是‘天魔’的传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意欲何为?” “老匹夫,刚才已经说了,讨血债,你装什么佯?” “你……可能错了,本人……” “少废话,有遗言从速交代,否则你没开口的机会了。”说着,把盒子托在左手,右手搭在盒盖上。方珏既惊且惑,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歹毒之物,竟然连“无戒和尚”这等人物也忌惮?“无戒和尚”显得很紧张地道:“能听本人解释么?”左妍容冷酷地道:“留遗言可以,解释大可不必!”“无戒和尚”期期地道:“左姑娘,这是误会。” “谁说是误会?” “是真的!” “我不信……” “姑娘不听解释?” “不听!” “那太遗憾了!” “纳命来!”右手就要启动盒盖。 “本人只说三句话,行么?” 左妍容略作迟疑,道:“你说!”“无戒和尚”瞥了方珏一眼,然后面对左妍容,口唇连动,是以“传音入密”之法说话,方珏一点也听不到。左妍容听完之后,粉腮一变,道:“我不信!”“无戒和尚”又继续以“传音入密”之法说了一阵。左妍容面色连变,栗声道:“是真的么?”“无戒和尚”沉声道:“这假不了的,姑娘可以亲自去查。” “如果是你骗我?” “江湖上随时候教!” “我的心白费了?……” 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。” 左妍容突地厉叫道:“这不是真的,你骗我!”“无戒和尚”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,道:“左姑娘,真的假不了!”左妍容仰首夜容,喃喃地道:“老天还是没眼!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四章 、心狠手辣 方珏满头玄雾,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。左妍容重新包好方盒,缓缓站起娇躯,扫了方珏一眼,翩然而逝。“无戒和尚”这才面对方珏道:“你小子在追踪本人?”方珏定了定神,道:“不错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阁下已承认是‘讨债人’?” “本人不否认。” “很好,阁下杀人时,用的是什么掌法?” “你小子什么意思?” “请回答。” “凭什么要本人回答?” “在下必须证明一件事。” “如果本人不回答呢?” 方珏目芒一闪,栗声道:“在下绝不罢手!”“无戒和尚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本人只是不想杀你,你少狂。”方珏手按剑柄,道:“那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!”“无戒和尚”似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,眉头聚而又舒,久久才道:“白儒,你到底要证明什么?”方珏不便明言,如果说穿了,对方心理上便有准备,要想证实就越发难了,说见真章,只是凭一股豪气,实在也毫无把握,在酒店里捻银留痕,刚才堵截耿光明的身法,已见其功力的一斑,但良机难再,他不愿放过,左思右想之后,得了一个主意,故意装作煞有介事地道:“听闻传言,阁下杀人是用一种至高掌力,杀人无痕,不见伤,不见红,而在下有位好友,正死于这种掌功,所以在下要证实一下。” “噢!证明谁是凶手?” “不错!” “如何证明法?” “与阁下对上几掌。” “有意思,你那好友是何许人物?” 方珏本是信口说的,一时答不上话来,情急智生,想到了“无为老人”徒弟被害的事,当即沉声道:“他是与世无争的‘无为老人’的传人。”“无戒和尚”想了想,道:“是‘百花会’的人?” “不是!” “那你另外设法打听凶手吧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本人此番重出江湖,除了‘百花会’的人外,没错杀半个人。” 方珏不由愣住了,难道“无为老人”的弟子投了“百花会”之后才被杀?转念一想,自己要解开的是“切金掌”之谜,旁的不必追究,心念之中,横起心道:“在下仍然要证实。”“无戒和尚”目中厉芒一闪,道:“白儒,用你的生命证实么?”方珏被激发了冷傲之性,脱口道:“在下不在乎!”“无戒和尚”哈哈一笑道:“本人不想伤你,你最好自量些,什么好友被杀,全是鬼话,你想从本人的掌法上达到某种目的,是吗?那你错了,你无法达到目的的……”话声中,人影一晃而没。方珏张口想喝叫,但叫不出声音,他只觉眼前一花,对方的身影顿杳,太快了,快得连从什么方向消失都不知道,似乎根本就没这么个人。 跟踪耿光明的目的是达到了,证实了“讨债人”就是“无戒和尚”,但什么也没得到,“切金掌”之谜依然未破,照理,“无戒和尚”与师门或裴震不可能有任何关系,可是对方为什么要规避呢?他窒在当场发呆。 不知呆立了多久,他吐了口闷气,悻悻地离开现场,顺官道走去,心头那份懊恼简直无以言宣。夜凉如水,星光闪烁,道上寂无行人。方珏的脚步有些蹒跚,而时刻萦绕在他心头的,还是爱儿玉郎的失踪,别说端倪,连可能猜测的余地都没有。突地,他发现道旁树枝上高吊着-个人,在不断地晃荡,胸前很明显地有个白布条,一望而知是“讨债人”的杰作。又有人被杀,当然是“百花会”的人无疑。方珏有些牙切切,大步走了过去,一看,不由失口叫出声来,登时血脉贲张,吊在树上的竟然是“土行仙”。 “讨债人”竟然向“土行仙”下毒手! 方珏四肢发麻,目眦欲裂,定睛一望,“土行仙”例外地是反吊双臂,而不是颈子,再一细看,目珠还在光灼灼地转动,人还活着,忙纵起身,捻断绳索,托着人落回地面,平放下,扯落白布条,上面写的是:“为饶舌者戒!”方珏吐口气,啼笑皆非。“讨债人”这一手,的确是促狭到了极致,如非碰上,“土行仙”准被吊到天亮,看样子,他是穴道被制。方珏探索了一阵之后,立即伸指解了穴,竟然被点了五处之多。“土行仙”翻身坐起,气呼呼地道:“见鬼,老偷儿算是霉运当头,做了树上君子。”方珏忍不住笑出声来,道:“前辈怎会被他捉弄?”“土行仙”站起身来,拍拍屁股上的尘土,哼了-声道:“老夫是随你身后到场的,原以为那假和尚没发现我。嗨!你一口道出他的来历,这笔帐当然是算在老夫头上,他早知我们是一路的。”方珏正色道:“他的身分是不会错的了?”“土行仙”左顾右盼,找回了他那特殊标志,带铲头的拐杖,这才摇晃着脑袋道:“很难说!” “为什么?他亲口承认……” “他销声匿迹了三十年,突然出江湖向新崛起的‘百花会’讨债,不管所讨何债,出之以暗杀的手段,这不是当年‘无戒和尚’的作风。” “也许他另有所图,才改变作风?” “不对,‘鬼秀才’耿光明是后辈人物,他何以积怨如是之深?” “这……可能是百花会主的关系。” “还有,‘无戒和尚’杀人向来不用掌,而眼前的用掌。” 方珏心头一震,道:“这点的确值得怀疑,前辈的意思,莫非认为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目芒连闪,道:“他的年龄也不符,起初认定他是驻颜有术,现在综合这些疑点,可就不-样了,很可能……这和尚不是那和尚。”方珏怔望着“土行仙”,久久才道:“可是……对方的身手的确不是泛泛之辈,以这等身手,在武林中,已属泰山北斗,而这类不世出的高手,多珍惜羽毛,岂有冒充别人之理?”“土行仙”沉吟着道:“你说的也是,不过,这都是臆测之词,真相还需要事实来证明。”方珏忽地想到了那姓左的女子,转口道:“前辈,请问那‘骷髅令’是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四下一张望,道:“我们换个地方再谈,老夫为了多话变成树上君子,如果再被吊上一次,这条老命可就难保了,走吧!”他是被吊怕了,方珏想笑却不敢笑,忙道:“好,我们走,三方面的人,可能都还没离开这一带。”话声甫落,一声凄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来,紧接着又是两声,旷野静夜,分外刺耳。方珏激动地道:“听声音三人被害,准又是‘讨债人’在干好事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走,去看看,听声音来源,当在西北角。” 一老一少,弹身驰去,奔了半里许;“土行仙”止步道:“不会再远了,就在这附近。”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旷野,只左侧方有几株浓荫巨树,方珏道:“到大树那边去!”到了临近,才看出巨树荫覆下,是-座小小的土谷神祠,三条人影并排坐在门口的石阶上,背靠侧壁。方珏开口喝问道:“什么人?”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死人尸方珏心弦一颤,走近前去,是两女一男,年纪都很轻,不错,是死人,每人胸前不例外地各挂了一条写有“讨债人”血字的白布。“土行仙”栗声道:“这种讨债法,真可算得上心狠手辣,连抵抗的迹象都没有。”方珏目光一转,惊声道:“血!”三人身底下全是血,再分成数股,流下阶沿,像一条条僵了的黑蛇。“土行仙”吐口气,道:“对方已然改变了杀人手法,看一看!”方珏扳动其中一具尸体,后心上一个小孔,血已流尽,在冒着血泡,咬咬牙,道:“象是剑孔,创口很窄,不是特制的剑,便是匕首短剑之属。”土行仙”看了看,栗声道:“他居然改用兵刃了,这也与传说中‘无戒和尚’的习惯不符。”方珏道:“传说中他用的是什么手法?”“土行仙”似有所顾忌,摇头道:“老夫不再饶舌了!”蓦在此刻,祠里突然传出了怪声,像是呻吟,又像是牛喘。两人惊怔地对望,方珏错了错牙?一个箭步,窜入祠门。门里是个小小的院子,一座石香炉对着漆黑的殿里,此外便什么也没有了,简陋之至。怪声断续,发自殿堂中。“土行仙”也跟着进入,晃亮了千里火,往殿内一照,不见人,供桌上正好有段残烛,两人踏人殿里,点亮了残烛。龛里供的是个土谷神牌,五谷丰登、威灵有感一类的布匾倒是挂了不少,但已被香火熏得本色尽失。怪声又起,是在供桌底下。“土行仙”拿起残烛一照,不由惊叫出声。方珏凑过一看,惊叫道:“怎么会是他?”供桌下血泊里躺着的,赫然是“鬼秀才”耿光明,他真的被残了,右手掌与左脚掌已被切落,浸在血里,裤档被齐根割去,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。他翻动着失神的眼珠,口里不断呻吟,声音很怪。方珏伸手把他拖了出来。“土行仙”直摇头道:“太残忍了,何不干脆杀了他!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那假和尚说过的,是要这样处置他,看来功力已废。”说着,望向血渍淋漓的耿光明道:“是‘讨债人’下的手么?”耿光明鬼哼着,没有答腔。方珏再问道:“你们之间何仇何怨?”耿光明还是没答腔,神情是木木地,看不出反应。“土行仙”道;“他已被点成白痴了,不会告诉你什么的。”方珏打了一个寒噤。就在此刻,门外传来惊叫之声,还有脚步声,来的不止一人。“土行仙”匆匆地道:“你好生应付,来的是‘百花会’的人,设法探询真相。”说完,往神龛下一钻,蜡烛却留在供桌上。方珏倒不怪他,“空空门”的规矩,不正面与人交手,除非是万不得已,所以胡行宜才号称“无胆书生”,并非无胆,是门规使然。 数条人影闪现门边,其中之一栗叫道:“白儒!”方珏默然兀立。现身门边的是两名老者,四个少女,方珏一个也不认识。老者之一目光扫及地上的耿光明,登时面色惨变,厉叫道:“太上护法被害了!”方珏暗自一震,想不到耿光明会是“百花会”的太上护法。四名少女业已花容失色,其中之一掉头奔去。另一老者面皮抽动了一阵之后,怒目切齿地道:“白儒,原来你就是‘讨债人’!”“百花会”见过“讨债人”的都死了,耿光明变成行尸走肉,没人能指认讨债人是什么形象。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在下并非‘讨债人’!”那老者狞声道:“白儒,大丈夫敢作敢当,为何不敢承认?”方珏冷漠如故地道:“不是如何承认?” “可是现场只有你在。” “适逢其会,碰上了!” “白儒,早先的判断就是你,狡辩无益。” 那原先奔去的少女又出现门边,紧张地道:“副会主驾到!”门边的齐齐转身面对小院。方珏抬眼外望,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姗姗而入,停在院地中央。殿门边的二老四少女,齐齐躬身道:“参见副会主!”方珏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,想不到堂堂“百花会”的副会主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,起先还以为她是副会主的随从。少女大咧咧地摆摆手,道:“叫白儒出来见本座。”声音很娇脆,悦耳之极。方珏定定神,大步走出,二老四少女闪向两侧,方珏到殿檐下停住。少女妙目流波,在方珏面上一阵几绕,粉腮一沉,道:“白儒,你讨的是什么债?”方珏冰声道:“在下并非‘讨债人’!”少女眉毛一挑道:“你不是?” “不是!” “那谁才是?” “无可奉告!” 两名老者,把耿光明抬到了院地放落。少女仔细望了望,粉腮起了扭曲,厉声道:“白儒,你好毒辣的手段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五章 、风流血债 方珏寒着脸道:“在下一言九鼎,说不是就不是。” “那你为何在现场?” “是听到惨叫声赶来的。” “可曾见到杀人者?” “没有!” “本座难以相信……” “那是你的事。” 少女目光扫向地上的耿光明,咬着牙道:“太上护法,您证实一下!”耿光明有一声没一声地鬼哼着,一点反应也没有。老者之一栗声道:“禀副会主,依卑职看,太上护法心身皆已被残,不能回答问题了。”少女芳容更变,戟指方珏,厉声道:“白儒,你以为这样便可死无对证么?”方珏冷漠如故地道:“在下已然说明白了,不想多费唇舌。”少女咬牙切齿地道:“本座真不知道该让你如何死!”方珏寒声道:“死则死矣,怎么死法都是一样,不过,要在下死可没那么简单,贵会可能付不起那么大代价。”少女冷哼了一声,道:“白儒,听人说,你不但狂,而且命大,可是今晚碰上了本座,算是你气数尽了。”说完,纤手一抬,道:“你们退下,由武堂主设法以最快速度把太上护法送回去。”“遵令”声中,由老者之一托起了耿光明,齐齐退了出去。少女年纪不大,但派头却不小,遣退了手下之后,望着方珏,脆生生地一笑,声音带煞地道:“白儒,你且说说看,你与本会何仇何怨,而以这种残酷的手段大肆杀戮本会弟子?”方珏心火大发,狂声道:“告诉你在下并非‘讨债人’,你要如何才能相信?”少女眸光一闪,道:“我知道你不会承认,如果敢承认,便不会用这种暗杀的手段,你有种的话,乖乖的跟我去见会主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乘机道:“副会主如何称呼?” “用不着告诉你!” “哼!” “没什么好哼的,有种随我走么?” “做梦!” “你是想被牵着走?” “我要你爬着回去。” “这可是你说的?” “不错!” 少女格格一笑,振臂抖腕,一层薄雾罩向方珏。方珏仗着本身具有避毒之能,不遑细察,沉哼一声,“切金掌”以十成功力切了出去,但,他错了,少女并未施毒,那层薄雾似的东西竟然是一张柔丝织成的网,夜暗,仓促间看不出来,掌劲还没全吐,网已迎头罩落,急切里,用手去扯。这怪网不知是何物所织,既柔且韧;扯不脱,撕不破,反而缠得更紧,少女一收手,方珏滚倒地面,少女得意地道:“本座把你牵回去,要你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尽。”方珏猛力挣扎,以他的功力而言,铁链也可挣断,但却挣不破这细丝织成的网,网丝勒得他全身刺痛如割。少女冷森森地道:“白儒,不必枉费力气,这是天蚕丝编织的,而且经过浸炼,网孔都是死结,纵使你挣断数孔,也无济于事,现在我先点你残穴,破你的功力,然后照你对付太上护法的手段,断你一手一足,再带回去由会主发落。”方珏气极欲狂,厉叫道:“你敢?”少女阴阴一笑,道:“我‘南天鬼女’八岁杀人,十二岁成名,不敢便是笑话了。”她不自觉地道出了名号,方珏可从没听说过,狂乱中暗忖:“南天鬼女,很可能是南方武林出身的,所以中原道上没人提及。难道百花会是南方武林问鼎中原的么?”心念之中,切齿道:“如果我预知你来这一手,早用剑把你宰了。”“南天鬼女”脆笑了一声,道“白儒,本副会主只是不愿多费手脚而已,不用网照样可以逮住你。”方珏咬紧牙不吭声,既已被擒,只有认栽,说什么都于事无补。现在,他开始恨“无戒和尚”,鄙视他的为人,杀了人不敢出面,要别人来顶缸。“南天鬼女”盈盈上步,步到方珏身边,道:“你人材武功都是上选,废了你真可惜,但又不得不如此,你就认命了吧,谁叫你杀那么多人呢?”说着,纤手抬了起来。方珏全身的血管似乎要爆裂了。 就在此刻,喝声倏告传来:“住手!”“南天鬼女”收手道:“什么人?”一条人影从殿堂中拖拖沓沓地走了出来,赫然是“土行仙”。“南天鬼女”眸光一转,道:“你是谁?” “老夫‘土行仙’!” “与白儒是一路的么?” “不错!” “你准备陪死?” “亦无不可,不过老夫有句话要说。” “什么话?” “白儒并非‘讨债人’。” “那‘讨债人’该是谁?” “姑娘不必愁碰不到他。” “废话!” 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老夫并非废话,如果老夫猜得不错,姑娘的手下人等……”“南天鬼女”栗声道:“你说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面无表情地道:“贵手下可能正蒙‘讨债人’接待。”“南天鬼女”扭头向外大叫道:“来人!”没有反应,也不见人影。“南天鬼女”立即意识到情况真的不妙,但所带的二老四少女都是会中一时之选的高手,如果无声息地被解决,这未免太可怕了。“土行仙”突地仰首向空高声道:“员外爷,你讨债可不能要别人背包呀!”话声方落,立即响起一个声音道:“谁说本人要别人背包,事情得一件-件地办。”“南天鬼女”厉声道:“讨债人,本副会主找你很久了!”一条人影幽灵般闪现,正是那自承“讨债人”的“无戒和尚”,他那身打扮,乍看之下的确很够气派。“南天鬼女”侧转身,打量了“无戒和尚”几眼,冷厉地道:“你就是讨债人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所讨何债?” “血债,风流债,哈哈哈哈……” “你……把话说清楚!” “血债别人偿,风流债由你付!” “你死定了!” “本人若死了,这些债岂不要背到来生?哈哈哈哈……” “南天鬼女”猛振臂,方珏身形被带离地面,如球般抛滚出去,这一手收网的动作,显示出她的功力相当不凡。“土行仙”伸臂急拦。方珏挺身站起,拔出霸剑,作势就要……“土行仙”忙一把拉住,道:“不干我们的事了,乐得看热闹。”方珏收回剑,但一口气却平不下去。“无戒和尚”阴阴开口道:“鬼女,看来你还是个黄花闺女,风流债由你代偿,你们会主定会感激无限,哈哈哈哈……”风流债,这是什么意思?方珏侧顾了“土行仙”一眼,意思是“无戒和尚”怎会说出这种下流无耻的话来。“土行仙”摇摇头,示意他不要出声。 “南天鬼女”再凶,再狠,毕竟是个少女,这种话当然受不了,臂一振,洒出了网。奇怪,网出人杳,声音却发自她的身后:“鬼女,你这劳什子网对本人无用,省了吧!”方珏与“土行仙”齐感一震,四只眼睛齐望着,竟然看不出“无戒和尚”是用什么身法脱出网势之外。“南天鬼女”错步旋身,网幕再次罩出,操网的动作十分美妙,而且相当快捷。“无戒和尚”又以鬼魅身法,换了另-个方位,儇薄地道:“鬼女,你代偿风流债之后,本人将废掉你的武功,然后送到青楼,凭你的姿色,定可在风月场中风靡众生。”“南天鬼女”可真不同凡响,收了网,不怒反笑道:“讨债人,姑娘我替你想到了一条好路。” “噢!说说看?” “废你功力,残你四肢,关入猪栏,与猪狗同眠共食,度你余生。” “哈哈哈哈,妙极,你想得真周到,等于替本人出主意,这办法拿来对付你们大会主,是最妙不过的了。” “南天鬼女”狞声道:“讨债人,不必做口舌之争,用事实来证明……”翠袖一扬拂了出去,像是个虚势,没有任何响动。闷哼声中,“无戒和尚”连打踉跄,栽了下去。方珏骇然大震,这是什么手法,竟然使“无戒和尚”没有回手的余地?他身法玄奇,何以不闪避?“土行仙”却在此刻把方珏拉退数步。“南天鬼女”格格-阵娇笑道:“讨债人,你双手血腥,口上无德现在有你消受的了。”“无戒和尚”口里发出了呻吟,身躯扭动,似相当痛苦。此际,天色已经微明。“南天鬼女”姗姗挪步上前踢了“无戒和尚”一脚,道:“别装猪,时辰还没到,本副会主先成全你的武功。”右手并指如戟,朝对方的残穴点去。几乎是同一时间,惨叫乍传,“南天鬼女”口血飞进,仰面栽了下去,“无戒和尚”哈哈一声狂笑,挺身而起,方珏不由直了眼。“无戒和尚”得意地道:“鬼女,这就叫知己知彼,你的‘招魂手’的确厉害,可惜本人早巳有备,封闭了所有穴道,拒阴煞于体外,你想不到吧?”“南天鬼女”厉叫道:“你准备把本副会主怎样?”“无戒和尚”阴声道:“不早说过了吗?要你先代偿风流之债,选个幽静地点,权充阳台,共效鱼水,然后送你登青楼,树艳帜……”南天鬼女”双手撑地站了起来,凄厉地道:“你敢!”“无戒和尚”抬臂弹指,一缕指风,应指而发。凄哼声中,“南天鬼女”又砰然栽了下去。“无戒和尚”慑人的目芒朝方珏和“土行仙”一扫,道:“以后的戏不太好看,两位可以请便了!”方珏是正派武士,又当血气方刚之年,哪里容得了“无戒和尚”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,讨债杀人尚有可说,夺人贞操便悖天理了,当下掣出霸剑,弹步直迫“无戒和尚”身前。“无戒和尚”寒声道:“白儒,你想做什么?”方珏星目一张,冷厉地道:“我们之间有帐未结,上次被你溜了,现在正是时候。”无戒和尚”道:“什么帐未结?” “明知故问么?” “白儒,你别太不自量,本人是不嫌血腥的。” “彼此!彼此!” “本人现在要办事,错过今天,如何?” “不行!” “本人不想跟你结怨!” “那就干脆做交代。” “本人测不透你小子的居心。” “在下对你阁下也一样。” “你到底要证明什么?” 方珏已相当不耐,脱口道:“证明你的真实身分,你根本就不是‘无戒和尚’!”“无戒和尚”后退了一个大步,狞声道:“何以见得?”方珏霸剑倏地斜扬而起,贯注了十二成真力,沉声道:“在下要出手了!”“无戒和尚”哈哈一笑,道:“发剑吧,没人阻止你。”“呀!”栗喝声起,方珏展出了霸剑绝招,有意一击奏功。招出人杳,方珏一击落空,一道罡风从侧背袭来,他早料到对方会使神鬼不测的身法闪让,立地错步旋身,原势不变,竭全力划了出去。剑气与罡风碰撞,发出一阵爆响,方珏退了两步,显然功力逊了一筹。“无戒和尚”毫不迟滞地揉身急进,出手如电,抓向方珏心窝,方珏振剑直刺,“无戒和尚”一扭身,抓出去的手爪不但会拐弯,而且暴长一尺,扣住了方珏持剑的手腕。方珏这一惊非同小可,对方竟练成了“通臂神功”。“土行仙”惊叫道:“通臂神功,‘无戒和尚’的独门绝技。”双方各运内力相持。“土行仙”突地扑向倒地不起的“南天鬼女”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六章 、追奔逐北 “无戒和尚”抓住方珏持剑的手腕,拼命用力,想摇落方珏手中剑,方珏抵死抗拒,由于扣的部位稍差了些,腕脉穴没有受制,双方变成了较内力,而且都用上了全力。“土行仙”扑向躺在地上的“南天鬼女”,方珏与“无戒和尚”仅只心神微微一动,仍全意较力。“土行仙”以极快的手法解了“南天鬼女”的穴道。“南天鬼女”站起娇躯。“土行仙”弹开到祠门边。“无戒和尚”陡然松手,方珏在用全力挣扎之下,不虞有此,力道乍减之下,身形直往后跄,“无戒和尚”在松手的同时,左掌疾劈而出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闷嗥,方珏倒撞八尺,张口射出一股血箭。“无戒和尚”扑向“南天鬼女”。“南天鬼女”穴道虽解,但因曾受掌伤,功力-下子恢复不过来,是以无法抗拒“无戒和尚’’的闪电身手,惊呼声中,被“无戒和尚”挟了起来,越屋飞去。方珏缓过势来,对方人影已杳,恨恨地-跺脚.道:“我非宰了这老匹夫不可!”身形电弹,破空追去。“土行仙”也跟着纵出,姜是老的辣,他不与方珏-路,改向去追。 方珏出了土谷神祠,-眼瞥见祠旁巨树之下,躺着二老四少女.全已断了气,六具尸体排得很整齐,尸身不例外地留有“讨债人”的布条,旁边,躺着身心俱残的耿光明,仍活着,显然“无戒和尚”有意让他现世,这比取他的性命更残酷。耿光明的胸前多了块白布,上面写的是: “堪叹花残情已尽,可怜风月债难偿。” 这又是“无戒和尚”的杰作,他-再提及风流债,风月债,而他已是耄耋之年,怎会与耿光明这等年纪的人发生情仇呢?表面上看,他只半百左右,这样,他该改称“酒色和尚”。方珏没时间理料这些,他要去追人,“无戒和尚”劫走了“南天鬼女”,定去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,身为侠义道,既碰上了,就不能袖手,这一折腾,不知对方奔的是哪个方向,他只好盲目地追了去。根据常情,“无戒和尚”做这种事,必定是找隐僻无人的地方,天已经亮了,他不会抱着个少女走大路,于是,方珏离开大路,朝荒僻处驰行。 眼前来到一个湖荡,芦花翻白,既广且密,这当是很可疑的地方,可是范围太大,要找出隐匿其中的人是相当困难的,方珏望着这一大片绕湖的芦苇,大为踌躇。朝阳已经升起,湖面粼粼波光有些耀眼。突地,他发现一条芦浪向右前方延伸,一望而知有人在钻行,他心中一动,飞快地穿芦追去。追上了,一看,竟然是“土行仙”,正待出手招呼,“土行仙”回头以手比口,“嘘”了一声。方珏闭上口,紧随在“土行仙”身后。不久,“土行仙’’停住身形,用手朝前一指,悄声道:“可能就在那窝棚里。”三丈外傍湖边是有个窝棚,由于芦苇遮掩,远处看不出来。这窝棚当是渔家捕鱼时过夜用的。方珏打量了一下形势,道:“前辈,我们如何行动?”“土行仙”沉吟着道:“对方武功太高,动武恐怕救不了人……” “那该怎么办?” “只宜智取,只要能惊走对方,使那鬼女免受糟蹋就行。” “不能再耽延了,否则……” 蓦在此刻,窝棚里突然传出一个暴喝的声音道:“好贱人,你竟然敢……”是“无戒和尚”的声音,方珏可不再等候“土行仙”用什么智取了,身形一起,飞扑窝棚,口里大喝道:“无戒和尚,滚出来尸声落,人已到了棚外,霸剑随之出鞘。一条人影从棚后破壁而出,闪电般投入苇丛逸去,可以看出是个光头,方珏不遑去追,探头望向棚里,只见“南天鬼女”正在整理衣裙,方珏不由胀红了脸,期期地道:“姑娘……”他实在问不出口。“南天鬼女”边理衣裙,边落落大方地道:“没什么,谢谢你来得及时。”“土行仙”已到了方珏身后,接口道:“看样子他是受了伤?”“南天鬼女”道:“不错,够他受的了!”方珏惊奇地道:“姑娘不是被他制住了么?怎会……”“南天鬼女”已理好了衣裙,微微一笑道:“他挟着我飞奔,不知我自解了穴道,到了此地,他……”以下的话不便出口,顿了顿,才又道:“我出其不意,伤了他的双目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难怪,不然,以他的身手,是不会鼠窜而逃的。”“南天鬼女”道:“不过,如不是两位及时而至,后果还真难说,我记下这笔人情?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这大可不必,在下想问句话……” “请讲!” “贵会会主是谁?” “这个……对不起,我不能奉告。” 方珏吐了口气,又道:“讨债人与贵会之间,是什么仇怨?”“南天鬼女”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方珏道:“从他的来历和言语,姑娘多少应该知道些的。”“南天鬼女”抿了抿嘴道:“我真的不知道,不过……我们会主定然明白。”问到这里,似乎再无话可说了,方珏转头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前辈,晚辈还要去追他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那就走吧!”“南天鬼女”抬手道:“慢着!”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姑娘还有话说?”“南天鬼女”一副欲言又止之态,似有什么难于启齿,最后,摇头道:“两位请吧,我没什么话说。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姑娘不是……”“南天鬼女”粉腮掠过一抹异样的神色,道:“算了,反正……我记住这笔人情。”方珏吐了口闷气,偏偏头,与“土行仙”相偕离开。脱出苇丛,遥遥略见村舍田畴。 “土行仙”道:“无戒和尚双目受了伤,必走不远,我们在附近找找看,这是对付他的大好机会,想不到他会吃亏在鬼女手下。”两人缓缓驰行,方珏道:“前辈还怀疑他是假的‘无戒和尚’么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还是很难说!”方珏道:“他不是曾露过一手独门绝技‘通臂神功’么?”“土行仙”沉吟着道:“这倒是,不过……你忘了那持有‘骷髅令’的中年女子左研容,曾说找了他十几年,要了结一段旧案,而他几句话把她打发走了,女的连说天无眼,又要去查证,我怀疑他不是‘无戒和尚’本人。另外,年龄不符,仍是问题,更可疑的是他杀人先用掌,后用剑,全不合‘无戒和尚’的手法。” “应该是什么手法?” “据传说,应该是用指,而且必点‘眉心穴’!” “噢!” “还有,他不肯展示掌功让你证实,这内中有文章。” “对了,‘骷髅令’是怎么回事?” “这可就吓人了,那盒子里装的是‘铁线飞蛇’,不惧刀剑,奇毒无比,能追袭敌人,不中标的不休,只消被噬上一口,两个时辰内皮肉烂尽,变成白骨骷髅,谁也不敢招惹。”方珏打了一个寒噤,栗声道:“世间竟有这等歹毒的东西?” 言谈之间,到了村舍附近,向庄稼人一打听,没有见到什么生人经过,两人无奈,只好奔回镇上,还没岔上官道,见林地中两条人影对立,一个是须眉俱白的精瘦老者,另一个赫然是“无戒和尚”。方珏目光扫处,激声道:“他在这里!”说着就待人林。“土行仙”一把拉住道:“且慢!”方珏道:“为什么?”一条人影从斜里闪出,竟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,方珏大感意外迎上前去,道:“胡兄怎在此地?”“无胆书生”用手朝林中一指,道:“我们只宜旁观。”方珏困惑地道:“那位白发老人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接话道:“看下去你就知道。”就在此刻,白发老人开了口,声音苍劲震耳:“你所说的全是实情?”声音入耳极熟。方珏想起来了,此老便是垂山藤救自己出绝地,闻声而不见人的老者,也就是“无胆书生”的师父,“空空门”的掌门人,想不到今天会见到此老的庐山真面目。“土行仙”曾说奉命追查“无戒和尚”,了断一桩旧案;这就是了。“无戒和尚”沉声道:“半点没有虚假!”白发老人道:“既是如此,你可以走了!”“无戒和尚”转回身。方珏疾掠入场,大喝一声:“站住!”“无戒和尚”转回身,栗声道:“白儒,你为何对本人穷追不舍?”白发老人一晃而没。方珏这才发现“无戒和尚”双目红肿,只剩下一条细缝,“南天鬼女”的话不假,她伤了他的双目,而且伤得不轻,他本待要向白发老人见礼,见对方悄然而去,只好作罢,瞪着“无戒和尚”道:“还是老话一句,在下要证实阁下的掌功。”“无戒和尚”道:“你到底要证明什么?”方珏心念数转之后,索性开门见山地道:“听说阁下伤人时,用的是‘切金掌’。” “切金掌?” “不错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“这并没什么好笑的。” “原来你要证实的就是这点,何不早说……”话声中,右掌徐徐上提平胸,逐渐,齐腕以下,整双手掌变红,转为紫色,看起来十分怕人,口里又道:“如何,这是否‘切金掌’?”方珏不由怔住了,这并非“切金掌”,“切金掌”是掌呈琥珀色,而对方由红转紫,同时运掌的姿势也完全不一样。“无戒和尚”收了功,道:“白儒,你满意了吧?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算揭过了!”“无戒和尚”半闭着眼道:“希望你以后别再和本人作对。” “很难说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照你今天对待‘南天鬼女’的行为,如果再被在下撞到的话,在下不可能袖手不管。” “白儒,你干涉本人的讨债行动?” “杀人与坏人名节是两回事。” “你管得了么?” “在下不会保留半分力量。” “很好,咱们以后走着瞧。”说完,转身离去。 “无胆书生”与“土行仙”趋近前来。方珏忍不住问道;“胡兄,令师与对方的过节抹消了?”“无胆书生”点头道:“暂时!”这又与“骷髅令”传人左妍容的情况一样,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暂时是什么意思?”无胆书生”道:“还需要查证对方所说的是真是假。”方珏不舍地道:“对方说了些什么?” “无胆书生”歉然地笑了笑,道:“对不起,对方与家师是密谈,所谈内容小弟无从知悉。”方珏尴尬地笑笑,道:“那就算了。”口里说,心里疑念仍然未释。“无胆书生”换了话题道:“方兄,令郎有下落么?”方珏神情一黯,道:“毫无端倪,在下真不知如何是好。”叹口气,又道:“真想不透,对方为何要对无知幼儿下手,既然下了手,必有目的,可是不见对方出面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冷沉地道:“对方迟早会出面的,劫人的目的不外乎要挟。” 就在此刻,一阵疯狂而凄厉的女子笑声倏告传来。三人同感心头一震,方珏道:“莫非‘无戒和尚’又启血腥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听声音是在林外官道上!”方珏咬了咬牙,弹身奔去。 官道上,一个少妇坐在路边,怀里横抱着一个小孩,满面泪痕,口里却厉笑不止,方珏定睛一望,不由惊魂出了窍,飞快地掠近前去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七章 、摧肝断肠 这少妇,赫然是李忆凤,手里抱着的,是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,满面乌黑,已是一具童尸。方珏眼前一黑,身形连晃,几乎栽了下去,这一刹那,他的灵魂像是被活生生剥离了躯壳。唯一的爱儿玉郎,竟然死了。 李忆凤停止了厉笑,用手拍着童尸,喃喃地道:“孩子,娘还是找到你了,我们回家去,孩子,娘以后一步也下离开你,别怕,你现在是躺在娘的怀里,乖啊!”“无胆书生”与“土行仙”奔了过来,齐齐惊叫一声,脸色惨变,木在当场。方珏用最大的力气,才进出了两个字:“忆凤!”李忆凤抬起了头,眸中散放着狂乱的光焰,逐一扫过三人,然后紧搂住童尸,厉叫道:“你们……要抢我的玉郎?”方珏的身形晃了两晃,肝摧肠断,心儿片碎,整个的天地在刹那之间全变了,痛苦,绝望,无助,恨毒,混合着在血管里奔流,口里呻吟出了声,狂叫道:“天地不公,鬼神有私,谁杀了我的孩子?”泪水随之夺眶而出。李忆凤站起身来,狞视着方珏道:“你……想抢我的孩子?”方珏紧握着拳头,痛苦至极地道:“忆凤,我……是你的丈夫,你不认识我了?你……天啊!”“土行仙”颤声道:“她的神志已不清了!”方珏向空挥拳,凄厉地狂吼道:“谁杀了我的孩子?谁下的毒手?啊……”身形连连踉跄,眼看就要仆倒。“无胆书生”急扶了他一把,道:“兄台,你要冷静,先问清楚经过情形。”方珏满口牙齿几乎咬碎,歇斯底里地道:“我要杀人,我要……流血,我要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拭了把老泪,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地道:“忆凤,你看我是谁?”李忆凤向后跄退了两步,厉叫道:“你是凶手,杀人者,杀了我的孩子……不,玉郎没有死,他不会死,你们再不走……我就要杀人!”“土行仙”老脸连连抽搐。“无胆书生”搓手道:“这……这该怎么办?”方珏颤抖着声音道:“忆凤,你在哪里找到玉郎的?”李忆凤用呓语般的声音道:“路边,玉郎躺在路边等我!”说完,双目突地大张,狂喊道:“走,你们还不走!”“土行仙”颤抖着道:“孩子全身发黑,是中了剧毒,凶手人性尽失……”方珏上前一步道:“忆凤,让我看看孩子!”李忆凤连退三步,腾出一双手来,眸中煞芒连闪,道:“你敢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!”方珏快要发狂了,妻子神智业已不清,爱儿已变成了尸体一具,她紧抱着不放,此地离家又远,该怎么办?李忆凤举步前行,脚步蹒跚。方珏惶急地道:“忆凤,你要去哪里?”李忆凤充耳不闻,顺官道直走。方珏只好尾随在她身后,“土行仙”与“无胆书生”隔远些跟蹑。这种打击,方珏是个男人也受不了,李忆凤是个女子,母性使然,不疯而何?方珏的精神快要崩溃了,他经历过死,但没这样严重。 蓦在此刻,一个妙龄女尼,手执拂尘,从道旁走出,拦在李忆凤头里,口里高宣佛号道:“阿弥陀佛慈悲!”方珏先是一惊,继而激越无比,意外现身的竟然是与李忆凤一母同胎,出了家的李筱娟。两人一般模样,只是尼俗装束不同。方珏口唇连颤,久久才叫出声道:“筱娟!”李筱娟面皮抽动,显得内心相当激动,垂眉道:“小尼弃尘!”方珏感到欲哭无泪,李筱娟本应是他的妻子,波折丛生,结果她遁入了空门,往事如烟,哪堪回首。李忆凤失神的眼睛,凝注在李筱娟面上,她对她没敌意,潜意识中,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,久久,她开了口:“你是谁?我……好像认识你?”一母同胎,天性上有一种感应,这是造物的神奇。李筱娟虽说出了家,但人总是人,不是神,亲情是不会泯没的,她泪光莹然,幽凄地道:“忆凤,我要帮助你!”李忆凤回头望了一眼,道:“你帮我?好,帮我杀了他们,他们要抢我的玉郎。”李筱娟又宣了声佛号,道:“忆凤,我送你回家!”“土行仙”与“无胆书生”缓缓站到方珏身边。李筱娟朝两人合十为礼,但没说话。“土行仙”目注李筱娟道;“问问她,事情如何发生的?” 李筱娟幽幽地道:“不必问了,她在路边发现玉郎的尸体,一急成疯,她什么也不知道。” 方珏哀声道:“玉郎……怎么死的?” “看是中毒!” “谁下得了这种手?” “讨债人!” 晴空霹雳,方珏全身-震,血脉贲张,狂声道:“讨债人?”李筱娟上前,在童尸身上解下一个白布条,道:“小尼没眼见,但有这标记!”说完,扔与方珏。“土行仙”厉声道:“是讨债人所为?”“无胆书生”栗声道:“如果早一点知道就好了,他离去不久。”方珏手持布条,簌簌直抖,双目似乎要喷出血来,咬牙切齿地道:“讨债人,讨债人,我要把你挫骨扬灰!”李筱娟深深吐口气,道:“小尼送忆凤回家,希望她能复原!”说完,手拉李忆凤缓缓上路,没有回顾。方珏目送二女离去,口里恨毒地道:“讨债,我要向‘无戒和尚’讨债……讨债,这布条要放在他的骨灰上,我要他化成泥。”“土行仙”苦着脸道:“掳劫幼童,又把他毒杀,为什么?企图何在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他离开不久,什么时候下的手?”方珏狂叫道:“我要杀,杀!杀!杀!”无比的怨毒表露在几个杀字上。“土行仙”沉重地道:“这其中定有我们想象不到的蹊跷,方珏,对方身手极高,对付他颇不容易,这得谋定而后动。”方珏喘着气道:“我不能等,一刻也不能,我要去找那恶魔,前辈,胡兄,恕我失礼,我要走了!”身形一起,电射而去。“土行仙”目注方珏背影消失,摇摇头,向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他在恨毒攻心之下,理性尽失,可能不计后果地鲁莽行事,我们得助他一臂,同时传令本门弟子,密切侦查‘无戒和尚’的行踪!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他不是‘无戒和尚’!”“土行仙”惊声道:“他……不是‘无戒和尚’?” “不是!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是师父他老人家找上他时,他亲口否认的。” “那他是谁?” “这点他没有说!” “师父相信了?” “他老人家要我陪同去查证。” “查证什么?” “他老人家没明确交代!” “那你就动身吧!” 方珏一路狂奔,像是着了魔,心里只有一个意念——杀讨债人。玉郎,-个粉妆玉琢,活泼天真的孩子,变成了一具全身发黑的童尸,天下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么?即使双方有不共戴天之仇,也不能虐及无辜幼童。人,丧失了人性,比野兽还要可怕。 “站住!” 一声暴喝把方珏从失魂落魄中唤回,忙急刹身形,一看,迎面站立的是姑姑南宫芳婷,方珏唤了一声:“姑姑!”喉头便哽住了。南宫芳婷红着眼道:“孩子,你这种情形,绝办不了事。”方珏努力咬咬牙,道:“姑姑,玉郎他……”南宫芳婷悲声道:“我……知道了!” “姑姑听谁说的?” “老偷儿告诉了我,我才来追你。” “姑姑,我……要把‘无戒和尚’碎尸。” “照你方才的情形,对方要杀你,你十个也死了。” “……” “孩子,我……也相当难过,我知道你的心情,不过,对方不是普通人物,你必须冷静,谨慎谋求对策,否则必遗终生之恨。” “姑姑,我……我怎么冷静得了,我……快发疯了。” “那样只有坏事,不能成事。” 方珏喘着气,拭了拭夺眶而出的泪水,恨毒至极地道:“姑姑,‘无戒和尚’尽可对付我,为什么……要残害玉郎?”南宫芳婷摇摇头,道:“他不是‘无戒和尚’!”方珏栗叫道:“讨债人不是‘无戒和尚’? “不是!” “但他对‘百花会’的人亲口承认,对侄儿也没否认……” “他故意掩人耳目,淆乱视听,他不是。” “那他是谁?” “目前还不知道。” “姑姑怎知他不是‘无戒和尚’?” “一个叫左妍容的女子说的。” 方珏惊声道:“骷髅令主‘天魔’的传人?” 南宫芳婷点点头,道:“不错,我听她说已与你见过面,我与她是师门之间的渊源,她为了父仇,十多年来,一直在找‘无戒和尚’,结果‘讨债人’透露,‘无戒和尚’已于二十年前坐化在桐柏山一个石窟中,他是无意中发现,得了他留下的武功,所以乔装出现江湖。”方珏激愤地道:“为什么他们都不追究他的真正来历,而听他一面之词?”南宫芳婷道:“你说他们是指谁?”方珏道:“左妍容,空空门的掌门人,他们先后找上他,结果又放过了他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照江湖规矩,他可以要求保密身分,因为他要讨债,而‘百花门”是邪门异端,他答应事完之后,主动把身份公诸武林。”方珏咬牙道:“上天入地,侄儿定要找到他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姑姑,我不放心忆凤,请您到襄阳家中看看她好么?如果她不能复原……”南宫芳婷想了想,道:“可以,但你得依我一件事。” “姑姑请吩咐。” “不许你意气用事,一定要冷静处理,我怀疑其中另有文章。” “好,侄儿答应就是!” “我也很担心忆凤,那我就走了!” “姑姑请!”南宫芳婷弹身径去。 方珏继续上路,他慢慢冷静了下来,在盘算应该采取什么行动,如何才能找到“讨债人”。既然“讨债人”不是真正的“无戒和尚”,那他是易了容的,他的本来面目该是什么?如果不是正当他杀人时找到他,就是对面相逢也无法辨认,这是个大难题。恨已经凝结成有形之物,充塞在心胸间,表露在他的眼神里。“讨债人”申言只对“百花会”讨债,不及无辜,但他杀了玉郎,讨的究竟是什么债?一个问题冲上脑海,方珏止了步,他想到自己与“讨债人”相对时,对方眼里并没有仇恨的表示,也没对自己下狠手,何以会掳劫玉郎又加以杀害?这超乎情理之外,简直无法想象……正在心烦意乱之际,一个娇脆的声音道:“阁下就是‘白儒’?”方珏暗吃一惊,抬头望去,只见一个双十年华的绛衣少女,俏生生站在两丈之外,人长得很美,媚态盎然,并没见过面,当下冷冷地道:“不错,正是在下,姑娘有何指教?”绛衣少女秋波流转,脆笑了一声道:“我叫施小芸!”方珏剑眉一紧,道:“施小芸?施姑娘恕在下眼拙,不知……”施小芸道:“我奉我们副会主之命,与少侠有件大事相商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立即想到了“南天鬼女”,脱口道:“姑娘是百花会弟子?”施小芸眸光一亮,道:“是的,会主座下的使者,奉命暂充副会主护卫。”方珏心中又一动,道:“百花使者?” “对,一点不错!” “何事相商?” “讨债人肆虐,掀起了血雨腥风,副会主有意请少侠以武道为重,共同联手为武林除害。” 方珏正中下怀,不假思索地道:“如何联手法?”施小芸道:“少侠是同意了?” “在下先要听听在什么条件之下联手。” “今晚有个机会,对方可能现身。” “噢!什么机会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八章 、山穷水尽 百花使者施小芸正色道:“如果少侠决定联手,才能进一步商谈。”方珏深深一想,道:“贵副会主为什么会想到找在下联手?” “因为敝会副会主曾蒙少侠援手,而且与‘讨债人’之间也有怨隙,基于敌忾同仇之理,所以才找上少侠。” “唔!有条件么?” “没条件,只彼此呼应,共除此獠。” “好,在下同意了!” 施小芸左右一阵顾盼,然后走近方珏身前,压低了嗓子道:“由此东去约莫十里,有座集贤庄,是本会筹备开设的一处支舵,目前由副会主负责策划,今晚副会主将坐镇庄中,预料‘讨债人’一定不会放过,少侠无妨秘密人庄伏候,等对方现身时伺机出手擒魔,少侠意下如何?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如被对方事先发觉在下的行动呢?”施小芸笑笑道:“不会,少侠放心,这件事已有安排,请到前面林中稍候,不久将有-乘小轿来到,少侠可乘小轿赴庄,神不知鬼不觉。”这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办法,真亏对方想得到,方珏颔首道:“就这么办吧!” 二更初起,集贤庄院落沉沉,时而有一二男女在院廊走过,表面上,这完全是大户居家宅第,根本看不出是江湖门派的舵坛所在地。中层堂屋里,副会主“南天鬼女”与一个锦衣老妇在饮酒,两名婢女随侍,俨然一对母女在叙天伦之乐。厅侧东厢没有灯火,一片漆黑,由于长廊上的灯光照射在外面,成了外明里暗,更加看不到房里的动静,但若从房里外望,那就相当清楚了。这时,一双眸子正在厢房窗后监视着院地,他,就是秘密入庄的方珏。静静地伏伺,等候预期的情况。“讨债人”真的会来么?除了“讨债人”本身,谁也不知道。时间在焦灼与不耐中溜走,二更将残。厅里,“南天鬼女”与那锦衣老妇仍在娓娓而谈,像有说不完的家事,两名侍婢站久了,已有些倦容。突地,一条人影悄没声地飘落院地之中,灯光映照下,可以看出是个穷酸相的中年文士,方珏一眼瞥见,顿时紧张起来,他无法判断来的是百花会的,还是“讨债人”的另一副面目?杀子之恨,他有些难以自制。“南天鬼女”与锦衣老妇立刻惊觉,双双起身抢出厅门。方珏全身血管鼓胀了起来。“南天鬼女”与锦衣老妇大感惊震,“南天鬼女”寒声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:“有缘千里来相会,区区是登门求亲来的。”锦衣老妇怒喝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 “魔男!” “什么?” “魔男!” “你是找死来的?” 方珏在暗中大为惊愕,魔男,这可从没听说过。自称“魔男”的中年文士冲着“南天鬼女”长揖道:“姑娘天人,自从那日无意中得见之后,寝食不安,是以区区不揣冒昧,亲自登门求亲,望姑娘大开方便之门,以解区区相思之苦。”“南天鬼女”怒极反笑道:“找死也不是这么找法,死的方式多的是。”中年文士嬉皮涎脸地道:“卿本佳人,奈何做鬼,不过,魔男配鬼女,倒是天生的一对。”“南天鬼女”的脸色变了,对方已点出她的来路,而她对他却一无所知,善者不来,既然找上门,绝非好相与。锦衣老妇厉声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中年文士从容自若地道:“芳驾大概就是此地未来的负责人,支舵主巫水仙了,喏,别生气,区区无事不登三宝殿,一句话,本钱可以暂时不讨,利息可得按时收取。”“南天鬼女”厉叫道:“原来你就是……”下面半句话,被一声凄厉的惨号打断了,锦衣老妇仆了下去。同一时间,一声巨响,木屑纷飞,方珏破窗而出,口里同时暴喝:“讨债人!”“讨债人”目中厉芒一闪,身形拔空而起。“南天鬼女”疾矢凌空撞去,但慢了那么一丝丝,“讨债人”已上了屋顶,方珏脚落现场,也正是“讨债人”升空之际,他双脚猛蹬,跟着上了屋顶,而“南天鬼女”扑击落空,却在此时落回地面。十几条预伏的人影涌人院地。“讨债人”如流星般越屋射去。方珏咬牙拼出全力追去,说什么他也不甘失去这机会,虽然对方的身法奇快,但方珏在恨毒充胸,忘命猛追之下,保持了视线以内的距离,暗夜中如两缕轻烟飘掠,速度之快,超过了一般武林高手的目力视觉限度。越野,渡溪,来到一座林子前。方珏心头大急,如果对方入林的话,便无能为力了。大大出乎意料之外,“讨债人”在林边刹住了身形,兀立以待。方珏闪射而至,急调呼吸,手按霸剑,恨毒无比地瞪着对方,两颗目珠似乎要脱出眶外。“讨债人”似乎也被方珏的这份怨气所慑,声音很不平静地道:“白儒,我们之间并没有一天二地之仇,三江四海之恨,你……”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有,比你所说的还要深,”“讨债人”目芒一闪,道:“这可就令人想不透了……”方珏调匀了呼吸,厉声道:“讨债人,你欠我的,死一百次也还不清。”“讨债人”后退了一步,道:“什么债,你倒是说说看?”方珏一字一顿,杀气腾腾地道:“杀子之恨!”“讨债人”怔了怔,道:“你说什么?区区不懂……”方珏霍地拔剑在手,狂声道:“你掳劫了我的独生爱子,又把他毒杀,你……你人性何存?”“讨债人”再退了一步,惊声道:“这从何说起?”方珏向前一欺身,切齿道:“我要你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尽,然后再把你碎尸。”这一份怨毒与戾气,令人不寒而栗。“讨债人”阴阴地道:“你要区区怎么死都无所谓,只要你有这份能耐,不过,话必须先说清楚,谁毒杀了你儿子?” “你!” “谁说的?” “死者身上有你的白布条标记。” “噢!有这种事?” “你还不承认?” “没这回事如何承认?白布标记……这谁都可以作假。” “你……还想抵赖?” “白儒,冷静些,区区只是不愿与你为敌,并非怕你,如果你迷上了鬼女,准备替对方卖命,直说好了,不必找借口……” “放屁!” “说话客气些!” 方珏从怀中取出原本系在童尸上的布条,掷与对方道:“你看看是假的么?…‘讨债人”接在手中,仔细一辨认,惊声道:“笔迹摹仿的完全一样,这……”方珏厉吼一声:“纳命来!”手中霸剑,以疾风迅雷之势划了出去。“讨债人”施展开鬼魅似的身法闪了开去,反击一掌。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叠了出来,方珏形同疯狂,剑剑指向对方要害,“讨债人”掌指互用,配合上玄奇身法,有攻有守。恶斗持续下去,似乎要搅碎整个的空间。吓人,武林中罕见的拼斗。“嗤”地一声,“讨债人”前襟开了个大口,立即见红,而方珏也在同时挨了对方一掌’,逆血几乎夺口而出。乍分,又合。狂暴,狠厉,疯狂,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。“讨债人”的身法掌法突地奇变,暴喝一声:“躺下!”“砰!砰!”挟以一声惨哼,方珏连中二掌,口血飞进,坐了下去。“讨债人”也身形连晃,剧喘着道:“白儒,区区……郑重否认,没……杀你的儿子。”方珏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,一剑挥了出去,怨毒所聚,这一击仍极惊人,“讨债人”滑了开去,反掌一击,方珏再次吐血栽倒,但,他又挣扎着站了起来,以剑拄地,支持住身形。白衫染血,面目凄厉,像是骤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“讨债人”的功力实在惊人,此刻,他要杀方珏可说毫不费事。方珏从牙缝里进出声音道:“讨债人,下手吧!”“讨债人”阴冷地道:“区区不想杀你!”方珏用手抹去口边的血渍,厉声道:“你现在不动手,你会后悔,以后你再没有这种好机会,我-定要杀你,代孩子报仇。”“讨债人”沉默了片刻,突地大声道:“这是借刀杀人之计!”方珏一震,道:“什么借刀杀人之计?” “白布标志是区区的笔迹没错,但谁都可以从被杀的人身上取得,再加以利用,目的在于使你我拼命。’’ “谁会使这毒辣的手段?” “你的敌人,或许是区区的敌人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刚才说,你的孩子是被毒杀的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但区区生平不用毒,也不识毒。” “你的话可信么?单只看你在湖边窝棚准备对付鬼女的手段,便代表了你的为人,你……” “那是为了讨债。” “你可以杀人,但坏人名节却是人神共愤的败行。” 就在此刻,河对岸出现了人影,很快地向这边移动。“讨债人”目芒一转,道:“有人来了,时机不宜,区区得走了,最后-句话,区区没杀你儿子,这句话可是对着天说的。”说完,人林逝去。听口声,“讨债人”的话不会假,如果他要对付自己,眼前是最好机会,但他没有,如果当初劫人是准备有所要挟,他就不会毁了人质,想来借刀杀人之说可信,但,是谁呢?方珏窒在当场,有山穷水尽之感,但内心那股子恨,丝毫也没冲淡,反而更浓,爱儿不能白死。风声飒然,来的赫然是百花副会主“南天鬼女”,一看方珏的情况,不由栗声道:“白儒,你受了伤?” “不错!” “人呢?” “走了!” “他到底是谁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南天鬼女”怔了怔,像自语般地道:“他起初自承是‘无戒和尚’,现在又改了形象,信口说是‘魔男’,我看全不是,他到底是谁?”方珏在苦苦思索,自己到底结有什么深仇大怨的敌人而被忽略了?“南天鬼女”目芒连闪,道:“你伤得重么?”方珏冷哼了一声,道:“大概死不了!”“南天鬼女”默然,方珏没发现她的脸色在连连变化,久久,她像突然下了某种决心似地沉声道:“你赶快离开此地。”方珏错愕地道:“为什么?” “别问为什么,快走!” “在下并非呼之即来,挥之即去的人!” “高傲对你没好处!” “你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 “别让我改变主意。” “你……改变什么主意?” “南天鬼女”深深吐了口气,一副无可奈何之状,道:“你能不问么?”方珏道:“是姑娘提起的,在下能不问么?”“南天鬼女”幽幽地道:“我欠你一份援手之情,所以……”以下的话顿住了。方珏紧迫着问道:“所以怎样?”“南天鬼女”沉默了片刻,一跺脚,道:“你不走我走!”说完,飞风而逝。方珏完全迷惘了,根本搞不清是怎么回事,她说莫待她改变主意,改变什么主意?她想做什么?又提到援手她脱离“讨债人”魔掌的人情,这又是什么意思?女人心,海底针,摸不着,捞不到。木立了半晌,心念又回到“讨债人”身上,对方坚决否认毒害玉郎,那谁是凶手?愤、恨、怨,再加上迷惑,他真不知如何是好。突地,他觉得妻子忆凤很可怜,这是从结缡以来,他第一次觉得她可怜,因玉郎的被害,她心智失常,会好么?虽然,她曾贵为三才门少门主,但实际上是人间悲剧,母女生离,最后是死别,同胞姐姐筱娟遁人空门,唯一的爱儿遭了不幸,在世上她还有什么?“我对不起她,我要补偿她,能结合是三生之缘!”方珏不由自主地自语出声。突地,一个娇脆的声音道:“你对不起谁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零九章 、峰回 路转 声音极熟,方珏抬头一看,意外出现的竟是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现身?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香娥,是你?”“玉琶妖姬”打量了方珏一眼,惊声道:“你……受了伤?”关切之情,溢于言表。方珏点点头,道:“是的,但不要紧。” “伤在谁的手下?” “讨债人!” “哦!查出他的来历了么?” “没有,你怎会到此地来?” “路过,远远看到你这身白衣,判断是你。” “噢!” “你刚才自言自语,说……对不起谁?” “这……不说也罢,香娥,我心很乱,似乎要发疯。” “发疯……为什么?” 方珏痛苦地把玉郎被毒杀的事说了一遍。“玉琶妖姬”脸色大变,栗声道:“伤天害理,死有余辜,珏哥,我要为你尽一分力。”方珏无言,感激地望了她一眼。“玉琶妖姬”又道:“珏哥,现在你准备怎么办?” “我……” “你竟真的相信‘讨债人’的说词?” “事实不容不相信。” “你错了,江湖人心险诈,很多事不能用常理来衡量,谁知道他怀的是什么无法想象的念头,既然在玉郎身上留了标记,他就脱不了干系,至少在事实没证明他不是凶手之前。” 方珏猛一错牙,道:“我还要找他,首先要揭开他的庐山真面目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略作沉吟,道:“在你想象中,还有什么人可疑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神剑帮主裴震死了,除了他,还有谁会……”他不期然地想到了三才门主邱文俊,他是第二个值得怀疑的人,鉴于忆凤的故事,难保他不故技重施,因为他曾有以玉郎继承三才门之议。“玉琶妖姬”眸光连闪,道:“没值得可疑的对象了么?”方珏不愿说出三才门主这档子家门悲剧,摇摇头,道:“我一时想不起谁有可能。”这时,已是拂晓时分,远村近树,轮廓逐渐明朗。“玉琶妖姬”柔声道:“珏哥,你身上尽是血污,根本见不得人,白衣服染上血,是洗不干净的,这里距镇市不远,我去替你买衣服,你在这里等我。”出自内心的关怀,最难消受是美人恩,这种感受是别于其他情感的,方珏怦然心动,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异样的光焰。女人最敏感,“玉琶妖姬”体味到了,眸子里荡漾起了水波,粉腮浮起了红晕,大胆又洒脱的她,冲口便道:“珏哥,我们是……相识恨晚了,如在你没成家之前……”她没说下去,但等于已经说了,樱红的香唇起了颤动。方珏不由一阵意马心猿,他想亲她,拥抱她,但眼前浮出了忆凤的面影.于是,那将燃的情火被冷水浇熄了,他期期地道:“是的,香娥,人只能顺从命运,一切都是注定了的,避之不祥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黯然俯首道:“珏哥,只要你心里有我,我就满足了,我……不再强求别的,你等着,我去替你买外衫。”说完,疾掠而去。方珏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怅惘,不是因为她的美,而是感于她那份痴情,耳边又响起她说过的话:“……我从没真正爱过人,也没被人真正爱过……你是第-个……也是最后一个……”自己何德何能,值得她如此?难道她真的不再追求别的了?她这样做能得到什么?自己又能给她什么?分歧的感情,还是残缺不全的爱?想着,方珏的眼帘竟有些湿润了。突地,方珏想到该乘这机会疗伤,于是,他进入林子里,选了个很隐秘的地方,运功疗伤。不久,他入了人我两忘之境。 一条纤纤人影进入林中,是个黑衣少女,像是在寻找什么,来回穿梭游动,终于,她发现了正在运功疗伤的方珏,粉腮浮起了一层阴冷的笑意,她并没立刻走近,远远站着观看动静,片刻之后,她挪动娇躯缓缓迫去。她想做什么?此刻,另一条人影也悄然来到,借浓枝密叶隐住身形。少女站在方珏身侧丈许之处,点了点头。方珏蒙然不觉,行功如故,头顶上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白雾。这表示他行功正在最吃紧关头,也是即将完功的征兆,此刻若受干扰,必将走火入魔。黑衣少女粉腮一沉,扬起了纤掌,眸中也现杀芒。生死俄顷,危机千钧一发。“嗤!”一声冷笑倏告传来。黑衣少女吃了一惊,转目四望,不见人,但当她目光再转到方珏身上时,又是一声冷笑传来,她可不能不理了,眸光一闪,沉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一个苍老的声音道:“使者意欲何为?”黑衣少女粉腮乍变,又道:“阁下到底是谁?”苍老的声音道:“使者是奉命杀人么?”黑衣少女循声疾扑,身法相当不赖,口里同时喝道:“阁下见不得人么?”苍老的声音换了另一个方位发出:“王素珍,你如果动了他,老夫保证你走不出百步。”黑衣少女芳心剧震,对方不但知道她的身分来意,还一口叫出她的名字,这未免太可怕了,眸光流转之下,突地闪动娇躯,在发声的范围内旋绕一匝,身法极快,而且姿态妙曼,显见不是泛泛之流。不见人,也没动静。黑衣少女冷笑了数声道:“阁下既然不肯现身,就不必了!”说着转过娇躯。苍老的声音从更远些的方位传来:“年纪轻轻的,还没找婆家,就做这种缺德事,你布的毒圈,差了那么一点,把老夫给搁在圈外……”黑衣少女又告大惊失色,脱口栗喝道:“阁下到底是谁?再不现身,姑娘我可要骂了。”苍老的声音道:“武林中讲究的是敬老尊贤,怎能出之以骂,好啦,你就骂吧,可是话说在头里,口上无德,身体可要遭报。”方珏疗伤已毕,缓缓睁眼起立,一眼便看到了黑衣女子,心中不由一动,脱口便喝问道:“什么人?”黑衣少女正要开口骂人,想激发话者现身,-听方珏出声,不由骇然大震,回头扫了一眼,闪电般遁去。方珏为之一愕,他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。人影从五丈外的树丛出现,赫然是“土行仙”。方珏急奔近前,作了一揖,道:“前辈,那黑衣女子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眉毛一扬,道:“算你小子命大,她是奉命来杀你的。”方珏惊声道:“杀晚辈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不错,如果她不顾一切出手的话,你不死也得成残!”方珏闪动着星目道:“她是什么人?”“土行仙”吐口气,道:“百花会主座下四大百花使者之一,叫王素珍,奉命伺机毁了你,刚刚,你给对方绝佳的机会。”方珏圆睁星目道:“百花会主是谁?” “目前还不知道。” “为什么要杀晚辈?” “仍然是个谜。” “那前辈怎会适时赶来阻止?” “这叫事有凑巧,也是你小子福大命大,老夫在附近找你,碰上‘南天鬼女’向特地从总坛赶来对付‘讨债人’的百花会主禀报情况……” “那前辈见到百花会主本人了?” “仅闻其声,她坐在轿子里没出来!” “哦,请说下去!” “她责备副会主‘南天鬼女’没乘你受伤之际除去你,鬼女人还不错,竟然恩怨分明,一再强调曾受你援手之情。” 方珏愤愤地道:“百花会是新兴门户,彼此应该无怨无仇,为什么要杀晚辈?”口里说,心里却在想:“怪不得鬼女言词吞吐,在林外现场促自己离开,原来是为了这个,想不透的是百花会主为什么要对付自己。”当下接着又道:“百花会主是男是女?” “当然是女的!” “刚才那黑衣女子是她派来的?” “不错,所以老夫才追了来!” “奇怪……” “听说‘讨债人’又改变了形貌?” “是的,他化装成中年文士。” “关于玉郎的事……” “他矢口否认,说是有人借刀杀人,曾指天为誓。” “噢!借刀杀人,这……说不定是百花会主捣的鬼。” 方珏登时血行加速,目中杀芒立现,咬牙道:“非常可能,照‘讨债人’判断,玉郎身上的白布标志,定是从先前被杀者的身上取下来加以利用,目的在使晚辈与‘讨债人’拼命,这不是借刀杀人,而是驱虎搏狼,她稳收渔利。”“土行仙”猛然一拍脑袋道:“着啊!差不多了,玉郎是被毒杀的,刚才那百花使者就曾企图用毒圈困老夫,看她施毒的手法,是此道高手,幸而老夫用回声之法说话,她找不到老夫确实的藏身方位。”方珏血脉贲张,目中喷火,咬牙切齿地道:“晚辈这就去找百花会主。”“土行仙”瞪眼道:“现在就去……你知道她在哪里落脚?” “距此不远的集贤庄,那是她们新设的支舵。” “你可能不是她的对手。” “一切都在所不计。” “还有,你这身血衣,上了路岂非惊世骇俗。” 方珏陡地想起了去买衣衫的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,这么久了怎不见回转?不由眉头一紧,道:“噫!这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又想到了什么?”方珏期期地把“玉琶妖姬”去代自己买外衫的事说了出来。“土行仙”摇摇头,道:“不必等,她不会来了!”方珏吃了一惊,道:“为什么?前辈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她被百花会主带走了!”方珏俊面大变,栗声道:“这……怎么会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夫曾凑巧碰上百花会主一行,便是听到妖姬的琵琶声才去的,老夫在暗中窥探,‘玉琶妖姬’可能是中途被阻,老夫到时,她正弹奏老妖姬赖以震颤江湖的‘太虚三叠’,结果,百花会主竟然无动于衷,乘妖姬真元大损之际,命手下擒拿带走。”这可是想象不到的意外变故,方珏恨上加恨,他与“玉琶妖姬”之间,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情感,他不能袖手,不由激声道:“晚辈非立刻去找百花会主算帐不可!”“土行仙”正色道:“小子,别莽撞,你忘了以前老夫告诉你的,对付强仇大敌,必须谋而后动,否则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!”方珏激动不已地道:“前辈有什么妙计良谋?”土行仙”道:“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,欲速则不达,先设法查明百花会主的出身来历,然后就事应事,谋求对策。”方珏激动得有些呼吸急促,微喘着道:“玉郎惨死,妻子成疯,晚辈还等什么?还顾忌什么?”土行仙”大摇其头道:“话可不是这么说,你愤激无可厚非,可是你要报仇,就得衡量成败所占的成算有多大,只要你一现身,对方必然有备,方才那黑衣女子走脱,说不定对方已在恭候大驾,冒昧行事,不铩羽也得徒劳。”方珏尽量按捺住狂激的情绪,道:“如何查法?”土行仙”略作沉吟,道:“从‘讨债人’身上着手!” “讨债人?” “不错,他既以残酷手段向百花门讨债,必知百花会主底细。” “何处去找‘讨债人’?” “老夫当然有路!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章 、捕风捉影 “什么路?” “你马上跟老夫到-个地方,就知道是什么路了!” 刚刚奔到林边,“土行仙”突地止步道:“不行,小子,你这一身血污见不得人!”方珏心情恶劣,不耐烦地道:“此地买不到衣物更换,怎么办?” “到河边去洗!” “血渍干了,洗了照样留下血印!” “小意思,老夫有办法!”说着,从怀中掏出-个小瓶,倒出了-个龙眼大的白色丸子,又道:“褪色丸,你到河边,先把衣衫浸湿,然后用这丸子涂擦,擦净后再洗-遍,就可以穿着了,走上一阵子,衣衫白干。”这倒是件稀罕事,方珏接过来,绕到河边,依照“土行仙”所说的方法洗涤,果然血污尽去,回复原来的洁白,心中着实佩服老偷儿的这些小门道。问题解决,-老-少继续上路- 路之上,方珏始终放不下“玉琶妖姬”被百花会主带走这件事,而更大的问题是毒杀玉郎是否百花会主指使手下所为,据推断,可能性极大,如果早些知道,可以迫问“南天鬼女”,现在,只有依“土行仙”的办法行事了。他无法想象老偷儿有什么路,可以找到行踪如魅的“讨债人”。过午时分,来到一个大镇,“土行仙”引着方珏进入一家酒楼,他像是回家似的那么熟悉,穿堂过户,来到-间阁楼上,这里仅设有一副酒座,还有张凉榻,“土行仙”一摆手,道:“坐吧!”说着,自己先坐下来。方珏在对面坐下,诧异地道:“前辈,我们来此地做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偏头道:“怎么,你不饿?” “这像是……特座?” “不错!” “前辈是这里的常客?” “差不多!” “怎么不见店家来招呼?” “那不是来了?” 方珏转头望去,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正来到门边,先朝方珏拱拱手,道:“少侠光临,小店蓬荜生辉!”方珏怔了怔,期期地道:“不敢!”中年人踏进门来,这才向“土行仙”作揖道:“老爷子,今天是什么风送您来的?”“土行仙”嘻嘻一笑,道:“是-股邪风,邪得紧。”说完,目光转向方珏道:“小子,这位是掌柜邪老四,以后你路过尽可来吃喝,免费!”方珏略一欠身,道:“邪掌柜,失敬!”邪老四打了个哈哈道:“哪里!哪里!欢迎随时赏光。”“土行仙”大咧咧地道:“老四,多备酒菜,老夫要与这位南宫世侄尽欢。”邪老四躬身应道:“是,已吩咐下去了,马上送到。”“土行仙”又道:“老四,闻到羊膻味么?”邪老四略略一窒,道:“闻到了,老爷子您的意思是……”“土行仙’’沉声道:“马上设法找出来。”邪老四躬了躬身,道:“是,小的马上着人去查!” “要快!” “是!老爷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?” “没有了,就这件事!” “小的告退!”然后又向方珏拱手笑笑道:“少侠,失陪了!”邪老四退出,阁楼,小二已送酒菜来,态度之间,十分恭谨,方珏冰雪聪明已瞧出了端倪,这酒楼无疑是“空空门”的弟子开设的,所以才会对老偷儿如此敬重,而这阁楼当是为自己人所专设,倒是什么羊膻味这句话有些费解,待送酒菜的小二离去之后,方珏忍不住问道:“前辈,刚才说什么羊膻味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翻起白眼道:“我们不是找人么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是呀!可是……”土行仙”端起酒杯道:“没什么可是的,痛快地喝上几杯,养养神,好办事。”方珏不再言语,他隐约地领悟到所谓膻味等等,定是空空门中的暗语,这是不便追问的,立即放松心情,专注吃喝。 整整一个时辰,邪老四才又出现,先向两人分别敬了酒,然后才正色道:“老爷子,幸不辱命,小的们已经找出羊膻味的来源,不过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瞪眼道:“不过怎么样?”邪老四道:“膻味发自三十里外的甄家集!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道:“好!办得好,有人盯着么?”邪老四没开口,用右手比了个很古怪的手势。“土行仙”一摆手,道:“没你的事了!”邪老四施礼告退。“土行仙”举杯道:“我们干了这杯上路。” 甄家集是个大镇,地当通衢,商贾云集,客旅星聚。凡属热闹的地方,少不了龙蛇混杂,三教九流的人物俱全。夜幕低垂,华灯初上,方珏与“土行仙”来到了地头,刚刚抵步,便有一个街坊混混型的短装汉子迎了上前,朝“土行仙”打了一躬,道:“小的马七见过老爷子!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道:“膻味何处飘传?”方珏知道这汉子是空空门弟子,所以并不感惊奇,静静立着。马七恭谨地道:“老爷子来的正是时候,事情有了变化……” “什么变化?” “刚才有同参传来消息,正点子被歪点子拖住了尾巴。” “噢!歪点子什么来路?” “不知道,仅仅看出相当扎手。” “下落呢?” “今晚三更,双方将在镇西地藏王庙后面七层灵塔的顶层会面。” “双方约定的了?” “是的,小的所知就这么多。” “好,没你的事了,去罢!” 马七恭施一礼,转身离开。方珏开口:“前辈,地藏王庙是什么去处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是个相当隐僻的地方,平时少有人迹,那灵塔是供人寄放骨灰的。”方珏“哦”了-声,道:“此刻距三更还早,我们怎么办?”“土行仙”想了想,道:“我们先去填饱肚子,然后到现场看看形势,然后再决定行事步骤!”方珏当然无话可说,跟着“土行仙”在街头小吃店打了尖,然后动身奔往地藏王庙,到了地头已是二更初起的时分。灵塔高七层,在庙后约一箭之地,巨柏掩映下,显得十分阴森,塔门是锁着的。两人飞身上塔,直登最顶层,里面是空的,径丈方圆,要想隐身,是绝不可能的事,这地方选得实在绝。“土行仙”朝四面洞窗望了一遍之后,道:“你可以隐伏在下一层,待机而动,老夫判断对方必定是由外直升顶层,恪于原则,老夫不便参与,当在附近藏身,必要时给你策应,现在就开始等吧!”说完,出塔由护栏飘坠而下。 方珏循石级到了第六层,专没摆放骨灰的架子上,正面摆了近二十个骨坛,其余左右两方还空着,架子靠壁的空隙倒是很好的隐身地方。现在距三更还有一个更次,方珏仔细盘算了-阵之后,又回到顶层,从窗洞外望。迷蒙的上弦月即将从树梢沉下,借着形势,居高临下,可以望得很远,如果对方来临,不难及早发现。与“讨债人”约晤的究系何许人物?约晤的目的何在?这在事先是无法猜测的,方珏只是奇怪,“空空门”的人何以能这么容易便探到神出鬼没的“讨债人”的行踪?空气是死寂而阴森的,只时而有一两声夜枭的凄鸣。等待是十分令人难耐的事,方珏用思想来打发时间一- “讨债人”肯不肯说出百花会主的来历?如果毒杀玉郎,企图嫁祸的凶手确是百花会的人,那自己与“讨债人”将站在同一条线上。“百花会主”带走了“玉琶妖姬”,为的是什么?“南天鬼女”是这一带为首者,她会是凶手么?妻子李忆凤由她胞姐李筱娟护送回家,不知情形如何了?……正在想得心乱神疲之际,忽然听到一阵宿鸟惊飞扑翼之声,不由心中一动,以“讨债人”这等身手的人,行动是不会惊动宿鸟的,极可能是“土行仙”提出的警号,唤起自己的注意,当下忙展动目光,透过窗沿外望,一条人影已到了塔前的空地,凝神一望,来的赫然是“讨债人”,他又恢复了“无戒和尚”的那身员外爷打扮,登时精神大振,激动中带着紧张。“讨债人”作势耸身。方珏忙退下到第六层,隐在骨灰架子后面,倾耳凝神。上一层,有人落人的声音,很微。突地,方珏发觉眼前有双眸子在闪动,塔内昏暗,那对眸子有如两粒寒星,十分怕人,像夜猫子,不由为之心头大震,来不及分辨对方面形,眸光骤然消失,只见一条灰影闪升顶层。是谁?不像是“讨债人”,那该是约会的一方。顶层传来了话声,低沉,但颇不陌生。 “你就是以杀人为乐的‘讨债人?” “不错,但并非杀人为乐,朋友是谁?” “也无妨称作讨债人。” “噢!朋友约区区来此,有何指教?” “咱们开门见山地说,你最近毒杀了一个幼童?” 方珏心头剧震,这不分明指的是玉郎么,他是谁?“讨债人”的声音道:“朋友就是为了这个而找上了区区?” “不错!” “朋友与‘白儒’是什么关系?” “这你不必管,你且说说毒杀幼童的理由。” “并非区区所为!” “嘿嘿,你不敢承认也不行。死者身上有你的标记。” “区区已经向‘白儒’当面解释过,是有人故意栽诬,以敌制敌,图收渔利。” “谁?” “区区正在查证之中。” “老夫不信。” “朋友准备怎么样?” “把你葬在这灵塔里。” “朋友有这能耐么?” “绝无问题!”说着,声音突转大道:“方珏,你上来!”方珏这一惊非同小可,对方竟然早已发现了自己。声音入耳极熟,他猛可里想起来了,对方是三才门主邱文俊,想不到他会出头管这件事,可能他是从李家得到的消息。“轰”然一声,整座塔都晃动起来,想是双方对了掌。“哪里走!”喝声中夹着风声。方珏再不迟疑了,立即窜上顶层,不见人,向外一张,两人对峙在塔下的空地里,于是,也提气轻身飘坠当场,一点不错,正是三才门主。“讨债人”寒声道:“你们是约好了的?”方珏星目电张,沉声道:“在下是得讯而来,与这位朋友无涉。”他称邱文俊为朋友,目的原是不愿暴露他三才门主的身分,但听在邱文俊耳里,却极不是味道,他曾一度是他的泰山大人。“讨债人”目光一扫二人,道:“你们同一目的,怎说无涉?”方珏沉声道:“讨债人,在下只问你一句话,你必须据实相告。”“讨债人”冷冷地道:“说说看?”方珏一字一句地道:“百花会主到底是谁?”“讨债人”后退-步,道:“对不起,区区不能告诉你。”方珏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这不能由你。”“讨债人”嘿嘿一声冷笑道:“白儒,你仗恃有人助拳,所以才大言不惭,是吗?”方珏冷傲地道:“在下不需任何人助拳。”“讨债人”阴阴地道:“真的么?”三才门主忍不住向方珏道:“你不追究他毒杀玉郎的事?”方珏道:“凶手反正逃不了,真的不能假,假的不会真,我目前亟需要知道百花会主的来历,非知道不可。”三才门主道:“为什么?”方珏道:“为了查证真正的杀人者。”三才门主目芒连闪,迫视着“讨债人”道:“你还是说的好!”方珏接上话道:“在下不管你的真正来历,也不过问你向百花会讨的什么债,只要你说出百花会主到底是谁。”“讨债人”阴阴地道:“如果区区不说呢?”方珏怒吼道:“不说就别想活着离开。”“讨债人”道:“白儒,凭你个人,留不住区区,你自己心里明白。”方珏手按剑柄,咬牙道:“咱们试试看!” 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遥遥出现在空地边缘,是个白发老妪,方珏目光扫处,不由心中一动,来的赫然是三才门八大长老之一的“鬼爪魔婆”。三才门主转头道:“有事么?”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是有事要禀陈。”双方没有称呼,显然是为了保持秘密,因为三才门是个神秘门户。三才门主弹了过去。“鬼爪魔婆”向他低语了一阵。三才门主惊声道:“有这样的事?”方珏也惑然地别转头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一章 、出人意表 “讨债人”乘对方疏神之际,闪电般一晃而没。方珏感到眼角一花,回过头,暴喝一声:“哪里走!”身形电弹而起。三才门主高声道:“别追他了!”方珏硬生生收势落地,回头道:“为什么?”三才门主奔了过来,声音带激地道:“玉郎没有死!”大大出乎意料之外,方珏窒住了,他不相信听到的会是事实,三才门主再次道:“那毒杀的幼童并非玉郎。”久久,方珏进出声音道:“不是玉郎……这……怎么会?”“鬼爪魔婆”走了过来,接口道:“老身曾到李府,忆凤抱着童尸不肯放,后来由你姑母千哄百哄才哄离手,准备洗净后换衣埋葬,焉知一洗之下,皮肤变白,原来是涂了一层黑染料,仔细辨认之下,根本不是玉郎……”方珏栗声道:“有这等事?”“鬼爪魔婆”接下去又道:“忆凤思儿心切,所以才会误认,不过在没洗净之前,的确很难辨别。”方珏激动无比地道:“忆凤本人的情况如何?”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老身给她服了安神之药,已经清醒了。”方珏像噩梦乍醒,头脑有些昏沉,忧喜交集,喜的是爱儿未死,忧的是爱儿仍无下落,一点端倪都没有。三才门主声调略黯地道:“还得尽力设法寻找!”叹口气,垂头道:“我永远对表妹‘金凤女’负疚,她已作古,赎罪无由,我不求你和忆凤原谅,事实上根本不可谅,我只有为这事尽一分力,以求良心稍安……”不可一世的三才门主居然说出了仟悔的话,人,除非万恶,良知是不泯的。他后悔了,但错已铸成,对受害者丝毫无补。方珏对于三才门主成见已深,这是化解不了的,他无法置一词,但对方是为了玉郎才找上“讨债人”,这一点他不能缄默,想了想,拱手道:“敬谢关切,告辞!”说完,不待对方有任何反应,立即弹身离开。 玉郎没死,但下落成谜,方珏的心情反而更沉重,内心深处那股子凝聚成形的恨,照样存在,误认童尸是一项误会,还是有人故意安排?更令人不解的是“讨债人”为何不肯说出百花会主的来历,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顾忌?奔了不远,“土行仙”从后面赶了上来,大声道:“小子,走慢些,既然没事了,你急些什么?”方珏止步,道:“前辈已经听到那老太婆的话了?” “不错!” “玉郎没死是天幸,可是人呢?” “慢慢设法找,急是没用的。” “晚辈想不通,‘讨债人’何以不肯说出百花会主的来路,他讨债的对象是百花会,他们是敌对的双方,照理……” “此中可能大有文章。” “对了,‘讨债人’一再改变形貌,贵门弟子怎能一下子便找到他?” “你一定要知道?” “前辈能告则告。” “土行仙”神秘地笑笑道:“他沾上了羊膻味,一年之内绝洗不掉。”方珏大惑不解地道:“此话怎讲?”“土行仙”四下一望,确定附近无人,这才以极低的声音道:“小子,这是本门的秘密,可不能人第三人之耳,进了耳朵之后,就不许再出口,本门有一种特制药物,能发出一种特殊气味,只本门的人能辨识,一旦这种药物沾上人体,洗之不脱,无论你如何改变,逃不过空空门弟子的鼻子,有效期一年。”这可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,方珏瞪眼道:“那‘讨债人’身上便有这种气味?”“土行仙”嘻嘻-笑道:“不错,上次老夫的门主找上了‘讨债人’,便在他身上做了手脚,他再狡猾也无所遁形!”方珏恍然道:“怪不得他老人家三言两语,便放对方走路,原来对方已挂了号。”“土行仙”换了话题道:“现在你准备怎么办?”方珏皱起眉头道:“晚辈已不知如何是好,为了玉郎神秘失踪,晚辈已疲于奔命,这么多时日,一点线索都没有,以往的判断,全落了空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吐了口气,道:“事情也真怪,绑架玉郎的人如果有什么企图,也该出面子?……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依前辈看来,童尸的事,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?” “是故意安排的。” “何以见得?” “有三点理由可以认定……” “请说说看?” “第一,孩子夭亡,为父母者必妥为安埋,不会弃之道旁。” “是的,第二呢?” “第二,孩子死了,为什么要把尸体装成中毒的样子?显然,这是刻意安排的。第三,童尸上有‘讨债人’标记,摆明着是嫁祸,想借别人的力量来对付可怕的敌人。” “前辈说的极是,但……晚辈还是不太明白……” “什么疑问?” “据目前所知,‘讨债人’没用过毒来杀人,为什么要……” “很简单,如此做的目的,是让我们无法分辨真假,只要一埋葬,便成了定案,推翻不了。” “为什么偏偏让忆凤碰上呢?” “这是利用忆凤思子心切的弱点,当然,时机、地点,都拿捏得很准,而且对方知道忆凤出江湖是为了寻子。”方珏眸中杀芒大盛,冷厉地道:“这么说施展这毒谋的人,就是绑走玉郎的人?” “土行仙”道:“八九不离十了!” “目的何在呢?” “还是与‘讨债人’有关联!” “会是谁呢?” “百花会嫌疑最大,因为‘讨债人’是对方死敌。” 方珏心念疾转:“为了‘玉琶妖姬’柳香娥,该去找百花会主,为了玉郎的下落,更应该去,没什么可犹豫的了。”当下以断然的口吻道:“晚辈这就回头,拜访集贤庄。”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不妥,也许对方已经安排好了等你上门。”方珏道:“晚辈不想再拖了。” “老夫有个计较……” “什么?” “设法抓一个百花会的弟子,问明底细,如果属实,我们联合所有力量,一鼓作气,把这桩公案一次了断。” “这……何处去抓对方的人?” “老夫会安排。” 蓦在此刻,一个苍劲的声音道:“不必安排,眼前就有机会,速到前面路上迎候那对冒牌母子吧!”方珏心头一震,他听出是空空门主的声音,立即抱拳道:“敬谢您老人家指点!”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小子,去吧,原则问题,老夫只能旁观,不能动手。”方珏二话不说,一溜烟朝前道驰去,奔出里许,果然发现人影迎面行来。忙放缓了身形,双方距离缩短,看出来的真是母子模样。女的年近半百,男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,平民人家装束,少年肩上还挂着包袱。方珏直迎过去,冷喝-声:“站住!”母子俩目芒-闪,但随即又装成惊怖的样子,紧靠在一起,那妇人栗声道:“您……这位公子,什么事?”方珏寒声道:“少装蒜,你俩是百花会弟子,没错吧?”妇人瞪大了眼,颤声道:“公子爷,什么……百花会?我母子是回家奔丧,所以……才走夜路,您……高抬贵手,我母子……什么也没有,只有点盘缠……”方珏厉哼了-声:“别装了,报上身分?”那少年大声道:“没有王法了么?”方珏拔出霸剑,用剑尖一指那少年道:“这就是王法!”少年栗呼道:“难道……你敢杀人?”方珏冷酷地道:“如果不说实话,在下是要杀人。”少年脸色大变,目注妇人,似在请示应付之道。妇人知道瞒不了,眸中陡射精芒,挺胸,沉声道:“不错,我们是百花会弟子,白儒,你意欲何为?”方珏口角一撇,道:“问几句话,据实回答的话,在下网开一面,否则的话,就别想活着离开,现在听清楚,你们会主是谁?”妇人后退了一个大步,栗声道:“不知道!”方珏目中杀芒一闪,道:“不肯说?”妇人咬咬牙,道:“白儒,咱们河并不相犯,远无怨,近无仇,何必迫人太甚?”方珏向前迫了两步,道:“半句废话都不必说,快回答!”那少年片言不发,突地朝方珏扬了扬手,方珏以为他发暗器,本能地一偏身,但却不见动静,鼻里嗅到一股淡淡的异香,立即醒悟过来,对方是在施毒,他曾服食过师母“巫山神女”所赐的“毒龙丹”,毒对他根本不起作用,用这种恶毒手段,他是深恶痛绝的,当下星目一瞪,道:“你是自己找死!”死字声中,霸剑迅疾无伦地划了出去。妇人惊叫一声,劈出一掌,想解救那少年。“哇!”惨号破空而起,少年根本没还手的余地,砰然栽倒。妇人的身手不弱,方珏在劈了少年的同时,被震得斜跄了四五尺,妇人弹身便待遁走,方珏就斜跄之势,旋扭身形,截在对方头里,顺手攻出一剑,妇人被迫回原地。方珏栗声道:“你飞也飞不了,爽快些回答吧!”妇人脸孔起了抽扭,厉声道:“白儒,有人会找你算帐的,你……” “那是另一回事。” “我说不知道。” “想死?” “你尽管下手!” 方珏怨毒冲胸,霸剑再次划出,妇人身法诡异得惊人,一晃便脱出剑圈之外,反拍三掌。方珏是横定了心。非要口供不可,不闪不避,硬承三掌,霸剑第三次划出。凄哼声中,妇人手臂裂口长开。血如泉涌。方珏略不稍滞,大踏步,剑指对方心窝,厉喝道:“说!”妇人一个哆嗦,扬手弹出两缕指风,剑指心窝,她还敢出手,显然是意存拼命,方珏反应神速,电扬左手,“切金掌”迎着指风一击,发出“波波”脆响,指风被震散,妇人顿时面如死灰。方珏剑尖一颤,入肉盈寸,冰声道:“说是不说?”妇人面目凄厉如鬼,嘶声道:“不说!”方珏发狠道:“你会说的,等你求死不得之时,你会迫不及待地说出……”左手疾弹,指风电射而出。妇人栽了下去。方珏并非残狠之徒,但为了爱儿,他不得不硬起心肠,剑尖虚指对方身躯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说一个不字,我就刺你一剑,到你的血流尽为止,现在说,会主是谁?” “不知……哇!” 方珏刺了一剑,又道:“说!” “不……哇!” “说!” “哇!” 一连十几剑,光刺皮肉,妇人惨号着在地上翻滚,血泥沾身,像泥潭打过滚的一只猪,厥状令人不忍卒睹。方珏双目尽赤,厉吼道:“你真的宁死不说?”妇人狂喘着道:“我……不……能说。”方珏大感困惑地道:“什么,你……不能说?宁可死?”妇人狂叫道:“我不能说,你……杀了我吧,求你……给我个痛快。”方珏的手软了,他再刺不下去,用力一错牙,道:“你说,为什么不能?”妇人喘息着道:“求你……白儒,杀了我吧!”方珏把心一横,道:“你不说实话,想死也办不到!”死对于一个人,该是最严重的了,连死都不怕,她怕什么呢?妇人双手撕抓着头发,惨厉地喊叫道:“我……错了,我……啊!会主,属下对您忠诚,死不变心,请会主……嗯!”-声长长的闷哼,突然断了气,不动了。方珏头皮发了炸,这妇人是怎么死的?她说至死忠诚,百花会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恐怖人物,竟能使手下甘心为她死?天底下真的有比死更可怖的事物么?“叮咚……”一阵琵琶声破空传来。方珏骇然大震,琶声怵心慑神,分明是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所弹,她已被百花会主带走,难道已经脱困了?心念之中立即循声奔去。道左,是一片野草丰茂的旷地连接着林子,一个土阜从林边斜斜伸出,阜顶棱线透空,远远便可清晰地看到一个坐着的女人身影,方珏如一抹淡烟般飘上土阜。琶声戛然而止,像余韵还回荡在空间。 方珏登临阜顶,一看,果然是“玉琶妖姬”端然坐在一块石头上,斜抱琵琶,那姿态,那情调,充满了诱惑,引入遐思。方珏走近前去,激动地道:“香娥,你不是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语冷如冰地截断了方珏的话题道:“白儒,少给姑娘我来这一套,我柳香娥岂屑于食人残羹,如果你想脚踏两只船,左右逢源,享齐人之福,那你就大错而特错了。”没头没脑的话,方珏目瞪口张不知所措。“玉琶妖姬”接下又道:“白儒,你别以为生成一副好脸蛋,便可自命风流,玩弄女人的感情,我柳香娥不是路柳墙花。”方珏错愕得晕头转向,大声道:“你是在说些什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以更大的声音道:“我恨你,你玩弄了我。”方珏连退三步,激声道:“什么,我……我玩弄你?”“玉琶妖姬”冷厉地道:“白儒,今晚如果你不做明白交代,哼!……”她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,说的话方珏一句也听不懂,她去买衣衫,半途被百花会主带走,怎么突然变了样?她一往情深,表现得痴情无比,现在却一反常态,竟然指人玩弄她,太不可思议了。方珏栗声道:“你到底在说些什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冷极地笑了笑,道:“你心里很明白的,何必假装不懂,告诉你,我柳香娥不甘受人玩弄,两条路,随便你走哪一条……”方珏茫然道:“什么两条路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第-条,我们正式成亲。效凤凰于飞,断绝与你并不爱的妻子之间的关系。”方珏似乎有些明白了,只是不懂她何以突然改变,前后判若两人,言词口吻,完全不像原来的她,当下寒声道:“第二条路呢?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-闪,道:“我得不到的东西,便要毁掉,绝不容落别人之手,你该明白了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二章 、妖姬受制 方珏一听之下,登时心火直冒,怒极反笑道:“柳香娥,原来你是这样的-个女人,现在我算认识你了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格格一阵娇笑,道:“白儒,天下最自私的,莫过于儿女之情,你懂这意思吗?”方珏咬牙道:“我懂,当然懂,你刚才说第二条路是什么?” “我得不到的,也不许别人得到。” “你有能耐就试试看吧!” “我当然要试。” “我等着你。” “你不再考虑了?” “根本不值得考虑。” “这么说……你以前对我都是虚情假意?” “……”方珏默然,他不愿承认这一点,事实上,他对她的那份痴情是不易抹煞的。“玉琶妖姬”紧迫着道:“你说话呀?”方珏气呼呼地道:“我没什么话好说,我也不明白你是哪一类的女人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寒声道:“那就别怪我无情了!” 方珏报之以一阵不屑的狂笑,突地,一阵蚁语传入方珏耳鼓:“珏哥,当我的琶声弹到转叠之时,你故作不能抗拒,马上离开。”这是“玉琶妖姬”的蚁语传声,方珏为之震惊莫明,她为什么要这样做?那她的突然改变,也是故意做作的了?他想问,蚁语再传人耳:“什么都不要问,形色上更不能显露,有人在监视。”方珏不是震惊而是骇异了,有人监视。谁?难道“玉琶妖姬”已经在别人掌握之下而身不由己?“玉琶妖姬”端正了一下琵琶,阴阴一笑,道:“白儒。你就聆听我追魂一曲吧!会送你安然西归……”一声裂帛破空而起,颤人心弦,紧接着,郁雷行空,天地变色,若风雨之将至,又如千军掩至,万马疾走,方珏心神起了颤栗,他直觉地感到“玉琶妖姬”的琶声威力倍于往昔。琶声愈来愈烈,杀伐之气充塞了整个空间。毫光一闪,霸剑出了鞘,这是本能的动作。就在方珏拔剑之际,琶声陡转急骤高亢,像江湖海浪汹涌奔腾而至,刹那间,风云失色,地动山摇,使人意乱神夺,心弦欲折。方珏顿感如一叶扁舟,浮沉颠簸于惊涛骇浪之中,行将被扭碎吞噬,他立运至上心法抵御。巨大无俦的撞击力使他逆血不断上涌。一个极细的声音穿透狂浪,钻入方珏耳鼓:“快走,否则来不及了!”方珏没有动,仍奋力运内功与琶声对抗,他不明白“玉琶妖姬”为什么要这样做,但傲气使然,他不愿糊里糊涂逃避,想到师父“武林至尊”四个响当当的字眼,他不能堕师门雄风。琶声更烈,方珏血翻气涌,全身有一种要爆裂的感觉。就在此刻,一条幽灵似的人影缓缓迫向方珏。方珏本身已到了难以支持的地步,根本无法发觉有人迫近。急促的传声又来:“你要坏大事,注意,速杀来人,下狠手,必须一剑奏功。”琶声未停,但威力骤减,她已暗中改变了攻击对象。方珏在压力猝减之下,呆了一呆,心神瞬即复振。那迫近的人影已到了方珏身侧八尺之处,双掌暴扬。方珏只觉眼角有影子一动,他毫不犹豫地全力划出霸剑,因为“玉琶妖姬”传声指示他必须一剑奏功,是以这一剑他是全力出手。那打算突袭的人影,可不虞方珏在被琶声控制之下会猝施杀手,霸剑绝招何等玄奇凌厉,放眼武林,能接得下的并不太多,何况是徒手,又在没有防范之下,应变谈何容易。“哇”地一声惨号,那人影栽了下去,当场横尸。现在,可以看出这个伺机突袭的是一个年轻武士。“玉琶妖姬”陡地站起身来。琶声止歇,像暴雨乍停。方珏激动地望着“玉琶妖姬”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“玉琶妖姬”口唇微动,以蚁语传声道:“听着,改用掌,重重击我一掌,要重,只要不致命就可以,你如果稍有犹豫的话,会后悔一辈子,现在开始!”然后吐气出声道:“白儒,我非要你的命不可,你毁了我的心上人,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。”琵琶一横,举步迫向方珏。方珏满头玄雾,但他知道不能问,后悔一辈子那句话使他心存警惕。她称死者是心上人,显然此中大有蹊跷,可是,怎么下得了狠手?时间可不许他多想,琵琶已照身劈到。本能地,他用剑去格挡,“锵”然巨响声中,双方各退了一步,方珏暗自心惊,“玉琶妖姬”的功力是比从前高了许多,这的确不可思议。“玉琶妖姬”厉叫一声,又上步出击,狠辣无伦。方珏没有选择的余地,他知道她如此做必有极大的道理。于是,他把心一横,右手以霸剑封住门户,左手用“切金掌”震字诀同时劈出,功力用上了八成。金铁振鸣与惨哼齐传。方珏心神一颤,“玉琶妖姬”樱口一张,射出一股血箭,“砰”然跌坐地面。方珏木住了,心头说不出是一股子什么滋味。“玉琶妖姬”厉吼道:“白儒,下手罢,我柳香娥认命了。”看情形,暗中可能还有人监视,方珏心念一转,故意大声道:“看在过去一段香火情上,我饶你一次。”“玉琶妖姬”咬牙道:“你现在不杀我,你会后悔,下次你再没机会了。”方珏冷傲地道:“我不信这个邪!”玉琶妖姬”道:“我不死的话,誓要杀你。”方珏口角一撇,道:“我会等着尸说完,改以密语传声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“玉琶妖姬”也以传声应道:“别多问,快走,否则事情便不好收拾了,我要替你做件事,珏哥,你快走,以后我会找机会告诉你。”方珏无奈,只好故作姿态道:“柳香娥,放明白些,希望你下次不要再跟我碰头,你已经死了一次,下一次别指望我会发善心!”“玉琶妖姬”狂声道:“方珏,少得意,我不杀你誓不为人。”方珏冷笑数声,掠下土阜,越野而去。就在方珏走后,两名少女从林中奔出,扶起“玉琶妖姬”,其中一个道:“柳香主,要紧么?”“玉琶妖姬”一抹口边血渍,切齿道:“死不了,我……非毁了他不可。”另一个少女道:“奇怪,白儒在琶声下已呈不支之势,怎会突然使出杀手,毁了杨护法,照说,杨护法不会连闪让的余地都没有!”“玉琶妖姬”呻吟着道:“他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不那么简单。”两少女左右挟扶着“玉琶妖姬”进入林中。 方珏奔上官道,“土行仙”已然迎候,沉声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方珏不明情况,怕隔墙有耳,只好胡乱地应道:“柳香娥看来已加入了百花会,变了另一个人。” “哦!” “她有心要杀晚辈……” “这倒是想不到的突变!” “以她的出身与声名而论,焉怪其然。” “小子,你这不是由衷之言吧?你跟她……” “晚辈只是为了酬还她的人情,没有别的意思。” “嗯!”这-声嗯,似乎并未尽信方珏的说词。方珏耳畔萦绕着“玉琶妖姬”那句话:“……我要替你做件事。”她要替自己做件什么事?无从想象。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可曾探出百花会主的底细?”方珏摇头道:“没有,她不肯透露。”“土行仙”又道:“老夫遥见有人被杀,是什么人?”方珏道:“-个年轻武士,没机会问他的身分。”口里说,心里却在想:“她称死者为心上人,看来是故意的,其中必另有文章,她是被百花会主带走,可惜当场没问明她是否已加入百花会。”“上行仙”道:“你还要闯集贤庄么?”方珏深深-想,道:“还是要闯,晚辈非要查明玉郎失踪是否与对方有关。”“土行仙”悠悠地道:“这不是办法,对方可以不承认,因为你没有证据。”就在此刻,-条纤巧人影飘掠而至。“土行仙”低声道:“来者是谁?”方珏星目放光,紧盯住来人,来的是个黑衣少女,在丈内之处才停下身形,并不陌生,赫然是企图毒困“土行仙”,想狙杀方珏不成的“百花使者”王素珍。“土行仙”目芒一闪,道:“好哇!你又想玩什么花样?好极了,请都请不到。”王素珍冷冷地道:“本使者奉会主金令,要见白儒。”方珏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什么事?”王素珍道:“跟你谈个条件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谈条件……谈什么条件?”王素珍道:“很公平的条件,彼此不吃亏!”方珏抬抬手,道:“慢着,在未谈条件之先,在下先要了解几件事……”“什么事?” “头一样,‘玉琶妖姬’柳香娥是否已经加入了你们百花会?” “这点可以告诉你,不错,她现在被任命为总坛的香主。” “她是自愿的?” “当然,这是强迫不来的。” 方珏心头打了一个结,咬咬牙,又道:“第二样,在下与百花会之间,河井不相犯,为什么三番两次图谋在下?” 王素珍怔了怔,才道:“坦白一句话,当初怀疑你是‘讨债人’-路的。”方珏冷哼了一声道:“现在呢?”王素珍道:“敝会主已经改变了看法。”方珏目芒连闪,道:“刚才‘玉琶妖姬’的事如何说?”笑了笑,王素珍道:“那是她个人的事,并非奉命。”“玉琶妖姬”曾暗地传声,说有人监视,显然王素珍说的是鬼话,方珏不拟戳穿,因他的目的不在此,深深吐口气,道:“第三,你们会主是谁?”王素珍粉腮一变,沉默了片刻才道:“对不起,这是门户中的秘密,本使者歉难答复!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如果在下非要知道不可呢?”王素珍道:“本使者奉命来谈条件,别的无权做主。”“土行仙”插口道:“就先听听她的条件再说吧!”方珏瞟了“土行仙”一眼之后,道:“好,先说你的条件?”王素珍沉下声音道:“很简单的条件,如果你能查出‘讨债人’的来历,敝会主将以-样无法计算价值的东西与你交换。”方珏星目大张,骇异莫名,“讨债人”已经杀害了不少百花会弟子,而百花会主却不知道对方来历,这太不可思议了。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你们会主竟然会不知道‘讨债人’的来历?”王素珍道:“是不知道!”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三章 、枭獍交绥 王素珍挑眉道:“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土行仙”翻眼道:“你们百花会人多势众,在江湖中取代了三年前的神剑帮地位,难道连一个寻仇报复者的来路都无法查,而不惜以什么无价之物作代价,求助于白儒,老夫倒要问问这是什么意思?”王素珍似乎胸有成竹,知道必有此一问,不疾不徐地应道:“这当中有道理,第一,如果由敝会的人出面,除了增加血腥之外,很难查出。第二,白儒技强功高,而且与对方动过手,比较适当。第三,据本使者所知,白儒与一些武林煊赫人物有渊源,查起来更容易!”“土行仙”冷笑了一声道:“说得好听,但不像话,‘讨债人’公开向百花会讨债,已到了毫无忌惮的地步,你们会主应该心里有数。为什么还要请外人代查?”王素珍期期地道:“敝会主想遍了所有可能的仇家,就是想不出像‘讨债人’这号人物,所以……才出此下策。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你认为在下会答应?” “你应该答应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代价很高。” “高到什么程度?” “足以值得你冒任何危险。” “说说看,是什么东西?” “对不起,这必须保密,因为也许你办不到,也许在你未办到之前,敝会已得到答案。”方珏不屑地冷笑数声,道:“这倒是一厢情愿的想法,告诉你,在下不接受。”王素珍一怔神,道:“不接受的话,可能……你将来会后悔。”方珏撇嘴道:“在下从不知道什么是后悔。”王素珍深深透口气,道:“那本使者就回去复命了!”方珏冷森森地道:“你不能走!”王素珍后退了一个大步,惊声道:“什么意思?”方珏目中杀芒一闪,道:“有两件事,你交代明白了才能走。” “什么两件事?” “头一件,刚刚说过了,你们会主的来路。” “本使者也回答过了,歉难奉告。” “这恐怕由不得你!” “哼,第二件又是什么?” “把一个三岁幼童装成毒死模样,弃置道旁,还故意加了‘讨债人’的标志,可是你们的杰作?” 王素珍再退了一步,栗声道:“这话从何说起,本使者连听都没听说过!”方珏窒了一窒,横起心肠道:“冤有头,债有主,说出实话,在下放你一条生路。”王素珍冷笑着道:“这可是古怪事,把莫须有的事硬往人头上栽。”方珏手按剑柄,道:“你是准备不说的了?”王素珍亢声道:“根本就无从说起。”方珏寒声道:“那就别怪在下心狠手辣了……”王素珍冷笑一声,娇躯连闪疾晃,身影顿时幻化为无数个,虚实莫辨,令人目不暇及,这种奇诡的身法,方珏从“鬼秀才”耿光明的身上领教过。“土行仙”脱口大叫道:“幻影分身法!”方珏拔出霸剑,却不知该从何处出手。“土行仙”激动地道:“想不到这种失传的身法,出现在这少女身上,看起来百花会主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。”也只是刹那的工夫,人影消失,“百花使者”王素珍已逸逃无踪。方珏咬牙跺脚,气得发昏。方珏气无所出,愤愤地道:“恐怕可怕不到哪里,不然她为什么奈何不了‘讨债人’?”“土行仙”沉声道:“小子,这你就想左了,如果她不这么可怕,‘讨债人’就不必一再易容,出之以暗杀的手段,他尽可堂而皇之地索仇。”方珏不由语塞,事实的确是如此,依此而论,“讨债人”更可怕。“土行仙”又道:“其实,刚才你应该虚与委蛇,答应下条件,这样便可有机会接近对方,查究玉郎失踪之谜。”方珏吐口气,没吭声,心头一片凌乱。蓦地,-声凄厉的惨号,遥遥破空传来,是女人的声音。方珏与“土行仙”齐感一震,方珏栗声道:“有人被杀了!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如老夫所猜不错,那‘百花使者’已遭了‘讨债人’的毒手。”方珏目芒-闪,道:“去看看!”边说边弹起身形。“土行仙”也跟着奔去。晨光曦微,不到半里的路边树上,吊挂着一个女人。方珏奔近一看,登时发指起来,被害的正是那“百花使者”王素珍,胸衣至裙被从中划开,迹近半裸,鲜血仍在下滴,致命伤在后心,是剑创,裸裎的胸前有“讨债人”的标志。“土行仙”随即来到,-看之下,愤愤地道:“杀人不过头点地,这种手段太恶毒了!”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没种的败类,并非所有百花会的人都跟他有仇,不敢光明正大地找百花会主讨债,却滥杀无辜,完全不顾天理人道,该杀!”“土行仙”仔细望了望,栗声道:“还没断气,放她下来,你托住!”方珏伸臂托住王素珍的下身,“土行仙”微一耸身,用指头捻断了吊带,方珏接实,然后平放地上,拉拢被利刃划开的衣裙,掩住裸露的地方。“土行仙”用手探了一阵,道:“小子,从脉根助她一点真元,看能不能使她醒来说几句话。”方珏立即坐下去,抓住王素珍的右腕,以中指按上“脉根穴”,然后逼出真气,由指尖徐徐透入穴内。没多久,王素珍有了呼吸,方珏加紧输元,又过了片刻,王素珍手脚微动,最后,眸子里略见光影,失神的目珠开始转动,口唇微微张阖。“土行仙”蹲了下去,连声叫唤道:“说话,振作起来,说话,说出你想说的话……”方珏的心收紧了,一面逼出真气,一面凝注着王素珍。王素珍口唇翕动了半晌,终于吐出了细如蚊蚋的声音:“请……转告……会主,讨……债……是……是……”气息太弱,失了声。“土行仙”急声道:“讨债人是谁,说,说呀!”王素珍努力鼓动口唇,久久才又有了声音:“是……会主从前的……”“土行仙”迫追着道:“会主从前的什么?”王素珍挣扎着道:“他……他……说是会主的……”一丝尖锐的破风声起处,王素珍长长地“嗯”了-声,头一偏,断了气。“土行仙”栗呼,-声:“杀人灭口!”方珏松手蹦了起来,血脉贲张。“土行仙”用手在王素珍头顶一摸,取出样东西,托在掌心中,惊声道:“好厉害的手法,是段枯枝!”方珏闪电般穿越路边林带,此际天色已经大亮,视野很广,但什么也没发现,恨恨地踅回原地,吹口气,道:“她到底想要说什么?”“土行仙”苦苦一笑道:“不着边际的半句话,无从揣测,照话意,可以补充为会主从前的仇家,或是会主从前的什么有关系的人。”方珏显出气愤又无可奈何的神情道:“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‘讨债人’的名号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也许她根本不知道,而是‘讨债人’在下手之后,略微透露的一点身分,以使她死得安心。”方珏顿足道:“不管这些了,晚辈家居了三年,重出江湖,是因了玉郎的失踪,除非与玉郎失踪有关,别的江湖是非,绝不干预。”就在此刻,一条蓝衣人影冉冉而至。“土行仙”抬眼-望,道:“是胡行宜,不知他此行查证‘无戒和尚’的公案如何。”说话之间,“无胆书生”已到近前,望了望“百花使者”的尸身,皱皱眉,然后才拱手道:“师兄也在此地,兄台你好!”方珏拱手还礼道:“胡兄好!”说完,转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前辈与胡兄是平……”“土行仙”抬了抬手道:“我们各交各的,不碍事,师弟此行如何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没错,‘讨债人”并未说谎,‘无戒和尚’是早已仙去了,他获得了他遗留的武功,没有直接的师徒关系。”“土行仙”扬眉道:“这么说,师门与‘无戒和尚’之间的陈年老帐,算是勾销了?”“无胆书生”点头道:“是的,小弟已将此行结果禀明师父,他老人家也是这么说。”方珏道:“胡兄,‘讨债人’的来路……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不知道,他以江湖规矩要求家师,保持他身分的秘密,家师不能强迫他说出来。……对了,小弟看到件怪事。”方珏道:“什么怪事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小弟在前道不远,碰到一乘小轿,轿里坐的不知是何许人物,怪的是‘玉琶妖姬’随在轿后,成了跟班之一……”方珏星目电张,栗声道:“百花会主!”“无胆书生”大吃一惊道:“轿中人是百花会主?” “不错!” “那妖姬……” “她已当了总坛香主。” “噢!想不到……” 方珏心念一转,弹身电奔而去,他要确切地弄清楚玉郎的失踪是否与百花会有关,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。同时,“讨债人”刚刚在此地杀人,而百花会主公然上路,似有意要引“讨债人”现身,这困惑人的谜底可能会揭晓。方珏一口气奔行了五六里,道上行人不少,却不见任何动静,方自踌躇之间,突然发现远远的山环里,有乘轿子摆着,隐隐有人影在晃动,方珏毫不迟疑地离开官道,驰向山环。 山环里摆着一乘小轿,四个轿夫远远站着,“玉琶娇姬”、“南天鬼女”,还有两名少女环立轿后,少女之-是“百花使者”之一的施小芸。正对轿门是一个中年文土,一副穷酸相,他,正是“讨债人”的另一化身。方珏绕向侧方林木中隐起身形,心情紧张无比。轿子里传出百花会主的声音:“讨债人,你到底是谁?”方珏在暗中骇异不置,面对面,百花会主竟然不知道向她讨债的是谁,这简直是不可思议,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,“讨债人”掩饰了本来面目。“讨债人”哈哈一笑道:“大会主,这笔帐区区要慢慢地讨,一次讨,便收不到高利了。”百花会主厉声道:“你讨的是什么债?”“讨债人”道:“人命债,风流债!”沉寂了半晌,百花会主冰声道:“讨债人,今天便是你的末日,你不报出来历,岂不成了无名鬼?”讨债人”阴恻恻地道:“大会主,区区正在想,该让你如何死法才够意思,不过,区区还是不急着讨,想多收些利钱。”“玉琶妖姬”等随行高手,凝立着面上不带任何表情。百花会主也针锋相对地道:“讨债人,本座却已经想好了你的死法,准够意思。”“讨债人”不屑地道:“有意思,区区倒想听听看!”百花会主道:“就像你对付‘鬼秀才’耿光明的办法一样,先残你四肢,废你的武功,但保留你的灵智,然后把你轮置在本会已婚弟子的卧室床下,让你饱览嬉春之戏,你不是提到风流债么?这最风流不过了。”堂堂一会之主,竟说出这等下流不堪入耳的秽语,方珏为之齿冷。“讨债人”狂笑了一声道:“果然是好办法,谢大会主指点区区如法炮制。”百花会主尖刻地道:“讨债而不报名,你定然出身不正,有母无父。”“讨债人”城府之深,令人骇异,他竟然毫不动气,阴阴一笑,道:“大会主必为这句损人的话付出代价。”百花会主大声道:“柳香主,为他弹一曲挽歌!”“玉琶妖姬”躬了躬身,原地坐下,调弦理琶。“南天鬼女”和两名少女弹身各取地位,围住了“讨债人”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四章 、各显神通 方珏在暗中惊诧莫名,江湖中这等事还真罕见,被寻仇的一方,不知道寻仇者的来历,而寻仇者面对仇人,却不肯道出身分,如何解释?“玉琶妖姬”春葱玉指搭上了琶弦。“南天鬼女”和两名“百花使者”各在“讨债人”身后占了位置,长剑出鞘。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。“讨债人”冷阴阴地开口道:“大会主公开露面于大道上,目的当是想见区区,区区如果避而不见,那就是不识抬举……”百花会主仍隐匿轿中,发话道:“讨债人,你阁下定是受人驱使,出面与本会作对,假借讨债为名,心怀叵测是事实,你不否认吧?”讨债人”嘿嘿一笑道:“随芳驾怎么想怎么说都无所谓,反正区区照本收利,利钱收够之后讨本。”百花会主冰声道:“前后一共十四条人命,是你付代价的时候了!”说完,转口大喝道:“行动!”随着这一声大喝,琶声悠然而起,十分悦耳,毫无杀伐之气,仿佛御香缥渺,羽衣翩翩,翠袖红衫舞于眼前,令人绮念横生。“讨债人”巍然卓立,行所无事地道:“不愧是老妖姬第二,调琶圣手,可惜功候不足,只合在酒楼坊间娱人,弹吧,弹得好区区有赏!”话语极尽尖刻。琶声一转,变为群莺乱飞,嘈杂之中带着杀机,扰人心神。方珏很奇怪,“讨债人”真的要欣赏玉琶一曲么?琶声再变,凄厉、急骤,如严冬刺骨寒风,丝丝砭肤,“讨债人”目光凝注了,身躯略见震颤。方珏陡地醒悟过来,琶声是专对“讨债人”而发,他的感受与旁人完全不一样,如高手交搏,旁观者可感受到掌风剑气,但受攻击者却必须全力抗拒,是以此刻“讨债人”是在无法想象的压力之下。“南天鬼女”与二使者开始仗剑前迫。方珏下意识地紧张起来,因为他曾有过在琶声控制下,被突袭的经验-声厉啸,发自“讨债人”之口,如裂帛穿云,又若迅雷行空,使入耳膜欲裂,心神俱颤。“南天鬼女”及二使者登时窒住。花容失色。琶声猝止,“玉琶妖姬”粉腮一阵白。轿帘飘起.-道罡风挟撕裂空气之声卷向“讨债人”。“讨债人”沉哼-声,扬掌反击,霹雳巨响声中,劲气四溢,那乘小轿离地而起又落下。方珏暗自咋舌。暴喝声中,三支森寒利剑,罩向“讨债人”。“讨债人”身形电似-旋,脱出剑圈之外,快逾鬼魅,双掌反推,狂澜暴卷,“南天鬼女”及二使者四散爆开,同-时间,“讨债人”扭身扬手,一道白光射向小轿,疾劲惊人。轿帘猛飘,那道白光倒射而回,“讨债人”伸手捞住,赫然是一柄小剑。“南天鬼女”与二使者突地展开“分身幻影法”,化身数十,绕着“讨债人”飞旋电转。“讨债人”暴笑一声,身躯一晃,也跟着闪晃,那样子像蜂巢被捣,群蜂扑射盲撞,根本分不出谁是谁。方珏几乎忘了置身何地,所为何来,心神随着这狂乱的场面悸动。一声惨号,狂乱骤止。二使者之一血流满面,一道口从额头划下,直到小腹,衣裙随之裂开,血涌如山泉,晃了两晃,仆地不起。残酷,栗人,怵目惊心。“南天鬼女”与使者施小芸粉腮如土,退到-丈之外。“讨债人”狂笑一声,迫近轿前,收起小剑,双掌立胸,齐腕以下迅快地由红转紫,然后变为玄玉之色……小轿后面裂开,一条人影射出。同一时间,“讨债人”双掌猛推,爆响声中,小轿被击碎,木屑布片漫空飞舞,令人惊心动魄。现场多了个蒙面妇人,着华丽的宫妆。方珏的心弦扣紧了,这就是百花会主,她是谁?“玉琶妖姬”闪退一侧。百花会主栗声道:“讨债人,看你能狠到哪里!”“讨债人”倏地向后退了两个大步,栗呼道:“原来你不是……你是谁?”方珏在暗中心头-震,她不是,她不是什么?不是“讨债人”心目中的对象?百花会主狞声道:“讨债人,纳命来!”来字离口,人已挥袖扑攻而上。一场栗人的剧斗叠了出来。激烈无比的恶斗,双方奇招辣式迭出,着着狠,式式毒,彼此存心要对手的命。但仔细观察,“讨债人”似功高一筹,比百花会主从容得多。纵横闪射,战圈扩大。“玉琶妖姬”再退,距离方珏隐身处已不远。方珏摘了-片树叶,投手掷出,到“玉琶妖姬”身前,垂直落地,手法劲道,恰到好处。“玉琶妖姬”惊觉回头,眸光一闪,点点头,若无其事地又注向现场,她已经发现了方珏。方珏急以传音人密之术道:“香娥,会主是谁?”“玉琶妖姬”也以传音回应道:“我入会不久,还不甚了了!”场中,端倪已现,百花会主攻势顿挫,险象环生,就在此刻,“南天鬼女”与使者施小芸双双上步,翠袖齐扬,两蓬白雾飘罩而出。方珏暗叫了一声:“毒!”场中不见反应,二女骇然变色。暴喝挟惨哼俱起,百花会主口吐鲜血,跌坐下去,面巾一片红。“南天鬼女”与施小芸双双惊叫出声,扬剑……“讨债人”暴喝-声:“别动!”这-喝似有无限威力,镇住了二女。“玉琶妖姬”也作势扑救,但中途刹住。“讨债人”目注“南天鬼女”与施小芸道:“区区如果怕毒,便不会讨债了,省省吧!”说完,又转向坐地不起的百花会主道:“你是谁,竟然假充会主,替那贱人卖命?”方珏这一惊非同小可,这蒙面妇人竟然不是真正的百花会主。当然,震惊的不止方珏,“玉琶妖姬”也大感意外。妇人陡地站起身来,翠袖疾拂,-蓬黑点洒向“讨债人”。“讨债人”身形电旋,划了个半弧,疾矢般圈向那妇人,又是一声栗人的惨号。妇人面巾被抓落。人随即栽倒.露出了-张鸡皮皱脸。刚才妇人洒出的黑点,不是暗器,竟然是活物,蜂飞而回,麇袭向“讨债人”,“讨债人”惊叫一声,如飞而逝。方珏两眼发直,根本不知道这些黑点是什么歹毒东西,竟然使“讨债人”狼狈而遁。黑点绕着老妇的头顶回飞,若妇抬起手,黑点自动投入袖中。方珏出了一身冷汗,耳畔传来“玉琶妖姬”的密语:“你别现身,不然会坏我的大事,五日内,赶到枣阳等我消息。”传声毕,一掠而前,扶起老妇。“南天鬼女”与使者施小芸也急趋近前,四个轿夫远远木立着,面如土色。老妇摆了摆手,一行人徒步离开。临行,“玉琶妖姬”朝方珏隐身处回顾了一眼,顺手抄起那具少女尸体。方珏目送一干百花会高手离开,心头有如乱麻,理不清头绪。“讨债人”的身份仍然是谜。百花会主只是个替身。“玉琶妖姬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 两条人影闪现在方珏身前,正是“土行仙”与“无胆书生”。方珏望着两人苦苦一笑。“土行仙”摇头道:“诡异莫测,连老夫都迷糊了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深深透了口气,道:“若不是那些毒虫,那些女的非全死在‘讨债人’手下不可。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毒虫到底什么玩意?”“土行仙”接口道:“据老夫多年前听闻,那当是产于苗疆的‘鬼头铁蜂’,一螫可致人于死,看来那做百花会主替身的,可能是个老苗婆。”方珏心头泛寒,栗声道:“鬼头铁蜂,晚辈前未之闻,这东西无法可制么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饲养者可制,听说身上抹了某种药的话,毒蜂便不侵犯。”方珏道:“照此看来,真正的百花会主,必是毒道翘楚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极有可能!”无胆书生”道:“奇怪的是百花会到现在还没摸出‘讨债人’的来路。”方珏想到“玉琶妖姬”要自己在五天内赶到枣阳,听她的消息,那是百花会总坛所在的地方,如果以本来面目前往,人不到对方便已警觉了,行动当极不方便,如果能……心念之中,道:“前辈能再赐一粒易色丸么?”“土行仙”瞪眼道:“什么,你要易容?” “是的,这样便于行动!” “嗯!你早该这样做的!”“土行仙”说完,取出一黄一白两粒易色丸给方珏。 “谢前辈!” “不必,这东西极难炼制,老夫所存不多,下不为例了。” 方珏讪讪地点点头,转身到不远的水沟边,和水化匀,遍擦手脸及眉发,临流一照,已变成一个黄脸汉子,连毛发也是草黄色的。“无胆书生”近前道:“妙啊!这一来,女人见了会退避三舍。”方珏耸耸肩道:“求之不得!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对了,我俩暂时换穿外衫,不然你的形貌仍然惹眼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这敢情好!”于是,两人换过了外衫,方珏黄脸蓝衫佩剑,“无胆书生”白衫儒士,他本俊秀,这一来,更显倜傥不群,方珏偏了偏头,道:“胡兄可要当心脂粉劫!”“无胆书生”朗笑道:“小弟-生无胆,见了女人更甚,自会趋吉避凶。”两人相顾而笑,把窒闷的气氛冲淡了不少。“土行仙”正色道:“你此举必有用意!”方珏坦然道:“是的,晚辈有个约会,易容改装之后,将方便不少。” “什么约会?” “目前还不能确知。” “好哇!你小子竟然也学会了这一招,故神其秘。” “并非故神其秘,事实是如此。” “这么说,时间地点你也不会透露的了?” 方珏略一沉吟,道:“五日后,枣阳!”“土行仙”目芒一闪,道:“那是百花会的势力范围,嗯……老夫有点明白了,你去吧!”“无胆书生”不胜依依地道:“匆匆一面,又要分手,只好另图把晤了。”方珏抱拳道:“来日方长,小弟就此告辞!”说完,又转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前辈珍重,晚辈拜别!”身形一展,行云流水般飘离。 第四天,方珏到了枣阳,此地是百花会的天下,距总舵约十余里之遥。他易了容之后的这副德性,别说女人,连男人都不愿多看他一眼,黄脸黄发,虽然穿了儒衫,但毫无斯文之气,眼神再一收敛,越发的不起眼。投了店,饮食之后,离店外出,在街头闲逛,易容改装之后,“玉琶妖姬”便无法认出他,所以他必须去碰。正行之间,一个娇媚的少女迎面走来,赫然是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,方珏下意识地一震,想起自己是易了容的,遂坦然照直行进,但却不自觉地多扫了对方几眼,双方擦身而过。一声娇喝从身后传来:“站住!”方珏陡吃-惊,以为被对方看出破绽,缓缓止步回身,故作从容道:“姑娘是叫在下?”施小芸寒着脸道:“不错,是叫你!”方珏笑笑,道:“姑娘唤住在下,有何指教?”施小芸满面不屑地道:“看你这副德性,穿件蓝衫,便可冒充斯文了么?哼!你是不是一辈子没看过女人?”怔了怔,方珏道:“这……算什么意思?女人,不到处都是么?”街上行人不少,但只稍瞥一眼,便匆匆走过,不敢停,有的甚至绕开,由此看来,百花会的人在此地相当霸道,较之三年前的神剑帮更甚,施小芸瞟了方珏腰间剑-眼,道:“你是会家子?”方珏故意收敛了眼神。是以目光平平,他来此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不愿与对方冲突.故意傻傻-笑道:“会家子,什么是会家子?”施小芸道:“别装疯卖傻,你腰横长剑,自然是江湖人,看你德性就不是读书人。”方珏道:“啊,这个……是茅山老道的法剑,上有符咒.是辟邪用的。” “辟邪用的?” “可不是,花了十两足赤纹银的功德才得到的。” “有意思,姑娘我要看看管不管用……” 方珏聪明绝顶,立即意识到对方将要采取的行动,心理上做了准备,果然所料不差,施小芸闪电般伸手急扣,方珏“啊呀”一声,仍由对方扣住手腕,不运功反抗,施小芸指头用力,方珏龇牙咧嘴,弯下腰去。施小芸笑笑松开手,斜睨着方珏道:“废料,浪费姑娘手脚!” 这时,有一双精光熠熠的眸子紧盯在方珏脸上,略不稍瞬。方珏只顾当面的施小芸,没注意那双眸子,故作生气:“姑娘怎么出口伤人,骂在下废料?”施小芸撇嘴道:“骂你是抬举你,记住,下次不许以刚才那种目光看女人。”方珏啼笑皆非,仍装佯道:“是,是,在下会记住,下-次会改用另一种目光。”蓦地,一个沉宏的声旨道:“找到你的确不简单,走,到城外去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五章 、互逞心机 方珏抬头一看,暗道-声:“苦也!”现身的竟然是“无为老人”。记得“普济尖陀”说过“讨债人”是个黄脸汉子,自己这一易容,无意中巧合了对方心目中的对象,误把冯京作马凉,这倒是有口难辩的事,自己的身分又不能暴露,在没见到“玉琶妖姬”之前,事情弄砸了将如何是好?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目中泛出了惊疑之色。方珏索性装佯到底,眉头一皱,道:“这位老丈……您说什么?”“无为老人”冷森森地道:“老夫说到城外去?” “到城外去做什么?” “算帐!” “这……这……在下-向不欠人钱财,老丈莫非认错了人?” “光棍眼里不揉砂子,爽快些吧!” “可是……在下与老丈素昧平生,怎会欠老丈的债?” “走!” “这……这……老丈,您说多少钱吧,在下愿付破财消灾!” “别装猪吃象,快走,这里是大街,惊动了人不太好。” “到城外去,没人……老丈难道想要在下的命?” “朋友,大丈夫敢作敢当,暗箭伤人,令人齿冷。” “在下……愈听愈不懂了,老丈面目慈祥,怎么……”说着,把求助的目光望向施小芸。施小芸冷冷地道:“老丈,他到底是什么身分?”“无为老人”略一沉吟道:“姑娘最好别问!”说完,怒视着方珏道:“你不走老夫可要动手了,赖不脱的!”方珏装出惊恐又无奈的神情道:“好吧,走就走,反正这是有王法的地方,没人敢随便伤人。”“无为老人”冷哼了一声,偏偏头,示意方珏走在头里。方珏一步一步地挨着走,施小芸想了想,遥遥尾随。费了好大的工夫,才出城到了僻静之处。“普济头陀”已然立候。双方呈鼎足之势相对。“无为老人”沉声道:“讨债人,你为何残杀老夫爱徒?”方珏惊叫道:“杀人?”……天啊,在下连死人都不敢看,这……从何说起?”他装得倒真像,煞有介事。“无为老人”转注“普济头陀”道:“大师,你看如何?”“普济头陀”目芒在方珏面上一连几绕,沉声道:“是有些像,不过……前此所见似乎没佩兵刃。”“无为老人”道:“佩与不佩,无关宏旨,只要找对人就成,大师,你看该怎么办?”“普济头陀”沉默了片刻,突地举起方便铲,泰山压顶,朝方珏当头劈落,势疾力猛,挟呼呼劲风,劈实了,石头都得打碎。“啊哟”一声,方珏打了个踉跄,堪堪避过这一击。“普济头陀”适时收铲,一振臂,改为横扫。方珏可不能再装佯了,正待…… 蓦在此刻,一声暴喝倏告传来:“住手!”“普济头陀”收铲后退。“土行仙”曳着铲头杖现身当场。“无为老人”惊声道:“是老偷儿,孔老弟,你好,十数年不见,老弟风采如昔。”“普济头陀”宏声道:“原来是钻土的,幸会!”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,远远隐住身形静观。方珏宽心大放,老偷儿不速而至,问题算解决了。这么多年来,他才知道“土行仙”姓孔,以往,一直都没想起要问。“土行仙”正色道:“两位错了,他根本不是什么‘讨债人’!”“无为老人”与“普济头陀”不约而同地惊声道:“他不是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根本就不是!”“无为老人”扫了方珏一眼,皱眉道:“孔老弟认识‘讨债人’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讨债人不时改变形貌,不能确认,但却认识这小子。”方珏可乖觉,立即朝“土行仙”作揖道:“孔世伯,如果您不来,小侄我可惨了!”“土行仙”煞有介事地道:“不中用,文不文,武不武,辱没先人,你到枣阳来做什么?”方珏道:“小侄是来拜访个朋友。”“土行仙”冷哼了-声道:“朋友,狐群狗党,准又是那姓柳的,对不对?”方珏心中一动,这不分明指的是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么?姜是老的辣,果然被老偷儿猜中了,当下点点头,道:“是的!”“土行仙”一挥手道:“看到你这副德性就生气,走吧!”方珏深深一揖,转身大步而去,他不敢施展身法,怕露出马脚。”“无为老人”待方珏走后,开口道:“孔老弟,他是谁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是小弟一位故交之子,两位……怎把他当成了‘讨债人’?”“普济头陀”道:“因为他的外貌与‘讨债人’相似。” 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悄然退去,这女子够心机,由于“土行仙”的不速而至,她对方珏的身分疑念不释,再加上“无为老人”与“普济头陀”误指方珏是“讨债人”,她必须彻底澄清这疑点,于是,她暗暗尾随不舍。方珏走了一程,心忖已脱出对方的视线,立展身法,盲目前奔,他希望能在城外碰上“玉琶妖姬”,却不知已被盯梢。由于他这一疏神,证实了施小芸对他的怀疑,愈发地不能放过他了。 夕阳西下,归鸦噪晚,方珏一口气驰行了七八里地,突地,他发现大路边一间破屋之后,有两个女人的身影对峙,不由心中一动。此地是百花会的势力范围,有女人活动不算稀奇,但他仍奔了去,从侧方迫近,隐在墙缺里,一看,不禁大为震惊,对峙的竟然是妻子李忆凤与“玉琶妖姬”柳香娥。李忆凤憔悴多了,这是思子之故,方珏为之黯然。稍后,施小芸也到场,隐身在离破屋稍远的竹丛中。李忆凤与“玉琶妖姬”怎会碰在一起?方珏不拟现身,想暗中了解情况。李忆凤满面杀机,气呼呼地道:“柳香娥,你为什么追踪我?”“玉琶妖姬”寒声道:“我要找白儒!”李忆凤咬牙道:“什么,你……还不死心?”“玉琶妖姬”冷笑着道:“不死心,哼!告诉你,我要杀他。”方珏心头-震,但随即意识到她故作此语,必另有用心。李忆凤显然大感意外,栗声道:“你……要杀他?” “不错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他玩弄了我的感情。” “哈哈哈哈,是你勾引他吧?” “不管怎样。我要找他算帐!” “少来这-套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投怀送抱犹恐不及,会杀他么?你以为耍这花招我就会放过你?做梦,我李忆凤不是三岁小孩,会不知道你那无耻的鬼心思。” “玉琶妖姬”粉腮-沉,道:“别欺人太甚,出口伤人!”李忆凤恨恨地道:“伤人?……我要毁了你!”“玉琶妖姬”口角一撇,道:“你有这能耐么?”李忆凤道:“无妨试试看!”娇躯-挪,出手便攻。“玉琶妖姬”挥动琵琶迎战,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。 方珏心头大急,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互拼之下,必有一伤,伤了谁都不好,而李忆凤的武功是三才门主自幼亲自调教,武功别出蹊径,“玉琶妖姬”可能不是她的对手,男女间的感情是绝对自私的,不容他人分享,在妒恨的心理下,李忆凤可能存心要她的命。果然小出所料,七八个照面之后。“玉琶妖姬”已呈不支,险招迭遇。“咚”地-声剧振,“玉琶妖姬”使出了她的拿手绝技。琶声连珠爆响,声声慑人心魄,但李忆凤恍如未觉,猛攻如故、人如彩蝶翩飞,打得可谓有声有色-声凄哼传处,场面骤然静止,“玉琶妖姬”口角沁出了鲜血。远远的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准备采取行动,方珏脑海一片昏乱。李忆凤厉声道:“柳香娥,我非废了你不可!”随说,纤掌倏扬。再无考虑的余地,方珏长身纵出,口里大喝-声:“住手!”二女同感一震,李忆凤收手后退了两步,栗喝道:“何方鬼神?”方珏窒了窒,用假嗓子道:“过路的!”李忆凤不屑地扫了方珏一眼,显得很轻蔑地道:“现身何为?” “劝架!” “识相的快滚!” “在下生来就是不识相。” “找死么?” 方珏愕住了,他不知道如何劝这场架,弄僵了,李忆凤可能会出手,总不能夫妻动上干戈,但又不能暴露身分,那样,李忆凤误会更深,三年前的故事又将重演。“玉琶妖姬”冷冷地道:“李忆凤,别欺人太甚,你以为我柳香娥怕了你么?告诉你,我只是不想杀你,你已经算死了-次。”李忆凤横眉竖目地道:“你是在说梦话尸“玉琶妖姬”微侧身,一拍琵琶,数线白光疾射而出,梅花形插在三丈外的墙边树身上,赫然是五支小箭,约莫寸许留在树皮外,深浅一致。方珏不由打了一个寒颤,如果“玉琶妖姬”有心要妻子李忆凤的命,她功力再高,也无法躲得过近在咫尺的猝袭,她已算手下留了情。李忆凤也不由粉面变色,一时无语。“玉琶妖姬”拭去了口角血渍,冷冷地道:“算了,适可而止吧,我们犯不上拼命。”李忆凤粉腮变了又变,最后一跺脚,电闪而去。 方珏心头一阵怆然,本来他该安慰她几句,说明身分,但情况不许可,为了玉郎,她已心力交瘁,这可以从表面看得出来。“玉琶妖姬”望着方珏皱了皱眉头,道:“朋友是谁?”方珏恢复了本来的声音道:“你听不出来?”“玉琶妖姬”眸光-亮,惊声道:“是……”她突然发现远处有条人影掠向破屋,忙顿住话声,改用传音之术道:“有人来了,别露马脚,你留在枣阳,有事我会找你。”此际天色已经昏黑,方才掠来的人影正是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,她已进入破屋,却不知行迹业已败露。“玉琶妖姬”故意大声道:“朋友伸不平之手,姑娘我记住这份人情,请便吧!” 蓦地,一个声音道:“慢着,不能让他走!”人随声现,正是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。“玉琶妖姬”芳心一震,故作惊讶道:“施使者,估怎么了?”施小芸沉声道:“他来路不明,而且有人指他是‘讨债人’!”“玉琶妖姬”栗声道:“会吗?我们都见过‘讨债人’,根本……”施小芸道:“说不定是‘讨债人’的同路。”方珏冷冷地道:“如果在下真是‘讨债人’,你还能活着说话?”现在,他可不能再装傻了,他料不到施小芸会尾追而至。施小芸冷哼了-声道:“你在城里装得可真像,几乎被你骗过,现在报出身分来历。”方珏从鼻孔里哼出了声,道:“如果在下说不呢?”施小芸道:“此地十里范围之内,不许有来历不明者混迹。”方珏缄口不语,现在他必须有所抉择,-是杀之灭口,一是设法搪塞。“玉琶妖姬”接口道:“朋友,坦白告诉你,此地属于百花会禁区,你看着办吧!”这看着办三个字,隐隐暗示必要时灭口。施小芸不知道方珏的身分,所以不疑及此,紧迫着又道:“朋友,干脆些,说吧!”方珏无奈,只好胡扯道:“姑娘定要知道的话,在下‘病书生’!”施小芸眸光一闪,道:“病书生,没听说过,什么名字?”方珏道:“例不报名!”施小芸道:“出身何门?”方珏星目电张,射出两道慑人寒芒,煞有介事地道:“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。”施小芸被方珏的目光迫得有些心悸,但仍不放松地道:“为什么?”方珏道:“知道了你会后悔!”施小芸一怔神。“玉琶妖姬”故作惊怖之容,向后退了一步,栗声道:“我知道了,你是……”故意顿住。方珏立即会意,冷森森地道:“你说说看!”“玉琶妖姬”急拉了施小芸一把,道:“我们走!”施小芸皱眉道:“柳香主,怎么回事?”“玉琶妖姬”装出发急的样子道:“施使者,别多问,我们不能犯人家的大忌,走!”施小芸狐疑地望了方珏一眼,与“玉琶妖姬”双双离去。方珏望着两女的身影,心里着实佩服“玉琶妖姬”的机智,唬住了施小芸,但事后她将何以自圆其说呢?突地,一条人影疾掠而至,方珏本能地立即戒备,一看,来的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,形色仓惶,忙迎着道:“胡兄,什么事?”“无胆书生”微喘着道:“问题相当严重,嫂夫人不听劝阻,要独闯百花会总舵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六章 、水落石现 方珏震惊莫名地道:“内子独闯百花会总舵,为什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定定神,才道:“这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,有一‘百花使者’传口讯与嫂夫人,说是要兄台提‘讨债人’的脑袋,交换令公子玉郎……”方珏登时热血沸腾,狂叫一声:“玉郎?”“无胆书生”颔首道:“是的,玉郎现在对方手中。”方珏激愤如狂,怨毒冲顶,目眦欲裂地道:“想不到玉郎是落在百花会之手,我非血洗百花会不可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沉声道:“兄台必须保持冷静,人在对方手中,弄不巧就会坏事,敝师兄‘土行仙’已去追嫂夫人,定能截阻她。”方珏恨得几乎要吐血,他想起被杀的“百花使者”王素珍,曾提出以“讨债人”的来历作条件,交换一样无法估计价值的宝物,原来所谓宝物指的便是玉郎,百花会主为什么会来这一手?“玉琶妖姬”投效百花会,说要代自己办件大事,难道指点的便是玉郎?心念之中,咬牙道:“胡兄,内子走的是哪条路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当然是奔向百花总坛的路。”方珏猛错牙,道:“在下得去追赶!”说完,不理“无胆书生”的反应如何,弹身便奔。“无胆书生”只好随后跟进,百花总坛是在西边,多绕了四五里才上正路- 路没有动静。 二更初起,距百花会总坛已是不远。一条人影迎面奔来,赫然是“十行仙”,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前辈,忆凤呢?”“土行仙”吐了口大气道:“老夫阻她不住,还好,半路碰到你师姐袁佩玲与‘偷生客’,说好说歹把她暂时劝走。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晚辈这就去……”“土行仙”一把拉住方珏的手臂,沉声道:“小子,投鼠必,玉郎在对方手上。” “晚辈无法忍耐……” “不忍也得忍。” “难道要晚辈答应对方的要挟,去取‘讨债人’的人头?” “这……得从长计议。” “晚辈绝不答应充当刽子手。” “凭硬闯救不了人!” “那该怎么办?” “老夫说从长汁议。” “无胆书生”突地想起件事来,语音沉重地道:“对了,‘讨债人’曾被百花会主的替身以‘鬼头毒蜂’螫伤,如果他毒发不治,已经……”方珏一怔神,道:“是呀!这些日子来都没听说‘讨债人’有什么行动。”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以‘讨债人’的功力而论,不会如此容易送命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很难说.如果万一真的死了呢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死了便好办了,百花会的企图,是希望借玉郎要挟我们全力对付‘讨债人’,以减少百花弟子的死伤,人死了,对方会放玉郎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那只有先设法查‘讨债人’的生死下落。”方珏咬紧牙道:“他的生形相貌来历都不知道,看到的只是他的化身,即使当面碰上也不认识,如何查?”“土行仙”沉吟着道:“对了,那……弄琵琶的约你来枣阳,必有用意,见过她了么?” “见过了!” “怎么说?” “她要晚辈听候她的消息,没说出原因。“ “唔!这必与玉郎之事有关,小子,有她做内线太好了,莽撞必偾事,我们分头行事,你去等她,老夫我与师弟一方面设法打探‘讨债人’的情况,-方面联络你姑姑她们,心要时只有硬来,对方耳目众多,你还是先走吧!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兄台必须注意保持身分的秘密,这样行事就比较方便。”方珏点点头,拱手告别,奔回枣阳旅店。回到店里,已是三更时分,店门半开着,只有小伙计伏在柜上打瞌睡,全店旅客已人梦乡,方珏不惊动他,悄然回房。躺在床上,越想越气愤,根本无法入眠,他回想玉郎失踪的那晚,正好三才门主邱文俊暗地来岳母‘金凤女’灵位前插香化纸,真是太巧了,这件事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百花会主的杰作。远处传来鸡啼,方珏还是鼓着两眼,照他的想法,真想闯入百花总坛,杀他个痛快。油枯灯尽,房里骤呈一片黑,窗纸却已透亮。“咿呀’’声中,房门开启,一条人影闪入。方珏机警地翻身下地,沉声喝问道:“什么人?” “是我!“ “香娥?” “小声点,别惊动了房客。”说着,随手掩上了门,然后拉着方珏的手,在床沿并肩坐下。方珏重温异样的感受,但只是那么一瞬,随即被重重的心事冲淡了。“玉琶妖姬”以极低的声音道:“珏哥,你知道玉郎……” “我知道了!” “我也是在半夜前不久才确实知道。” “玉郎怎么样?”’ “被她们藏在密室,我一个人无能为力。” “那……” “慢着,只宜智取,会中高手不少,百花会主三天前才练武完毕出关,据我所知,她的功力相当惊人,你绝非她的对手……” “地是谁?” “不知道,我没见到她本人,一切命令都由她贴身侍者传达。” “你怎会加入她们?” “那天我去替你买衣服,半路无意中听到两名弟子谈及孩子的事,那时我只是一种敏感,于是故意去闯会主替身的轿子,该会亟需得力弟子,所以我便加人了该会……珏哥,我要为你做的,便是这件事!”方珏忘形地紧握住她的柔荑,激动地道:“眼前该怎么做?”“玉琶妖姬”起身到窗边及门外察看了一遍,才又回到床沿,悄声道:“你不是自称‘病书生’么?我将计就计,诡称你是四十年前搅翻中原武林的魔王‘金面修罗’的传人,会主大为振奋,要我来邀你入会,准备给你总香主的位置……”方珏冷笑了一声道:“那是‘鬼秀才’耿光明的遗缺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不错!”方珏道:“对了,耿光明被‘讨债人’残了之后怎么样?”“玉琶妖姬”吐口气,道:“人已无用,被毒死之后埋葬了!”方珏切齿道: “够狠,可说是枭中之枭,香娥,说下去!” “我要你去应聘。” “我?” “嗯!这样可以俟机行事,救出玉郎。” “这……”深深一想之后,道:“好,我去!” “对方还有优惠的条件。” “什么条件?” “把‘百花使者’施小芸配给你。” 方珏瞠目道:“这……我办不到,我无法答应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附耳低语了几句,又道:“你可以如此敷衍,反正我们的目的是救人。”方珏俊面一阵燥热,很勉强地道:“好吧,只好如此了。”“玉琶妖姬”靠了靠娇躯,道:“天-亮,你便到总会坛来,有人接引,记住-点,她们可能会考较你的武功,可千万别露破绽。越狠越好。”方珏咬牙道:“我不会心软,你放心!”“玉琶妖姬”站起身来,双眸放光,欲言又止。方珏道:“香娥,你还有什么话要说?”“玉琶妖姬”突地抱住方珏上中身,在他额上亲了-下,然后夺门而去,方珏木坐在床沿上,心有灵犀一点通,他知道她的心思,半句话也没说,但这-吻胜过了千言万语,罗敷虽无夫,使君已有妇,最后,他付以-声长叹。 辰巳之交,方珏来到了叉荡交错的百花总坛外围,一条人影姗姗迎出,负责接引的竟然是“百花使者”之一的施小芸。由于“玉琶妖姬”说过,会主要把她配给他,心里便有了疙瘩,这一相对,很不是意思。施小芸显得很冷落地开口道:“本使奉命接引阁下!”方珏力持镇定道:“有劳姑娘了!”口里说,心头忆及在大街上因为多看她一眼而被教训的一幕,心里直想笑。 “请随本使来!” “请带路!” 七拐八弯,经过无数小桥栈道;来到总舵之前,方珏想起三年前闯舵救人的惊险经过,不由感慨系之。警卫森严,弟子中女多于男。穿庭过户,来到令厅之前,施小芸低声道:“请在此稍候!”说完,径自入内通禀。令厅外执戈的竟是八名劲装少女,个个姿色不俗,由于方珏易容后面目不堪,八名少女目注空处,连多一眼都不看他。工夫不大,厅内传出-个高亢的声音道:“会主升座!”方珏心中一动,下意识地紧张起来,厅很深,他又是站在阶沿下,无法看到厅内的情况。接着,又传出声音道:“着‘病书生’进见!”施小芸出现厅门,侧身做了手势。方珏定定神,昂首上阶,入厅,只见两侧列坐了老少不下二十人之多,“玉琶妖姬”、“南天鬼女”与曾做替身的老姬均在其中,这多高级弟子,只有三个是男的,二老-中年,迎面,长案披钉,案后却是个纱龛,隐约可见-个人影端坐,仿佛寺里的菩萨,神秘又可笑。“南天鬼女”独坐长案后的侧方,因为她是副会主。那老妪坐左边-排的首位,想来身分不低。方珏有一种揭开纱幔,看看这女魔真面目的冲动,但他忍住了,抱拳道:“在下见过会主。”百花会主道:“你叫病书生?” “是的!” “金面修罗的传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姓名?” “门规所限,只称号而无名。”这是胡扯的,但却暗合了“金面修罗”的规矩,他也不明白。 “据报你与‘土行仙’有渊源?” 方珏暗吃一惊,心念电似一转,冷沉地道:“上一代的交情,各行各道,素无来往。” “你愿加入本会,共创武林大业?” “是!” “照本会规矩,考验武功之后入会,立功之后正式授职,你愿意么?” “愿意!” “柳香主向你说过优惠的条件?” “嗯!说过。” “有无异议?” “暂时没有。” “很好!” 随之是一阵沉默,静得落针可闻,蓦地,方珏感到一股潜劲由正面迫来,不由心头一凛,本能地运功相拒,潜劲不断增加,他意识到这是考较武功内力,立即凝神聚功,全力以抗。双方距离几乎两丈,能隔物透功,纱幔丝风不动,这份修为,的确吓人。推力万钧,与时俱增,方珏的额上渗出了汗珠,身形也微见抖颤。无声,无形,完全靠精湛的内力,半盏热茶时间之后,方珏已呈不支,两眼直冒金花,汗出如浆,脚下青砖已被踏碎下陷,深及脚踝,但他仍拼命抗拒。所有在场的百花会高手表情凝重,目光全胶着在方珏身上。百花会主的功力究竟有多高,无法想象。方珏俊面有如充血,全身似乎要爆裂开来,他自知已熬不了多久。压力由强转弱,消失,方珏身形-个踉跄,但他咬牙挺住,立稳。百花会主沉声道:“武功通过,待命立功之后,再行授职入会大典,散堂。”两旁高手齐齐起立躬身,人影自纱幔中消失。方珏内元损耗过巨,有腾云驾雾般的感觉。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趋前道:“请随我来!” 这是间很考究的卧室,布设奢华。方珏经过两度调息,体力尽复,时已二更,他独坐灯前,心绪相当不宁,玉郎就被执在总坛之内,近在咫尺,但如何救他呢?经过了日间的考验,他知道如凭武功,绝对难以成事,只好静待“玉琶妖姬”的安排。房门轻启,进来的是施小芸,便装,散发着诱人的气息。方珏心中一动:“使者有何指教?”施小芸淡淡地道:“奉命陪你!”方珏心头“咚”地一震,尴尬地道:“在下不需要陪。”施小芸面无表情地道:“这是命令,也是规矩,从现在起,这卧室属于我们两个。”这算是哪-门子的规矩,视男女关系如儿戏,但方珏明白,这是百花会笼络新进高手的手段。施小芸径自走到床边,开始卸装。方珏血行加速,一颗心卜卜乱跳,脑海里一片昏沉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七章 、香断情天 施小芸脱得只剩亵衣,诱人的胴体钻进了被子,卧室里春光初现。方珏想起了“玉琶妖姬”的嘱咐,沉声道:“施姑娘,在下正在练一种武功,不能……必须待七七期满,这样好了,我们同房各眠,你睡你的觉,我练我的功,如何?”施小芸本就厌恶方珏这副德行,当然求之不得,只是迫于上命,这可是她做梦也估不到的事,立即喜孜孜地道:“好,就这么办!”方珏熄了灯,在房角落里席地跌坐,假作练功,心思潮涌。人非圣贤,黑暗中诱人的胴体不断闪现,但他尽力克服魔障,力持清明,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,如释重负。施小芸起身离去。方珏坐着发愁,找不到机会救玉郎,便得熬下去。 像是置身在-场噩梦中,方珏熬过了三天,没见到“玉琶妖姬”的影子。这是第四天的上午,方珏枯坐房中,他想:“再憋下去,非发疯不可,不如豁出性命,蛮干一场……”但一想到玉郎,他又颓然了,自己生死无所谓,玉郎何辜?心念未已,房门上起了叩击之声。方珏起身道:“谁?”门外应道:“是我,柳香娥,可以进来么?”方珏精神-振,拉开了房门。“玉琶妖姬”进入房中,先使了个眼色,然后才道:“阁下立功的机会来了!”心头一动,方珏道:“什么立功机会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我奉会主之命,请阁下收拾一下,准备与副会主出去办件事。”方珏眉毛一紧,道:“出去办事……办什么事?”“玉琶妖姬”道:“停会儿副会主告知阁下办什么事,这件事办妥,阁下便可正式入会授职。”说完,突以传音入密之法道:“副会主是会主的胞妹,你设法制住她作为人质,以交换玉郎。”方珏心头大震,双目泛出了威芒,“南天鬼女”是会主的胞妹,难怪“讨债人”要那样对付她,从她身上讨风流之债。“玉琶妖姬”再施了一个眼色,脆声道:“阁下就准备待命出动吧!”说完,转身姗姗而去。方珏佩上剑,结束了一番,心里既昏乱又紧张。突地,房门陡被推开,方珏下意识地吃了一惊,只见“玉琶妖姬”急闪而入,神色不正,方珏脱口道:“怎么回事?”“玉琶妖姬”示意方珏站到窗边,防有人窃听。方珏会意,站到窗边,向外扫了几眼,点头表示可以说话。“玉琶妖姬”以极低而急促的声音道:“事情有了变化!”方珏惊声道:“什么变化?” “我刚刚得到消息,‘讨债人’传来柬讯,约会主单独解决双方之间的过节儿,会主已经答应了。” “噢。” “你此行的任务,便是与副会主做一路,是协助会主对付‘讨债人’的计划行动之一。” “那玉郎……” “没有听提起!” 就在此刻,一阵急骤的钟声倏告传来,方珏惊疑不已。“玉琶妖姬”粉腮一变,道:“是警钟,发生了紧急情况,我得赶去令厅待命,你好自为之,相机行事!”说完,匆匆出房而去。方珏感到有些无措,他目前不能算会中正式弟子,不知道该不该去应卯,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?惊疑间,施小芸匆匆来到,手提革囊,神色极为仓皇,急吼吼地道:“跟我来!”方珏跟了出去,只见人影闪晃,纷纷朝令厅方向奔去,忍不住道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施小芸边走边道:“急讯通报,有敌人要闯舵!”方珏一震,栗声道:“什么样的敌人?”“可能是白儒一伙!” “白儒?” “不错,快走!” 走的却是出总坛的路、到了坛外广场,方珏忍不住又道:“我们做什么?”施小芸道:“会主命你守住外面入口,如对方来到,你尽力拦截,以争取布署时间,这算是你为本会立功的机会。” “你呢?” “我负责在各大小通路设防。” “设什么防?” “布毒!” 方珏大吃-惊,紧迫着道:“布毒?毒能阻止对方?” “当然,除了白儒之外,无人能越雷池-步。” “可是在下……” “这里有药丸一粒,如你回来时含在口里,可以避毒。”说着,递了一粒丸子给方珏。方珏接过手,心里在急急盘算,想什么办去使施小芸布不了毒?越过广场,来到桥边,施小芸止步,道;“你去吧!”过了桥,便是交横的脊路桥栈,错综分歧,如果全布了毒的话,的确寸步难行,方珏判断来的极可能是妻子和“土行仙”他们一伙,当下故意不走,无话找话地道:“为什么不平时布好?”施小芸道:“时间久了毒性会消失,只能临行撒布,你快去阻敌吧!”方珏望了望眼前形势,情急智生,觑准桥彼端的-丛短树,电射扑去,然后从树丛中伸头道:“施使者,快来,看这是什么?”施小芸不疑有他,弹射过去,凑到方珏身边,惊声道:“你要我看……”方珏闪电般戳出-指,施小芸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,便栽了下去,方珏再加上两指,然后把她掩藏在树丛中,四望无人,急急向外奔去。刚刚到达路口,十几条人影已然奔近,来的赫然是李忆凤、南宫芳婷、“土行仙”、“无胆书生”、“偷生客”与袁佩玲,几个关系密切的人全到了。方珏激动无比,双方照了面,李忆凤已经知道方珏易容这件事,却不知道他以另-种身分混入百花会,见面就开口道:“你已经先来了?”方珏心念电转,当机立断,不愿在此时暴露身分,保持身分做内应伺机行动是上策,同时他知道暗中必有桩卡在监视,故意阴恻恻喝问道:“尔等擅闯本会重地,意欲何为?”众人为之一怔,“土行仙”是“空空门”高手,有名的神偷,这些江湖门槛,精之又精,眉毛一动,他就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,立即越众而出,戟指方珏暴喝道:“好哇!你这败坏先人名声的小子,竟然投了百花会,老夫非……”方珏马上会意,冷冷地道:“看在先父份上,我称你一声前辈,到底意欲何为?”“土行仙”跺脚道:“气死老夫,哼!速速通报你们会主,老夫等前来要人!” “要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要什么人?” “白儒的孩子!” “哈哈哈哈,奇闻!” “偷生客”也有些明白过来,接口道:“你们这批妖孽,所作所为人神共愤!”“土行仙”抡杖道:“老夫先劈了你这小子!”方珏霍地拔出霸剑,狞声道:“老偷儿,别太不自量,我病书生并不忌血腥。”“偷生客”拔剑道:“孔前辈请让开,区区来成全他。”南宫芳婷冷冷地开口道:“病书生,快叫你们会主出面,在问题未解决之前,我不想杀人。”方珏急用传音入密之法道:“姑姑,动手,侄儿故作不敌,你们跟着闯。”然后狂声道:“擅闯禁区者死,你们今天别打算再活着回去。”就在此刻,方珏发觉身后赶了脚步声,扭头一看,只见近二-十名高手,簇拥着一乘小轿来到,“玉琶妖姬”也在其中。小轿在方珏身后停下,随行高手雁翅般两旁列开。方珏故作姿态,冷哼一声,霸剑以疾风迅雷之势扫出,南宫芳婷双袖交挥,一声震耳空爆,双方各退了一步,罡风余劲不衰,近旁草偃木落,这一个照面,表演得令人咋舌。轿中传出百花会主的声音道:“病书生,你且退开!”方珏巴不能有这一声,忙闪退一侧,胸中杀机浓炽,他只待机会倒戈。李忆凤上步欺身,厉叫道:“还我儿子来!”南宫芳婷拉了她一把,发话道:“会主,别的什么也不必说,交人,万事皆休。”百花会主冷森森地道:“如本座说不呢?”南宫芳婷冰声道:“若有不字,百花会将尸山血海。”百花会众高手冷哼出声,百花会主道:“长言短讲,以‘讨债人’的人头交换。”“土行仙”插口道:“对方不是要与芳驾私下解决么?”百花会主嘿嘿一阵冷笑道:“老偷儿,你怎么知道?” “老夫别的长处没有,探消息是专门。” “本座原则不变。” “那芳驾后悔就在眼前。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方珏血脉贲张,已到了无法按捺的地步。南宫芳婷一抖手,一朵血红的花颤巍巍插在轿前地上。百花会主栗声道:“血牡丹!”此言一出,属下高手人人面目失色,这朵红花,不啻是死亡令,南宫芳婷道:“交不交出孩子?”沉默了片刻,百花会主狞声道:“好极了,你既是‘血牡丹’的传人,取‘讨债人’的人头,当不费事……” 李忆凤厉哼一声,扑向小轿,轿边高手数掌齐发,把她震了回去,几乎是同一时间,方珏暴喝一声:“霸剑无敌!”竭全力劈向小轿。“咔”地一声,轿顶去了一个角,但他随即被轿内卷出的罡风震开。众高手这才栗呼出声:“他是白儒!”南宫芳婷一挥手,较近的两名百花会高手闷哼一声,栽了下去。方珏扬剑又上,袁佩玲等也作势要出手,眼前流血场面就要叠出。 “住手!”震耳的暴喝声中,两条人影出现,一个是会放毒蜂的老妪,另一个是百花使者,手中抱着玉郎,一只手五指箕张,放在玉郎头顶。投鼠忌器,方珏等全木住了,但杀机却更加炽烈。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如果孩子损了一毫一发,百花会将鸡犬不留。”百花会主狞声道:“不答应条件的话,就带尸体回去。”李忆凤前扑,被袁佩玲拉住,玉郎发现了李忆凤,睁着惊悸的小眼,两只小手乱划,直叫妈妈。 蓦在此刻,“玉琶妖姬”闪电般出手,自那“百花使者”手中夺下玉郎,掷出,猝然之变,谁也没料到,不然无法得手。南宫芳婷反应神速,伸手接住玉郎,交与李忆凤,惨号乍传,“玉琶妖姬”口血狂喷,仆地栽倒,下手的是那老妪,方珏双目尽赤,挟毕生功力,一剑罩向老妪,挟恨出手,势道惊人,老妪栽了下去。同-时间,人影破轿而出,抱起老妪,电闪而遁。其余高手也纷纷朝内狂奔。方珏怨毒冲胸,挥剑追杀,又有三名动作稍慢的高手丧生剑下。南宫芳婷弹身截住方珏,道:“算了,天幸玉郎无恙,先救伤者要紧。”一句话提醒了方珏,若非“玉琶妖姬”冒死出手,谁也无法救玉郎脱险,当下掉头奔回,只见“玉琶妖姬”面如金纸,气息奄奄,口血还不断外溢。南宫芳婷蹲下去,探查了一番,黯然摇摇头,表示无救了,方珏心头一惨,他再无顾忌,坐下去把“玉琶妖姬”横在膝头,咬着牙道:“香娥,你振作些,我不能让你……”泪水滴落,声音哽住了。“玉琶妖姬”挣扎着吐出声音道:“我……不成了,但……我死而……无憾,珏哥,我……总算替你做了件事,你会……让我活在你的心里。”方珏心如刀扎,嘶声道:“香娥,你不能死,我要设法求医……”“玉琶妖姬”喘息着道:“珏哥,我们……今世无缘,但愿……来生,抱……紧我……”李忆凤上前曲单膝,悲声道:“柳……姐姐,我……对不起你,永远对你负咎,玉郎是你的命换来的,我……”哽咽着,她说不下去了。“玉琶妖姬”苍白的脸上浮起-个微笑,断了气,微笑僵化在脸上。 一代妖姬,为了爱其所爱,以生命做了代价,她得到了什么呢? 全场黯然,李忆凤哭出了声。方珏全身都麻木了,意识成了空白,紧抱着死而未僵的尸体,久久,站了起来,艰难地挪动脚步……南宫芳婷上前道:“孩子,你要去哪里?”方珏嘶哑着声音道:“我……要把她葬在我们初相识的地方!”口里说,脚步不停。袁佩玲捡起琵琶,追上去道:“师弟,她的……琵琶。”方珏停了一下,接过琵琶,一起抱住,继续前行。 一片浮云,掩住了日头,大地骤呈阴暗,似为这痴心的女子叹息。她曾说过,她没真正爱过人,也没被人爱过,方珏是她所爱的第一个男人,也是最后一个,她的生命结束了,什么也没得到,要有,那就是留在方珏心头上无法磨灭的永恒的悲哀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八章 、青冢伴黄昏 孤峰、夕阳、独冢。死寂的境地,凄凉的氛围。墓碑上刻的是:“故女英柳香娥之墓”八个大字。柳香娥外号“玉琶妖姬”,以妖姬而称之为女中之英,似乎不伦不类,但在方珏而言,并无不当,她是为了他而牺牲的。一个白衣人僵立在墓前,像一尊石像,他就是“白儒”方珏。夕阳红得像血,照着方珏也照着孤冢,这是一个血的记忆,深深烙印在心灵上的鲜红,永远无法磨灭。僵立着,僵立着,意念浸在血里,恨在血里生了根。方珏终于开了口,咬牙切齿地喃喃道:“香娥,你不能白死,我要流她们的血,你英灵不远,等着看吧!”每一个字冷得像粒粒冰珠,饱含着怨毒。顿了顿,又变为凄凉的声调:“自古多情空遗恨,由来好梦最易醒。可是,香娥,我的梦并没醒,也不会醒,你的音容将永远伴随我到生命的尽头。”一个少妇,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缓缓走近,孩子怯怯地唤了一声:“爹!”方珏弯下身,抚了抚孩子的脸颊,道:“玉郎,跟你娘回家,乖!”然后直起身道:“忆凤,你带着玉郎先回家!”说完,叹了口气。李忆凤幽声道;“你呢?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这件事并没算完,百花会主应该付出代价,我不能回家。”李忆凤凝望着墓碑,怆声道:“珏哥,我不阻止你,你放手去做吧!”方珏无言地点点头。李忆凤低头向玉郎道:“玉郎,娘带你回家,现在向阿姨叩个头,你的命……是她救的。”玉郎望望爹,又望望娘,他无法了解,但还是乖乖地跪了下去,在柳香娥的坟前叩了个头。方珏的心在滴血,眼帘湿润了。李忆凤抱起玉郎,道:“那我母子就走了?” “去吧。” “你自己珍重。” “会的。” 玉郎瞪大了小眼道:“爹为什么不回家?”李忆凤柔声道:“你爹还有事要办,我们回家去等他。”方珏上前在玉郎额上亲了亲,道:“忆凤,路上小心。”李忆凤黯然颔首,凝注了方珏片刻,抱着玉郎,转身离开。方珏目送忆凤母子离去,心头-片凄恻。 夕阳歇山,更红了,刮起了晚风。墓前侧方是一块突起的山石,“玉琶妖姬”就是坐在这石上弹琶,引来了方珏,而后,他被神剑帮主等联手迫落正面的断岩,空空门主垂藤救他脱出生天,往事历历如昨,想不到三年之后,邂逅伊人之地,变成了埋骨之所,人生的变幻太莫测了,死者已矣,生者何堪!望着突石,耳畔仿佛响起了叮咚的琶声。一条人影幽灵般闪现,是个穿着蔽旧青袍的老者。方珏凭直觉的反应知道有人到来,没回头,冷冰冰地道:“是谁?”青袍老者阴阴地道:“魔人!”方珏心头一震,缓缓回身,打量了对方一眼,道:“什么?” “魔人!” “何谓魔人?” “人死为鬼,鬼死为魔,老夫已经死过一次,再死将成为魔,故名魔人,因为那是无法避免的事。” 方珏打了一个冷颤,细视对方,除了面目略嫌晦涩之外,是个普通老人,并没有穷凶极恶之气,为什么要取这可怕的外号?心念之中,道:“那阁下现在是鬼?” “可以这么说。” “但阁下分明是人!” “哈哈哈哈,人与鬼相去几何?人鬼只是一物的两面,人难免要变鬼,而鬼经轮回又为人,所差的人死为鬼之后,怨气所积,不甘为鬼,又不愿为人,那只有等着为魔人了。” 惊人的论调,似是而非,暗中似有所指,不甘为鬼,又不愿为人,是则此老必别有怀抱,而做此惊人之语,当下冷冷地道:“阁下在此现身,不是无因的吧?”青袍老者倒很干脆,脱口道:“当然!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那对象当是在下了?” “不错!” “有何指教?” “老夫受人之托,请你做个证人。” “证人?” “对了!” “阁下受何人之托?” “讨债人!” 方珏震惊莫名,星目大张,栗声道:“讨债人,他到底是谁?”青袍老者面无表情地道:“讨债人就是讨债人,老夫也不知道他的来历,只是受托传话。” “阁下不怕找错人?” “不会,除非你不是白儒。” “这……他要在下作什么证?” “主持公道。” “主持什么公道?” “维持一场决斗的公平。” “他知道在下会答应?” “一定会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他决斗的对象是百花会主。” 方珏一听是百花会主,登时血脉贲张,怨毒冲顶,赤红着双目道:“在下答应了,何时何地?”青袍老者道:“时辰将到,就在此地。”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好,好,太好了!”青袍老者道:“请你作证的目的,是制止百花会主施展诡计,布置高手助拳,现在你就觅地隐身,双方马上就会来到,话已经传到,老夫得走了!”身形一晃,倏忽消失,身法之诡异,的确与鬼差不了多少。 方珏上前手扶“玉琶妖姬”的墓碑,激越地道:“香娥,这是你安排的么,不然怎会这么巧,把仇人送到你墓前来,香娥,你看着,我要把百花会主斩碎在你坟前。”说完,呆立了片刻,然后选了个极隐秘的岩隙,藏起身形。夕阳消失了最后一抹光影,接踵而来的是漠漠的黄昏。方珏伏伺着,周身的血液在沸腾,他似乎片刻也难忍耐,巴不得对方马上来到,好用血来洗刷心头的恨毒。遥望着孤凄的墓冢,仇与恨在血管里加速奔流。 月出东山,凄冷的月光照着死寂的峰顶石坪,万籁无声-条人影飘人石坪,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出是个员外装束的老者,方珏的心弦绷紧了,来的正是“讨债人”,这形貌是他化身之一。“讨债人”在“玉琶妖姬”坟前徘徊了-圈,然后坐到突石上,他在等待对手的来临。时间似乎冻结了,-分一秒都那么难耐。月亮升高了一竹竿长,场地更清晰。又一条人影闪现,宫妆蒙面,像个官宦之家的贵妇,方珏的心跳骤然停止,双目冒出了火,来的正是百花会主,她是谁?为何蒙面?“讨债人”站起身来,厉笑了-声道:“恭候多时了!”百花会主以刺耳的声音道:“想不到你竟然没死……”“讨债人”阴恻恻地道:“我如果死了,让你活着,岂非令人遗憾!”方珏想冲出去,但又勉强按捺住,他想先知道双方的来路,同时也看看百花会主的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。“讨债人”又道:“大会主,咱们不必提名道姓,你知我知就可以。”百花会主冷极地哼了一声道:“讨债人,我早该想到是你的,你太不知足了,活着总是好的,偏偏要找死,也好,解决了之后,免得牵肠挂肚。” “你还有肠肚?” “讨债人,我不想你死,该像‘鬼秀才’耿光明那样来成全你……” “哈哈哈哈,会主,姓耿的是个好面首,年轻,小白脸,他死了你一定很心疼,不要紧,在阴司相聚也是一样。” 面首二字使暗中的方珏有所悟,当初耿光明是伏在神剑帮中的暗桩,原来他是百花会主的情夫,“讨债人”一再说讨风流债,想来他当年必是百花会主的面首之一,不知何以见弃?双方不提名道姓,来历仍然是谜。百花会主咬牙切齿地道:“讨债人,废话少说,今晚我们只有一个人活着下峰。” “当然,这是死亡约会,不死不散。” “动手吧!” “我不相信你会真的敢单身赴约!” “哼!杀你太简单了,根本无须任何安排。” “像会主这种女人,连畜牲里都找不出来,桃花老母狗,掉过头就换一只公的,但对于……” 百花会主厉吼道:“住口,你一样是狗,今晚我要你死得像一条狗。”“讨债人”狞笑着道:“彼此!彼此!上吧!”双方不再做口舌之争,各占位置,凝立对峙,百花会主右掌半提,左手虚垂,姿式十分诡异,而“讨债人”做出的却是佛门合十之势。依气势而言,双方都无懈可击。两条人影在月光下僵化成了石像。方珏把剑柄捏了又捏,他已按捺不住了。蓦在此刻,焦雷乍震,引起空谷回声,双方交换了第一个照面,百花会主晃了两晃,寸步未移,“讨债人”却退了一个大步,高下已可略判。方珏为之咋舌,百花会主仅用单掌,便有这大威力。“讨债人”上前一步,又恢复原来对立之势。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方珏隐身处的岩隙之前,赫然是那会放毒的老妪,“玉琶妖姬”为了抢救玉郎,就是毁在她的掌下,不用说,她是百花会主安排来必要时对付“讨债人”的。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,方珏杀机立炽。老妪遥盯着斗场,不知道死神就在她身旁,又是一声劲气激撞的爆裂声,第二回合,“讨债人”退了三步,看情形他绝非百花会主的对手。百花会主阴笑了一声道:“讨债人,时辰到了,别耽误投胎的时间……”“讨债人”狞声道:“先别得意,事实还没证明,我不想要你死,那太便宜你了,我要你活着现世,给江湖中的淫贱女人作戒。”百花会主不怒反笑道:“我也不会让你安然超生,不然怎么对得起本会那些屈死冤魂。”暴喝声中,人影乍合,由对掌变为近身搏击,战况之激烈,令人怵目惊心,施展的全是奇绝武林之学。方珏凝视身前的老妪,缓缓自岩隙中脱出,手捏剑柄。老妪蒙然未觉,全神遥注斗场,口里喃喃地道:“看来老身根本无须下手!”方珏冷森森地发话道:“老虔婆,你先走一步!”老妪骇然大震,挪步横掌。方珏霸剑出鞘,口里道:“霸剑无敌!”老妪栗呼道:“白儒!”双掌暴扬。方珏铁了心不给对方任何机会,他见识过“鬼头铁蜂”的厉害,只要被噬上一口,便是不了之局,霸剑绝招,挟毕生功力展出。只一瞬,森寒的剑气如闪电划空。“哇!”惨号撕裂了空气,揉碎了月光,喷起一片红,老妪栽了下去,手臂连袖飞抛,尸身折成直角,腰杆被截断,只剩一层皮肉连着。百花会主厉叫道:“你请人助拳?”她无法分身旁顾。“讨债人”道:“是公正人临场作证。”口里说,拼搏更形加剧,百花会主始终只用右手,左手一直虚垂着。由于老妪这一声惨号,使百花会主意识到情况不妙,招式一变,怪招迭出,闷哼声起,“讨债人”连连向后倒跄。百花会主招式再变,改掌为爪,如影附形而上,迎胸抓出。“讨债人”身形如风中残荷般摆扭卷旋,精芒乍现。百花会主疾扭腰肢,一把亮晶晶的短剑插在她虚垂的左臂上。方珏看得心弦一颤。百花会主连哼声都没有,反爪为掌,疾缩暴登,闷哼再传,“讨债人”向后直撞,到了悬岩边缘,百花会主再加一掌,“讨债人”飞坠而没。方珏呼吸为之一窒,这一坠岩,当然是粉身碎骨。百花会主到岩边瞧了一眼,然后返身踅回。拔下臂上短剑,奇怪,不见有血流出。哈哈一声狂笑,百花会主谛视着短剑,脱口道:“王者之剑!”这一声“王者之剑”,使方珏心头剧震,王者之剑本届父母遗物,当年父母因此而丧生,以后,演出了夺剑之争,自己得了藏有剑诀的剑鞘,剑却为葛祖荫所得,而当时葛祖荫是替神剑帮主裴震卖命的,两人先后死亡,这剑怎会落在“讨债人”之手呢?心念未已,眼前一花,百花会主已临身前,栗声道:“白儒!”方珏目眦欲裂地道:“我要拿你来活祭柳香娥的新坟。”百花会主一眼瞥见地上被残肢腰斩的老妪,厉叫一声道:“白儒,你死定了!”方珏霸剑倏地上扬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一十九章 、再会女枭鸱 霸剑,贯足了十二成功力,也灌注了全部的恨,双眸中所泛溢的那股怨毒,足以使任何残狠凶暴的人胆寒。百花会主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,狞声道:“白儒,本座身为一会之主,行事不能草率,在动手之前,得先把话说清楚,让你死得安心,当初带走你儿子,是误以为‘讨债人’是你的化身,不得不谋对策,而后方知‘讨债人’另有其人……”方珏咬牙道:“很好,把话说清楚也好,既发觉误认,为何不放人?” “那要等适当时机。” “为什么故布疑阵,使在下被当作对付‘讨债人’的工具?” “兵不厌诈,江湖中适者生存!” “不嫌太卑劣无耻么?” “江湖事业本是如此,谈不上卑劣二字,你也曾数度易容蒙混,难道那是光明正大?” “在下是为了救人。” “救人自救,道理本是一样,各有各的立场,很难确定是非。还有,‘玉琶妖姬’吃里扒外,违背入会誓言,她之死是罪有应得。” “巧辩无益,血债必须血偿。” “你残杀了本会总管,还有其余的弟子,这也是血债。” “在下决不否认,现在会主可以展示本来面目了。” “无此必要!” “见不得人么?” “随你怎么去想。” “话说完了?” “完了!” “很好,现在我们来决定谁生谁死。”死字离口,霸剑挟雷霆万钧之威罩了出去,含恨出手,其势惊人。百花会主就用手中的“王者之剑”,圈起-片白光,迎击。武学上有句俗语,一寸长,-寸强。一寸短,一寸险。但百花会主的功力太强了,以短剑对霸剑,气势仍相当霸道,剑气绞扭击撞声中,双方各退了一步,秋色平分。方珏恨毒填膺,略不稍滞,一退再进,霸剑绝招再度展出,其势可吞河岳,这种剑术,武林中并不多见,百花会主仍以短剑逼出的剑气封挡。震耳锥心的交鸣撕空裂云,双方再次各退一步。百花会主暴笑一声,突地收起短剑,右掌连圈疾划,层层劲浪裂空翻腾,方珏挥剑猛攻,但那无形的劲波仿佛成了有形之物,像一道钢墙,剑透不入,反震之力奇强,使得剑势锋锐大减。方珏咬紧牙关,狂攻猛扑。栗人的画面层层叠出。“躺下!”栗喝声中,如狂涛般的劲气突地收束成了一股,暴卷狂伸,猛然冲撞,劲势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。方珏只觉如被一柄千钧巨锤击中,闷哼一声,倒撞了七八尺,两眼直冒金花,口角沁出两缕鲜血,全身像是一下子被震散了,他以长剑拄地,支持住身形不倒,逆血股股上翻,眼前一片模糊。百花会主缓缓挪步进迫,沙沙的脚步声带着恐怖的杀机。方珏心知生死迫在眉睫,他努力振作心神,不甘心就死的意念支持着他,恨毒激发了他全部的潜力。人影挪近,八尺,更近……栗吼与霸剑暴起,这是破釜沉舟的一击,惊心,动魄。一声微哼,人影乍退,百花会主上衣裂了口。方珏但感一阵天旋地转,“砰”地跌坐下去,没有倒,霸剑仍紧握着,星目圆睁,眼珠似要突出眶外,那神情十分吓人。百花会主再度前欺,迫近,伸手可及,手掌扬了起来。方珏心里还明白,但欲振无力,死亡的阴影倏笼心头。死,已无可避免。百花会主狞声道:“白儒,你死了就可与柳香娥做伴,以免她深山寂寞,孤凄可怜。”方珏想开口,但没发出声音,却溢出一口鲜血。蓦在此刻,-声断喝倏告传来:“住手!”百花会主收手后退,栗声喝问道:“什么人?”一个青袍老者悠然现身,方珏自忖必死,想不到这自称“魔人”的老者会现身阻止,他能阻止得了么?百花会主冷冰冰地道:“阁下何方高人?”青袍老者打了个哈哈道:“不敢当会主高人之称,老夫草野之人,姓氏早忘了。”百花会主冷哼-声道:“阁下怎知本座是会主?” “这并非秘密,会主既然现了身,还怕人不知道么?” “阁下现身何为?” “向会主提个忠告。” “忠告,什么忠告?” “白儒不能杀。” 百花会主显然地一震,道:“你阁下想插手?”青袍老者道:“老夫一向不干预江湖恩怨,没这意思。”百花会主再次哼出声道:“现在你阁下已经干预了。” “老夫只是适逢其会,内心有所不能自己,所以多句嘴。” “白儒为什么不能杀?” “杀了他,后果便难以收拾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他是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又是神秘门户‘三才门’门主的女婿,与‘血牡丹’也有渊源,会主当能想得到后果。”百花会主连退三步,一时无语。方珏却震惊莫名,此老对自己的来历如数家珍,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,他曾代“讨债人”传话,要自己当决斗的证人,却又说一向不干预江湖恩怨,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?百花会主栗声道:“阁下到底是谁?”青袍老者道:“说过了,是个山野闲散的人。” “你要本座放过他?” “并非老夫要,只是提供会主一点意见。” “彼此素昧平生,为什么你阁下要关心这件事?” “说过适逢其会。” “称阁下的目的是救他?” “也是救会主。” 百花会主深深一想,突地大笑道:“多言招灾,阁下太不懂明哲保身了。”青袍老者道:“难道说……会主想杀人封口?”百花会主冷厉地道:“你阁下可能说对了,此地没第三者,你伴白儒上路,前面断岩之下,想必是极隐密的地方,这件事将十分干净,如何?”青袍老者毫不为意地打了个哈哈道:“果然不愧是一会之主,提得起,放得下,可惜老夫还想多活上几年,亲眼看看江湖上的兴亡衰替,所以还不想死。”百花会主狞狠地道:“阁下可能会失望,生死已不容你自己做主了。”青袍老者吐了口气,道:“会主的居心太可怕,当心后悔在眼前,算老夫饶舌。”身形一晃,倏忽消失,身法之玄奇快捷,世无其匹。百花会主窒在当场,久久,才开口向方珏道:“白儒,本座放你一马,肯打消过节儿么?”经过这片刻的喘息,方珏的内力已恢复了数成,挺身起立,断然道:“办不到!”百花会主一个跨步,扬起了手掌。方珏此刻当然无力反抗,但了无惧色,直瞪着对方。百花会主想了又想,终于收回了手掌,电闪而去。现场,只剩下方珏和那老妪的残尸。 月亮已移到了中天,算时辰当是二更将残的时分。方珏收起了霸剑,走到“玉琶妖姬”坟前,手扶墓碑,喃喃地道:“香娥,你等着,我不会放过对方的。”说完,就地坐下,心里仍然很乱,因为扑朔迷离的情况深深地困扰着他—— “讨债人”是谁?百花会主是谁?为什么两方面都不提名道号,这中间有什么文章?“王者之剑”怎会在“讨债人”的身上?照理,“王者之剑”不在裴震身上,就该在葛祖荫身上,两人都先后死亡,而“讨债人”也被百花会主震落悬岩,这谜底将永远无法揭开。神秘的青袍老者又是什么来路?无庸讳言,如果不是他现身喝阻,以大话罩住了百花会主,自己准死无疑,他对自己的一切,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? 空想,当然永远得不到确实的答案,事情过去了,方珏才感到胆寒,等于是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,此非善地,又负有内伤,他不能再逞强冒险,于是,他在墓前做了最后的凭吊,然后挣扎着下峰,觅地疗伤。 就在方珏离开之后不久,百花会主去而复返,带同副会长“南天鬼女”和两名“百花使者”。百花会主目光四下一扫,阴声道:“我这着棋错了,不该纵虎归山,他伤势不轻,定然在附近疗伤,你们仔细搜,见到了立即格杀。”两名“百花使者”立即应命而去。“南天鬼女”正要举步,突又停下来道:“大姐,你说‘讨债人’已被你劈落悬岩?” “是的,怎样?” “我有些不放心!” “那一掌足可把他心脉震断,他是人,不是神,没有不粉身碎骨之理。” “我认为该设法去证实一下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大姐,前车可鉴,不能不小心,否则后患无穷。” “断岩深不见底,如何下去?” “可以利用山藤缒落。” “嗯!你这一说,我倒是有些不放心了,好吧,你去采集山藤,我先去搜找‘白儒’,等天亮再办这件事。” “照小妹的意思……把‘白儒’放过算了。” “我放过他,他不会放过我。” “可是他的那些同路人物,都是惹不起的……” “这要做得干净秘密。” “我担心后果。” “用不着,再等百日之后,哈哈,百花会将改变武林历史,顺我者生,逆我者死,何惧于那些自命人物的男女,你去吧!” “南天鬼女”想再说什么,没说出口,弹身径去。百花会主到悬岩边望了望,只见岩下乌沉沉深不见底,如果说被劈落的人还能不死,那真是奇迹了。阴笑一声,她也奔离现场。 孤峰之后,隔着一道山涧,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壁,窟洞累累,其中一个极狭的裂罅中,隐藏着一个人,他,正是潜伏疗伤的方珏,这裂罅非到口外看不出来,可以说相当安全,在没有人护法的情况下,他不得不找这种地方。天际透白,晓雾迷茫,距天明已经不远,方珏功力尽复,步出裂罅,下意识的驱使,他又奔回“玉琶妖姬”埋骨之处的孤峰,他准备再凭吊一番,然后出山。登上峰头,放眼望向石坪,不由热血沸腾起来,“玉琶妖姬”坟前有三个人影,赫然是百花会主和两名双十年华的使者,他迫近些,在岩石后隐起身形。想不到百花会主还逗留峰顶没离去。仇与恨再次在血管里奔流,方珏赤红着双目,手捏剑柄,他准备冲出去与百花会主再决一次生死。只听百花舍主以焦灼的声音道:“奇怪,副会主去采集山藤,她该比我们早到才是,为什么不见人影?”使者之一道:“会不会……副会主碰上了白儒?”另一使者道:“我们搜得很仔细,没有白儒的影子,而且也没有听到任何响动……”百花会主沉声道:“如果她碰上白儒便不妨事,白儒不会对她下杀手。” “会主的意思是……” “白儒救过她,她也纵过白儒,而且……她是主张不与白儒为敌的。” “可是……怎不见副会主回转?” “我们再等片刻,天大亮之后如不见人,我们便展开搜索。” 方珏把牙齿咬了又咬,身形一动,准备不计一切现身。蓦在此刻,身侧不远传来一个颇不陌生的声音道:“白儒,别逞匹夫之勇,你不是她的对手,君子报仇,三年不晚。”方珏大吃一惊,转目望去,两丈外的岩石间,露出一个人头,竟然是那神秘的青袍老者,不知他是刚到还是早已潜伏在此。青袍老者以极低的声音又道:“百花会已经有八名高手赶到,其中有两个老不死的,功力几乎与会主相等,惹上便讨不了好,暂时忍耐为上。”方珏不由心头泛了寒,一个百花会主已够难应付,再加上两个功力相等的高手,那的确连门儿都没有,奇怪,百花会从何网罗到这种高手?恨火被硬生生压了下去,实在是不宜造次。这青袍老者是生来好事,还是别有所图?但自己曾蒙他救离百花会主的魔掌,如有图谋,当不在自己身上,何况他对自己的来历了如指掌,心念之中道:“阁下有所为吗?”青袍老者道:“噤声,有人来了!”方珏心中一动,缩紧身,凝目望去,只见一条女人的身影踉踉跄跄奔入现场,惊呼声中,百花会主与两使者急迎上去。百花会主栗声道:“发生什么事?”来的赫然是“南天鬼女”,钗横发乱,衣裙不整,面目凄厉。此际天色已经大亮,所以看得十分真切。方珏为之心头大震。两使者齐齐叫一声:“副会主!”“南天鬼女”喘息着,坐下地奉。百花会主再次道:“你……受了伤?” “受伤?哈哈哈哈……”她狂笑起来,笑声凄厉刺耳。 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 “我……要杀人!” “杀人?” “我……我……被毁了!” 百花会主厉声道:“你说什么?”“南天鬼女”歇斯底里地狂叫道:“我完了!”两名使者惊愕莫名,四只眼全直了。百花会主跺脚道:“把话说清楚,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意外?”“南天鬼女”又是一阵疯狂的厉笑,然后才咬牙切齿地道:“我被人遭蹋了!”“啊!”二使者惊叫出声。百花会主连退三步,狂声道:“你……你被人污辱了?”方珏在暗中也告震惊莫名,“南天鬼女”并非泛泛之辈,竟然被人污辱了,实在骇人听闻。百花会主厉声又道:“是谁?”“南天鬼女”咬着牙道:“是他!”他,指的是谁?方珏又是一震。百花会主寒声道:“他……白儒?”“南天鬼女”向空挥拳道:“讨债人!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章 、物以类聚 一句话震撼了所有的人。百花会主栗叫道:“讨债人,他没死?”“南天鬼女”目眦欲裂地道:“他会这么容易死么?大姐,你负的债,由我……来偿付,多残酷!”百花会主点着头,怨毒无限地道:“好,很好,我要不把他亲手碎尸,誓不为人!”“讨债人”没死,这倒是意想不到的事,他分明已被震落悬岩,前后只半夜的工夫,他竟然又现身糟蹋了“南天鬼女”,方珏的心收紧了,江湖人心实在可怕,若非身历其境,绝对无法想象。 就在此刻,七八条人影奔人现场,齐齐向百花会主躬身为礼,其中两人显得很特殊,一个面如朱砂,一个黑如木炭,衣服配合了本身肤色,一红一黑的长袍,须发也是红黑各别,这大概就是青袍老者口中的两个老不死了。百花会主冷沉地道:“各位来得正好,现在分为四拨儿,分头搜索‘讨债人’……”青袍老者向方珏做了个手式,然后指了指侧后方的石隙,方珏会意,悄然隐人石隙,青袍老者也觅地藏身。现场分为四批,红黑二老者各率两名高手各为一批,另两名高手与二使者为一批,百花会主与“南天鬼女”自为一批,分头出发。峰头重归寂静。青袍老者首先现身。方珏也跟着出了石隙,抱拳道:“昨晚承蒙援手,在下尚未致谢。”青袍老者摇了手,道:“小事不足挂齿。”方珏目光扫视现场,那被杀的老妪尸体已被对方带走了,心念一转,道:“请问,那一红一黑的究系何许人物?”青袍老者道:“提起来名头不小,听说过‘红黑双妖’没有?”方珏心头大震,栗声道:“是否传说中嗜食人心的双妖?” “-点不错,正是这两个怪物,凡被这两怪毁了的人,例必被摘去心脏,双妖不但生性凶残,功力也极惊人。听说仅在‘五岳大帝’手下吃过亏,已经很多年没现身江湖,想不到被百花会主所笼络。对了,双妖性好渔色,这当是加入百花会的主要原因。” 提到“五岳大帝”,方珏立即想到了“无极宝典”,“五岳大帝”的老侍僮曾遗言相赠,自己虽志不在宝典,但不能对死者失信,务必要寻回,这还牵涉到“空空门”五老三少被杀的血案,葛祖荫已死,宝典当落在“断肠花”马月娇的手中,但马月娇迄无下落,这件事非完成不可。青袍老者接着又道:“你立意要对付百花会主?” “是的!” “那得等适当机会,眼前不成。” “她们能找到‘讨债人’么?” “可能没那么容易。” “奇怪,‘讨债人’被震坠岩,竟然会没死!” “这……老夫就不得而知了。” “阁下与他是什么关系?” “什么也谈不上,不期而遇,他请老夫传讯,请你做决斗的公证人,怕的是百花会主施展鬼计,使决斗失去公平,如此而已。” 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阁下何以对在下的来历如此清楚?”青袍老者淡淡地道:“是‘讨债人’转告的!”方珏透了口气,道:“江湖恩怨纷争,杀人流血势所难免,但‘讨债人’污辱了‘南天鬼女’的清白,这是人神共愤的败行。”青袍老者沉缓地道:“百花会并不重视男女之事,狐鼠杂处,这有何伤?”方珏目芒一闪,不以为然地道:“那是另一回事,不该由外人以这种卑鄙手段做出来。”青袍老者冷冷地道:“也许‘讨债人’有他如此做的道理,老夫是局外人,不便论断。”方珏愤愤地道:“什么道理,从双方的口气,可以判定‘讨债人’是百花会主从前的面首之一,遭弃成仇之后,以此作为报复手段,双方都是武林败类,虎狼互残,根本没有什么是非可言。”青袍老者默然了片刻,道:“事不干己,老夫得走了,后会有期!”说完,疾闪而逝。方珏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,喃喃地道:“又是一个邪门人物。”他又踅到“玉琶妖姬”坟前,一看,不由愤极欲狂,墓碑不知何时被震成了一堆碎石,不用说,这是百花会主的杰作,指天誓日道:“我不把百花会主及一干妖孽诛绝,誓不为人。”含恨中,重新以剑削石为碑,照原志刻上,后面加,-行小字:“擅犯此墓者死。”放着仇人就在山中,反而回避,那要替“玉琶妖姬”报仇,岂非奢谈?机会在哪里,不去找,哪来的机会?于是,方珏重下决心,驰下峰去。 在峰壑间盲目奔行了一阵,眼前来到-个幽森的谷口,想了想,他走了进去,没有预定的目的,只是乱闯,他希望能与百花会主单独遭遇,再拼生死。浓葫蔽天,怪石峥嵘,落叶积层不知有多厚,淙淙流泉从石缝间滑过,隐现无常,这是个亘古无人迹的原始幽谷。突地,方珏发现苔藓密布的怪石间,隐伏着-个人,不由心中一动,立即掣剑在手,悄然迫上前去,到了八尺之处,出声喝问道:“什么人?”没有反应,那人连动都不动一下,不由大感狐疑,戒备着再向前迫近数步,剑指对方心窝,仔细一看,倒抽了-口凉气,剑指处赫然是块白布条,三个刺目血字“讨债人”。是具尸体,被“讨债人”所杀,不用问也知道是奉命搜索的百花会高手之一,太惊人了,“讨债人”的行动的确是神出鬼没,在这多高手搜捕之下,他一样能找到机会杀人。对方是数人-拨儿,死者是落了单么?应该不会!心念未已,谷中隐隐传出搏击的声音,方珏心头一紧,循声前进。谷底,林木中有块稍为平坦的岩石地,两条人影进退闪跃,正做殊死之争,一个是员外装束的“讨债人”,另一个赫然是红黑双妖之中的“红妖”。“红妖”掌如涂血,“讨债人”掌呈玄玉,交击之间,发出阵阵如击败革之声,劲气回动成漩,看样子双方势均力敌,而所施展的都是奇绝武林的掌功,如换了普通高手,是难当一击的。青袍老者说得不错,双妖的功力,差不多可与百花会主相等。方珏遥遥隐身作壁上观,“讨债人”的行事也属可杀之流,谁杀死谁都一样,反正武林中少一个祸害,他不拟现在插手,不过,如果“红妖”得逞的话,他便不会放过,等于是折百花会主的羽翼。恶斗继续,“讨债人”逐渐失去主动,守多攻少。可以预见,“讨债人”最多能再挺五十招。打斗之激烈,双方功力之高,堪称惊世骇俗,可惜此地无人欣赏。又是十几个照面过去,“讨债人”已呈不支之势,险象环生。暴喝挟闷哼以俱起,“红妖”不知用的什么手法,把“讨债人”震得倒跄了七八尺,方珏心弦为之一颤。“红妖”磔磔一声怪笑,狞声道:“讨债人,纳命来尸血红的手掌一翻,隔空劈去。“讨债人”朝右方疾闪,“红妖”似算准他闪避的方向,左掌跟着劈出,右掌是虚招,左掌才吐出劲道,后发先至,两个动作浑如一式。“砰”地一声,闷哼再传,“讨债人”身躯倒泻,被树身挡住。“红妖”阴恻恻地道:“讨债人,你的心定然与众不同,当属天下第一美味,嘿嘿……”“红黑双妖”嗜食人心,果然不虚。“红妖”举步前迫。蓦在此刻,“讨债人”突地探怀取出一个梭形的东西,约有尺长,粗可盈握,两端尖细,扬了起来,阴声道:“我要你这老妖骨化飞灰!”“红妖”厉叫一声:“天雷梭!”身形闪电般拔空而起,直上林梢,“讨债人”的“天雷梭”没出手。方珏连意念都不曾转,出自本能地电射升空,“红妖”刚刚在树梢隐住身形,方珏已撮空而至,白影借树枝弹力凌空一旋,如涛掌力罩身劈去。猝然之变,在心理没有准备的情况下,应变是相当困难的,因为是身在空中,不易借力,他一心躲“讨债人”的“天雷梭”,想不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,口里才惊呼出一个“白”字,掌风已裂空卷到,当然,这类成了气候的不世出高手,仍有其不可轻视之处,一个倒翻,采飞燕掠波之势,双臂平仲,头下脚上,朝地面掠去,像一只火红的巨鸟。方珏的一掌落了空,人跟着泻落。“讨债人”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,“天雷梭”照定红影落处掷去。一声撕空暴响,夹着一声惨哼,红影连打三个翻腾,落到乱石之间,红袍百孔千疮,零丝片挂,血流满面,全身一色。“讨债人”弹身疾扑。“红妖”换了一个位置,重伤之下,身法仍十分利落。方珏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。“红妖”猛弹身,朝谷外逸去。“讨债人”衔尾急追。方珏正要跟踪追去,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唤:“白儒!”方珏意外地吃了一惊,目光四扫,不见人。声音再告传来:“白儒!”这下方珏可发现了,在石坪后约莫两丈的地方,露出了女人的裙角,他一个箭步窜了过去,目光扫处,不由面热心跳,全身发麻。石后,躺着一个下身赤裸的女人,妙相毕陈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方珏别转头,不敢多看一眼,栗声道:“你是谁?” “百花会堂主!” “什么?百花会堂主……” “是的!” “怎么回事?” “我……我被强暴了。” 方珏打了一个震颤,被强暴?难道又是“讨债人”的杰作?这等伤天害理的行为实在该杀,心念之中,咬着牙道:“你起来!”女人的声音道:“我……穴道被制,起不来,请你……”方珏硬起头皮转过面来,这下,他依稀记起这女人是在峰头上赶来驰援百花会主的高手之一,他不知该救她还是杀她。最后,他决定先解对方穴道,救人与杀人是两回事,一个真武士必须坚守原则,不乘人于危。于是,他替女人解了被制穴道。女人翻身坐起,急穿上裙裤,然后站起身,激颤地道:“敬谢少侠援手大德。”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不必,我们是敌对的双方,也许我会杀你。”女人窒了一窒,惨厉地笑了笑,道:“那也无妨,只是……” “只是,什么?” “我不甘心这样悄悄死去。” “你要做什么?” “要出口怨气。” “你怎会叫唤住我?” “我见你从林空泻落的身影,所以……” “是谁污辱了你?” “红妖!” 方珏大感意外,脱口道:“你们不是一伙么?他怎会……”女人咬牙切齿地道:“我与老淫虫是一路,在山中搜索‘讨债人’,进入此谷之后,老淫虫突发兽性,他……会中被两个老淫虫糟蹋的不知有多少。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你们百花会对男女之事,不是生冷不忌的么?”女人恨声道:“那只是一部分如此,我……是有夫之妇。”方珏皱了皱眉头,想起自己不久前易容为“病书生”,百花会主想笼络,竟然以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委身作为条件,看来这是百花会主-贯的无耻手段,这女人的话可信么?心念之中,寒声道:“你们自己人也会用强,你……打算借此脱身?”女人凄厉地狂笑了数声,道:“白儒,我已失了清白,生与死已无分别了……” “清白?百花会弟子谈清白?” “百花会弟子中,有半数是被迫入会的。” “怎么被迫法?” “以亲人骨肉作为人质,裹胁参加,如有反叛,立毙人质,白儒,你愿意做件大善事,积一笔阴功么?” “怎么说?” “救出被拘禁的人质,使那些被迫卖命的摆脱桎梏。” 方珏倏地想起那被“讨债人”击杀的中年妇人巫水仙,宁死不愿泄密,可能有亲人被扣作人质,看来当前这女人的话可能不假。心念之中,道:“如何救法?”女人努力咬咬牙,道:“目前总舵空虚,没有特殊能耐的高手,如果你能乘会主她们未赶返之前,乘虚而人,纵放人质,定可使百花会元气大伤。”方珏不由心动,迫视着对方道:“人质囚禁何处?” “在总坛令厅之后,特辟的一个高墙大院,有武士把守,人质散放其中,不过……不行,我忘了,可能办不到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人质全被强迫服下了一种慢性毒药,不但功力受禁,如不按时服食解药,救出来也活不了多久。” 这种手段简直是人性全无,方珏为之发指,玉郎便是惨痛的经验,完全背弃了武道,钢牙一错,道:“不管什么毒药,总是有解药的。” “如何得到?” “在下自有办法,你现在做何打算?” “我……已经有了打算。” “好,在下去救那些人质。” “不管成功与否,我代那些不幸的姐妹先向少侠致谢。”说完,深施-礼,眸中闪出了泪光,脸上却是恨极之色。方珏掉头朝谷外奔去,将到谷口,眼前人影-晃,忙闪身截住,一看,竟然是“讨债人”,脱口问道:“红妖呢?”“讨债人”用手一指,道:“你自己看。”方珏顺着“讨债人”的手指一看,登时头皮发了炸,不远的树上吊着-具红得刺目的尸体,血渍淋漓,胸膛大开,腑脏外溢,厥状令人不忍卒睹,死的,赫然是“红妖”。方珏倒抽了-口凉气,栗声道:“杀人不过头点地,阁下的手段未免太残忍了。”“讨债人”耸肩一笑,道:“白儒,你知道有多少高手惨被双妖破膛挖心,烹而食之?对他,一点也不残忍。不过,区区倒要谢谢你刚才助了区区一臂。”方珏正要离去,突地想起一件事来,剑眉一挑,道:“阁下用以对付‘红妖’的是‘天雷梭’?”“讨债人”点头道:“不错,但希望你能守秘,不要泄出去。”方珏“唔”了一声,又道:“阁下在与百花会主决斗之时,为什么不使用那东西?”“讨债人”哈哈一笑道:“她与区区之间恨比海深,不能让她轻易地死,区区要让她活着受尽折磨与恐怖,眼看百花会灰飞烟灭,然后再取她的性命。”怨毒之情,溢于言表,令人不寒而栗。方珏淡淡地道:“这是相对的问题,阁下处心积虑地索仇讨债,对方又何尝不竭机尽智想拔去背上的芒刺,结果是什么,倒很难预料!”“讨债人”双目爆出奇芒,凝视着方珏道:“这是你对区区的忠告?”方珏道:“谈不上,随便说说而已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一章 、风雨奇遇 “讨债人”声音一冷,道:“白儒,区区知道你为了孩子被劫持,以及‘玉琶妖姬’之死,同样在向百花会主讨债,说实话,凭单打独斗,我们都比她差了一筹,武功并不代表一个武人的全部,阅历与机智同样重要,力并非绝对可恃,因为武林中没有真正无敌的高手,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,勇而无谋,不足以保全羽毛,你以为然否?”话说得极有道理,可惜“讨债人”把不择手段当成了机智,而忽略了武道二字,方珏根本就不齿他的为人,不拟争辩,略一拱手,道:“对不起,在下得先走一步!”说完,飞驰而去。奔了一程,突然想到竟忘了向那女的询明百花会主的来历,这真是大大的失策,但现在回头已经太迟了,那女的可能已离开,如果回头,说不定还会与百花会主等遭遇。解救人质,削其羽翼,是值得冒险的行动。于是,他继续前奔,目标指向山外。奔着,奔着,天色突然昏黑下来,方珏大为吃惊,算时辰,天黑前可以出山的,天不会黑得这么早,抬头一看,暗道一声:“糟了!”朵朵乌云如山般堆涌,天空突然变得很低,云层似乎要直压而下。一条银蛇从天际划过,接着是一阵惊心动魄的郁雷,山风随之刮起,风中带着浓重的泥土气息。山间的雷雨是可怕的,方珏有这经验,他必须马上找到避雨的地方。羊肠小径盘旋在山腹间,林木一望无际,这种地方,很难找到洞窟之类足资藏身的地方。山风更强劲了,银蛇窜空,给山林带来刹那间的光明,紧接着便是一声象要撕碎大地的霹雳。下望是涧谷,雷雨会带来山洪,任何在山里呆过的都有这警觉。方珏想了想,不下山,朝横里奔去。奔雷骇电加剧,天昏地暗,山风卷起了树涛,如万马齐奔。这场即将来到的暴风雨,狂暴到什么程度,简直无法想像,方珏展尽身法飞掠,绕过峰侧,眼前是个山坳,形势像把大交椅,突地,他发现前面出现一团昏黄的光晕,不是火炬,因为在狂风中火炬会被吹灭,那该是气死风灯之类,这种时辰,会有灯光出现,莫非那里有人家?想到人家,不由精神一振,现在不单是要亟于避雨,饥肠也告绞扭了。于是,他朝灯光奔去。奇怪,那灯光始终保持-定距离,无法接近,难道那不是灯火,该是什么?会移动的活物,还是……“我不信这个邪,非看个究竟不可!”方珏白语了一声”心里一发狠,把身法展到极限,逐渐到了椅背方位的峰脚,灯光停住了,眼前出现巨木栏栅,牌坊式的巨木门,吊着一盏琉璃灯,灯光仍是昏黄的,与远看差不多。方珏迫近,止了步,这时他看出琉璃灯罩里是珠光,并非灯焰,难怪不怕风,可是这灯光分明是移动的,而且是有意引他来此地,为什么?巨光乍闪,照得木棚门一片蓝,蓝光消失,接着是-个暴雷裂空,沙沙声自远而近,暴雨已开始横扫山区。方珏再无考虑的余地,举手敲门,门却是虚掩的,应手而启,他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,里面是个很大的木石庭园,看布置,住的不是高人,定是雅士,花径尽地,是栋精舍,隐透灯光。大雨倾盆盖下,声势惊人。方珏纵步弹到精舍门边的廊沿,只这么-瞬的工夫,衣衫已湿了一半,他深深透了口气,向厅里望去,布置得十分洁雅,居中设了供桌,配以乌光闪亮的八仙桌,素烛清香,供着一样牌位似的东西,却用布套蒙着,静悄悄地不见人影。气氛透着诡秘。这不像是修真之地,也不类寻常住家。方珏心里大为嘀咕,定了定神,发话道:“在下山行遇雨,冒昧惊扰,请贵主人恕罪。”风雨声太大,掩盖了他的声音,连自己也听不清楚,于是放大了嗓子,重述一遍。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垂髫小童,自里转出,望了门外的方珏一眼,并无意外之状,从容躬身道:“公子请进!”方珏心中虽狐疑,但既来了。则安之,口里道了声:“打扰!”便举步进人精舍堂屋。小童憨态可掬地笑了笑,道:“公子请坐!”说着,掩上门,狂暴的风雨声被隔在门外,小了许多。方珏并不就坐,期期地道:“小兄弟,请问这里的主人……”小童道:“家主人马上出见,请稍坐。” “贵主人是……” “马上出来!” “小兄弟似乎知道在下会来打扰?” 笑了笑,小僮没接腔。方珏有些失措-个须眉俱白的黄衣老人自侧边房门现身。方珏赶紧施礼道:“在下方珏,山行忽然遇雨,冒昧惊扰,请老丈恕唐突之罪!”老人打了个哈哈道:“哪里话,能相见总是有缘的,少侠请坐!”方珏谢了座。老人自在主位坐下,小童入内端出两盏香茗奉上。方珏欠身道:“请教老丈尊称?”老人目中奇芒-现而隐,拈须道:“最难风雨佳客来,继光,你去准备酒菜。”说完,才又沉声道:“老夫‘百悔老人’,姓氏早忘,少侠莫怪。”方珏漫应道:“岂敢!”口里说”心里却在想:“这外号很别致,从没听说过,但从此老刚才的目芒看来,定是位武林遁世奇人。”小童应命而去。屋外仍然风雨狂暴,雷电交作,每当电光-闪,屋内便有强烈的光影划动,方珏暗自庆幸碰上了这么个极佳的避雨处所。既是武林先进,方珏改了称呼道:“老前辈很少在江湖走动?”“百悔老人”白眉一轩,道:“老夫在此韬光养晦,此生已誓不离此山!” “啊!世外高人,晚辈幸甚!” “什么高人,一个罪债难赎的老朽而已!” “……”方珏接不上话,只好默然。目光不期然地又转向供桌上用布蒙盖的牌位,心中十分困惑,但却不便动问。“百悔老人”又道:“老夫预知山雨欲来,所以才命小徒龙继光接引少侠来此。”方珏心头一震,原来那小童是老人的高足,怪不得灯光会移动,从速度来看,那小童已具有惊人的身手,则这老人的功力便难测了,心念之中肃然起敬地道:严晚辈谨此致谢,令高足的造诣,令晚辈心折。”“百悔老人”哈哈一笑道:“比你白儒可差多了!”方珏陡然一震,惊声道:“老前辈怎知晚辈的贱号?”“百悔老人”淡淡地道:“老夫虽不过问江湖事,但对山中所发生的大小事,却不能不理,比如说,少侠与‘讨债人’、百花会主等之间的纠葛,老夫尽知其详。”心头又是一震,方珏略显不安地道:“这么说,老前辈特意相召,是有所指教的了?”“百悔老人”点点头,道:“可以这么说!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老前辈有什么指教?”“百悔老人”道:“容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后再谈如何?” 小童龙继光端出了酒菜杯箸,就当中的八仙桌上摆设整齐,尽是些山珍野味,所用的器物相当考究,全是上等的,斟上酒,挪了座,然后垂手侍立。“百悔老人”肃客,宾主对坐,然后转头道:“继光,先见过南宫方珏少侠,以后你仰仗之处甚多。”方珏不是惊而是骇了,老人竟连自己的本姓都知道,真是匪夷所思。龙继光上前作揖道:“见过南宫大哥,请多指教!”这大哥二字的称呼,可以说十分唐突,双方见面才只这么一会儿,但论年纪,倒也恰当,方珏笑笑道:“那我就叨长叫你龙小弟了!”“百悔老人”抚掌大笑道:“很好,身为武林人,原不该拘俗套的,继光,你去做功课吧!”龙继光恭应一声,施礼告退,人小,但却老成。 酒过数巡,“百悔老人”神色一肃-,道:“老夫倚老,直呼你名,方珏,老夫恪于誓言,足不出山,劣徒入门不过三年,年纪也小,艺业才算起步,有件事想劳你代办。”方珏怔了怔,道:“请吩咐,只要晚辈力所能及。”“百悔老人”目中奇芒再现,但只是一瞬,沉声道:“劣徒继光,身世十分可怜,父母都不是等闲之辈,三年前,家遭凶祸,父亲惨死,母亲也受重伤,也算是缘法,老夫收留了他,准备以之为门户继承人,他母亲自遭惨祸之后,生死下落不明,继光思母情殷,但他目下尚无法出江湖寻母,所以老夫请你代为留意查访。”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晚辈乐于效劳,但不知他母亲……”“百悔老人”立即接话道:“四十不到的年纪,外号叫‘赛红线’。” “晚辈记下了,但不知他的仇家……” “不知道,那只有待他日后自行清理了。” “如果能找到他母亲‘赛红线’,也许能知道端倪。” “可能,老夫曾托友人打听,但迄无她的下落,也说不定仇家没放过她。” “晚辈尽力打探就是。” 外面的风雨,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。“百悔老人”劝了酒菜之后,又道:“方珏,你是否觉得你不是百花会主的对手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是的!”“百悔老人”道;“其实,你应该打得过她的。”方珏有些茫然,期期地道:“老前辈……此话怎讲?” “动武如用兵,用之得当,则可以克敌致果,不当,则战力必减。” “晚辈……仍然不解!” “你的那招剑法,攻则可以摧坚,守则无懈可击……” “难道老前辈见过晚辈出手?” “见过!” “啊!请老前辈赐教。” “凡属一招的武技,自然有其霸道之处,换句话说,出手一击,就可判定高下,在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时,出手一次尽够。” “这……遇到技高一筹的对手时,难道……” “你并没完全发挥你那一招应有的威力。” 方珏骇然,这老人凭暗中观察,就能看出霸剑绝招的破绽,但自己在感觉上,并没有破绽,要有,该是内力的关系,但那并非一蹴可就的,必须假以时日苦练。心念之中,道:“晚辈恭聆高教。”“百悔老人”沉凝地道:“一个剑道高手,最主要的一点,是在出击时,必须形、意、剑、气四者合而为一,如巨石投江,如巨锤破釜,心意中只存破柔摧坚之一念,若搏浪巨锥之一击,这就是所谓的气势,你懂老夫的意思么?”方珏深深一想,突然领悟过来,陡地起身离座,长揖道:“老前辈精辟高论,令晚辈茅塞顿开,谨受教。”“百悔老人”哈哈一笑道:“坐下,坐下,人中之龙,不枉老夫饶舌。”方珏再次长揖回座,对老人万分心折。“百悔老人”又道:“缘之一字,皆因前定,方珏,老夫要成全你,使你内力更上层楼。”方珏惊喜地道:“晚辈怎敢受老前辈如此厚赐。”“百悔老人”起身道:“走,随老夫到静室!”方珏站起身,一个意念冲上脑海,剑眉一紧,沉声道:“晚辈先请教一件事,请老前辈明示,否则……”“百悔老人”眸光大盛,道:“否则如何?”方珏以断然的口吻道:“盛意只好心领,恕不敢接受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二章 、气势克敌 “百悔老人”一目不瞬地注视了方珏良久,才沉缓地开口道:“你说吧!”方珏借着三分酒意,率直地道:“恕晚辈直言无隐,晚辈拜识老前辈,先后仅一个时辰,蒙老前辈如此错爱,有受宠若惊之感,良言教益,晚辈诚谨接受,至于说到增功一节,无功岂能受禄,所以……”“百悔老人”接话道:“所以你怀疑老夫别有用心,是也不是?”方珏面上一热,道:“晚辈不善言词,望老前辈海涵。”“百悔老人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方珏,这不能怪你,素昧平生,而谈接受,谁也会感到突兀,不过,老夫坦白告诉你,第一是基于缘分,第二是老夫生来爱才,第三算老夫私心,想在就木之前,做几件不后悔的事,稍赎罪愆,如此而已,别无其居心!”方珏略作思索,道:“晚辈失言,不过……武功授受,必须有名分……” “你放心,老夫不会窃令师的名分。” “那晚辈受之无名,名不正则言不顺。” “老夫说过,相见即是有缘,凭一个缘字有何言之不顺?” “晚辈总觉得……” “够了,老夫知道你在想些什么,你顾虑将来老夫恃惠而挟,迫你做你所不愿做的事,对不对?你过虑了,老夫已誓绝江湖,乃世外之人,再不沾染江湖是非恩怨,只待劣徒成立,人生便算交代清楚。”说着,叹了口气。方珏被说中心事,俊面通红起来,但这并不能使他改变原则,固执地道:“晚辈不想接受。”“百悔老人”声音一冷,道:“已经来不及了,不想接受也得接受。”俊面一变,方珏微显激动地道:“老前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百悔老人”道:“增功的灵丹早已化在你的酒中,你已经喝下了肚,此刻到静室,只是助你把药力行消,叩通玄关而已。”方珏怔住了,这一着他不但不知道,连想都没想到,“百悔老人”如此做,真的没有另外的居心么?“百悔老人”一摆手,道:“走吧!”一股热浪起自丹田,方珏除了接受事实,没别的路走,只好随老人进入右首第一道房门。 静室内,一榻一桌,别无长物,老人命方珏上木榻趺坐,运功导引,功力一提,热浪便滚滚而涌,老人也上榻趺坐他身后,双手分附上命门与百会,真气迫入,上下交流,穿经走脉。 功圆果满已是第二天的早晨,方珏只觉内力充盈,身躯有飘然欲举之势,内力的确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,但,平白受惠,心里总是一个疙瘩,下榻出房,到了堂屋里,龙继光正好从里面出来,喜孜孜地道:“南宫大哥,恭喜你功力更上层楼。”方珏讪讪地道:“令师呢?” “一早出门入山去了。” “噢!是去办事?” “可能是的。” “留下话么?” “有,说是大哥可以随时离开。” “那……我不能向他老人家当面拜谢了?” “大哥就要走么?” “是的,我有急事要办。” 龙继光稚气未脱,显得有些依依地道:“在山里难得有机会跟人说话,小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大哥一样,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……”方珏笑笑道:“龙小弟,再过三五年也就可以了,其实……行走江湖并不是件乐事,一切都是不得已,我倒是羡慕贵师徒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,这才真正地是自由自在,许多事,表面与实际是两回事。” “当然,大哥你走腻了,也成了英雄,才会这么说。” “英雄?” “难道不是?白儒,响当当的名头,江湖道便是英雄路……” “小弟,你想当英雄?” “不一定能当得了英雄,但想是难免的,英雄路,多采多姿!”说着,眉飞色舞,似乎他相当醉心于英雄之梦。笑了笑,方珏语重心长地道:“龙小弟,天下的事物都有其正反两面,英雄路固属多采多姿,但也是坎坷的,寂寞的。”龙继光人小,但却伶俐慧黠,一本正经地道:“大哥,不管怎么样,即使你不想做英雄,不求名,不图利,但既做了武林人,总归是要走这条路的,对不对?”点点头,方珏道:“是的,你说得很对,我说李子酸,是因为我吃过了,你在没有亲口尝试之前,当然可以任你说它是什么滋味。”龙继光道:“着啊!食物有五味,人生也一样有五味,应该每一味都尝尝。”这句话很浅显,但却含有至理,出自龙继光之口,显示了“百悔老人”教导之功,方珏不想再谈下去,抬头望着供桌上蒙着布的牌子道:“龙小弟,那供着的是什么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你……不知道?” “师父他老人家严词告诫,不许碰,也不许问!” “啊!也许是……贵门的祖师神位?” “不是,小弟我没拜过。” 方珏默然,江湖人物,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,追问便是犯忌。想了想,转口道:“令师何时回转?”龙继光摇头道:“不知道,没交代!”方珏道:“那就请你代为转致谢忱,我告辞了!”龙继光有些黯然,道:“大哥何时会再来?”方珏想到“百悔老人”托自己打听龙继光生母“赛红线”的生死下落,如有端倪,当然得回来复命,心念之中,道:“很难说,也许不久就会来。”龙继光吐口气,道:“家师性情很古怪,有时三天不说一句话,此地没外人来,大哥你是第-个客人,我不明白家师为什么要小弟引大哥来,又对大哥这么好……”这一说更增加了方珏心头的疑云,但他不能表示出来,也不便谈论,龙继光可能什么也不知道,当下由龙继光送出门外,依依而别。 山间经过风雨的洗礼,人目-片清新。一路之上,方珏意态昂扬,仿佛脱胎换骨,不但功力平添,尤其老人所论的剑击气势之道,使他受益良深。他把心中对“百悔老人”无故施惠的疑虑暂时抛之脑后,反正想也是空想,除了将来事实证明,是无法得到结论的。出了山口,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阳,疏落的村舍飘着袅袅炊烟。突地,一阵刺耳的狂笑,破空传入耳鼓,听声音是在山麓的林子里。方珏本待不理,但一个话声又告传来:“你曾与白儒同路,非交代来历不可。”提到了“白需”二字,方珏意外地一震,他不能不理了,其中一方无疑是熟人,于是,他循声掠了去。 林子里,两条人影对峙,一个是生就一副死人面孔的锦衫中年,手中执着剑,另一个赫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。方珏掩近到三丈之处,他必须先了解情况。锦衫中年阴恻恻地道:“你叫‘无胆书生’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既是无胆,何必要行走江湖?” “此中语不足为外人道。” “哼!来路?” “无可奉告。” “你站着不肯说,想躺着说是不是?” “恐怕没那么容易!” “那你就试试看!”看字声中,一道森冷的剑光划向“无胆书生”。剑法之诡异,出剑之手法,大脱武林剑道常轨,从极不可能的角度刺向完全意想不到的部位。人长得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尸,没有半丝血色,剑法也极尽邪门。方珏心头-紧。“无胆书生”施展出“空空门”的看家本领,身形怪异地一扭,脱出剑势之外,但却极险,差一点点被扫中。锦衫中年冷喝一声道:“好身法!”第二剑又告刺出,比第一剑更诡厉。就这么一击,看来很平淡,但所有的空间似乎全在控制之中,而且无法预测其变化。这是第-流的剑法。“无胆书生”再次避过,身法之玄奇,令人叹为观止,他不旁闪,不后退,单脚拄地,身形塌成一字,扭翻,反切人对方中宫然后旋开,这几个动作写来话长,其实只是一瞬,以进为退,反常的身法,方珏自忖也无法倒剑应付,暗中为之喝采,但想起来才觉得危险,这完全是先入死地而后生的做法,可一不可再。锦衫中年车转身,冷阴阴地道:“你能逃得过第三剑,我‘阴灵手’从此除名江湖。”方珏心头“呼”地一震,“阴灵手”这名号他听说过,是二十年来,除“天下第一剑”裴震之外的第一把好手,一向甚少露面,怎么找上了“无胆书生”?“空空门”的规矩,不到万不得已,不和人正面交手,方珏是熟知的,但看起来,即使“无胆书生”出了手,也非对方之敌,他不能不现身了。 白衫飘飘,进入场中。“无胆书生”立即喜形于色,暴退丈外。“阴灵手”侧过身,极感意外地脱口道:“白儒!”连声音都那么死气沉沉,不带半点活人意味。方珏气定神闲,冷极地道:“阁下就是‘阴灵手’?” “不错,你来得太好了!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一向自诩霸剑无敌,号称第一剑的神剑帮主已经西归,放眼武林,能与区区一较长短的只有你白儒一人。” “阁下想证明什么?” “看谁是剑道盟主。” “在下并非盟主,也不可能有盟主。” “可以,你取消名号。” 方珏不愠不火地道:“阁下就是因此而找上‘无胆书生’?”“阴灵手”扫了“无胆书生”一眼,冷冰冰地道:“那是两码事,闲话少说,拔剑吧!”方珏自受了“百悔老人”指点之后,养气工夫进入一个新的境界,心地踏实,心不浮则气不躁,这是一个武士的蜕变,当下仍平静地道:“在下并非逞强斗胜之徒。”“阴灵手”紧迫着道:“区区向你挑战,如果不敢应战的话,就自动取消名号。” “阁下何必迫人太甚?” “区区迫定了你,怎么样?” “成名不易,何苦自毁?” “嘿嘿嘿嘿,白儒,想不到你是虚有其表,空负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。” 提到师尊,方珏可不能再忍让了,缓缓拔出剑来,斜斜扬起,朗声道:“霸剑无敌!”“无胆书生”静立旁观,紧抿着嘴不开口。“阴灵手”取了位置,岳峙渊停。双方凝神对峙。“百悔老人”的声音响在方珏耳边:“……形意剑气四者合一……巨石投江,巨锤破釜,心意中只存破柔摧坚之一念……”自信,无比的自信,人剑已融合成一体,如巨锥待发,无坚不摧。凝视着,凝视着。人不存在,剑不存在,只有一股无形的、至强至刚的气充盈待发。一个名剑手气势的升华,有我而无敌。“无胆书生”的双眼睁大了,他直觉地感到方珏变了,为什么,他不知道,只是觉得那份气势令人股栗,令人感到软弱,像炸药爆炸前的一瞬。“阴灵手”本来没有血色的脸孔,更形苍白。一盏热茶的工夫过去了,双方凝立如故。“阴灵手”只感觉他的剑划不出去,从任何角度都不行,只要一出手,便会招来致命的反击。又是盏茶时间过去,“阴灵手”的额上渗出了汗珠,无形的压力重如山岳,似乎只要稍一松懈,整座山便压顶而下。精、气、神的搏斗,看不见,只能感受到,比刀剑更凶险。“阴灵手”的身躯起了震颤,剑身也微见抖动,最后的时刻即将来到,方珏如出手,他无法还击,也无所逃避。“无胆书生”的手心也在冒汗,他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气势,这情形,在此之前,他没从方珏身上发现过,仅知道他剑法玄厉而已。“阴灵手”的剑慢慢垂下,后退,吐出一口红,神情萎顿不堪,没有搏击,但他败了,败得很惨。方珏极其缓慢地回剑入鞘,冷沉地发话道:“念你成名不易,彼此间素无过节儿,在下不为已甚,请便罢。”事实很显然,如果方珏出手,“阴灵手”非死即伤。“无胆书生”深深透了一口气,如释重负。“阴灵手”片言不发,转身举步,蹒跚而去。方珏望着对方的背影,心中不无感慨,“百悔老人”一席话,带他步入一个武术的新境界,当然,那增添功力的灵药也是原因之一,如果内元不足,是无法形成这种不战而屈人的气势的。“无胆书生”走上前,激动地道:“兄台的修为,小弟叹为观止,短短小别,兄台莫非……”他觉得问得不当,住了口。方珏当然想得到对方的心意,坦然道:“在下蒙一位武林老前辈指点,略得窥武学之门径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摇手道:“岂止略窥门径,这已经是登堂入室了,小弟谨贺兄台奇逢!”说完,作了一个揖。讪讪一笑,方珏拱手还礼,道:“胡兄这一说,令在下汗颜,胡兄怎会到山区里来?” “为了三年前本门五老三少被杀的悬案,小弟奉师命追查‘断肠花’马月娇那毒妇的下落。” “啊!奇怪,马月娇自葛祖荫死后,便没了下文,说不定返回苗疆去了……” “也有可能,但仍然要查个水落石出。” “对了,有桩事很离奇,百花会主率高手与‘讨债人’在山中追逐,在下曾亲见‘讨债人’被百花会主击落断岩,就是从前在下坠岩之处,而‘讨债人’竟然没有死,不久又现身杀人……” “他当然不会死。” 方珏大为震惊,栗声道:“这是为什么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三章 、乘虚扫穴 “无胆书生”吐口气,沉缓地道:“兄台当记得‘讨债人’现身杀人之后,曾被认作‘无戒和尚’,结果证实他是得了‘无戒和尚’生前留下的武功,而“无戒和尚’的秘密洞府恰在那断岩的中腰,只消预做安排,怎么也不会摔死。”方珏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,这就难怪了,胡兄为什么会到桐柏山来调查马月娇的下落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这个……容以后再为奉告。”方珏不便追问下去,换了话题,道:“山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青袍老人,自称‘魔人’,胡兄知道他的来历么?”“无胆书生”皱眉深深一想,道:“没听说过这名号,人死为鬼,鬼死为魔,这外号怪而可怖!”方珏微感失望,又道:“胡兄这就要入山?” “是的!” “一干妖魅全在山中,盼胡兄小心应付。” “谢兄台关心,小弟省得的!” “那在下告辞了!” “兄台准备何往?” “受人之托去办件事,后会有期了。” “兄台珍重!” “胡兄也请珍重!” 这一天,方珏来到了枣阳附近-个小镇,他是应百花会那被“红妖”所辱的女人之请,解救被百花会主囚禁的人质,此行,可以说完全是基于侠义的精神,虽然百花会主与得力的手下在山中全力对付“讨债人”,总舵虚空,但以一个人之力来办这件大事可不简单,为了保密行踪,他投小店住下。 断黑之后,结束-番,绕小路扑奔百花会总舵。三更初起,到了地头,他默想了一遍形势,然后悄然蹬入,不久,来到了总坛之外的广场边缘暗处,他不由狐疑起来,这一路蹬入,竟然不见任何桩卡的动静,眼前也不见人踪,似乎是个空舵,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。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已安歇,但不能说警戒全无。此地,他并不陌生,一阵犹豫之后,潜奔令厅之后的大院,这里便是囚禁人质的地方,院门紧闭,两名守卫的武士笔直地靠在门边。方珏不愿惊动守卫,他必须先了解人质的情况,于是,他避过警卫,越屋而人,四合头的大院-片沉寂,没有灯火,屋子的格局很怪,各个房间独立,每一栋至少有八扇房门,想来人质是分别拘禁。他随意走近-个窗子,由窗棂向内窥视,简单的寝卧布置,但却是空的,没有人,用手一推房门,虚掩的,连看数间,情形完全一样,他怔住了,难道人质已全被移往他处?或是山中那女人为了脱身而故意编造这谎言?院门外分明有武士把守,这到底是什么蹊跷?回转身,踏人院地,目光扫处,心头为之大震,他这才发现院子里血渍斑斑,还有散抛的兵刃,显然此地曾发生过剧烈的打斗。正在困惑不解之际,突地瞥见东厢居中的房门上有样白色的东西在飘动,弹身逼近-看,忍不住惊“啊”出了声,是“讨债人”的标记。“讨债人”分明在桐柏山中,怎会又在此地杀人? 顺手推开房门,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,中人欲呕,方珏急屏呼吸,定睛一望,倒退数步,头皮发了炸,一颗心紧紧地收缩起来。死尸,堆叠的死尸,不知有多少具。惨无人道的大屠杀,丧心病狂的行为。怪不得各房全空,原来悉遭屠杀了,“讨债人”为何要杀害这些人质?他向百花会主讨债,为什么殃及无辜?方珏双目尽赤,咬牙大叫一声:“该杀!”人质被杀,会中的弟子呢?逃了,还是无一活口?方珏实在不忍多看一眼,转身奔向院门,没上栓,虚掩着的,拉开来,两名武土仍兀立在门框边,没有反应,仔细一看,全身起了鸡皮疙瘩,是两个死人,早已僵了。够狠,够毒,武林中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,不是人,是野兽,因为人必须有人性,而“讨债人”已人性尽失。方珏猛错牙,奔向后进,他希望能找到一个活口问问情况。 后进是百花会主与心腹手下的起居处,可以说是禁地。内厅门槛边横陈着两具女尸,年纪都在二十左右。整座总坛变成了鬼域,无疑地,总坛遭了血洗,无一活口。“讨债人”以个人的能耐,能血洗百花总坛,令人难以置信,但事实摆在眼前,又不能不信。木立了片刻,方珏又转向别处,断续发现尸体。真的是鸡犬不留,“讨债人”乘虚而至,这一着,百花会主可能做梦也估不到,大概还在桐柏山中搜找这恐怖的仇人。 方珏逐院搜查,又折回到令厅附近,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,像铁铺子里拉风箱,又像是牲畜临断气前的喘息,方珏立定身形,目光四下扫瞄,发现一条红蛇僵在墙角边,那是凝固了的血,忙一个箭步弹了过去,又是一阵毛骨悚然,呼吸为之-窒。一男一女躺卧在血泊中,女的业已断气,手中还握着剑,男的是个中年人,尚在抽扭,怪声便是从他口里发出的。这男的是方珏进入总舵之后,唯一所见的活口。方珏迫近前去,栗声道:“你能说话么?”垂死的男人狂喘着,每一喘息,那身上红殷殷的,仿佛婴儿小嘴的剑孔便有血沫冒出,血已流尽,血沫只是鼓动的血泡。方珏再问一遍:“你还能开口么?”那人有了反应,瞪着失神的眼,张着口,似竭力挣扎着想发出声音,但,依然是断续的抽喘。方珏全身发麻,不知如何是好,看样子什么也问不出来。垂死者的右手在动,终于,抬起了半尺,又落下,手中似握了样东西。方珏直眼望着对方。终于,垂死者进出了几不可闻的声音:“请……转交……赛……红……线。”嘟地-声,喉头痰塞,断了气,眼没闭,口仍张着。天底下,所有动物的尸体,大概数人最难看。方珏吞了泡口水,激动得簌簌直抖,“赛红线”?不正是“百悔老人”的传人龙继光的母亲么?这男人是何许人物……心念之中,方珏俯身从死者手中取下那东西,赫然是三粒鸽卵大的铁弹子,精光滑亮,弹心有孔,用细绳串连着。这是什么东西?凭经验判断,当属-种特制的暗器,死者遗言转交“赛红线”,为什么?死者是什么身分?“百悔老人”请托代查“赛红线”的下落,可惜死者已无法开口,不然当可问出些端倪。方珏把铁弹置入怀中,准备离开,总舵已遭血洗,连人质也死尽,没有逗留的必要了。但心中疑念未释,百花会弟子身手诡异,死者至少也在四五十人之谱,以“讨债人”个人之力,能赶尽杀绝么?蓦在此刻,-条纤巧人影从令厅的另-边疾掠而出,一起一落,再起,越墙而去,快极,有如浮光掠影。方珏不由心头一震,想不到还有活人隐藏在暗中。紧接着,又一条人影掠出,同样的快捷,从外形看,是个男人,这一男一女,似是在追逐。毫不迟滞,方珏也弹身追去。 出了总舵,港叉交错,桥栈纵横,失去了人影,方珏心念数转之后,只好认定一个方向盲目追去。不久,来到旷野,视线开阔,只见远远两个黑点,距离已缩得很短,前面的将被后面的追上,方珏精神一振,加速追去。黑点投入一片稀疏的林木中。方珏追到,远远发现林中人影对立,忙隐住身形,运足目力一看,不由血脉贲张,杀机云涌。这一男-女,不是别人,女的是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,男的穷秀士装束,赫然正是“讨债人”化身之一,想不到这凶残人物杀人之后还没远离。只听“讨债人”阴恻恻地道:“你逃不了的,把东西交出来,区区放你一条生路。”方珏心中-动,他迫她交什么东西出来?施小芸寒声道:“你,要我交什么出来?”“讨债人”道:“少装佯,区区亲眼见你在秘室中找到了那东西,别妄想侵吞,你们会主知道了会剥你的皮!”施小芸眸光连闪,道:“讨债人,你想得到是做梦!” “哈哈哈哈,你能保全得了么?” “至少我可以把它毁掉。” “你敢!” “这有什么不敢!”说着,从怀中取出-样东西,是个小方盒。“讨债人”一晃身,闪电般劈出一掌,施小芸鬼魅般换了-个方位,从容地避过这一击。“讨债人”栗声道:“你真的找死?”施小芸把那方盒拿在两掌之间,道:“我只要双掌一搓,这东西便成粉碎!”“讨债人”阴残地道:“你敢这样的活,本身也将成粉碎。”施小芸分毫不让地道:“本使者绝不在乎!”“讨债人”默然,以他的功力,固可以毁掉施小芸,但却阻止不了她毁掉手中的东西,久久,才开口狞声道:“你得了这东西,知道会招来什么后果?”施小芸道:“阁下也一样。”“讨债人”道:“人死了,东西有何用?”施小芸不假思索地道:“至少你也得不到。” 到底是什么东西,施小芸竟然不计生死以护?方珏大为困惑。 “讨债人”像是忽然横了心,阴森森地-笑,道:“你既不愿活,区区成全你!”说完,电扑而上。施小芸闪身急避,她没有如所说的搓碎那东西,“讨债人”看出了她心理上的弱点,一击落空之下,旋身再扑,杀着出手-声凄哼,施小芸娇躯一个踉跄,“讨债人”狞笑一声,伸手疾抓,施小芸的身法果然惊人,借踉跄之势,闪向树身之后,略不稍滞,连换了三棵树,“讨债人”-时倒拿她没办法。方珏可按捺不住了,不管对方争的是什么东西,他要找的是“讨债人”,替那些枉死的人质讨公道,口里大喝一声:“住手!”身形电飘入场。施小芸尖叫一声:“白儒!”“讨债人”霍地回身,栗声道:“白儒,你这是做什么?”方珏咬牙道:“杀人者死,在下正要找你。”施小芸乘此机会,电掠而遁。“讨债人”暴喝一声:“哪里走!”弹身便追。方珏猛以全力弹起身形,同时拔出霸剑,疾矢般射向“讨债人”,“讨债人”势尽触地,剑风已临,迫得斜里旋开,方珏扬剑拦住。“讨债人”顿足道:“白儒,你坏了区区的大事!”就这眨眼工夫,施小芸已逸去无踪。方珏杀气腾腾地道:“讨债人,你能算是人么?”“讨债人”向后挪了一步,阴声道: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该死一百次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为了你在百花总舵的无量功德。” “无量功德,难道区区做得不对?” “对极了,对得足以使你死上一百次。” “你……难道……” “我要劈了你。” “讨债人”后退了一个大步,栗声道:“你白儒已经加入了百花会?”方珏赤红着双目,厉声道:“你放屁!”“讨债人”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那是为了什么?”方珏一字一顿地道:“天道,武道!”“讨债人”道:“管你什么道,我们以后再谈!”一个倒弹,穿林而去。显然,“讨债人”的目的是不愿放过施小芸,是什么东西使得他非到手不可?方珏当然不甘心放过他,弹身急迫。“讨债人”借着错杂的林木掩护,故意左弯右折,不久便失去身影。此际,已临破晓时分,天快亮了。方珏一个劲儿地猛追,穿出疏林,眼前是官道,标的已失,他停下身来,胸中那股怨气实在消不下去,“讨债人”杀人又兼劫色,可说是巨奸大恶,百死不足以偿其辜,呆了一阵,动身朝投宿的小镇奔去。正行之间,突见两条人影兔起鹘落,在路侧的野地里追逐,晓色迷茫中,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。方珏心头一动,踅身掠去。追逐的人影已动上了手,才几个照面,那女的身影栽了下去。方珏飞风般掠到,目光扫处。不由激动欲狂,大吼-声:“住手!”这可真巧,这一双男女竟然是“讨债人”与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。“讨债人”栗声道:“白儒,你真是阴魂不敢,你迫区区何为?”方珏掣出霸剑,向前-欺身,咬牙道:“不是迫你,是要杀你。”霸剑倏地扬起。“讨债人”弹退数尺,激声道:“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方珏气愤填膺地道:“江湖上不能容留你这等嗜杀之徒。”故伎重演,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抓住这意想不到的机会,蹦起娇躯,电奔而去。“时债人”弹身拦截。同一时间,方珏的霸剑疾划而出,剑芒打闪中,“讨债人”被迫得凌空倒翻,落到两丈之外,方珏横定了心,不让对方再脱走,如影附形而上,霸剑再次划出,势如疾风迅雷。“讨债人”猛击一掌,身形乘势斜里弹开,动作捷逾鬼魅。掌风使剑势略滞,方珏旋身换式,双方又成了面对面。“讨债人”大吼道:“诌儒,你到底什么居心,跟区区死作对?”方珏寒声道:“为了你丧失人性的行为。”“讨债人”顿足道:“白儒,你知道你铸了大错么?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你两次造成了那女子脱身的机会。” “妨碍了你强取、豪夺和杀人?” “你知道她身边带着的是什么东西?” “这与我无干,我只要杀你。” 这时,天色已经大亮,彼此的神情都一目了然,“讨债人”似乎想说什么,口唇动了动,又闭上,目珠连转,似乎改变了主意,开口道:“好吧,不谈那东西,让你去后悔一辈子,现在你说说跟区区死作对的理由?”方珏道:“被百花会囚禁的数十人质何辜,你要把他们悉数杀害?”“讨债人”气呼呼地道:“谁说区区杀害人质?”方珏道:“我说的,我晚了-步,让你肆虐,现场有你杀人的标记。”“讨债人”喘了口大气道:“白儒,你大错而特错了。”方珏双目电张,迫视着“讨债人”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讨债人”又回复了阴沉沉的声调,道:“死的并非人质。”方珏大感意外,栗声道:“被杀的并非人质?” “根本不是!” “那人质呢?” “全被关系人带走了。” “这……把话说明白些!” “讨债人”透了口大气道:“区区进入百花会总坛之后,首先制住了警卫,然后鼓动所有被扣有人质的弟子,刀口对内,在区区助力下,尽杀那批百花会主的心腹死党,你所发现的尸体,便是那些心腹会徒……” 意想不到的情况,方珏的剑垂了下来,剑眉一紧,道:“是真的?”“讨债人”道:“这还能假得了,你聪明过人,竟没想到以一人之力,怎能应付这等场面,人是活的,不会睁着眼等死,充其量能杀上十个八个,其余的难道不会逃?总坛这么大的地方,你能——搜杀?” 话说得极合情理,方珏无言以对,心念数转之后,道:“不对!” “什么不对?” “人质都被强迫服下了慢性毒药,逃走是死路一条,不然那些有人质被扣留的弟子,不会早早发难,而要等……” “不错,这点早在区区计算之中,否则鼓动不了那些男女。” “如何处理这问题?” “简单之至,制住百花会它的心腹使者施小芸,迫她入秘室搜出解药,若非是这样,她不会活着。” 方珏愕然望着对方,想不到自己要做的对方抢先一步做了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四章 、仇连怨结 “讨债人”乘百花会主率会中精英在桐柏山中对付他之际,悄然掩回,造成窝里反,动摇百花会主的根基,这也是讨债人手段的一种,方珏想了想,道:“那姓施的使者带走的是什么东西?”“讨债人”阴阴一笑道:“你说过与你无干,不谈也罢。”方珏顿时哑口无言。“讨债人”接着又道:“白儒,希望你从今以后,别再找区区的麻烦,各行各道,河水不犯井水。”方珏淡淡地道:“很难说,那要看你的行为而定。” 就在此刻,数条人影从不同方向电掠而至。方珏心中一动。“讨债人”弹身便待离开,但随即被一个蒙面女人截住,其余的飞快地围了上来,各占方位,连方珏也被圈在当中。方珏-看来人,登时血脉贲张,激动无比,来的,赫然是百花会主与两名使者,另外-老一中年,-个是“红黑双妖”之-的“黑妖”,-个是在桐柏山下被方珏气势所迫,不战而败的剑客“阴灵手”,想不到他也是百花会一分子。无形的杀机,立即弥漫开来。方珏的目芒紧盯在百花会上的蒙面巾上,“玉琶妖姬”为了救玉郎而死,他发誓要代她报仇,外加上劫子之恨。由於“红妖”之死,“黑妖”双目杀机暴现,有迫不反待之势。想不到对方这么快便回到了枣阳。方珏的霸剑仍握在手中,捏得很紧。百花会主幽幽开了口:“‘讨债人’本会主真不知道该让你如何死才称心。”声音冷得像极地玄冰,怨毒溢于言表。“讨债人”倒沉得住气,冷冷地道:“怎么死都-样区区不在乎!”百花会主厉哼了-声,转向方珏道:“白儒,你不会插手这档子事吧?”方珏寒声道:“在下讨的是另一笔血债,芳驾来得正是时候。”百花会主道:“你儿子毫发未伤,平安回去,什么血债?” “玉琶妖姬柳香娥不能白死!” “她?嗯!她是本会叛逆,死有余辜!” “在本人的立场而言,她是女中之英,也是本人父子的恩人。” “很好,长话短叙,你准备怎么办?” 方珏一字一句地道:“杀人或被杀!”“黑妖”似已按捺不住,粗声暴气地道:“会主,事情一件一件解决,卑座要喝‘讨债人’的血,吃他的心!”百花会主点点头,道:“白儒,你的事暂缓一步,请退出圈子之外。”方珏心念一转,道:“可以!”一个倒掠,退站三丈之外。他想到如果坚持不应的话,将予“讨债人”以可乘之机,而双方都是武林之疣,谁除去谁,都对武林苍生有益。百花会主这才正对“讨债人”,冷厉地道:“讨债人,你实在够狠,乘本座等在山中的空隙,闯舵杀人,流的血够多了,今天你将付出代价。”“讨债人”狞声道:“当然,那要看芳驾是否能讨得回去。”“黑妖”挪动脚步,似已等不及地要出手。百花会主抬手道:“护法请稍作忍耐。”“黑妖”止住脚步,狠盯住“讨债人”,“讨债人”视若无睹,仍正对着百花会主,连头都不曾转一下。百花会主又道:“讨债人,你杀人还带偷窃?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本会主珍藏在密室的东西哪里去了?” “哦!这个……会主可以问问贵心腹施小芸。” “什么?是施小芸窃走的?” “非常正确。” “她人呢?” “芳驾可以派人去找。” 百花会主阴森森地一笑道:“你说谎,施小芸不敢。” “敢也好,不敢也好,反正东西她带走了。” “你亲眼看见?” “当然!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“这有什么好笑的?” “你会不杀她,而乖乖任她带走?讨债人,这一套少来,你偷了东西,杀了人,隐藏了尸体,然后一句话推在她头上,对不对?” 一旁的方珏大为困惑,施小芸带走的,到底是什么宝物?“讨债人”冷冷地道:“不错,区区是有这打算,不巧被白儒破坏了,使施小芸得以两度脱走,人在此地,他不会为区区作伪证。”百花会主转头道:“白儒,有这事么?”方珏很不耐烦地道:“没错!”百花会主默然了片刻,向两名随侍的使者摆摆手,道:“立即出动所有人力,把那贱人逮回来,她如反抗,格杀勿论。”两使者衔命疾奔而去。百花会主遥顾了方珏一眼,然后阴声向“讨债人”道:“你应该有遗言交代的吧?”“讨债人”嘿嘿一声冷笑道:“芳驾说这句话,未免太无情了!”“黑妖”与“阴灵手”各取位置,与百花会主成了鼎足之势,“讨债人”的功力还差了百花会主一筹,再加上两名功力与他相伯仲的高手,可以说取胜一点门儿都没有,但看他的神态,似乎有所恃而毫无怯意。百花会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:“讨债人,本会主要你的血一滴一滴流尽,一寸一寸地死。”“讨债人”寒声道:“芳驾别忘了,咱们的事应该私底下单独解决!” “不必做梦了!” “芳驾不计后果?” “你死定了,没什么后果不后果。” “未必见得吧?” “事实马上便可证明。” 方珏心中狐疑万分,双方不止一次提到后果与私下解决,而且双方从没在口头上提到过彼此来历,似乎利害相关,而彼此心照,这当中定有极大的文章。“讨债人”阴恻恻地道:“区区就算死定好了,但芳驾也可能活不了多久,只消区区抖出一句话……”百花会主咬着牙道:“此地不会有活口把你的话带出江湖,省了吧!”言中之意,方珏也不会活着离开,方珏当然听得出来,他只是不想走,要走,他有的是机会,现在就是,没人能截得住他。“讨债人”淡淡地道:“如果白儒现在离开,谁能阻得了?” “他不会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堂堂‘武林至尊’的传人,不会怯敌而逃,何况他与本会主有帐要结。” “这是芳驾一厢情愿的说法,只要区区-句话,他马上会走。” “那你将死得更惨。” “区区说过不在乎如何死,只是……区区一句话,白儒如果不走,定会出手,二对三,情势就会改变……” 百花会主暴笑了-声道:“也许,可惜你没有任何机会!”会字声中,双掌划出。同一时间,“黑妖”与“阴灵子”如响斯应地剑掌齐出,三个不世出的高手,联手合击,威势之强震世骇俗。方珏也不由为之心弦剧颤。在这种态势之下,“讨债人”可以说丝毫无隙可乘。眼看“讨债人”就要毁在剑掌之下,但事:实却又大大出人意料之外。“讨债人”的应变能力令人惊叹,就在这生死立见的电光石火之间,“讨债人”全身贴地,-个急翻滚,到了“阴灵手”脚边,“阴灵手”剑已划出,脚前数尺之地是死角,回剑绝对不及,何况人是贴地翻滚。百花会主与“黑妖”掌力已击出,互撞之下,发出一声震耳巨响。同一时间,“讨债人”已自“阴灵手”脚旁标出,再翻,到了三丈之外,挺身而起,险极,算是死里逃生。当然,这种滚地求生的举措,正派武土是不屑为的。百花会等三名特级高手,反应当然神速,一击落空之下,齐齐暴喝-声,弹身扑击,“讨债人”已有闪避的余地,不差先后地再退三丈。方珏立身之处,已被远抛在十丈之外。“讨债人”双手倏扬,手中分持了-样梭形之物,口里大喝道:“别动!”三人倏刹身形,百花会主栗声道:“天雷梭,本会主倒是忽略了你身边有这东西。”“讨债人”哈哈-笑道:“区区是不准备同归于尽,不然刚才就已经万事大吉了,现在……”百花会主似有怯意,不期然地后退丈许,“黑妖”与“阴灵手”当然不敢造次,天雷梭威力无比,谁敢以血肉之躯去碰。“讨债人”自然了解三人心中的反应,阴恻恻地道:“不必紧张,区区不收足利息是不讨本金的,后会有期了!”说完,口里发出一阵狂笑,如鬼魅飙风般飘掠而去。三人眼巴巴望着这既鬼诈又狠毒的敌人离去,不敢追截。 方珏疾闪而前,冷厉地道:“现在轮到在下了!”一副豪气干云之态,望着百花会主的蒙面布,心里在想:“她到底是谁,可惜‘讨债人’始终没抖出来。”“黑妖”与“阴灵手”各占方位。形成了刚才对付“讨债人”的态势。百花会主沉声道:“白儒,你一定不肯放弃这过节儿?”方珏断然地道:“绝不放弃!”百花会主一字一顿地道:“你毫无机会。”事实不容否认,方珏心里也明白,面对三个劲敌,他的确没有制胜的把握,但说什么他也不愿放过百花会主,劫子之恨,杀“玉琶妖姬”之仇,再加上-个正派武士应有的志节,他非面对现实不可。当下冷沉沉地道:“三位照样是联手?”百花会主冷哼了一声道:“对你,本座不愿授人以口实,单刊独斗。”这句话倒是在方珏意料之中。因为她是-会之主,不能不顾身份,这与对付“讨债人”不同,更重要的一点是方珏曾栽在她的手下,所以她在心理上认为可以收拾方珏而不须别人助力,她所不知道的是方珏自受“百悔老人”指点,与赠灵丹增加功力之后,已先后判若两人,百尺竿头,更进了一大步。“阴灵手”曾在方珏手下屹亏,余悸犹存,忍不住开口道:“会主要……单独对付他?”百花会主充满自信地道:“不错,两位稍退!”“阴灵手”与“黑妖”依命后挪数步。百花会主正视方珏道:“白儒,我们先谈个条件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什么条件?” 百花会主道:“本座不想结仇树敌,如果你败了,愿打消过节儿,永不为敌么?”方珏寒声道:“在下的目的是索仇。”百花会主道:“本座是说你落败的话,过节儿便算了结,如果你有能耐,胜得了本座,你可随心所欲,不受此限,如何?”言中之意,她有必胜的把握,方珏深深一想,毅然道:“可以!”百花会主向“阴灵手”做了个手势,“阴灵手”立即上前,双手把剑奉上,然后退回原处。方珏心头下意识地一阵紧张,这可能是百花会主第一次用长剑对敌,而这一战,他能赢不能输,大丈夫一言九鼎,如果败了,便无法再替“玉琶妖姬”报仇。 太阳已升起老高,原野一片璀璨。双方各占位置,两支剑扬了起来,寒芒映日,泛出夺目的霞光,然而这霞光一点也不美,它代表着死亡与血腥。凝注,对峙,如两尊雕塑。方珏牢牢把握住“百悔老人”的剑道至高铭言,自信,攻击的意志,凝成了无坚不摧的气势,如迅雷之待发。百花会主同样无懈可击;气势迫人。僵持着,这是意志力的对抗,只要谁有丝毫的松懈,胜负立分。“阴灵手”与“黑妖”屏息而观。百花会主单手扬剑,左臂虚垂,这在武林中是罕见的现象。方珏心无旁鹜,不去想它,人、剑、气已融合为一体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五章 、幻化无常 百花会主直觉地感到方珏已有显著的改变,与在山中对手时不大相同,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时俱增,使她大为骇凛,短短数日之隔,他怎会有这大的进境?空气冻结了,时间也似乎停止在某一点上。不管谁先发动,将是泣鬼惊神的一击。半个时辰过去,方珏的意志毫未松懈,克敌的信念始终如一,像蛰龙待机破土飞升。在场者的心弦像拉满了的弓。“呀!”暴喝声粉碎了冻结的空气,剑芒撕破了静止的空间,不知是谁先出的手,也许是同时出的手,金刃交鸣声中,人影霍然分开。乍合倏分,只那么一刹那。“黑妖”与“阴灵手”双双惊呼出声。栗人的画面叠了出来,方珏的左胸见了红,像缀了一朵大红花,衬着雪白的儒衫,十分刺目。百花会主原本虚垂的左臂,齐臂弯连袖削落在地,奇怪,不见血。不可思议,怪异的现象把方珏惊怔了,忘了跟踪出手。“黑妖”与“阴灵手”双双上步欺身。剑风飒然中,百花会主闪电般出剑划向方珏。仓促应战,方珏封开了来剑,但人却退了三个大步,还来不及反击,“黑妖”与“阴灵手”的掌风已如山般推至,方珏身如逆浪孤舟,倒跄八尺。“阴灵手”栗声道:“会主,不能放过这可怕的敌人!”百花会主没开口,弹步出剑,显然,这也是她的心意,在断臂的情况下,功力不减,的确骇人听闻。些微的间隙,方珏已缓过气来,霸剑疾迎而上。金铁交鸣,剑气四进,双方一触即分,而”黑妖”与“阴灵手”的无俦掌力又从不同方位卷到。方珏杀机狂炽,霸剑迎着掌风,大跨步朝“阴灵手”划去,“黑妖”的掌风因方珏位置的移动而落了空,“阴灵手”斜里弹开,百花会主剑芒又到,方珏回剑猛勒,双方又告分开。一个照面接了三个不世出高手的攻击,这种身手实在惊人。对方却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,鼎足合围,剑掌齐飞。方珏双目尽赤,拼出全力抵拒,但三人联,手的力量太强了,强得足以撼山栗岳,一剑四掌,几乎是两百年以上内力修为的总和,放眼天下,没人有这能耐硬封硬接,那已超过了人类体力所能达到的极限。闷哼声中,方珏张口射出一道血箭,无巧不巧,正喷在百花会主的蒙面纱巾上,本能的反应,百花会主暴退八尺。 方珏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,此刻是在搏命,略不迟滞,竭全力猛扑“黑妖”,铁的意志,摧坚的攻击力,潜劲已完全发挥。惨哼暴起,“黑妖”踉跄倒撞,“咚”地坐了下去,肩头血涌如泉。方珏车转身,剑锋划向“阴灵手”。森冷的剑芒斜里划到,出手的是百花会主,这是攻其所必救,方珏被迫回剑应攻,“阴灵手”得以从容闪开。“黑妖”自点穴道,止住血流,站起身来,一张黑脸尽是狰狞之色。场面又成了百花会主与方珏对峙之局。望着百花会主的独臂,方珏不禁心头泛了寒,肢体被残是重伤,而对方行所无事,不见一滴血,太邪门了。论剑术与内力修为,她要胜过三年前的神剑帮主裴震,她是谁?念头只是像电光一闪,从脑际掠过,他不能分神,些微的疏漏便将招来致命的打击。相持了没多久,百花会上似感不耐,沉哼-声,率先出手攻击,在双方都全神贯注之下,方珏的反应与对方的出手儿乎不差先后。“铿”地-声震耳金刃交鸣,剑光乍闪即灭,两支剑身交叉平贴,胶住了,变成了内力的比拼。表面上看是两支剑搭在一起,其实双方借剑身传送内力,做生死的抗拒,这伞凭真功实力,一点也不能假,谁的功力稍逊,便注定了败亡的命运。僵持着,方环额头现汗,百花会主因为是蒙面,看不出表情。功力悉敌,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。方珏面上的肌肉抽紧,近于僵化。两盏热茶的时间过去了,仍没一方显露败象,相持的结果,双方很可能因力竭而两败俱伤,内力的拼斗,粘上了便分不开。此刻,任何一方受到外力干扰,便生死立判。“黑妖”缓缓上步,迫向方珏。危机骤现,“黑妖”只消随便挥出-掌。方珏绝无活路。方珏瞥见了,但不能有稍微的松懈,因为在双方力道相持互拒之下,如堤坝拦水,有隙即崩,后果不问可知。“黑妖”欺近到八尺之处,手掌扬了起来……生死系于一发,方珏必须应变以求自保,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,他只有铤而走险,死中求活,念动之下,蓦集毕生功力,狂叫一声,推传过去,猝然增加的力道使百花会主紧紧抵拒的力量发生顿挫,身形向后仰了数寸,只这微乎其微的力道消长,剑便分开了。当然,方珏这一着是搏命!如果力道不足以迫斥对方,由于内力骤损,将无以为继,便再无法相持,“黑妖”不出手,他也注定要毁在有虚即乘的如山压力之下。这只是电光石火的-瞬,霸剑挟雷霆万钧之威,反罩“黑妖”。“黑妖”的掌力也在同一时间登出。背水借一,方珏这-击的势道惊世骇俗。“哇!”惨号破空而起。令人心颤神摇,“黑妖”的一颗黑脑袋离颈而飞,血光进现,腔口血泉喷起数尺之高,洒落,尸身栽倒。方珏用力已超体能极限,张口连喷鲜血,身形摇摇欲倒。“阴灵手”骇怔了,脸孔扭曲成了怪形。百花会主鼻息皆窒,呆了一呆,如梦乍醒般挺剑止步。方珏眼冒金花,气翻血涌,一柄剑有千钧之重,根本举不起来。他心里很明白,死神的手已经攫住了他。百花会主迫近到六尺之内,阴森森地道:“白儒,本座不想杀你。但你却迫本座非杀你不可,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,本座不做这种傻事,你认命了吧!”手中剑缓缓刺向方珏的心窝。方环星目暴张,满面凄厉,张口又是一股鲜血,他实在无力反抗。就在这千钧-发之际,“阴灵手”突地大声道:“会主且慢动手!”剑尖距方珏心窝不到三寸,突然停住,百花会主转面道:“为什么?”“阴灵手”道:“卑座忽然想到他身后人太可怕,杀了他……对方必不干休。” “放过这可怕的敌人?” “不,带活口回去。” “那岂不夜长梦多?” “不,卑座拙见,暂时留他活口作为人质,如果对方兴师,可以他作为谈判的条件,如果对方没发觉他的下落,稍待时日之后,再杀不迟。” 百花会主深深一想,终于点点头,把剑收回掷还“阴灵手”,沉声道:“此法可行,不过得先封闭他的功力。”最后一个力字出口,手指已点了出去,方珏应指而倒。方珏只觉残存的一丝内力在刹那之间泄尽,口不能言,但心里却明白,那股怨毒几乎使他晕绝过去。百花会主沉吟着道:“不能明着带人走,得设法……话声未落,突见三条人影闪射而至,身法奇快,有如凌虚蹈空而行,只眨眼工夫便到了现场。百花会主与“阴灵手”大惊意外。 来的是三个蒙面人,一女二男,从衣着与发色看来,年纪均在古稀之上。何许人物,为何全都蒙面?“阴灵手”迎上前道:“三位何方高人?”三人之中的蒙面老妪开口道:“这你别管,老身等是来带人的。”“阴灵手”阴阴地道:“带人,带谁?”老妪道:“白儒!”“阴灵手”面色一变,道:“三位先交代来路。”老妪怪笑了一声道:“免了,如果不想流血的话,就别多问。”百花会主冷哼了一声道:“口气不小,既与‘白儒’有关系,谅来不是无名之辈,何必藏头露尾,难道是见不得人么?”老妪语含不屑地道:“芳驾身为一会之主,想来是真正的见不得人,所以也蒙了面,咱们彼此彼此,芳驾先展现庐山,老身等学步,如何?”百花会主为之语塞,一时答不上话来。“阴灵手”接上话道:“三位不报来历。要带人走,凭什么?”老妪寒森森地道:“老身并非虚声恫吓,如果白儒有了什么长短,百花会将灰飞烟灭。”“阴灵手”口角一撇,道:“这话不嫌太过狂妄?”百花会主幽幽地开口道:“带人可以,但有条件。”两蒙面老者始终没开口,仍由老妪应答,冷冷地道:“什么条件?”百花会主道:“三位除非能保证,从今以后,白儒一方不再与本会作对。”老妪反问道:“如果不呢?”百花会主道:“那就请便,带人办不到。”老妪哈哈一笑道:“老身可不知道什么叫办不到,为敌为友,是白儒本身的问题,旁人无法做主,老身等只奉命带人。”百花会主惊声道:“奉命,奉谁之命?”老妪道:“抱歉,无可奉告!”说完,转向二老道:“两位,我们该走了!”二老之一上前抄起方珏,动作快速而利落。“阴灵手”一抖手中剑,怒声道:“三位未免太目中无人了!”老妪冷哼了一声道:“讲打么?”那老者横抱着方珏,举步离开。“阴灵手”弹身想截阻,另一老者双掌一圈一放,-道排山劲气,把“阴灵手”的身形震得斜里跄开,那带方珏的老者加速驰离。百花会主站着没动,冷沉地道:“让他们带走!”“阴灵手”横剑窒住,面上尽是气愤之色。老妪哈哈一笑道:“芳驾这是明智之举,老身多一句嘴,君子固本,此刻已有朋友上贵总舵拜访,快回去接待吧!”说完,一挥手,与那老者飞闪而去。“阴灵手”变色道:“会主为什么让他们走?”百花会主阴阴地道:“总舵发生了巨变,我们得全力解决‘讨债人’,白儒身后几个老不死的很难缠,目前我们不能再招强敌。”“阴灵手”吐了口闷气,道:“那老虔婆方才说什么?”百花会主咬牙道:“不知是谁又找上门,我们立刻回去。”“阴灵手”目注远方,激声道:“连对方的来路都摸不透,会主以前跟对方接触过么?”百花会主沉凝地道:“如果本座判断不错,那老虔婆当是‘鬼爪魔婆’。” “鬼爪魔婆?” “唔!” “什么来路?” “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户,‘三才门’的长老。” “噢!这么说……” “我们快赶回总舵,对方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。” 林子里,方珏躺在地上,三个蒙面人围在他身边,老者之-在他周身上下探索,久久,站起身来,颓然道:“手法怪异,解不开,怎么办?”方珏不能开口,不能动弹,但心里却明白,对方的话句句入耳。老妪吐口气,道:“老身试试看!”说着,蹲下身去,伸指探索穴道经脉,当手指触及方珏怀中的三粒铁弹时,不由脱口“啊”了一声,取出来拿在手中一看,栗声道:“这东西怎会在他身上?”老者之-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老妪起身,后退了一个大步,激动无比地道:“难道会是他……”另-老者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老妪的身躯在发抖,咬牙道:“如果真是他,老身……顾不了后果,非杀他不可。”二老齐齐惊声道:“杀他?”老妪自顾自地道:“老身要问个明白。”二老之-道:“他现在不能开口,到底……这铁弹是怎么回事?”老妪恨声道:“关系一桩无头血案。” “无头血案?” “是的,老身为了这桩血案,三年来马不停蹄。” “可否说明白些?” 老妪深深一想,道:“先设法救人,让他能开口。”老者之-道:“我等无能为力,怎么办?”老妪道:“兼程以最快速度,送他到山中去。”方珏知道在百花会总坛中,那垂死中年托交“赛红线”的这三粒铁弹,大有蹊跷,但苦于口不能言,而这三个蒙面人的来历。也无从知道,他想——三人曾说救自己是奉命,奉谁之命?要送自己到山中,何故?三粒铁弹,关系着什么无头血案?与老妪又有何关联?老妪突地伸手,并指疾点方珏。二老齐齐惊呼-声,双双出手拦阻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六章 、神秘救星 老妪在二老者出手拦阻之下,向后退了-个大步,道:“两位这是做什么?”老者之-道:“情况未明之前,你不能伤他。” “谁说老身要伤他?” “那你……” “让他睡着了好上路,两位忘了……” “哦!哦!是的,老大疏忽了。” 方珏口不能言,身不能动,一切只有听任摆布,老妪再次抬手,点了他的“黑憩穴”,脑海-沉,失去了知觉。 经过一段没有时间,没有意识的历程,方珏神智复苏,醒了过来,人是虚飘的,感觉上似乎在腾云驾雾,睁开眼,景物由模糊而逐渐清晰,他发觉躺在-个小房间的木榻上,这房门似曾相识,但-时想不起是什么地方。他开始想,被三个蒙面男女老人援手,救离百花会主魔掌的,-幕闪现心头,他起身。下榻。整个人是虚浮的,有些晕眩,他又坐回榻边。再审视房内的布没。他陡地想起来了,这是“百悔老人”精舍中的功房,他曾在这房,户接受“百悔老人”的施功。这使他震撼莫名,“百悔老人”曾自称谢绝江湖,为什么还有手下人在江湖上活动,还是在自己昏迷叶,又发生了变故。人已能活动,想来禁制已解,他试行运功,真气竟然提不起来,这使他大为骇震,难道“百悔老人”无法完全解开百花会主的禁制?抑是武功根本被废了?蓦在此刻,-个小小的身影出现门边,赫然是“百悔老人”的高足龙继光。方珏激动地唤道:“龙小弟!”龙继光脸色铁青,目泛杀芒,狠盯住方珏,闭口不语。方珏惊震地道:“龙小弟,你……怎么了?”龙继光咬牙切齿地道:“我要你的命!”方珏站起身,栗声道:“为什么?”龙继光抬起手厉声道:“你身边为何有这东西?”他手中拿的,赫然是被蒙面老妪搜出来的那三颗铁弹,方珏深深吐了口气道:“龙小弟,你认识这东西?”龙继光暴声道:“当然,说,这东西因何在你手上?”方珏和声道:“愚兄受一个垂死者之托,把这东西交与令堂‘赛红线’……””龙继光睁大了眼,激颤地道:“受人之托?” “是的!” “谁?” “不知道,他交代了一句话之后便断了气。” “这……” 方珏把在百花会总舵发生的事说了一遍。龙继光的神色缓了下来,作揖道:“是小弟误会了大哥,刚才言语冒犯,请大哥包涵。”方珏笑笑道:“这没什么,谈不上包涵,龙小弟,这东西是……”龙继光两眼一红,悲声道:“三元伏虎珠,是先父生前所用的独门暗器……”说着,泪水夺眶而出。方珏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,龙小弟,那三位蒙面的老人是谁?”龙继光上前两步,用衣袖擦了擦眼睛,道:“请大哥原谅,那三位的身分小弟不能泄露。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令师呢?” “出去办事。” “噢!” “大哥,小弟……” “怎么样?” “家师本来已为大哥解除了禁制,是因为这三粒铁弹的关系,小弟误会大哥是杀父凶手,所以……” “所以小弟你又制住了愚兄?” 龙继光红着脸点点头,讪讪地道:“失礼之至,容小弟替大哥解穴!”说完,趋前在方珏身上戳了三指。指点之下,真气霍地开始流转,方珏松了一口大气。龙继光拉了方珏一把,道:“大哥,我们去吃饭,这几天你都是靠药丸维持,恐怕……”这-说,方珏突然感到十分虚弱,点头道:“好!”出了房门,方珏的目光又触及居中桌上供的那块蒙着布的牌位,疑云又被勾了起来,牌位为什么要蒙着供奉?但他不能问,这是别人的秘密,问了便是犯忌。厨房里有现成的酒菜,方珏因为饿久了,腹内空虚,不敢喝酒,只吃了些饭菜,七分饱便停住,食毕,又回到堂屋中。龙继光心情沉重,拾回原先的话题道:“奇怪,那人临死托大哥把‘三元伏虎珠’转交家母,如果他是凶手,便不会如此做,他该是谁?家母……” “令堂怎么样?” “不知是否还在人世,唉……” “如果健在,会查出下落的。” “可是……家师说小弟年幼,艺未成之前,不许出山。”眼圈又红了。” “这点,愚兄当效微劳。” “不,这件事……小弟要亲自去办,这铁弹出现在百花会的人身上,凶手可能就是百花会的人。”方珏点头道:“极有可能,愚兄出山之后,还要找百花会主算帐,一定代为追查。”龙继光瞪着小眼望空处,脸色不停变幻,不知在转什么念头。人,都有好奇心,武林人更为强烈,而有一个共通点,愈是不知道的,愈想知道,即使是毫不相于的事物,由于好奇一念的作祟,平凡的也变成了神奇。方珏的目光不期然地又扫向那蒙着布的神牌,明知不会有答案,仍忍不住脱口问道:“龙小弟,这……蒙着的牌位,是贵门的祖师神位么?”龙继光怔了怔,才道:“不是!”方珏追问道:“那是什么?”龙继光摇头道:“不知道,师父他老人家严命不许问,也不许偷看,只是……” “只是什么?” “师父有时会对这神秘的牌子流泪,喝醉了还会捶胸顿足,小弟初来时……真怕,现在习以为常了。” 这一说,更增加了方珏的好奇心,主要的原因是上次“百悔老人”命龙继光引他来此,金言训诲,还以灵丹增加他的功力,彼此素昧平生,毫无渊源,老人这样做,必有原因,但,是什么原因呢?就在此刻,一个老人悄没声地出现堂屋中,不知如何进来的,似乎他本来就站在那里,龙继光赶紧叫了一声:“师父!”方珏也忙着施礼道:“晚辈见过老前辈,敬谢回天之德。”“百悔老人”落座之后,沉缓地开口道:“继光,关于那铁弹子的事,你们谈过了?”龙继光恭应道:“是的!”接着,把听自方珏的重述了一遍。“百悔老人”目芒一闪,点着头道:“好,为师的自有安排!”这句话令人莫测高深,顿了顿,转注方珏道:“你这一次栽在百花会主手下,应该归因于临敌经验不足,在孤剑对敌,高手虎伺的情况下,你不该造成比拼内力的态势,这不啻自寻绝路。”方珏赧然欠身道:“是的,晚辈计不及此。”“百悔老人”接着又道:“还有,一个真武士,操守与原则固然必须维护,但对那些奸狡凶残之徒就不能太拘泥,必须运用智慧,置自己于有利之地,坚与忍二字是武士的座右铭,能坚而不能忍,将流于匹夫之勇,忍而不坚,则近乎怯懦,如何能恰到好处,全在你方寸之间,因形取势,你懂老夫的意思?”方珏惶悚地道:“暮鼓晨钟,警冥醒迷,晚辈谨受教。”“百悔老人”掀髯道:“你资质超人,自然一点即透,老夫不再赘言,关于继光生母‘赛红线’的下落,仍盼你继续代为留意。”龙继光目含悲愤,乖下了头,方珏沉声应道:“晚辈不忘此事。”“百悔老人”默然了片刻,又道:“有个叫‘无胆书生’的是你好友?”方珏心头一震,挑眉道:“是的,老前辈有何指示?”“百悔老人”道:“他目前重伤在山中……”方珏星目大张,栗声道:“重伤在山中?”“百悔老人”道:“不错,已有数日了,老夫为了保持蜗居的清净,不便带他来此治疗,所以把他安置在后面第三座峰头的石洞中.如果不是巧遇老夫,他活不了,经老夫悉心治疗之后,算保住了他人命。不过还得假以时日,才能复原。”方珏想起“无胆书生”是在自己出山之时相遇,他正受“阴灵手”的胁迫,自己解了他的危。他说奉命入山探查“断肠花”马月娇的下落,双方遂又分手,想不到他会在山中受了重伤,心念之中,激动地道:“晚辈可以去照顾他么?” “当然可以!” “如此……晚辈告辞。” “记住,不许提说老夫的事,也不能带他来。” “是的,晚辈遵命!” “还有,记得那三个蒙面人么?” “记得,是他们三位救了晚辈。” “在江湖中,他们可能给你助力,但不要勉强揭露他们的真面目。” “是的!” “你可以走了!” “晚辈拜辞!”说完深深一揖。龙继光翻着小眼道:“大哥,我送你一程,顺便指引你地点。”说着,目注老人道:“师父,可以么?”“百悔老人”点了点头,两人出门,朝后山方向奔去,到了第二重峰头,停了下来,龙继光遥指正面的峰头道:“大哥,人就在前面峰顶向阳的石洞中,小弟要回转了。” “龙小弟,谢谢你指引!” “大哥,小弟问您句话……” “什么?” “百花会总坛在什么地方?” 方珏心中一动。道:“你……问这干什么?”龙继光淡淡地道:“没什么,只是好奇而已。”方珏想了想,正色道:“龙小弟,百花总坛地形复杂,该会高手如云,且擅用毒,是个非常险恶的地方,你千万可别……”龙继光笑了笑,若无其事地道:“管他是什么龙潭虎穴,我又不去,只是想知道而已。”方珏急着要见到“无胆书生”,不遑去深想其他,脱口道:“百花会总坛就是三年多前神剑帮总舵原址,在枣阳城外约十里之处。” “谢谢指教!” “再见了!” “大哥请便,愿不久再见!” 方珏匆匆弹身,越过马鞍形的谷地,登上第三座峰头,略-顾盼,便发现了“百悔老人”所说的石洞,迫不及待地扑奔前去。口里道:“胡兄,小弟方珏来了!” 一条蓝色人影靠坐在洞底,一点不错,正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,他身边放了水罐食物,人已瘦得脱了形,方珏进入洞中,蹲坐下去,激声道:“胡兄……你伤得不轻。”“无胆书生”张着失神的眼,激动,但很费力地道:“兄台……怎会到此地来?”方珏含糊以应道:“在下是受一位老前辈指点来的,胡兄……是怎么受的伤?” “嗨!小弟……算再世为人了,若不是那位老人家……就死定了。” “谁下的手?” “断肠花……马月娇!” 方珏像触电似地一震,栗呼道:“马月娇?”“无胆书生”咬着牙道:“是的,就是那毒妇!”方珏星目电张,厉声道:“她人呢?”“无胆书生”喘息着道:“她……就是百花会主。”百花会主是“断肠花”马月娇的化身,的确太出入意料之外,方珏忘其所以地-把抓住“无胆书生”的手,狂吼道:“她就是马月娇?”“无胆书生”被抓得龇牙咧嘴,方珏立刻警觉,松开了手,本想说几句道歉的话,由于太激动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“无胆书生”深深透了几口气,才又道:“这是巧合,小弟才……看破了对方的真面目……”方珏声音打抖着道:“怎么样的巧合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小弟入山不久,盲目乱闯,发现她在涧水边净面,才揭开这谜底……”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以后呢?”“无胆书生”闭了闭眼道:“小弟被她发现,施杀手击倒小弟,抛入涧中,幸而碰上那位老前辈,得以死而复生。”方珏思绪如潮,把先后的事连起来想——她本是神剑帮主裴震的妻子,裴震伏诛之后,神剑帮瓦解,她成立了百花会,所以仍以神剑帮总舵为总坛。蒙面是怕人认出真面目。由于她与葛祖荫私通,被神剑帮主断了一臂,因为她的左臂是假的,怪不得断臂无血,一直虚垂着。惨死的“鬼秀才”是她埋伏在神剑帮的棋子。她的手下能用毒……心念之中,脱口大叫道:“我早该想到是她的!”很多事,在事后分析,觉得头头是道,焉怪其然,但事先却令人迷惑,莫衷一是。百花会主的真面目被揭穿,许多不可解的谜算有了答案。“无胆书生”声音带激地道:“如果小弟死了,这秘密在短时间内将无法揭开,敝门五老三少被杀的血案,不知要拖到几时,兄台来得太好了,万一小弟不治,这讯息还可以传出去。”方珏沉声道:“在下曾经答应过‘五岳大帝’的老侍僮鲍承宗,追回‘无极宝典’,姓鲍的老人惨遭横死,对死者不能失信,是以在下要寻到马月娇之心并不亚于贵门索讨血债的急迫……”说到这里,突地想到一件事,放大了声音道:“对了,‘讨债人’该是谁?什么来路?”“无胆书生”喃喃地道:“他会是谁?”方珏栗声垣:“非设法揭穿他的真面目不可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这件事家师会办,上一次恪于江湖规矩,没挖他的根,事情既又牵涉到本门血案,就不能再放过他了。”方珏陷入了沉思:“照事实来推论,事涉情与仇,可能性最大的是裴震和葛祖荫两人之一,但葛祖荫被裴震等迫落绝岩,是自己亲手送他的终,而裴震也已伏诛,师姐与师姐夫曾起尸装棺重葬,死人当然不会复活,该是谁?”“无胆书生”口中发出了轻轻的呻吟。方珏猛省过来,歉然道:“胡兄,对不起,只顾谈这件事,忘了你身负重伤,伤势如何?”“无胆书生”强忍住痛楚道:“可能死不了,那位老人家的丹药和手法……极有效验,对了,还有三粒药丸,老人嘱咐-个时辰后吞服,现在……差不多了。”说着,取出药丸纳入口中,取过身边水罐,喝了几口,送丸入腹。方珏道:“在下助胡兄行功助长药力如何?”“无胆书生”点头道:“很好,那就有劳兄台了。”方珏趺坐到“无胆书生”身后,右手掌附上“命门”,缓缓迫入真元。“无胆书生”以初苏的内元接引。半个时辰之后,“无胆书生”已能自行运功,方珏感觉出来,收了手,起身出洞,让“无胆书生”一人静坐。 方珏在洞外仰望云天,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百花会总坛。突地,他恍悟了一个道理,百花会主马月娇,能有今天这份惊世骇俗的功力,定是从“无极宝典”得来,记得她曾扬言,百日之后,何惧于人,当是指完全参悟而言,准此而论,她还没竟全功。忽地,又一件事浮上脑海,不自禁地脱口道:“糟了!”一个声音道:“什么事糟了?”方珏转过身,只见“无胆书生”站在面前,双目神光已经重现,脸色也红润了许多,忙道:“胡兄已经复原了?”“无胆书生”苦苦一笑道:“五成,要完全复原得假以时日,不过能行动了,兄台刚刚说什么糟了?”方珏沉重地道:“找到马月娇也追不回那部血案肇因的‘无极宝典’!”“无胆书生”惊声道:“为什么?” “如在下猜测不错,宝典已落人一个叫施小芸的百花使者手中。” “这……兄台根据什么如此猜测?” 方珏把“讨债人”向施小芸苦追一个小纸包,以及百花会主向“讨债人”追问东西下落的经过说了一遍。“无胆书生”沉吟着道:“看来事实已可认定。”方珏喘了口大气,道:“早知道的话,施小芸飞也飞不了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这得立即采取行动,找到那姓施的使者,如果东西被对方追回,或落入第三者之手,麻烦便大了。”方珏点点头,道:“胡兄如果行动方便的话,我们这就出山!”“无胆书生”低头想了想,道:“小弟得向那位老前辈叩谢救命之恩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七章 、魅影憧憧 方珏笑笑道:“不必了,那位老前辈已交代在下,不再见胡兄了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怔了怔,道:“兄台上次说,曾受一位武林前辈指点武功,莫非就是……” “不错,正是他老人家。” “兄台应该知道他的来历。” “他老人家不肯透露。” “那……我们走吧!” “走!” 两人连袂下峰,方珏故意避开“百悔老人”隐居处的方位。由于“无胆书生”体力尚未复原,所以走得很慢。一路之上,方珏内心激荡如潮,“百花会主”的真面目已被揭开,可是“无极宝典”业已易主,要找到施小芸颇不简单,她知道会主不会放过她,“讨债人”也志在必得,必然隐藏得更紧密,江湖之大,要找一个存心掩藏的人,真不殊大海捞针,但,能不找么?“五岳大帝”已无门人,鲍承宗临死说找到之后即算相赠,自己虽志不在此,但总得使老人得以瞑目。“无胆书生”突然开口道:“兄台,小弟心中有个疑问,不吐不快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什么疑问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根据小弟的观察,凭本门特有的经验判断,那位救治小弟的老前辈,是易了容的,并非他的本来面目。”方珏“噢”了一声,惊声道:“易了容的?”心中疑云陡炽,易容,蒙了布的神牌,神秘的手下,把这些连起来,说明了“百悔老人”也不是老人的真正名号,为什么江湖中人都这么崇尚神秘,令人迷惑?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兄台看不出来么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对这-道在下是门外汉。” 如银的月光接替了苍茫的暮色,天地变了另外一个样,距离出山还有很长一段行程,因为走得太慢的缘故。方珏开口道:“胡兄,你不能太劳累,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?”“无胆书生”笑笑道:“这样走法还不致于累,乘夜凉慢慢赶吧。”方珏点头道:“也好!”他是巴不得早点出山,展开对付马月娇的行动,说施小芸窃走的是“无极宝典”,虽然可能性极大,但仍属于猜测,必须要加以证实,他希望猜测错误,便可省了许多周折,当然,这想法是一厢情愿的。两人继续朝出山方向行进, 月过中天,距离山口已经不远,一种高手本能上的反应,方珏发觉有人跟踪,但回头之下,又什么也没发现,这暗中盯梢者的身手已到了惊人的地步,方珏数次突然回头,还是一无所见,心中疑云愈来愈盛。“无胆书生”发觉了方珏的奇突行动,困惑地道:“什么事!”方珏悄声道:“有人盯我们的梢。” “哦!什么样的人?” “对方很机伶,没发现。” “会是谁?” “不得而知!” “小弟有个计较……” “什么计较?” “无胆书生”靠近,低语了数声,方珏点点头,两人继续前进,到了一个急弯的路口,方珏在转弯之后闪身入林,迂回向后包抄,“无胆书生”停在路边,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白个几扯着,仿佛在与方珏闲聊,方珏以极快的速度穿林抄出里许,然后回头走察看动静。如果有人盯踪,便会夹在两人之间。回到了原处,方珏一肚子闷气,脱口道:“见了鬼了!”“无胆书生”迎着道:“没有鬼,是有人跟踪,你刚离开,对方便从另一边穿林而过,还发了一声冷笑,小弟功力未复,无法去追。”方珏星目大睁,气呼呼地道:“这么说,在下的感觉没错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是没错,照这情形看来、对方已超到头里去了。”方珏懊丧地道:“我们还是上路吧,对方如有企图,必有所行动,不必跟他捉迷藏。” 蓦在此刻,一条人影自前道出现,方珏连想都不想,便闪电般扑了过去,口里大喝一声:“别动!”睹面相对,方珏看清了现身的竟然是“土行仙”,不由吐了口大气,道:“原来是孔前辈,晚辈还以为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翻眼道:“你以为什么?”方珏道:“晚辈还以为被什么人盯上了梢。” “盯梢,什么意思?” “怎么……方才不是前辈……” “老夫刚到,被你小子冒冒失失地喝住,谁盯你的梢?”方珏愕然了片刻,道:“那是什么人盯晚辈的梢?”“土行仙”道;“真有人跟踪你?”“无胆书生”奔近前来接话道:“是有人盯我们的梢,师兄,你怎么也到山里来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接应你呀!奇怪,你俩怎会在一道?”“无胆书生”把经过说了一遍,提到百花会主便是“断肠花”马月娇的化身时,“土行仙”须眉俱张,激越地道:“想不到,真想不到,这淫毒的妇人竟然妄为到这种地步,师弟,你虽然受了意外折磨,但值得,本门血案指日可了。对了,本门规矩,不平白受人恩惠,那救你的老人是谁?” “不知道!” “只在此山中,总可以找到的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可是什么?” 方珏接口道:“那位老人家是隐遁之土,不愿人打扰。”“土行仙”默然了片刻,道:“好吧,以后再说,对了,小师弟险死重生,马月娇必不知道,她定以为秘密未泄,这对我们行动有利,此事得请示掌门人裁夺,出山之后,方珏自行一路。”方珏正中下怀,他一向喜欢独来独往。不受拘束,忙应了声:“好!”“无胆书生”皱眉道:“可是……师兄,那跟踪我们的人,说不定是有所图谋的,这……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会不会是‘讨债人’?只有他才有这等身子。”方珏心中-动,道:“极有可能,这家伙相当狡黠,据前辈说,贵掌门在他身上做了手脚,会有某种气味,找他当不难,鉴于他是马月娇生死对头,他的来历有查明的必要,而且有件事须由他来证实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什么事?”方珏把前事说了一遍之后,道:“那姓施的百花使者窃走的是否血案之源‘无极宝典’,只有他和马月娇两人可以证实。”“土行仙”深深-想,道:“可以,老夫尽量设法找到他。”方珏很想提出“百悔老人”的名号,问问这位江湖阅历极丰的空道高手,但想到迭受老人大恩,不能泄人之底,否则有亏道义,便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,改口道:“我们上路吧!” 出了山区,双方分手各行其道。夜尽天明,不久日出,方珏来到了-座小镇之外-个问题涌上心头,他停了下来,深深地想——如果公然奔枣阳,自己目标太显著,百花会必然有备。单独对付百花会主“断肠花”马月娇不难,但该会高手不在少数,这-次幸赖三个蒙面老人所救,故事不能重演,否则必将遗恨终生。徒勇不足恃,必须配合适当机会。心念未已,-声惊叫倏传入耳:“白儒!”方珏心头-震,抬眼望去,只见-个村妇打扮的女人站在三丈之外,不由大感惊异。对方怎会叫出自己的外号?村妇走近前来,又道:“少侠还记得我么?”方珏仔细,-看,想起来了,这妇人正是在山中被“红妖”施以强暴,请求自己乘虚赴百花总舵解救人质的女人,在会中是堂主身分,地位不算低,想不到会在此地碰上,她改了这装束,所以一下认不出来,当下点头道:“记得,你托在下办的事,被‘讨债人’捷足先登。”妇人点头道:“我已经知道了!”方珏吐了口气道:“你脱离百花会了?” “还没有。” “人质已释,你还有什么依恋?” “我……还有事未了!” “噢!” “少侠何往?” 想了想,方珏道:“在下有件事请教,如果有困难,可以不必答复。”妇人左右一顾盼,道:“路中谈话不便,到那边林子里如何?”方珏点点头,跟随妇人奔入不远处的柳林中,妇人道:“什么事?” “你们会主是谁?” “这……” “在下说过,有困难不必答复的。” 妇人咬咬牙,放低了声音道:“她就是三年前的神剑帮主夫人马月娇。”这证实了“无胆书生”的话不假,方珏早已知道,所以并不惊奇,又道:“讨债人又是谁?” “这就不知道了!” “没听你们会主提过?” “没有!” 默然有顷,方珏换了话题道:“你们有个使者叫施小芸的逃走了,有这回事么?”妇人诧异地道:“少侠怎会知道?” “这你不必管,她盗走了一样东西,是么?” “是的,我就是奉命追查她的人之一。” “她盗走的是什么东西?” 妇人怔了怔,才沉声道:“是会主珍逾性命的东西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八章 、初现端倪 方珏一听妇人说是百花会主珍逾性命之物,迫不及待地道:“是什么东西?”妇人道:“是一部武林秘笈。”方珏追问道:“那秘笈叫什么名字?”妇人摇头道:“会主没交代,只说是部秘笈,不计任何代价必须追回。”方珏一听冷了半截,但从秘笈二字来判断,当属“无极宝典”无疑。妇人神色一黯,道:“属于我的人质,业已被害……”方珏心中一动,敏感地想到了那临死托带铁弹的中年男子,脱口道:“芳驾如何称呼?” “我叫潘家倩!” “外号?” “这……没有外号。” “没有外号?” “一定要有么?” 方珏窒了窒,道:“据‘讨债人’说,他杀的全是百花会主的心腹,人质与他们的关系人已经全散了,属于芳驾的人质何以被杀?”潘家倩眼圈一红,道:“也许是误杀,我回总坛时,发现他陈尸现场!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是个中年男子?”潘家倩咬牙道:“是的,少侠看见了?”方珏登时激动非凡,栗声道:“他是芳驾的什么人?”潘家倩垂泪道:“是家兄——潘家寿。”方珏星目大张,略不稍瞬地望着对方。潘家倩不安地道:“少侠想说什么?”方珏努力镇定自己,追问道:“芳驾真的没有外号?”潘家倩粉腮大变,向后退了两三步,栗声道:“少侠一再追问我的外号是什么意思?”方珏冷沉地道:“当然是有原因的。”潘家倩显得十分紧张地道:“可否先告知原因?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好吧,在下说出原因,令兄临断气之前,托在下把-样东西交给-个人,可惜他来不及细说便……”潘家倩娇躯猛颤,双眸暴睁,向前跨了-个大步,激声道:“是什么东西?”方珏-字一顿地道:“三元伏虎珠!”潘家倩脸孔起了抽搐,娇躯连晃,脱口惊叫道:“三元伏虎珠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他托少侠交给谁?” “赛红线。” 潘家倩身形摇摇欲倒,泪水夺眶而出,口唇连连抖动。死者既是她的胞兄,东西是托交“赛红线”,她当然与此有关,看她激动的样子,与猜测相去不远了,方珏迫视着对方,沉凝地道:“怎么样?”潘家倩把牙齿咬了又咬,不答方珏的问话,喃喃自语道:“奇怪,三元伏虎珠怎会在兄长手上,这……什么原因?”这-说又使方珏陷入迷惘,经验告诉他,得小心处理,说不定其中另有文章,三元伏虎珠是龙继光父亲生前所用的独门暗器,夫妻一死一失踪,凶手不明,可是死者为什么要在临死时托自己把东西交给“赛红线”?这妇人何以如此激动?内情显然不简单。潘家倩颤声道:“东西呢?”方珏寒声道:“对不起,除非找到‘赛红线’,在下要对死者负责。”潘家倩喘息着道:“我就是。”方珏-震,挑眉道:“芳驾就是‘赛红线’?”心头却激荡不已,“百悔老人”之托算有了交代。潘家倩点点头。方珏心念电转:“江湖险恶,人心诡诈,一大意就会出错,在真相未明之前,还是保留-点的好。”心念之间,镇定下来,缓缓地道:“芳驾何以会投入百花会?”潘家倩拭了拭泪痕,叹口气,幽幽地道:“先是家兄受益惑而进入该会,继而我被迫入会,家兄成了人质。” “令兄已遭害,为何仍不脱离该会?” “我要借此身分,追查灭门的凶手。” “照芳驾的说法,并不知三元伏虎珠在令兄身上,何故?” “我……想不透!” “会不会与芳驾所遭的灭门惨祸有关?” 潘家倩断然道:“不会!” 方珏紧迫不放地道:“那东西怎会在他身上?” “……”潘家倩默然。 “以芳驾的判断呢?” “也许……家兄已找到了真正的凶手。” “这……似乎不可能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令兄身为人质,行动不自由,如何查到凶手?” “……”潘家倩又哑口无言。 方珏心中疑云大盛,她说她就是“赛红线”,死者是她胞兄,但对三元伏虎珠却说不出因由,这当中必另有文章,她的话未可尽信。沉默了片刻之后,潘家倩开口道:“请少侠把兄长遗物交给我。”方珏摇摇头,道:“不行!”潘家倩大张杏眼道:“为什么?”方珏冷漠地道:“等在下确实证明芳驾的身分之后再说。”潘家倩发急道:“少侠为何不信任我?”方珏丝毫不为所动地道:“在下与死者素昧平生,但既然答应了,便有责任。”潘家倩咬咬牙,道:“少侠准备如何证明?”方珏口角-撇,道:“在下自有办法证明。”潘家倩顿足道:“我就是,这假不了的,为何还要证明?”方珏冷冰冰地道:“对不起,在下暂时不能相信。”潘家倩脸色一变再变,激动得簌簌直抖,狂声道:“少侠如何才能相信?”由于她说不出三元伏虎珠何以会在她兄长的身上,使情况显得复杂而暖昧,方珏已铁定了心,等待事实真相,最直接的方法是由龙继光来指认,他当然认识他娘,目前的情况可以分两方面来想,正的方面,她的话可信,她真的是“赛红线”,而三元伏虎珠的出现另有原因。反的方面,她捏造事实,她兄妹可能就是凶手,自己如助龙继光澄清这件事,对“百悔老人”而言,也算是感恩图报之一法。心念之中,故意试探着道:“东西已经不在在下手上。”潘家倩眸光连闪,栗声道:“不在少侠的身上?那在何处?”方珏注意着对方的反应,冷沉地道:“已经在那东西应该归属的人手中。”潘家倩急声道:“谁?”方珏一个字一个字地道:“龙继光!”潘家倩如中雷击般地一震,扑近方珏身前,狂叫道:“光儿,光儿……他……我找了他三年,他现在哪里?”方珏不疾不徐地道:“从一位武林异人习艺!”潘家倩身形连打踉跄,激动如狂,泪水泉涌而出,哀叫道:“谢天谢地,光儿……无恙,少侠……他究竟在哪里?”亲情流露,看来似乎不假,但方珏已打定了主意,因为他经历的诡谲事太多了,不敢轻信人,当下沉吟着道:“那位武林异人是位避世者,不愿见生人,不过……如果芳驾身分不假,又另当别论,在下可以设法使芳驾母子见面。”潘家倩激动得几乎站立不稳,带着哭声道:“少侠,请……告诉我,光儿在哪里?” “芳驾要见他?” “当然,我厚颜偷生,就是……为了他。” “在桐柏山中。” “桐柏山中?啊……山中什么地方?” “在下不能说,只能安排!” “现在?” 方珏深深考虑了一阵之后,道:“可以,在下可以再入山一次!”潘家倩咬了咬下唇,道:“这……不妥!” “什么不妥?” “少侠是本人的敌人,我们走一道……难免节外生枝。” “可以分道,在山中会合。” “好,如何会合?” “入山之后,沿山道西行,在十里处,先到先等。依行程计,当在明日午后。” “好!就这样!” 既然她敢入山与龙继光见面,证明她的话不假,方珏转动身形,道:“在下先走一步!”步字离口,人已弹射而去。 刚出山,又入山,但方珏可不能辞这跋涉之苦,一方面是答报“百悔老人”的恩德,另方面能使龙继光母子重逢,也是侠义道为所当为,再方面,争取潘家倩作为耳目,对付起“断肠花”马月娇来就比较容易。熟路轻车,不虞走错方向,是以速度很快,他必须先找到龙继光,然后再回约定地点迎候潘家倩。第二天日出之后不久,方珏来到了“百悔老人”隐居地不远之处,他不期然地想起了“无胆书生”说过的话,“百悔老人”是易了容的,那他该是谁?不过,迭次受人大恩,说什么也不能去揭别人的底,不管老人是谁,对自己总是友非敌。 “大哥,你怎么又回头了!”随着话声,一条小身影掠近前来。方珏喜出望外,来的竟然是龙继光,忙迎上道:“龙小弟,我专程来找你,令师呢?”龙继光笑着道:“在家,没出门,大哥找我什么事?”方珏略一沉吟道:“你能随我离开些时么?”“离开……去哪里?” “只在山中,去办件事,得一个白天的时间。” “唔!我以为带我出山呢!” “需要禀告令师么?” “不必,我经常在山中瞎逛的。”说完,做了个稚气的笑容,偏头想了想,又道:“大哥要见家师么?” “现在不必,等办完事再说。” “到底是什么事?” “这个……到了地头再告诉你。” “好吧飞我们这就走,山居日子难过,有点事总是好的。” “走吧!” 两人上了路,龙继光忽地想起件事来,边行边道:“大哥,有件事要告诉你。”方珏道:“什么事?”龙继光道:“那天你跟那叫‘无胆书生’的出山,是否发觉被人盯踪?”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不错,有这回事,你怎么知道?”龙继光兴冲冲地道:“因为那就是小弟我!”方珏为之啼笑皆非,侧头白了他一眼道:“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?”龙继光道:“奉师命护送-程。”方珏笑了笑,不再说话,心里却着实佩服这孩子的身手,凭自己的能耐,竟然无法发现他的身影”心中的疑团算是打破了。 傍午时分,来到了粗略估计的地点,方珏停了下来,道:“差不多了,我们就在此地等。”龙继光困惑地道:“大哥,到底怎么回事,该告诉小弟吧。”方珏朝山路边的石头一指,道:“坐下,我告诉你。”两人并肩坐下,龙继光迫不及待地道:“现在好说了?”方珏神色一肃,把此来的经过和目的说了出来。龙继光蹦了起来,激越无比地道:“大哥,你找到我娘,我……该怎么谢你!”方珏沉着地道:“谢倒是不必,这点小事算什么,问题是我没见过令堂,所以才请她亲自来此地跟你见面。”骨肉天性,龙继光已流下泪来,他焦灼不安地张望着。等待,时间似乎变得特别长,好不容易盼到了口头偏西,仍不见潘家倩的影子,龙继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方珏也感到不耐了-等再等,眼看日头就要歇山。方珏沉重地道:“龙小弟,我……可能受骗了!”龙继光狂声道:“受骗,什么意思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二十九章 、亲情血泪 方珏沉声道:“照理,她该比我们早到,现在不见人影,其中就有了问题。”龙继光流泪道:“会不会……路上发生了意外?” “可能性不大,本来我就有些疑心,因为她无法交代三元伏虎珠何以会在那该是你舅舅的身上。” “那……她……不是我娘?” “这件事还得再查。” “不管真假,小弟家门血案百花会脱不了干系。” “看来是如此。” “大哥,你带我走好么?” 方珏正色道:“不成,龙小弟,你必须以师命为重,关于这件事,我会尽力替你查,好歹会有消息给你。”龙继光仰着泪眼望天,久久无言,这种惨事,小小心灵是不堪负荷的。方珏语重心长地道:“龙小弟,我知道你很痛若,不过,你年纪还小,该专心习艺,以你的资质,将来的成就未可限量。”龙继光悲声道:“我只要娘,只要报仇,别的……我什么都不要。”方珏苦笑着道:“如果令堂健在,母子必有见面之日,至于报仇,又必急在-时,至少该先找到报仇的对象。” “在山中哪里去找?” “龙小弟,依我判断,你的仇家必非泛泛之辈,艺业未成,谈不上报仇,只有偾事,同时令师必然为你有所谋划,你该听他老人家的。” “艺成……如果仇人死了呢?” “不会有这种事的,我出山之后,会尽量替你办这件事。” “可是……大哥……” “龙小弟,你回去吧,免得令师牵挂,我也该走了,你静等我的消息。” “大哥,我……” “怎么样?” 龙继光把牙齿咬了又咬,突地一顿脚道:“好,小弟这就回去,大哥,如果你查到小弟的仇家,可不能下手,一定得留给小弟亲手处理。”方珏颔首道:“那是当然的,对了,龙小弟,你应该有同门……” “同门?” “是呀!就是上次把我救到此地的那三位蒙面老人。” “这……家师什么也没说,小弟也不知道他们的身分。噢!对了,那位老太婆来时曾抚着小弟的头流泪,小弟想问个明白,却被师父打发走了。”方珏心头一动,道:“不错,那位姥姥在发现三元伏虎珠之后,曾十分激动,曾指我是凶手,说不定……她与你家有什么渊源。”龙继光道:“小弟一定要向师父问清楚,大哥,我走了!”方珏道:“龙小弟,后会有期。”龙继光作了个揖,弹身奔去,方珏望着他小小的背影叹了口气,心头十分沉重,这完全是基于一种同情。呆立了片刻,方珏动身朝出山方向奔去,他准备在天黑之前出山。奔出没多远,突然听到一阵嘤嘤啜泣之声,传自山路边的林中,方珏吃了一惊,循声扑去,口里道:“什么人?”哭声顿止,-条人影从树后出现。方珏目光扫处,为之骇然大震,对方竟然是自认“赛红线”潘家倩的那中年妇人,泪痕斑剥,满面凄苦,方珏脱口道:“原来芳驾已经来了!”潘家倩哀声道:“是的,早来了!”方珏后退了一步,瞪视着对方道:“为何不现身?”潘家倩哽咽着道:“我不能,我……不能啊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我……失去了勇气。” “失去了勇气?” “是的!” 冷笑了一声,方珏眸中煞芒连闪,道:“是怕被指认出来你并非真正的‘赛红线’,是吗?”潘家倩惊异地睁大了双眼,片刻之后,摇摇头,悲声道:“方少侠,你错了,不是……这原因。”她不知方珏本姓南宫,方珏之名是他师父“武林至尊”起的,所以称他为方少侠。当然,这没有辩正的必要,方珏冷极地道:“那是什么原因?”潘家倩咬牙切齿了半晌,才恨恨地道:“我上次在山中,曾被‘红妖’污辱,我……没脸见我的孩子。”方珏呼吸一窒,道:“那不是你的错!” “话虽如此,被污是事实,我活着的是躯壳,心已经死了。” “你……不打算见龙继光了?” “我已经在暗中见到了他,我……满足了。” 母子相遇而不能见面,的确是人间的大悲剧,方珏为之恻然,但他不敢遽予相信,焉知对方不是在演戏?心念一转,道:“那……芳驾准备怎么办?”潘家倩咬牙道:“我只剩一件事要办。” “什么事?” “追凶报仇。” “在下如何向令郎交代?” “就说,我……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 “在下已把一切告诉了令郎,何以自圆其说?” 潘家倩低头沉思了片刻,毅然决然地道:“什么也不必说,就让继光这样生活下去吧!”方珏摇头道:“他不会放手的,他会追查到底。”潘家倩的泪水又告滚落粉腮,凄凉欲绝地道:“一切听其自然了,少侠,骨肉天性,劫后余生,我……何尝忍得下心不见他,可是……那将更痛苦,结局更残酷,一个失身的女人,偷生何为?”紧紧皱了皱眉,方珏忍不住又追问一句道:“芳驾真的是‘赛红线’?”潘家倩惨笑着道:“少侠为何总不相信,这假不了的,我行走过江湖,识我者不少,会有机会证明的。”方珏无话可说了,她的话在情理中,不愁没机会证实,默然了片刻,又道:“三元伏虎珠的事怎么说?”潘家倩道:“家兄已遭不幸,死无对证,东西在他手上,必有原因,我会查明。”方珏把心一横,道:“话说在头里,芳驾如果身分不假,在下万分同情,当尽力相助,万-有假,在下可不惜杀人流血!”潘家倩正视着方珏道:“当然,这是少侠该采的行动。”蓦在此刻,一阵极清脆的鸟鸣声遥遥传来,山中鸟啼是最平常的事,方珏当然不在意。潘家倩脸色-变,赶紧拭净泪痕,道:“这是我们自己人相召的暗号,我得走了!”说完,疾闪而离。方珏心头-动,立即弹身尾蹑下去。 不远的山道上。潘家倩与一个同样村装打扮的少女相对,方珏从侧方掩进-眼便看出是一名曾朝过相的“百花使者”。只听那“百花使者”道:“潘堂主,你怎会到山里来,这不是你负责搜索的地区!”这-声潘堂主,使方珏疑念全消,她确实是“赛红线”没错,潘家倩沉静地道:“是本堂无意中听说有个少女入了山,不及请示,便赶了来。”使者“唔”了-声,道:“我们立即出山,赶去会合太上。”太上是谁?方珏心里打了一个结,不问可知,定是个极可怕的人物。潘家倩颔首道:“好的,飞讯上怎么说?” “山尾附近发现可疑的女子……” “会是施小芸么?” “很难说,但必须查明,不能让她漏网。” 方珏在暗中人为激动,原来对方是要逮捕施小芸,“无极宝典”在施小芸的身上,自己不能错过这绝佳的机会。潘家倩有意无意地朝这边扫了一眼,然后开口道:“林使者,我们这就走吧?”姓林的使者点点头,道:“走!”方珏保持视力所及的距离,尾随而去。 桐柏山东端尾脉突起-座孤峰,由于山势将尽,山岭已趋和缓,故而这孤峰特别显目,有如鹤立鸡群。月明如昼,万籁俱寂,表面上是空山静夜,但实际上峰角四周已布成天罗地网,每一处阴暗的地方都有高手伏伺。 方珏尾随潘家倩与姓林的使者来到了地头,在外围择了个隐秘的位置停了下来,二女在暗语对答声中,加入人围。不用说,峰头上藏的是被视为叛逆的“百花使者”施小芸,在如此周密的布署下,她是插翅难逃,如果她不是窃走“无极宝典”,该会当不会如此劳师动众,方珏静伏着,盘算如何不惊动对方而能登峰。“无极宝典”他志在必得,因为这是对死者全信。部署很严密,呆了盏茶时光,仍计无所出,只要-现身,绝难逃过对方的视线,而事实上他不能硬闯。两条人影朝峰上升登,虽有林木掩荫,由于月色明亮,无所遁形。“绝不能让对方先得手!”方珏在心里暗道了一声,但现身便会引起骚动,情况将完全改变,众寡悬殊。定然愤事。苦苦一想,有了主意,明月正照前峰。后峰定然背阴,如能设法制住几个监视的,行动可就方便了。心念之下,悄然后退十丈,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绕向后峰,果然,后峰整个是黝暗的,他逐次借物掩护,步步迫近峰脚。两条人影静匿在树丛中,当然,附近还有互为呼应的,如果出手而不使发出任何声音,的确很难-阵犹豫之后,方珏只好不顾后果的采取行动,他像幽灵般迫向两名埋伏者,小心翼翼,不带任何声息。埋伏者是两个女的,在低声交谈。“想不到施小芸胆敢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。” “太上出马,她是死定了。” “死,照太上的性格,恐怕不会让她痛快地死。” “她真的在峰上?” “消息是猎户传出的,假不了。” 方珏觑准了二女的位置,算准了下手的部位,再迫近,一错牙,出手如电,同时分点二女背后重穴。两声低沉的闷嗥,二女仆了下去。方珏舒了口气,准备从这缺口登峰。蓦在此刻,风声微动,方珏心头一紧,蓄势戒备。一条人影来到身侧,“嘘!”示意他不要声张,方珏定睛一望,喜出望外,来的竟然是“赛红线”潘家倩。另一方似乎听到动静。传过来一声暗号,潘家倩立即以暗号回答,随即寂然,潘家倩用手一指,悄声道:“由此登峰,注意行迹。”方珏以极低的声音道:“太上是谁?” “会主的师父,新从南方来的。” “功力如何?” “极高!” “人已经登峰了?” “是的,与副会主一道。” “敬谢芳驾援手。” “我到那边去引开监视,你赶快行动。” 就在此刻,一个声音道:“好哇!潘家倩,你敢吃里扒外!”两人同时心头剧震,方珏转头一望,认出是那姓林的使者,不知何时迫近的,当机立断,方珏侧弹电扑,“切金掌”切了出去。姓林的使者大叫一声:“有敌人!”身形如魅影般划开。这种身法,是“百花使者”的特长,方珏见识过多次,的确不殊鬼魅,这一掌切了个空,但潘家倩是存了心的,几乎是同一时间也施出杀手,功力用足十二成,姓林的使者不虞潘家倩敢对她下杀手,心里无备,惨哼一声,栽了下去。两条人影从侧方闻声扑来。潘家倩急声道:“不能留活口!”这不必交代方珏也知道;电迎而上,卜卜两声,人影栽倒,这次可没出其他的声音。潘家倩推了方珏一把,道:“快去!”方珏如夜鹤般掠起,朝峰上扑登。 三个位置的暗桩被消灭,这一个方向成了真空。阴暗,加上林木遮掩,方珏的身法又奇快,远处的桩卡无由发觉。峰顶上是一间古庙,不大,只有一殿两厢,正对庙门有一座石塔,塔门紧闭,一个白发老妪拄杖站在塔前。方珏隐身在庙门侧边的树丛中。一条人影从庙门飘出,赫然是副会主“南天鬼女”。老妪没回头,开口道:“如何?”声如枭啼,说多难听有多难听。“南天鬼女”道:“仔细搜过了,没人影,但有炊具和食物。”老妪“嗯”了一声道:“人躲在塔里准没错。”“南天鬼女”道:“怎么办?”老妪道:“破塔抓人,这贱人飞也飞不了!”说着,上前数步,杖交左手,右掌上扬,隔空向塔门劈去。“轰”然一声,塔门朝里倒下。老妪横杖上步,向里张了一眼,身形暴退,惊叫出声:“呀!”方珏心弦为之一颤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章 、阴阳令婆 “南天鬼女”惊声道:“师父,怎么了?”老妪顿杖道:“你自己看!”“南天鬼女”趋近塔门,朝内望了一眼,栗叫道:“死了!”方珏心头大震,施小芸竟然死了,不知是他杀还是自杀,如果是他杀,“无极宝典”定然不保,是谁捷足先登?如果是自杀,今晚必有-番剧斗。他的位置是侧方,无法看到塔内的情景。老妪栗声道:“把她解下来,搜搜她的身上。”解下来三个字,证明死者是悬吊着的,方珏又是一震。“南天鬼女”进入塔内,不久,抱出一具女尸,放落地面,惊呼道:“讨债人!”又是“讨债人”的杰作,方珏血脉贲张,不用说,“无极宝典”已落“讨债人”之手。月光下,远远可以看到死者胸前的白布标志。一波三折,方珏恨得牙痒痒,此行算是扑空了。老妪咬牙切齿地道:“老身逮到‘讨债人’,非把他-片-片撕碎不可。”“南天鬼女”在施小芸的尸身上搜摸了-阵之后,起身道:“不知那东西是否被‘讨债人’得手?”老妪没好气地道:“还用说,他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东西。”“南天鬼女”切齿道:“我要吃他的肉。”老妪道:“吃肉也好,喝血也好,得先逮到人!” “师父,现在该怎么办?” “撤退,另行部署!” “施小芸的尸体如何处置?” “她是罪魁,难道还要厚殓超度,哼……”说着,单手抓起施小芸的尸体,-抡,飞掷出去,听落地的声音,当在五丈之外。这老妪的凶残,使方珏为之头皮发炸。现在,已经没有现身的必要了,“无极宝典”易主,此后追逐的对象变成了“讨债人”,在百花会而言,对于“讨债人”是仇上加仇,恨上添恨。老妪-摆手,道:“走!”师徒俩弹身离开。方珏心里在想:“马月娇是毒君马木林的女儿,‘南天鬼女’是她的胞妹,看来姐妹俩都拜在老妪门下,奉进中原,尊之为太上,一干女魔,居然称霸中原武林,在武林史上,当属空前。”心念之间,正待现身出去,突然发现塔顶冒出-条人影,不由心头大震,忙又稳了下来。 月白如昼,看那人影,颇不陌生,凝目遥注,又为之大惊意外,对方赫然是自称“魔人”的青袍老者。他怎会藏身塔中?“无极宝典”是他劫走的?他与“讨债人”是一路?方珏激越无比,记起在孤峰石坪上,百花会主与“讨债人”决斗,老者传话要自己去做公正人,之后,自己与百花会主展开剧斗,不敌重伤,危急之际,老者现身以大话镇住百花会主,使自己得以脱身,说起来,自己还欠他-份人情。但,恩归恩,怨归怨,宝典非追回不可。心念未已,老者突地飞身下塔,如玄鹤般落到地面。青袍老者身形刚刚落实,一声怪笑传来,两条人影从庙门出现,赫然是那老妪和“南天鬼女”,想不到二人离去是假的,目的在引人现身,江湖中尔虞我诈,实在可怕。老妪与“南天鬼女”迅快迫上,站成犄角之势。青袍老者背对塔门,兀立不移,沉冷地道:“芳驾有何指教?”老妪发出刺耳的声音道:“老身要把你撕成碎片!”青袍老者镇定如故地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“南天鬼女”厉叫道:“讨债人。你以为易容化装之后,便可瞒人眼目?”暗中的方珏心头剧震,“讨债人”精于易容之术,不时改变形貌,难道这老者也是他化身之-?青袍老者怪笑了一声道:“老夫怎会成了‘讨债人’?”老妪寒声道:“事实俱在,还敢狡辩,老身早知你隐身塔中,才假作离去,你说,你准备如何死?”青袍老者摇头道:“老夫-辈子还没碰到过这种事。”“南天鬼女”道:“那你是谁?”这句问话暴露了她的弱点,显然她指老者是“讨债人”并没有绝对把握,青袍老者冷漠地道:“老夫魔人!” “魔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因何躲在塔中?” “躲?哈哈哈哈,这本来就是老夫的居处,因为有事离开了几天,却被鹊巢鸠占,居然还杀了人,老夫黄昏前回来,发现塔中吊了个死人,正没作区处,你们便来了……”老妪厉哼了一声道:“简单,你走近前来,让老身仔细瞧瞧,你是否易了容,真假立辨。”青袍老者道:“这是一种侮辱,办不到!”老妪狞声道:“老身耳朵里放不进这个不字。”青袍老者嘿嘿一阵冷笑道:“阴阳令婆,老夫不欣赏你这一套。”老妪目芒一闪,显然吃了一惊,栗声道:“你竟然叫得出老身的名号?”青袍老者大咧咧地道:“并非自夸,老夫可以数得出你的三代。”“阴阳令婆”窒了一窒,道:“全是废话,老身非验明你的正身不可!”青袍老者不屑地道:“老夫说你办不到!”“阴阳令婆”厉哼了一声,扬左手,虚空一抓,往回一带,在这一带之下,青袍老者身躯向前一跄,忙踏步稳住。这一手,使方珏为之骇然,虚空抓物,竟然有这大的力道,实在令人咋舌。“阴阳令婆”再次厉哼出声,突地横起拐杖。青袍老者闪电般倒弹到塔门边,探怀取出一物,执在手中,狞声道:“这东西可使你碎骨粉身。”方珏几乎脱口惊叫出声,这是“天雷梭”,“讨债人”的杀手火器,照此看来,青袍老者不是“讨债人”本身,也必是他的同路人,不然他不会有这霸道的东西,这么说,杀人劫笈是他所为无疑,血行登时加速起来。“南天鬼女”厉叫道:“天雷梭,他是讨债人!”“阴阳令婆”大叫道:“丫头,你退开,让为师的收拾他。”难道这老妪不惧天雷梭?可是血肉之躯……“南天鬼女”闪退到庙门边。“阴阳令婆”举步前迫,她真的不怕。青袍老者栗声道:“老虔婆,你找死?”死字声中,天雷梭脱手掷出。方珏的心顿时收紧。“阴阳令婆”身躯闪电般塌下,平贴地面,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土石纷飞,烟屑漫空,三丈之内,洒落一阵土雨,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。青袍老者狂笑出声。方珏在暗中心神俱颤。惊人的现象出现了,“阴阳令婆”挺身站了起来,身上的衣裙零破碎挂,变成了披在身上的破布,奇怪,她竟然行所无事的样子,照理,她不被炸碎也该遍体鳞伤才对。狂笑声中,她开了口:“老身要活剥你的皮,一天剥一寸。”脚步开始移动。青袍老者大声道:“虔婆,后会有期!”说完,没入塔中。方珏仍在震惊莫名之中,“阴阳令婆”不是铁人,何以能挨炸而无伤?“阴阳令婆”没有进迫,反而弹退丈许,口里道:“丫头,到庙里拆些门窗木料来,用火熏。”“南天鬼女”立即依命行事。”“阴阳令婆”绕塔游走,以防青袍老者遁走。“南天鬼女”动作真快,搬来了门窗破木,抛置塔门,几个来回积成了一大堆,掩住了塔门,又取来火种,点燃木堆。刹那之间,烈焰飞腾,烟雾漫空,自然地从塔门灌入,不久,塔身各层冒出了浓烟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一章 、青袍老者 方珏目不稍瞬地望着,却不见青袍老者的动静。怪事,功力再高的人,也抵不住烟熏火烤,石塔中空,等于一座巨形烟囱,人如何受得了?“南天鬼女”不断抛添薪木,火势有增无减。方珏看得呆了,突地,他发觉身后不远处有草叶拂动的沙沙声,不由心中一动,机警地回头望去,果见茂草密叶间似有东西在钻行,忙掩了过去。一条灰影淡烟般朝峰下泻去。方珏毫不考虑地跟踪追去。 此际,月已西偏,原本光明的-面,转为暗黑。由于峰头大火,埋伏在峰下的百花会高手呈现骚动,纷纷现出了身形,仰望峰顶,但无人登峰。一灰-白两条身影,鬼魅般突围而去,如流星赶月。形迹暴露,警号大作。方珏穷追青袍老者不舍,又进入山区。双方距离逐渐缩短,看看追上,青袍老者陡地刹势问身,方珏直冲到对方身前八尺之处。青袍老者发话道:“白儒,你不留在峰头看戏?”听声口,他早知方珏隐在现场,方珏努力-定神,道:“阁下是如何脱身的?”青袍老者坦然道:“塔底地道!”方珏这才恍然,原来对方是从暗道脱身的,当-下神色一肃,道:“阁下到底是谁?” “魔人!” “如果在下认为阁下是‘讨债人’的化身之一……” “老夫不反对你如何去想。” “很好,在下不拟追究这-点,我们没有直接的仇怨,但间接是有了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在下要追回‘无极宝典’!” “这与老夫何干?” “东西在阁下手上。” “噫!怪了,你看到了?” “事实俱在,没有强辩的必要。” “你这样武断?” “你阁下人在塔中!” “老夫已向‘阴阳令婆’说过原因,你当已听到!” “天雷梭如何解释?” “天雷梭是火器之王‘丙丁神’的遗物,并非‘讨债人’的独门利器。” “这不能证明阁下与杀人夺笈无关!” “干脆-句话,你准备怎么样?” 方珏沉冷地道:“只要阁下交出东西,在下不问其余。”青袍老者嘿嘿地一声冷笑道:“如果老夫交不出来呢?”方珏以断然的口吻道:“那只有手底下见真章!”青袍老者道:“结果又如何?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-方面证实阁下是否易容,本来面目是什么,另方面在下要搜身,看东西是否真的不在阁下身上,同时,阁下得交代真实的来龙去脉。”青袍老者意似不屑地道:“白儒,你的算盘打得很如意!”方珏微,-咬牙道:“在下-向不说空话!”青袍老者道:“如果老夫不愿跟你斗呢?”方珏怔了怔,道:“可以,把东西交出来。” “你认定东西在老夫身上?” “这要用事实证明。” “老夫郑重否认,你也不相信?” “不错,正是如此!” “老夫身边还有一支天雷梭,你不在乎?” 方珏把心一横,霍地掣出霸剑,道:“希望你阁下能有机会出手。”青袍老者暴笑一声,闪电般斜掠两丈,天雷梭已执在手中。方珏的霸剑也在同时划出,但就差了那么一丝丝,没够上部位,再出手已经嫌迟了。青袍老者阴声道:“白儒,老夫郑重声明,没有得到‘无极宝典’!”方珏心头-震,脱口道:“阁下怎会知道那东西是‘无极宝典’?”青袍老者自知说漏了嘴,窒了片刻才道:“坦白告诉你,老夫是追踪‘讨债人’去的,结果扑了空,那女的早已陈尸塔中,凶手是谁不知道。”方珏眉锋一紧,道:“真有这样的事?” “信不信由你,反正老夫现在是站在主动的地位。” “死者身上为何有‘讨债人’的标记?” “这是对百花会弟子的惯例。” “天雷梭的事呢?” “老夫没向你交代的必要。” 方珏恨得直咬牙,寒声道:“阁下的话在下无法采信。”青袍老者道:“那就拉倒,你现在能把老夫怎么样?”蓦在此刻,一个声音道:“他就是‘讨债人’!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二章 、铁腕缉凶 声音清脆,入耳极熟,方珏吃惊地循声望去,只见一条小巧身影从暗影中出现,方珏定睛一看,脱口道:“龙小弟,是你?”不速而至的,正是“百悔老人”的传人龙继光。就乘方珏说话分神之际,青袍老者闪身逸去,龙继光大叫一声:“截住他!”电疾弹身抄去。方珏也及时惊觉,飞身急追。山野之中,到处是幽林杂谷,只这眨眼工夫,青袍老者已逃逸无踪,一追一抄,方珏气呼呼地道:“竟然让他走了!”龙继光期期地道:“我不该出声的。”方珏喘了口气,道:“算了,迟早会逮到他的,龙小弟,你怎么知道他就是‘讨债人’?”龙继光道:“有次小弟见他在山中杀人,是个黄脸汉子,兜了一圈,重新现身时,却换成了现在所见的形相。”方珏深深点头,想到孤峰石坪之战,他先以目前所见的形相出现,故意说请自己去当见证人,以维决斗公平,之后,他又以“讨债人”的化身之一出面与百花会主决斗,看来龙继光的判断不差,可是,他不断改变形貌,本来面目该是什么呢?心念之中,轻轻一错牙,道:“下次碰上时,我不会给他任何机会。”龙继光道:“难讲,谁知道他又改变成什么模样。”方珏默然,龙继光这句话十分中肯,一个精于易容术的人,可以化身无数,不露破绽的话,委实难以分辨。龙继光接着又道:“有两个办法可以使对方无所遁形。” “什么办法?” “第一,注意对方的武功招式与举止上的习惯,这是改变不了的,不管他化成什么形相,瞒不过有心人,大哥与他相对的次数不少,应该有些印象。” “嗯!当然,有道理,第二个办法呢?” “第二个办法,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,就是碰到他与人动手或杀人时,便可毫不费事地看穿他。” “有道理,龙小弟,你年纪不大,心思可相当老到。” “大哥夸奖了!” “对于,你怎会到此地来?” “哦!小弟……是无意中撞来的。” 方珏想到了“赛红线”潘家倩,本想把事实经过告诉龙继光,但想及潘家倩的打算,还是隐忍住不说,心里对这一对劫后母子的遭遇,十分同情。他不说,龙继光却主动提了出来,神色一黯,道:“大哥,你说这次失约不来的,并非家母!” 方珏心弦一颤,期期地道:“这……还不能肯定,须再加以查证。”龙继光道:“大哥是在什么情况下与对方提到了小弟家事的?” “我已经向你讲过了!” “不够清楚!” “这……龙小弟,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,一句话,是慢慢逼出来的。” “不可能尸 “什么意思?” “我想过了,她不是我娘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如果她真是我娘,她一旦知道了我的下落,飞也会飞来,不致于失约的,娘自小……把我当宝!”说到这里,泪水在眶子里打转。声音也凄哽了。方珏为之一阵鼻酸,潘家倩被“红妖”所辱,而不愿与儿子见面,这话如何能告诉龙继光呢!龙继光突地-顿脚,道:“大哥,小弟要走了!”方珏吐口气,道:“回令师身边?”龙继光身形一晃,道:“不一定!”话声出口,人已没入林中。窒了-窒,方珏猛省龙继光的话风不对,这不一定三个字,说明他另有主意,如果他不顾-切去闯百花总坛找人的话,后果便相当严重了,心动之间,大声道:“龙小弟,我有话忘了告诉你!”随说随追了去。就只这眨眼的工夫,龙继光已鸿飞冥冥。 追了-程,方珏停了下来,心中大是失悔,“赛红线”目前就在山中,如果把实情告诉龙继光,他会谅解他娘的痛苦,将可促成骨肉团圆,这样一来,发生了意外的话,岂非是悲剧中的悲剧?但此刻后悔已来不及了,如判断正确,龙继光可能背师出山,奔向枣阳,也许中途能截住他,心念及此,丝毫也不敢耽延,立即起身驰向山外。龙继光虽说灵慧过人,但毕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,如果冒失闯舵寻仇,势必凶多吉少,而最严重的是将连累到他的母亲“赛红线”潘家倩,因为潘家倩仍是百花会属下堂主,如果凶手是百花会的人,她将首先遭殃,如果不是,事情闹开了,也会打草惊蛇,所以龙继光这-行动,有百害而无一利。方珏急如星火,他希望能追上龙继光,更希望的是自己判断错误。龙继光根本不曾出山。 月落星沉,是天亮前的-段黑暗。山区被抛在身后,眼前是模糊的原野影子,东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。方珏上了贯穿原野的黄土路,晓色迷蒙中,他发现前面有一大-小两条人影在追逐,不由心中,-动,加速奔了过去-声尖厉的惊叫,突破了天明前死寂的原野空气,两条人影连在一起,像是那瘦小的人影被那大的人影制住了。听尖叫的声音。方珏猜到了八九成,提足内力闪电般掠近,仔细-看,登时血脉贲张,大喝-声:“放了他!”赫然,龙继光被那疑为“讨债人”的青袍老者反扭手臂扣住。龙继光大叫道:“大哥救我!”方珏迫近到一丈之处立定,再次道:“放了他!”青袍老者嘿嘿一声冷笑道:“白儒,咱们正好把话说请楚……” “你先放了他!” “话说明了再放人。” “你想说什么?” “你为什么要跟老夫作对?” 怔了怔,方珏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你到底是不是‘讨债人’?”青袍老者道:“是与不是都无关宏旨,因为你与‘讨债人’之间无恩无怨,河水不犯井水,对吗?”方珏冷极地道:“现在已经有了!” “什么?” “把你从百花使者施小芸身上得到的东西交出来。” “什么东西?” “无极宝典。” “老夫没得到。” “不必浪费口舌了,快交出来!” “老夫说没得到。” “你以为凭你一句话,在下就会相信?” “不相信又怎样?” 方珏手按剑柄,冷冷吐出两个字道:“杀人!”青袍老者怪笑一声道:“杀人?白儒,先死的是这小鬼。”方珏咬咬牙,道:“你敢动他一毫一发,我把你剁成肉酱。”青袍老者毫不在意地道:“白儒,你绝无机会!”说着,左手五指箕张,放在龙继光顶门,又道:“你只消一动,老夫就抓碎他的脑袋。”方珏七窍冒了烟,但投鼠忌器,他是真的没办法,他不能牺牲龙继光。龙继光的神色并不怎样惊惶,目珠连转,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。青袍老者若有所恃地大咧咧道:“白儒,这小子跟你是什么关系?”方珏愤愤地道:“这你管不着!”青袍老者嘿嘿一声阴笑道:“人在老夫手上,老夫就管得着。”顿了顿,自顾自地又道:“他叫你大哥,谅来关系很密切。”方珏把牙齿咬了又咬,厉声道:“你不准备交出东西来?”青袍老者道:“没东西,老夫把什么交出来?”方珏气极欲狂,但一时之间莫奈何对方。 此际,天色业已放亮,视线逐渐开朗,三条人影悄没声地迫到青袍老者身后三丈之处停了下来。方珏正好是面对来人,所以一眼便看清楚,来的,赫然是“百悔老人”手下那三个蒙面老人,二男一女,不用说,他们是为了龙继光而来。由于方珏的眼色有异,青袍老者敏感地回头扫了一眼,登时目露骇色,栗声喝问道:“何方朋友?”三人中那蒙面老妪开口道:“放人,半句废话都不必说。”青袍老者带着龙继光,转了一个方向,这样,他可以完全顾到对方的动作,口里冷森森地道:“芳驾好大的口气!”老妪道:“你将死得很惨!”龙继光脸色连变,大声道:“我的事不要人管。”方珏默察老妪的身形,音调似曾相识,但一时想不起是谁。 蓦在此刻,青袍老者突地惊呼了一声,松手后退,龙继光弹开两丈捏捏被扭了很久的手臂。方珏为之骇然,他想不出龙继光是如何脱出对方掌握的,老妪与二老者根本没动静,不可能是暗中援手,而且三方面都是面面相对。龙继光瞪起眼道:“老匹夫,这笔帐我以后会找你算!”说完转身欲走。二老一妪身形似魅,弹身分三个方位截堵,老妪冷沉地道:“回山去!”龙继光毫不踌躇地应道:“不!”老妪道:“老身等奉命非带你回去不可!”龙继光闪动身形,车转身从方珏站立的方位一溜烟飘离,方珏当然不会出手阻止他。二老一妪立即追了下去,人影迅快消失。前车之鉴,方珏的双目紧盯住青袍老者,防他走脱,青袍老者神色不正,喃喃自语道:“这小子人小鬼大,竟然会施展‘先天一气功’,他是什么来路?”方珏霍地拔出霸剑,剑离鞘,人已迫到青袍老者身前六尺之处,寒声道:“现在我们真可以好好谈谈了!”青袍老者后退了一个大步,冰声道:“白儒,何必迫人太甚!” “迫定了!” “这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 “先交代真实来历,你是否‘讨债人’?” “不是!” “你易于容?” “略略化装而已,老夫本来面目就是如此,多了顶假发。” “讨债人是谁?” “无可奉告!” “东西是落在‘讨债人’之手?” “无可奉告!” 方珏重重地哼了一声道:“你会说出一切的,你会等不及地说出来!”他不忘记自己下了决心,不给对方任何机会,是以在话声-落之后,发动闪电攻击,霸剑以疾风迅雷之势罩身划向对方,他存心一击奏效,出手就是绝招。“呀!”惨叫乍传,青袍老者连打几个踉跄,前胸三处见红。方珏可不容对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,-个电弹,剑尖抵上对方心窝。青袍老者脸孔起了抽扭。方珏冷厉地道:“现在可以说实话了,‘讨债人’到底是谁?”青袍老者咬着牙道:“要杀便下手,无可奉告。”方珏气极,左掌疾扬猛登,惨哼声中,老者口血飞进,仰面栽了下去,方珏用脚踢点对方穴道,使对方不能动弹,然后俯下身去,抓落对方假发,露出了原来的黑发,然后,又朝对方脸上一抹,须髭脱落,果然没戴面具,是个中年人的脸孔,陌生如故,以前没见过,再搜摸对方全身,汉任何发现,连“天雷梭”也没有,想是用完了。直起身来,方珏剑失在对方面上-晃,道:“说是不说?” “本人认命了!”真面目揭穿,他不再诡称老夫了。 “你以为我会杀你?” “怎么样?” “没那么便当,想死没那么容易。” “那就悉听尊便。” “你决心替‘讨债人’卖命?” “不错!” 就在此刻,-条人影奔近前来,赫然是老学究装束的“偷生客”,方珏大感意外,仍沿用旧称呼道:“老哥,您怎么来了?”“偷生客”扫了地上的人一眼,道:“忆凤不放心你在外的情况,要我来找你,你师姐在家伴着她母子。”方珏“啊”了一声,点点头。“偷生客”的目光又扫向地上的中午汉子,眉毛一挑,道:“我认识他……”方珏急声道:“他是谁?”“偷生客”道:“原来神剑帮中的-名香主,如我记忆不错,他叫王大川。” “王大川?” “嗯!是他没错,怎么回事?” “他不承认是‘讨债人’。” “那‘讨债人’是谁?” “他死不肯说!” “我有办法!” “老哥有什么办法?” “在他身上试试我从不轻用的‘搜魂指’!” “搜魂指?” “不错,铁打的罗汉也会只求速死。” 叫王大川的汉子脸孔登时变了形,嘶叫道:“你……敢!”方珏苦着脸在想:“神剑帮业已被百花会取代,这姓王的是香主,替‘讨债人’卖命,那‘讨债人’该是谁?”“偷生客”冷冷地道:“朋友,说实话吧,你熬不了那痛苦的!”王大川狠瞪着“偷生客”,抿嘴不语,“偷生客”-指戳了下去,王大川惨叫起来,他因被方珏点了穴道,身体不能动弹,只能出声狂哼,口角涌出了大堆的血沫。方珏沉声道:“你说出实话,我放你一条生路。”那的确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抵受的痛苦,王大川惨叫着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我说!”“偷生客”伸指解了对方禁制,道:“说吧,‘讨债人’究竟是谁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三章 、峰回 路转 王大川喘息着道:“讨债人就是……原先神剑帮的,”说到这里,顿住丁。方珏栗声道:“说下去,他是神剑帮中的什么人?”微风飒然,现场多了一个人,赫然是被尊为太上的百花会主马月娇的师父“阴阳令婆”,竟不知她是如何迫近的,这份身法实在惊人。方珏与“偷生客”齐齐为之骇然大震。“阴阳令婆”深深打量了地上的王大川几眼,狞声道:“好兔崽子,敢对老身使诈!”说完,转动目光,瞪着方珏道:“你小子就是白儒?”在孤峰石塔现场,方珏是隐在暗中,所以这老魔婆并没正式与方珏朝相,而方珏却是认识她的,当下冷声道:“不错,正是在下!”又有两条人影飞奔而至,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少女,另一个赫然是龙继光的母亲“赛红线”潘家倩。方珏扫了潘家倩一眼,暗忖:“如果她早来一步,母子便可见面,但秘密揭穿,将会产生什么后果?”潘家倩也深望了方珏一眼,彼此心照不宣。“阴阳令婆”沉声下令道:“把人带走!”方珏大急,栗喝一声:“谁敢?”“阴阳令婆”重重地哼了一声。潘家倩当然不敢违令,上前俯身抄起子王大川。方珏扬剑欺身,“阴阳令婆”横杖拦阻,方珏霸剑猛然划出,“锵”然一声大响,剑杖交击?方珏只觉对方杖劲如山,当场被震得退了三个大步。同一时间,潘家倩已挟着王大川疾纵而去。“偷生客”斜里弹身阻截,却被那名少女挡住,双方动上了手。方珏怒发如狂,挥剑疾攻“阴阳令婆”,四个分两对展开了激烈的搏斗,“偷生客”与那少女旗鼓相当,暂成平手,方珏与“阴阳令婆”互相抢攻,奇招尽出,杀这频施,险恶万状,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上下。潘家倩身影已消失在野道尽头。激战中,只听“偷生客”厉叫一声:“毒!”人便栽了下去。方珏双目冒出了火花,竭尽全力猛攻-剑,迫得“阴阳令婆”杖势-滞,-个斜掠,闪电般连人带剑卷向那名少女,厉叫声中,那少女飞栽丈外,“阴阳令婆”横杖扑到,方珏以极快的动作抓起少女,反扼住她的咽喉,“阴阳令婆”被迫收杖,气得白发根根倒竖。“偷生客”强挣着坐了起来,身躯抖个不住,眼里全是痛苦之色。方珏厉吼道:“解药!”“阴阳令婆”道:“做梦!”方珏臂弯-紧,那名少女哼出了声。“阴阳令婆”狞声道:“小子,一个换-个,然后老身再取你的性命。”说完,拐杖-扬,作势就要劈向“偷生客”。方珏双目尽赤,狂声道:“你敢伤他,本人发誓血洗百花会,鸡犬不留。”“阴阳令婆”被方珏那股戾气所慑,不期然地收杖退后-步,道:“你小子大言不惭!” “本人说得出便办得到。” “你自信能活着离开?” “非常自信。” “放人!” “先交出解药。” “偷生客”又躺了下去,四收抽动,口里呻吟出声,这是毒发的朕兆,方珏怨毒冲胸,一双星目几乎瞪出血来。“阴阳令婆”阴森森地道:“白儒,听说你不畏剧毒,难道解不了他?”一句话提醒了方珏,他自得师母“巫山神女”赐服了“毒龙丹”之后。本身已具备了避毒之能,用自己的血,当可解师姐夫“偷生客”的毒,可是眼前“偷牛客”毒性已经发作,刻不容缓,又不能放了这女的,人-放,老魔婆必定乘机攻击。这便如何是好?-时之间,他计无所出。被方环扼住的少女面呈死灰之色,因为她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,方珏可以杀她,“阴阳令婆”也叮以牺牲她。“偷生客”在-阵剧烈抽动之后,只剩下了喘息。方珏眼看情况不妙,几乎急煞,栗吼道:“交不交解药?”“阴阳令婆”冷酷地道:“办不到!”在目前态势下,方珏说什么也救不了“偷生客”,“阴阳令婆”绝不许他救人,恨火焚心,他下了最后的决心,先毁了这少女,再对付老魔婆,“偷生客”的生死,只好听天由命了。心意一决,正待……蓦在此刻,远远的半空中传来“波”地一声空爆,一蓬花雨散开,方珏心中一动,这是百花会的紧急讯号。“阴阳令婆”老脸一变,掉头望了一眼,厉声道:“放不放人?”方珏寒声道:“用解药交换!”“阴阳令婆”被迫无奈,大声道:“给他解药!”这话是对少女而发,接着又道:“白儒,老身会再找你!”说完,电奔而去。方珏松开了手,剑指那少女道:“解他的毒,快!”少女颤声道:“恐怕……”方珏栗声道:“如果人救不活,你先死,本人会实践血洗百花会的誓言。”少女打了一个哆嗦,道:“解了毒……你不会杀我?”方珏道:“少废话,解了毒放你上路。”少女走过去,取出解药,托开“偷生客”紧咬的牙关塞了进去,方珏剑指少女后心,以防变故。工夫不大,“偷生客”重新有了呻吟之声,双目也睁开了,再过片刻,人坐了起来,开口道:“小兄弟,那……魔婆呢?” “讯号把她召走了,老哥觉得怎么样?” “大概没问题了!” “那小弟就放她走罗?” “放她?” “小弟答应过饶她-死!”说完,冷喝道:“滚吧,传话给你们会主,本人迟早要取她项上人头。” 那少女半声不吭,狼狈奔离。“偷生客”调息了一阵,站起身来,苦笑着道:“好厉害的毒,老哥我算死了-次。”方珏心念数转之后,道:“老哥,您回转襄阳去吧!”“偷生客”深深吐了口气,道:“怎么,老哥我帮不上你的忙?”方珏道:“小弟不是这意思,百花会的人都会用毒,难保……不再发生同样事故,同时小弟要赶着去追被对方劫走的‘讨债人’的帮凶,个人行动比较方便,说不定刚才百花会所发的急讯与此有关。”“偷生客”悠悠地道:“那你就走吧!”方珏有些过意不去,讪讪地道:“老哥,请原谅小弟……是不得已,后会有期了。”说完,作了一揖,如飞而去,月标指向刚才信号传出的方位。 奔出里许,树丛中突地传出一个声音道:“少侠,这里来!”方珏意外地吃了一惊,刹住身形,迫了过去,道:“什么人?”树丛里冒出一个女人头,赫然是“赛红线”潘家倩,方珏震惊地又道:“原来是芳驾,怎么回事?”潘家倩道:“我知道少侠有困难,而且带走的也是少侠所要的人,不得已发了一个紧急讯号,不知有帮助么?”方珏激动地道:“原来是这样,帮助太大了,人呢?”潘家倩伸手向后一比,道:“那边有间破庙,我把人点了穴道,藏在神座下。”方珏大为振奋,又道:“你们太上不是来了么,你如何向她交代?”潘家倩道:“我谎称人被‘讨债人’劫走,指了另一个方向,她追了下去。”方珏连连点头道:“在下记住芳驾这份人情。”潘家倩幽凄地道:“少侠让我能见到小儿继光,感激不尽,这点小小事情,何足挂齿。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关于那‘三元伏虎珠’的事有端倪了么?”潘家倩眼圈一红,道:“先兄被禁作人质,东西在他手上,此中必有原因,据我判断,他已知道凶手是谁,可惜……他不能多说一句话。”方珏道:“也许凶手就在百花会中,芳驾不妨用心查察。”近旁不远处传出一阵轻微的蟋蟀之声,方珏听觉敏锐,立刻发觉,转目望去,五丈外树叶随风动摇,急向潘家倩使了个眼色,闪电弹身扑了过去,惊叫声中,现出一个少女身影,赫然是不久前放走的那少女。杀机倏涌心头,方珏冰声道:“你大概听到了本人与潘堂主的谈话?”少女坦然道:“是听到了!”方珏星目中煞芒一闪,道:“那本人便不得不杀你了,该死还是活不了……”身形一欺,霸剑划了出去。一个声音急叫道:“少侠住手!”奔近的是潘家倩。方珏适时停住剑势,道:“她已经偷听了我们的谈话,不能留活口。”潘家倩摇手道:“不要紧,她叫谷美英,是我的结拜妹妹。”方珏收了剑,道:“靠得住么?”潘家倩不假思索地道:“靠得住。”叫谷美英的少女微一蹙额道:“大姐,你们刚才说的……三元伏虎珠是怎么回事?”潘家倩悲声道:“是你姐夫的独门暗器,三粒串连的铁弹子。”谷美英秀眉一挑,眸光闪亮,激声道:“大姐以前没跟小妹我提到过那东西……”潘家倩道:“是没对你提过。”谷美英道:“那东西我见过。”方珏星目放了光。潘家倩栗声道:“你见过?” “是的尸、 “在哪里见过?” “那是三年前小妹刚刚追随会主时,在无意之中偷看到的……” “会主?” “不,是护法‘黑妖’交与会主的,说是办妥事的信物……” 方珏脱口道:“凶手是‘黑妖’!”潘家倩粉腮顿呈凄厉,咬牙切齿地道:“原来凶手是‘黑妖’,主使杀人的是会主,我……誓索这笔血债。”方珏道:“可是……东西怎会落到令先兄潘家寿的手上?”谷美英深深一想,道:“只有一个可能!”潘家倩道:“什么可能?”谷美英沉凝地道:“这是小妹的猜想,听会主与太上谈论上次‘讨债人’乘虚入总舵,杀会主亲信,纵放人质,使者施小芸乘火打劫,窃走不少东西,很可能铁弹是其中之一,在慌乱中失落,被大哥捡到,或许是大哥发现这东西而夺下,所以被杀……”潘家倩含泪点头道:“小妹分析得极合情理,两个原因必居其一。”谷美英沉重地道:“大姐准备怎么办?”潘家倩咬牙道:“报仇!”谷美英期期地道:“这……恐怕很难……”潘家倩恨毒无既地道:“我自有办法,放心,我不会鲁莽,谋而后动,只要能成功,不计一切代价。”方珏紧锁双眉道:“在下也是誓得会主而甘心,希望芳驾暂时隐忍,等待适当时机,配合行动,以免事不成而遗恨。”潘家倩垂泪颔首道:“我尽量做到就是,少侠还是快去破庙看看,以免节外生枝。”方珏道:“在下这就去!”转过身,突然瞥见-条小小的身影奔来,不由心中-动,定睛审视,不由激声道:“继光来了!”潘家倩全身一颤,急声道:“少侠,我求你,什么都不要告诉他,带他离开。”说完,拉着错愕的谷美英,隐入树丛中。方珏呆了-呆,反迎上去。龙继光来得极快,转眼便到,一见方珏,陡地刹住身形,唤了一声:“大哥!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龙小弟,你不是被……”龙继光调皮地道:“我略施小计便脱身了,大哥在这里做什么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四章 、拨云见日 方珏下意识地朝树丛扫了-眼,含糊地应道:“追人,却被走脱了!”顿了顿,反问道:“你呢?”龙继光眨了眨眼,道:“被人追踪,最妙的办法是跑回原处。”树丛后,一双泪眼正在偷望着龙继光,慈母心,亲情泪,咫尺有如天涯,这情况,只有方珏明白,他真想说出来,但又止住了。龙继光道:“大哥在追什么人?”方珏不答所问,正色道:“龙小弟,你不该背师出走……”龙继光嘟起嘴道:“大哥,小弟要寻娘、追凶!”方珏语重心长地道:“不错,可是你艺业未成,怎可轻言追凶,如有失闪,岂非铸恨终生?”龙继光眼角浮起了泪光,哀声道:“大哥,小弟在山中每日如坐针毡,根本无法专心习艺……”说着,用衣袖拭泪,稚气未消,但已饱经人世悲酸,小小心灵,被哀伤与恨所占有。同一时间,藏在树丛里的潘家倩,一颗心像是被凌迟切割,硬忍住不哭出声音,她想冲出去抱住爱子痛哭一场,但她没这样做,她是个失身的女人,不愿使爱子因她而心灵永远蒙污,她的心早死了,活着是为了报夫仇。竭力控制,但仍免不了因剧颤而发出响动。龙继光感触相当锐敏,目芒一闪,道;“大哥,有人!”方珏没开口,仅“唔”了一声,他有个想法,让他母子见面也好,自己是个孤儿,深知失去怙恃的况味。 一条人影拂开枝叶而出,却是那潘家倩的义妹谷美英。龙继光一见少女现身,不由疑云顿起,瞪眼道:“大哥,她是准?”谷美英抢先开口道:“对不起,我是在躲避仇家追击!”龙继光打量了谷美英一眼,道:“此地没别人,这位大姐的仇人是谁?在哪里?”谷美英用手朝后一指,道:“是个青袍老者,往破庙那边奔去了!”言中暗示方珏速去破庙找“讨债人”的同路人王大川。潘家倩硬起心肠不现身。方珏立即领悟,事实上他也不能再耽延,故意大声道:“那正是我要追的人,龙小弟,我们走!”龙继光年纪小,没甚心机,脱口道:“走吧!”方珏望了谷美英一眼,与龙继光双双奔离。两人走后,潘家倩才失声痛哭起来,天下父母心,她不愿这样做,但又非这样做不可。 方珏与龙继光奔出里许,果然发现一间破庙,十分荒凉,方珏毫不迟疑地奔了进去,一个黄脸汉子站在神殿前的阶沿上,一见方珏与龙继光现身,转身就待逸去,方珏大喝一声:“别动!”闪电般射上殿阶,霸剑也同时离鞘。黄脸汉子挪开丈许,与方珏正面相对。方珏连想也不想地道:“讨债人,任你变化万千,咱们还是碰上了。” “你认定区区是讨债人?” “不错!” “区区也不想否认,你待如何?” “长话短讲,把‘无极宝典’交出来。” “什么‘无极宝典’?” “少装佯,你夺自百花使者施小芸手上的东西。” “你看到了?” “杀人留记,有种就别狡赖。”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 “希望你等会儿仍能笑得出声音来。” “讨债人”冷阴阴地道:“白儒,你也参加了巧取豪夺?”方珏怒哼了一声道:“在下受物主临死重托,誓必要得回!”“讨债人”道:“只怕不太容易!”方珏霸剑倏扬,弹身八尺。“讨债人”闪电般侧弹入神殿,方珏剑已发出,剑气卷处,半朽的殿门木屑纷飞,同一时间,龙继光从另一边射入殿中。“哇!”殿内传出一声惨号,接着是龙继光的暴喝声。方珏心头大震,跟踪而入,-看,角落里躺了个人,龙继光与“讨债人”没了影子,他不遑多想,立即穿神龛旁侧的偏门出去,是一个破落的小院,龙继光站在屋顶上,方珏栗声道:“人呢?”龙继光望着远处道:“溜了,好快的身法。”方珏恨恨地一顿脚,正待去追,忽地想到殿中躺着的人,忙又踅回殿中,目光扫处,只见躺倒的赫然是化装成青袍老者的王大川,侧卧着,口边一摊血,不由血脉贲张,咬牙厉声道:“杀人灭口!”事实很明显,王大川是在殿内疗伤,“讨债人”无法带人走,为了怕他泄露真相,只好杀之以封其口,这种心肠的确够毒辣。龙继光跟了进来,望了王大川一眼,道:“小弟迟半步不及阻止他杀人逃走,大哥,这人……是谁?” “对方的同路人。” “他杀自己人?” “这类阴残之辈,只问目的,不择手段。” “没救了?” 方珏忙走近前去,俯身一探脉息,竟然还没断气,想是“讨债人”仓促出手,没一下子要他的命,当下立即用手掌贴上王大川“命门穴”,迫入真气。工夫不大,王大川目珠转动,有了鼻息,长喘一声,又涌出一堆血沫。方珏加紧迫入真气。王大川口唇开始颤动,似乎想说话,方珏知道机会稍纵即逝,对方随时都可能断气,沉缓地开口道:“王大川,你听着,‘讨债人’狠心杀你灭口,你用不着再替他卖命,说,他到底是谁?”王大川努力振作,口唇不断翕动,一阵咿呜之后,终于吐出了声音:“葛……祖荫!”方珏如电击似地一震,不相信听到的会是事实,栗声道:“什么,你说他是谁?”王大川挣扎着道:“他……葛……祖荫!”星目暴张,方珏咬着牙道:“葛祖荫不是早已死在桐柏山绝谷之中了么?”王大川喘息了很久,才又勉强吐出细如蚊叫的声音道:“他……没死,是我……奉帮主之命,缒落……探查,救了他……我……真后悔不该救这匹……狼……”方珏激动得浑身直抖,他做梦也估不到“讨债人”竟然会是葛祖荫。葛祖荫曾是神剑帮主裴震的刽子手,因与帮主夫人——现在的百花会主马月娇发生奸情而被裴震迫杀,坠人绝谷,在绝谷中自己曾赏了他-掌,当时太粗心,没有详察他的生死,不然,他不可能巧得“无戒和尚”遗留的宝藏而重现江湖,当然,主要关键在于王大川甘背帮主之命而予以救治。事态已然明朗,马月娇淫毒成性,又收了“鬼秀才”做面首,弃旧迎新,牺牲了葛祖荫,所以他才不择手段地行使恶毒的报复。方珏陷入沉思,贴在王大川“命门”上的手掌不自觉地停止了输元。龙继光惊叫道:“大哥,人……死了!”方珏被从沉思中惊醒,一看,王大川果然已断了气,摇摇头,站起身来。龙继光困惑地又道:“大哥,葛祖荫是谁?”方珏道:“说起来话长,他是个相当阴险恶毒的人物,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。”口里说,心里却在想:“怪不得马月娇与他都不敢互露身分,空空门的血案,两人都有份,惧怕可怕的报复,原来认为神秘难测的情况,都不解而解。”龙继光又道:“大哥,你刚才提到什么‘无极宝典’……” “是的,是-代奇人‘五岳大帝’的遗物,我受托要追回。” “在葛祖荫身上?” “不错,如不从速追回,让他练成上面的武功,如虎添翼,更难制了。” “那我们去追呀!” “他逃不了的,真面目揭穿,有不少人要得之而甘心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不过,他本人并不知道身分已被揭穿,因为他没料到死者没被他一击致命,临死前开口揭破了他的秘密。” 龙继光人小心思可灵巧,眉毛-挑,道:“大哥,依小弟的看法,他可能会隐藏一段时间。”方珏道:“为什么?”龙继光道;“大哥不说他得了-部‘无极宝典’,而又有许多对头要得之而甘心,他当然先觅地参修秘笈,功成再出江湖……”方珏点头道:“对,非常可能,我得……”话声未落,龙继光突然像见了鬼似的疾矢般从偏门射了出去,方珏为之大吃一惊,正待追出去,目光转处,又是一震,神殿门外,赫然站着一个蒙面老妪,正是“百悔老人”的手下,原来龙继光是逃避她,不用说,她是来找龙继光的。奇怪,她没跟踪去追。方珏抱拳道:“芳驾是来找龙继光的?”老妪冷冷地道:“他私逃出山,人小功浅,如遭意外不测怎么办?”方珏道:“在下也同感!”老妪沉声道:“听说你已查到了‘赛红线’的下落?”方珏心中一动,考虑着是否该说出实情,一声尖叫,遥遥传来:“大哥救我!”方珏心头剧震,不假思索地穿出偏门,掠上后院屋顶,一望无际的野林,什么也没看到,声音能传到破庙,距离当不会太远,他急急扑了去,穿林搜追。但他失望了,迂回游动,毫无踪影。到底龙继光遭遇了什么?如果是“讨债人”下的手,后果就难料了。附近没影子,只好向前追,一口气穿行了三四里,仍无所见,回头望,不见老妪追下来。方珏停住身形,暗忖:“还有两个蒙面老者,与那老妪是一道的,没见现身,可能隐在庙后,龙继光奔出去正好逮住,可是龙继光大叫救人,这似乎又不可能……”一条人影踉跄奔来,方珏心中一动,举目望去,不由怦然大震,来的竟然是龙继光的母亲“赛红线”潘家倩,口角挂着两缕鲜血,满面凄厉,方珏忙迎上前,道:“怎么回事?”潘家倩激颤地道:“请挡住她,不然……”话声未落,破风之声倏传,一条人影飞风般掠到跟前,赫然是那蒙面老妪,潘家倩闪到方珏身后,老妪戟指潘家倩,厉喝道:“贱人,你不自了,还敢公然逃走,我……非杀你不可。”这老妪何以要追杀潘家倩?片刻之前,她还问起潘家倩的下落。方珏眉头一皱,开口道:“芳驾这是为什么?”老妪暴声道:“你闪开,这与你无干。”方珏吐了口气道:“芳驾知道她是谁么?”老妪气呼呼地道:“废话,为什么不知道?”方珏大为困惑,老妪是“百悔老人”手下,龙继光是“百悔老人”的传人,而潘家倩是龙继光的亲娘,她为什么要杀她?潘家倩惨厉地大叫道:“我会死,不须你动手,但现在还不是时候,我不能死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五章 、与仇偕亡 老妪暴吼道:“我要你现在死!”方珏更加惊震莫名,这当中是什么蹊跷?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芳驾可否说明原因?”老妪蛮横地道:“说过不干你事,你少管。”方珏被激起了怒火,俊面骤寒,冷声道:“在下不得不过问。” “你敢!” “这件事在下管定了。” “难道你要跟老身动手?” “必要时会的。” 老妪似乎怒极,身躯在发抖,突地厉哼一声,身形斜划,圈回,扑向潘家倩。方珏一错牙,半旋身,猛劈一掌,劲道用足了十二成。排山劲气卷处,老妪被震得连连倒退,潘家倩闪到两丈外。老妪栗吼道:“白儒,你真的要插手?”方珏没好气地道:“已经插上手了!”老妪身形微挫,双掌上扬,十指箕曲如钩。手势、姿态、身形,似曾相识的声音,方珏陡地醒悟过来,栗声道:“难怪这么眼熟,在下早该想到是你!”老妪一把抓落面巾,道:“不错,是老身!”正如判断,蒙面老妪是“三才门”的长老“鬼爪魔婆”。准此而论,另两个曾与她一道的蒙面老者,当也是“三才门”的长老无疑。“三才门”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,以长老的身分,何以听命于“百悔老人”?“百悔老人”该是谁?她何以要杀潘家倩?……情况变得十分离奇而复杂,但方珏此刻不遑去加以分析,妻子李忆凤一家的遭遇,三年前自己的种种,全是门主邱文俊一手造成的,对于三才门,可以说恩怨难分,现在却又扯上了“赛红线”母子的事。“鬼爪魔婆”老脸一片激动之情,栗声道:“老身仍该称你为姑爷么?”方珏寒声道:“在下与三才门业已毫无瓜葛!” “那老身称你少侠?” “悉听尊便。” “你能不管这件事么?” “管定了!” “你……” “芳驾最好把事情做个明白交代!” “这是家事,旁人没置喙的余地。” 家事?方珏心头一动,莫非潘家倩也是三才门的弟子,但她怎会投入百花会呢?丈夫又何以被百花会主的人所杀?心念之中,道:“很好,在下可以不过问,但今天在下在场,芳驾就杀不了人。”“鬼爪魔婆”怒不可遏地道:“你真的要管?”方珏缓缓拔出霸剑,然后转头向潘家倩道:“芳驾只管离开就是!”“鬼爪魔婆”厉喝道:“谁敢?”方珏冷哼一声,霸剑扬了起来。潘家倩一顿脚,弹身奔去,“鬼爪魔婆”身形似魅,闪电飞扑,方珏的霸剑挟雷霆之威,疾挥而出,剑气破空。发出刺耳的嗤嗤声。“鬼爪魔婆”被迫斜里划开,潘家倩的身影消失在林间,这些事,发生在瞬息之间。“鬼爪魔婆”老脸起了扭曲,眸中那份怨毒令人不寒而栗。方珏业已横定了心,根本不在乎对方反应。“鬼爪魔婆”狞声道:“白儒,你到底是什么居心?”方珏冰凉地道:“在下正要问芳驾是什么居心?” “老身要端正门风。” “这话怎讲?” “你管不着。” “可惜在下已经伸了手。” “你准备怎么管?” “龙继光被‘百悔老人’收做衣钵传人,而芳驾却迫害他的母亲,这当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?” “鬼爪魔婆”老脸再变,道:“告诉过你这是家事。”方珏微哼了一声道:“龙继光天真未凿,还没自主的能力,在下与他虽只数面之缘,但已产生了感情,不忍见他遭邪恶的荼毒……” “何谓邪恶?” “芳驾心里明白。” “白儒,你想左了,他受到极好的照顾与培育。” “他现在人呢?” “当已在回山的途中。” “这么说,在破庙里是贵门的人暗中伏伺,带走他的?” “不错:” 方珏松了口大气,既然不是落人“讨债人”之手,就可放心了,不过情况仍然很诡谲,她们到底在打龙继光的什么主意?自己管这件事,真有狗拿耗子之嫌,但身为武士,有所为亦有所不为,管上了,总不能中途罢手。他深深地想:“魔婆等听命于‘百悔老人’,门土邱文俊呢?‘百悔老人’是三才门中的什么人?自己与‘无胆书生’都曾受过老人的恩惠,从老人的行为谈吐而沦,当是位正派人土,他曾托自己代为打探‘赛红线’的下落,而魔婆却似乎有心要置‘赛红线’于死地,偏偏龙继光又是老人的传人,这实在令人百思莫解。”心念未已,-条蓝色人影穿林而至,赫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。“鬼爪魔婆”见有人来,立即覆上蒙面巾。“无胆书生”远远便叫道:“兄台,碰上你真是天意!”来到近前,见方珏手横霸剑,面对蒙面老妪,不由愕然,再次道:“怎么回事?”方珏当然不愿犯江湖之忌,泄三才门的底,随口应道:“没什么,一点小误会!”说着,霸剑回鞘。“无胆书生”精于江湖门槛,没再追问下去,拾回话题道:“小弟刚碰上一件辣手事,正感无法应付,想不到会巧遇上兄台。”方珏道:“什么辣手事?”“无胆书生”瞟了“鬼爪魔婆”一眼,道:“我们能边走边谈么?”方珏乖觉,知道他必有所顾忌,点点头,道:“可以,我们这就走!”说完,转向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芳驾请便,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。”“鬼爪魔婆”冷哼了一声,转身自去。方珏待“鬼爪魔婆”身影消失,才又开口道:“胡兄,到底何事,就在此地说吧?”“无胆书生”正色道:“小弟与几位同门闯百花总舵,但已人去舵空……”方珏惊声道:“什么,百花总舵撤走了?” “目前还不知道,正全面侦查中。” “马月娇也没下落?” “没有!” “胡兄要说的就是这件事?” “不,另外有事……” “噢!另外什么事?” “距此不远,有座破庙……” “在下知道那地方,怎么样?” “小弟发现百花会的一名护法‘黑妖’在庙中,另外还有个妇人,小弟有意要从对方身上追出马月娇下落,但怕不敌偾事,正待离开求援,想不到会碰上兄台,真是天从人愿。” 方珏心念电转:“黑妖已查明是龙继光的杀父仇人,而那妇人极可能便是离开不久的潘家倩,这倒是个助她母子子断的好机会,而百花会主马月娇,也是自己要找的人,不杀她无以慰‘玉琶妖姬’地下之灵。”当下急声道:“我们快去,莫让对方溜走!”于是,两个双双扑奔破庙。“鬼爪魔婆”并未真正离去,她佯作离开,暗中又踅了回来,窃听到了两人的谈话,也跟着扑向破庙。 破庙院子里,两条人影相对,一个是黑如木炭的“黑妖”,另一个正是“赛红线”潘家倩。“黑妖”当然做梦也估不到潘家倩已然知道他是杀夫的凶手。方珏与“无胆书生”来到,暂时隐伏以观。只听潘家倩开口道;“护法,既无端倪可寻,我们走吧!”“黑妖”突以异样的目光凝视着潘家倩,久久没开口。潘家倩似有所觉,期期地又道:“护法,‘讨债人’走了就不会再回头,我们……”“黑妖”的黑脸上现出了淫猥之色,贼秃嘻嘻地道:“潘堂主,老夫……忽然感到难以把持……”潘家倩后退了一步,栗声道:“护法,您……”“黑妖”迫进一步,道:“潘堂主,你是过来人,无夫久旷,难道不想么?”潘家倩花容失色,咬牙道:“护法,您不能……”“黑妖”邪意地打了个哈哈道:“好人,本座对此有独到的工夫,包管你乐如登天,来,我们乐上一乐……”说完,微张双臂,迫向潘家倩,潘家倩步步后退,眸中闪现恨毒之色。方珏在暗中不由发指起来。“黑妖”边迫近边道:“好人,用强便没意思了,来,乖乖地……”方珏手按剑柄,正待现身。“无胆书生”用手拐一碰方珏,悄声道:“老而无耻,既凶且淫,该杀!”潘家倩突地抬手做阻止状,红着脸道:“护法,别猴急,我……” “好心肝,本座片刻都难忍耐,来,到里面去。” 蓦在此刻,一条人影从殿中掠出,赫然是“鬼爪魔婆”。“黑妖”转身狞喝道:“什么人?”“鬼爪魔婆”咬牙切齿地道:“老畜生,贱人,老身……”激愤使她的话声中断。潘家倩突然弹步贴近“黑妖”,以异样的声调道:“护法,就是她,她……刚刚伤了我,她的功力太可怕……”说着,更贴近些,身形几乎已连在一起。“黑妖”狞声道:“别怕,本座打发她!”“鬼爪魔婆”双掌暴扬,狂声道:“贱人,老身要把你活活撕碎!”方珏已直起身来。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,“黑妖”突地发出一声闷嗥,身躯剧烈地一颤,双目暴睁,反手一抓,狂吼道:“你……竟然敢……”惨叫破空而起,潘家倩仰面栽了下去。“黑妖”脸孔扭曲,身躯打了个踉跄,口里涌出血沫,肋旁,露出一段匕首的柄把。事出猝然,“鬼爪魔婆”窒住了。潘家倩的脸孔被抓得血肉模糊,惨不忍睹。“黑妖”一手紧按肋旁的刀柄,冲向庙门。方珏激愤如狂,拔剑掠出。“无胆书生”大叫一声:“留活口!”剑芒乍闪,“黑妖”栽倒,身躯被-剑拦腰截成两段,肚肠瘰疬,连哼声都没有,死了还不知是谁下的手。事情发生得太突然,“鬼爪魔婆”呆住了。“无胆书生”随着现身场中。方珏弹向潘家倩身前,那惨像使他-时开不了口,她的一张脸已不复人形,五官难辨。潘家倩抽搐着,吐出模糊而断续的声音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总算手刃了……”这种声音,只要听一次,包你-辈子也不愿再听第二次。“无胆书生”上前,把一瓶白色药末,倒洒在潘家倩面上。喘息着,潘家倩又挣出声音道:“少侠,请……告诉继光,说我……与仇家偕亡!”全身陡地一震,鲜血再涌,头一偏,死了。显然,她是受不了这极端的痛苦,而自断心脉解脱。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,方珏滴下了两滴同情之泪。“鬼爪魔婆”蹒跚移步上前,栗声道:“她……竟然会对这淫魔下手?”方珏扭头栗声道:“现在已不劳芳驾动手杀她了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黯然道:“她是个刚烈的女子!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她报了杀夫之仇!”“鬼爪魔婆”厉声道:“你说什么?”方珏一字一句地道:“在下说她报了杀夫之仇。” “杀夫之仇?” “不错,她忍辱偷生,为的就是这个。” “那淫魔是她杀夫的仇人?” “一点不错,但主使的是百花会主,这是百花会征收弟子的残酷手段。” “鬼爪魔婆”厉哼一声,突地扑向“黑妖”的断尸,双手十指连连抓撕,顷刻工夫,地上出现-堆烂肉。方珏与“无胆书生”看得头皮发炸,双眼泛绿,不知道“鬼爪魔婆”何以要如此。“鬼爪魔婆”站直身躯,举起血淋淋的双手,仰天狂笑起来,笑声凄厉不忍卒听,不,这不是笑,是-种另外发泄的方式,泪水,随着笑声滚滚而落,情景令人疯狂。方珏与“无胆书生”面面相觑。久久,笑声止歇,“鬼爪魔婆”摇摇不稳地走向潘家倩的尸身旁,坐下,把尸身横在怀里,喃喃地道:“苦命的孩子,我……错怪了你,你……该早对我说啊!”泪水滴落在潘家倩血肉模糊的脸上。方珏激颤地道:“芳驾,这……怎么回事?”“鬼爪魔婆”像呓语般地应道:“她……是老身的儿媳,苍天无眼!”方珏登时骇异莫明,这么说,她是龙继光的祖母,这就难怪了。如果双方早把话说明,当可避免这一幕惨剧,现在,说什么都晚了。“无胆书生”站着发怔,因为他不了解内幕。方珏忍不住脱口道:“百悔老人是谁?”“鬼爪魔婆”抬头深深望了方珏一眼,幽凄地道:“一个注定悔恨终生的人!”这话回答了等于没回答,顾名思义,谁也知道是如此,方珏忽生奇想:“难道百悔老人是龙继光的祖父,他何事悔恨?可是,不对,龙继光称他做师父,难道是故意如此?”提到“百悔老人”四个字,“无胆书生”的双目发了亮,因为他曾受老人救命之恩,而他对老人一无所知。“鬼爪魔婆”抱着潘家倩的尸体站了起来。方珏眉头-皱,道:“芳驾准备如何善后?”“鬼爪魔婆”像突然苍老了,无力地悲声道:“带回家安葬!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在下有个建议!”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什么?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六章 、天伦痼泪 方珏沉重地道:“这件事的真实情况,最好是不要让令孙龙继光知道,他年纪小,恐怕受不了这种打击,芳驾以为如何?”“鬼爪魔婆”点点头,道:“老身会做适当处理的。”话锋一顿,又道:“你说幕后主使人是百花会主?” “是的!” “老身会找她。” “在下也在找她,芳驾知道她的来历么?” “来历?不知道。” “她就是当年神剑帮的帮主夫人……” “断肠花马月娇?” “一点不错!” “鬼爪魔婆”激动地道:“真想不到搅乱了武林半边天的百花会主,就是马月娇。”方珏错牙道:“在下也是最近才知道。”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老身得走了!”说完,抱紧潘家倩的遗体,踉跄出庙而去。方珏望着她的背影,感慨地道:“江湖风波险恶,不幸而走上这条路,注定了一生不会有平安的日子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颔首道:“小弟也有同感,但不幸你我也是路上的-份子。”方珏目芒一闪,道:“胡兄,有件事要告诉你……”“什么事?” “三年前,在刘侯集贵门五老三少被害,肇因于一部‘无极宝典’,主凶是马月娇与她的姘夫葛祖荫……” “是的,葛祖荫已死在桐柏山绝谷之中,这笔血债只有向马月娇讨。” “葛祖荫没死。” “无胆书生”双目电张,栗声道:“葛祖荫没死?” “是的!” “兄台何以知道?” 方珏把王大川被杀灭口的经过说了一遍。“无胆书生”激颤地道:“原来他化身‘讨债人’!太好了,血债有了着落,小弟得立即禀陈家师,以谋对付。这么说……‘无极宝典’已落在他的手中?”方珏道:“是的,非设法把他挖出来不可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想了想,道:“葛祖荫会躲起来么?”方珏道:“非常可能,第一,论武功他还不是马月娇的对手,何况百花会人多势众。第二,他非常清楚贵门必欲得之而甘心。既然他得到了‘无极宝典’,定会隐藏参修,功成再出,马月娇弃旧迎新,害得他几乎葬身绝境,他不完成残酷的报复是不会甘心的,马月娇对他当然也视如芒刺在背,不除不快。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百花会何以要撤舵呢?”方珏道:“依在下愚见,原因相同,化明为暗之后,就比较易于着手对付,而且可以减少会中弟子无谓的牺牲。”“无胆书生”眉头一紧,道:“马月娇会不会放弃霸业,回转南荒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很难说,不过……应该不会,因为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,从她安排取代神剑帮地位的手段就可知道,当然……这并非绝对不可能,贵门耳目众多,当可预为之计。”“无胆书生”点点头,不胜依依地道:“兄台,小弟得尽速去安排缉凶的事,匆匆一面,又要分手……”方珏道:“胡兄只管请便,这是大事,不能给对方从容施逞的余地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拱手道:“如此小弟告辞,一有端倪,会立即传讯与兄台。”方珏抱拳道:“请!”“无胆书生”匆匆离去,方珏下意识地扫了“黑妖”被“鬼爪魔婆”撕碎的残尸一眼,摇摇头,正待举步出庙,一个小巧身影泻落身前,一看,竟是龙继光,忍不佳脱口道:“你不是被他们带走了么?”龙继光闪动着慧黠的眸光,道:“我不想回山,他们没办法,略施小计,便溜之乎也。”说完咧嘴嘻嘻一笑,状颇得意。转头发现了地上“黑妖”狼藉的残尸,脸一绷,惊声道:“大哥,这怎么回事?”方珏一颗心顿往下沉,该不该告诉他实情呢?他知道了之后,会做出什么事来?一时之间,开不了口。龙继光狐疑地望着方珏道:“大哥,你怎么了,是不便启齿么?”方珏期期地道:“龙小弟,死者是百花会的护法‘黑妖”…”” “被大哥碎尸?” “这个……” “大哥不想说就算了,只当小弟没问吧!” 方珏心念电转,这件事由他祖母亲口告诉他比较妥当,“鬼爪魔婆”说过她有办法处理,当下面色一肃,道:“这件事你自己去问你祖母。” “小弟的祖母……大哥怎知道?” “她自己承认的。” “为什么要问她?” “人是她撕碎的。” 龙继光双目暴睁,栗声道:“我祖母杀人碎尸?” “不错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这……她会告诉你。” “小弟在前边不远碰到她,不敢见她的面,躲开了,她抱着……莫非……-定是如此……”说着,飞鸟般越垣而去。方珏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,立即弹身追去。龙继光的身手已相当不凡,奔势如风驰电掣,方珏紧随他身后,知道阻不住,也没这必要,所以没有加以拦阻,只紧迫不舍。一口气奔行了两三里,遥遥发现“鬼爪魔婆”的身影,身法迟滞,显然是悲伤过度的关系。方珏的心弦绷紧了。龙继光趋前,回身,截住他的祖母,方珏也同时奔到。“鬼爪魔婆”似乎相当震惊,她不虞龙继光会在此时此地追来。龙继光厉叫一声:“奶奶,是我娘……”作势就要扑上。“鬼爪魔婆”情急暴喝道:“不许动!”龙继光被镇住了,小脸连变,激颤地道:“奶奶,我娘……怎么了?”“鬼爪魔婆”连退数步,喘着气道:“你怎么又脱身开溜?”她不愿龙继光看到他娘的惨状,但仓促之间又想不出适当的应付方法,只好乱以他语,边搪塞边打主意。龙继光不答所问,母子连心,狂声道:“我娘怎么了?”方珏上前手抚他的肩头,沉声道:“龙小弟,别激动,先冷静下来!”龙继光目不稍瞬地瞪着“鬼爪魔婆”怀抱中他的母亲,身躯在发抖。“鬼爪魔婆”厉芒直照在方珏面上,激声道:“你对他说了些什么?”方珏道:“什么也没说,要他问您。” “他会追了来?” “是他自己早发现您的行踪。” “唉!”这-声悲叹,凄凉欲绝。龙继光已意识到情况不对,陡地猛冲向前。“鬼爪魔婆”踉跄后退,跌坐下去。潘家倩被“黑妖”抓烂的脸孔,被蒙面巾掩住,是以龙继光还没发现真相。方珏全身发麻,不知如何是好。龙继光厉叫道:“我娘是死了么?”“鬼爪魔婆”急叫道:“抓牢他!”方珏闪电出手,抓住龙继光的手臂。龙继光力挣不脱,狂声道:“这是为什么?”“鬼爪魔婆”老泪纵横,悲声道:“孩子,你娘……亲手刃了杀你爹的凶手,奶奶我已把凶手碎尸,可是你娘……她……”龙继光挣扎着道:“我娘怎么样?”“鬼爪魔婆”抽咽着道:“当场遭凶手反击,伤重不治。”龙继光悲嚎一声,双腿发软,跪了下去,泪水泉涌而出,号叫道:“娘啊!”这一声号叫,令人摧肝断肠。方珏松开了手,鼻头一阵酸楚。龙继光爬行向前。“鬼爪魔婆”颤声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龙继光哭叫道:“看看……娘的遗容!”“鬼爪魔婆”怪声大叫道:“不要看!”方珏手足无措,事实上他不能强行阻止。龙继光一个猛冲,扑上他娘的遗体,抓去掩面巾,一张五官不辨,血肉模糊的脸孔,惨呈眼前,厉叫一声,仰面栽倒,昏死过去。方珏忙坐下去,把龙继光抱枕膝头,在他“天殷穴”上点了一指。龙继光悠悠醒转,翻起身,又扑向他娘,抚尸恸哭。 断肠的哭声,激荡荒野,天愁地惨,草悲木凄,方珏不由掬下了同情之泪,“鬼爪魔婆”闭上眼,泪水不断从眼缝滚出。慈乌失母,血泪哀音,令人不忍卒听。 方珏举目望天,口里喃喃地道:“杀人、流血、阴谋、诡诈,难道这就是江湖的写照?何谓人性?何谓武道?……” 蓦在此刻,不远之处突然传来了数声暴喝,方珏心中一动,道:“芳驾请偕令孙速离此地,料理善后,在下得去查查发生了什么事。”说完,拍拍龙继光的肩头,又道:“龙小弟,人死不能复生,还是节哀顺便,替令堂料理身后事要紧。”龙继光哽咽着点点头。方珏弹身疾驰而去。 野林中,三条人影展闪腾挪,在做激烈的搏斗,两个蒙面老者,合力对付一个用杖的老妪,老妪赫然是被百花会尊为太上的“阴阳令婆”,二老正是“鬼爪魔婆”的同路人,不必辨认也知道是三才门的长老。四掌对一杖,劲风雷动,三丈之内落木萧萧,情况相当惊人。方珏暴喝一声:“住手!”人随声落,现身斗场。双方霍地住手分开,“阴阳令婆”栗叫一声:“白儒!”方珏目光一扫二老,沉声道:“两位请速到前面会合姥姥,她可能需要助力!”姥姥是当初李忆凤对“鬼爪魔婆”的称呼,二老一听就懂,立即弹身奔离现场。“阴阳令婆”狞视着方珏道,“破庙里的人是谁杀的?”“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就是本人杀的!”“阴阳令婆”手中拐杖一晃,道:“好小子,那真是太好了……” 方珏冷极地一哼,打断了对方的话头,道:“是很好,本人正愁找不到你们这批妖孽,说说看,马月娇那毒妇躲藏在什么地方?”“阴阳令婆大感意外,她想不到方珏已知道了这秘密,脱口道:“你已经知道她的身分?” “不错!” “那你今天死定了。” “嘿嘿嘿嘿,老虔婆,你倒是满天真的……” “事实会告诉你。” 拐杖倏地横斜而起,霸剑也同时出鞘上扬,又一个高潮叠出。凝立,对峙,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。方珏自经“百悔老人”点拨,与赐灵丹充元之后,剑术已进入一个至上的境界,前后判若两人,对一个高手而言,一句话便能收画龙点睛之效,此刻,他气势充盈,一股攻坚破锐的信念,有若雷火之待发,人与剑已经融合为一体。而“阴阳令婆”凭一甲子以上的精修,也属某一极限的高手。不久前双方曾交过手,但由于发生意外情况而未能分出胜负。对峙了足足一盏热茶的时间,暴喝乍传,剑杖交合,只一瞬,霍地分开,不知是谁先出的手,看起来是同时,因为在全神凝注之下,不论哪一方先出手,另一方的反应等于是本能上的动作,所以无所谓先后。剑属轻灵,而拐杖是外门重兵刃,方珏双臂微微发麻,“阴阳令婆”前襟裂了一道半尺长的口,不见血。谁也没开口,又复为对峙之局,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。岳峙渊停,空气又冻结了。方珏神充气盈,克敌的信念已提高到极限,大有气吞河岳之势,这种气势是无形的,只有相对的一方才能感受得出来。面对生平仅遇的高手,“阴阳令婆”可不敢疏神,只要气势上稍有懈隙,便将立遭致命的攻击。时间停止了运行,意料中,这一回合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。此际,如有任何一方受到第三者的干扰,后果便不堪设想。可是,天下事就有这么巧,你所顾忌,想尽量避免的,偏偏就会发生,当然,说它是巧,不如说是理所当然,因为江湖道上本来就处处险阻,敌人不会放过任何可乘之机。一样东西从林中电射而出,疾袭“阴阳令婆”的后心。方珏是迎面,大白天,当然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神,心方一动。“阴阳令婆”身躯一个震颤,本能上的动作,霸剑挟雷霆之势压盖而出-声凄哼,“阴阳令婆”仆跌到一丈之外,寂然不动。方珏栗喝一声:“什么人?”一条人影飞扑倒地不起的“阴阳令婆”。剑芒暴闪,方珏连想都不想,弹身发剑,扑击那条人影,一声惊哼,那人影斜划开去,动作和来势一样快。方珏收剑立稳,看清对方是一个中年道士,青惨惨的脸孔,眸中闪着森冷的威芒,方珏寒声道:“阁下这是什么意思?”中年道士阴阴一笑,道:“你马上就知道!”方珏意念未转,足旁生风,他本能地拔空而起,但慢了那么一丝丝,腿弯一麻,剧痛攻心,人便飞栽落地,心神未定,杖影已迎头砸下,出手的是“阴阳令婆”,她竟然是装死。同一时间,中年道士仗剑疾刺“阴阳令婆”,双方的动作一样快,如果“阴阳令婆”不变势,方珏难以幸免,而“阴阳令婆”也逃不过中年道士的逆袭,先求自保是武人的铁则,“阴阳令婆”闪了开去。方珏蹦起身来,由于腿弯被杖头扫中,一时不会复原,立不稳,打了一个踉跄。“阴阳令婆”电闪而逝。方珏目注中年道士道:“阁下怎么称呼?”中年道士一顿脚,答非所问地道:“我这一着棋走错了。”什么棋走错了?方珏大感愕然,剑眉一蹙,道:“阁下说什么?”中年道士摇摇头,转身便走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七章 、武林掮客 方珏横身截住,道:“阁下且慢离开!”中年道土瞪眼道:“白儒,如非贫道出手,你已做了杖下之鬼,你这算什么意思?”方珏心念数转之后,沉声道:“援手之情,在下会记住,不过……阁下不速而至,横插一枝,必非无因,在下希望知道。”中年道士淡淡地道:“算贫道多管闲事吧!”方珏不舍地道:“阁下曾说这一着棋走错了,指的是什么?”中年道士瞪视了方珏良久,才悠悠启口道:“如果贫道最初出手的暗器,指向老虔婆的‘玉枕穴’,她早已伏尸无疑,贫道本意不愿轻犯杀戒,想借重你的剑除她,想不到她假作倒地不起,而你又阻止了贫道第二次出手,才被她兔脱。”方珏立即想起了上-次“阴阳令婆”在“讨债人”的“天雷梭”之下,衣衫被炸成碎片,人却无伤,不由脱口道:“难道她已练成了不坏之体?”中年道士道:“非也,她只是穿了一件宝衣,护住身躯,刀剑不伤,只有颈子以上和四肢是防护不及的地方。”方珏恍然,沉声道:“下次她绝逃不了!”中年道士冷阴阴地道:“下次,还会有下次么?”方珏张目道:“为什么不会有下次?”中年道土道:“老虔婆的功力与你相伯仲,非拼到最后-口气,无法分生死胜负,你仍有像刚才那种机会么?只要对方多一个人,结果将如何?”方珏哑口无言,道士的话极有道理,如果刚才双方相持不下之际,受干扰的是自己,情况便完全两样。中年道士淡淡地道:“贫道可以走了么?”虽然这道土来路不明,现身突兀,但方珏没理由截留对方,闻言之下,期期地道:“阁下能留个名么?”中年道士打了个哈哈道:“三清弟子,遗世弃俗,不争名,不求利……”突地,一个声音接口道:“好一个三清弟子,不见得吧?”方珏意外地吃了惊。中年道土目中威芒一闪,道:“是哪位施主?”哈哈一笑,那声音道:“生意人,将本求利,苦赚苦攒,向例不斋僧布道。”人随声现,是个商贾打扮的老者,年在花甲之间,稀稀两撇鼠须?一脸的油滑相,胁下斜挎一个布囊,最怪的是颈间挂了一串元宝,垂到腹部,手里拿了架算盘,乌光黑溜,看来是架铁算盘,走路倒满斯文,一步三点头地走近前来。那份形相令方珏忍俊不禁。中年道士目芒连闪,道:“原来是‘通四海’施主,幸会!”方珏为之一怔,“通四海”这名号他是第一次听说。“通四海”哗啦一摇算盘,笑嘻嘻地道:“生意兴隆通四海,财源茂盛达三江,实在是幸会!”说完拱拱手,眯着眼,向方珏道:“白儒少侠,久闻大名,果然是不同凡响,不过,老夫与少侠之间,可能也有笔生意可做。”方珏剑眉一挑,道:“什么生意?”“通四海”摇手道:“还没定准,慢慢再说,容老夫先与这位道长谈谈。”中年道土冷森森地道:“看样子……阁下是冲着贫道来的!?”“通四海”打了个干哈哈,道:“可以这么说,老夫先请教道号。”中年道士抿了抿嘴,道:“元虚!”“通四海”点头道:“元虚,元虚,很好,就元虚吧!”这句话不伦不类,也令人莫测高深,方珏深深望了对方一眼。“元虚”目中厉芒一现而隐,沉冷地道:“阁下干脆说出来意吧!”“通四海”又摇摇算盘,涎着脸道:“生意人离不开本行,当然是为了生意而来。”“元虚”口角一撇,道:“贫道乃三清弟子,有什么生意可做?”“有,有,当然有,而且是笔大生意。”“什么大生意?” “道长在手上的货如果不脱手,恐怕要赔上老本……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道长心里明白。” “贫道-点也不明白……” “哈哈,那就是欺人之谈了。” 方珏听得莫明其妙,但直觉地感到其中必大有文章。江湖中无奇不有,各逞心机,尔虞我诈,实在可怕。“元虚”双目一瞪,继而嘿嘿一声冷笑道:“阁下意何所指?” “当然指的是货物。” “什么货物?” “道长要老夫说出来?这……交易之道,首重秘密,其次是道德,说出来……恐有不便吧?”说完,神秘地笑笑。向后挪了一步,“元虚”大睁着眼道:“阁下别看错了人,找错对象是会血本无归的!”“通四海”挥挥手,道:“俗话说生意眼,做生意人的眼光最亮,错不了的。”“元虚”一字一句地道:“阁下定要做这笔生意?” “不错,诚心诚意,看准了的生意,老夫不愿放过。” “一定要做?” “一定!” “什么价钱?” “一定不会让道长吃亏就是。” “如果贫道无意做成这笔生意呢?” “当然,当然,生意买卖,必须两相情愿,不能强买强卖,生意不成仁义在,不过……道长最好是三思,免得后悔。” “后悔……不至于吧!” “啊哈!也许就在眼前。” 方珏心中一动,但更加茫然了。“元虚”阴恻恻地道:“如果贫道愿意后悔呢?”“通四海”朝方珏望了一眼,才沉缓地道:“这又何苦呢?人生可不能做后悔的事,小悔还有可说,大悔却只有一次,未免不值,何况老夫出的价钱,保证让道长满意。”“元虚”咬咬牙,道:“说说看!”“通四海”神秘地道:“这得易地而谈!”“元虚”点头道:“好,咱们易地而谈。”方珏忍不住道:“阁下说……与在下也有交易?”通四海”拱手道:“对不住,老夫与这位道长成交,少侠这方面便只好暂缓了。”方珏默然。“元虚”一偏头,道:“我们走吧!”“通四海”冲着方珏龇牙一笑,道:“少侠,生意不成仁义在,请多包涵,以后还是有机会的,老夫告辞,后会有期。”说完,哗啦-摇算盘,掉头便走。“元虚”深深望了方珏一眼,打个稽首,快速跟上“通四海”。方珏心里狐疑万端,但只能眼巴巴望着对方离去。就在此刻,两条人影匆匆奔来,赫然是“土行仙”与“无胆书生”。“土行仙”身形还没站定,口里便大声道:“噫!你小子怎么在这里?”“无胆书生”接着道:“我们这么快又碰头了。”方珏不便抖露龙继光的家事,想了想,道:“晚辈碰上了‘阴阳令婆’,本想追查百花会主的下落,却被她兔脱了。”“土行仙”惊声道:“你对付得了那老虔婆?”吐口气,方珏期期地道:“很吃力就是!”说完,朝远方望了一眼,又道:“前辈听说过‘通四海’其人么?”“土行仙”老眼一亮,道:“那只老狐狸么,当然知道,令人头痛的人物,在江湖中要找一个像他那样鬼诈的人很难,你小子怎会问起他?” “他刚离开不久。” “噢!被他找上,绝无好事,你们是无意碰上的?” “也可以这么说。” “他对你说了些什么?” “他跟一个叫‘元虚’的中年道士大谈交易,然后双双离开了。” “无胆书生”双目大睁,栗声道:“中年道士?”方珏一怔神,道:“是的,怎么样?”“无胆书生”急声道:“走了多久?”方珏道:“刚走片刻!”“土行仙”一顿手中铲头杖道:“小子你领先,我们快追!”方珏大惑不解地道:“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等追上对方再说,快!”方珏满头玄雾,不便再追问,只好领先朝“通四海”与“元虚”奔去的方向追去,“土行仙”与“无胆书生”后随。 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,踪影全无,“土行仙”刹住身形道:“别追了,另外再想办法!”三人停了下来,方珏忍不住道:“前辈,到底怎么回事?”“土行仙”喘了口大气道:“你先把经过的情形说说看?”于是,方珏把“元虚”与“通四海”先后现身,以及谈生意的经过说了一遍。“土行仙”跌足道:“就是晚了这么一步,嗨!”方珏目注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胡兄,在下糊涂了……”“无胆书生”激声道:“那道士便是‘讨债人’的化身,我师兄弟一路追……”方珏如触电似地一震,星目登时睁得滚圆,栗叫道:“讨债人!” “不错,这厮相当刁狡,若非由于家师在他身上留了记号,还真认不出来,他的易容之术已臻上乘。” “嗨!真是……” “他逃不了的,时间迟早而已。” 方珏灵机一触,想到“讨债人”与“通四海”所谈的生意,不由脱口道:“是了,他们所谈的生意……” 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想到什么?” “他们交易的东西,定是‘无极宝典’。” “何以见得?” “晚辈回想当时的情况,‘通四海’语含威胁,‘讨债人’似怕当场被揭破身分,脱不了身,才勉强答应。” “这有可能,不过……‘通四海’能付什么代价呢?” “这点无从想象。” “如果是黑吃黑,‘讨债人’不会吃那一套,想象中,‘通四海’所谓的代价,当非寻常事物,你说……‘讨债人’是在被言语威胁之下勉强答应的?” “是的!” “唔!老狐狸与豺狼打交道,定然有好戏上场,我们分三路继续搜索,你小子居中,老夫与胡师弟为左右翼,如有发现,打个信号,现在马上行动。” 于是,三人分三路展开搜索。 方珏由中路缓缓搜索前进,视觉和听觉保持高度灵警,心里多少有些懊丧,分明到了手的东西,一时粗疏,竟被飞了,如果当时心思缜密些,“讨债人”将无所遁形。正行之间,忽见一条人影从不远之处蹒跚横过。方珏心中一动,立即弹身拦截,目光扫处,不由大感激动,冷喝一声:“站住!”对方赫然是“通四海”。“通四海”止步,摇头望着方珏道:“少侠唤住老夫何为?”方珏手按着剑柄道:“谈生意!”“通四海”惊诧地道:“少侠要跟老夫谈生意?” “不错,这是阁下的本行。” “什么生意?” “阁下交出与那假道士成交的东西,以物易物。” “少侠知道他是假道士?” “嗯!事后想起来的。” “什么以物易物?” “以阁下的脑袋交换那件东西。” “通四海”瞪眼道:“这是什么话?”方珏冷酷地道:“交出东西,便可保住脑袋,就是这么句话。”“通四海”哈哈一笑道:“和气生财,老夫是生意人,不作兴抡刀动杖。”方珏寒声道:“在下一向言出必行,绝无更改,废话不必说了。”“通四海”老脸一变,道:“白儒,别门缝里看人,把人给看扁了,老夫在江湖道上营商,将本求利,数十年来还没蚀过本……”方珏霸剑出鞘,横定了心道:“别耍嘴皮子,在下不耐烦这一套,答不答应,一句话!”“通四海”一抖铁算盘,煞有介事地拨了几下珠子,摇头道:“不成,老夫无法答应,那将血本无归。”冷哼了一声,方珏冷凄凄地道:“那在下只好得罪了!”霸剑倏地扬了起来。“通四海”从容地再拨了-阵算盘,道:“好吧!老夫做生意一向稳扎稳打,想不到这次……为了信誉,老夫跟你做这笔交易。”方珏缓缓垂落霸剑,沉声道:“阁下愿意成交?”“通四海”摇摇头,道:“老夫说的是另一笔交易。”方珏登时心火直冒,怒声道:“阁下最好别耍花枪。”“通四海”深深地吐了口气,道:“咱们先把话说清楚,你向老夫要东西,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?” “-部宝典。” “嗯!算你猜对了,可惜……” “可惜什么?” “那笔生意砸了。” “什么,砸了?” “是砸了,这是老夫生平头一次失算。” “阁下的意思……是说东西没到手?” “一点不错。” 冷哼一声,方珏眸中闪现杀光,一错牙,道:“说了半天,阁下是想死!”“通四海”苦苦一笑道:“你听老夫说,本来那笔生意是十拿九稳,但老夫没防到对方会用毒,险些蚀尽老本。”方珏心念疾转:“葛祖荫曾是马月娇的情夫,马月娇是用毒世家,葛祖荫多少会得到些毒技,不过,这老狐狸的话能相信么?”当下挑眉道:“阁下以为在下可欺?” “什么意思?” “口说无凭。” “你不见老夫行动滞碍,不然你会截得住老夫?” “这……阁下已经付出了代价?” “嘿嘿,那倒没有,做生意有一定的原则,必须银货两讫,货不到手,是不会付钱的。” “这么说,东西仍在对方身上?” “可不是!” “对方人呢?” “自然是溜了。” “阁下原来准备付出的价银是什么?” “通四海”略一沉吟,道:“对不起,这是买卖规矩,老夫不能奉告。”方珏-时没了主意,想了又想,才道:“在下算暂时相信阁下的话,不过,事不算完,阁下必须领在下找到对方,证实无讹之处,才算脱了干系。”“通四海”摇头道:“这可就难了,一时哪里去找他。”方珏俊面-沉,道:“那可由不得阁下!”“通四海”道:“老夫不是说要跟你做交易么?找人,老夫得单独行动,人,老夫-定找到,他藏到十八层地狱之下,老夫也有本领把他挖出来,时间问题,为了招牌,老丈一定得到东西,不过……你得付出价钱。”心中一动,方珏道:“什么价钱?”“通四海”字句分明地道:“代老夫杀-个人,用那人的六阳魁首交换‘无极宝典’!”方珏大震,栗声道:“替阁下杀人?” “不错,公平交易!” “杀谁?” “等老夫得到东西之后再告诉你。” “要在下平白去杀人?” “不是平白,说过这是交易。” “人命无价,并非儿戏,在下身为武士,能任意流无辜者的血么?”“通四海”淡淡地道:“就老夫而言,并非无辜,对方欠老夫一笔血债。”方珏透了口气,道:“但就在下的立场而言,对方与在下无怨无仇,能下手么?”“通四海”微微,-笑道:“生意不成仁义在,老夫可以另寻买主。”就在此刻,-个细细的声音传人耳鼓:“小子,答应他,他并非善类,你的目的是要追回宝典。到时可以相机行事,当杀则杀,不当杀另做计较。”方珏心头-动,这传声的定是“土行仙”无疑,当下-颔首道:“好,成交!”“通四海”双睛-亮,道:“大丈夫一言九鼎,到时可不能反悔!”方珏硬起头皮道:“当然!”“通四海”深深盯了方珏-眼,似要测度方珏答应这句话的诚意有几许,又似想看透方珏的内心是否在打别的主意。然后脸上现出-个浮滑的笑,点头道:“一言为定,货到手老夫会找你,特别交代一句,千万别跟踪老夫!”说完,扬长而去,身法轻灵得惊人。方珏怔望着对方的背影自视线中消失,心头打了个结,因为他一向重信诺,现在轻率答应了对方的条件,到时食言不做刽子手,那将大失武土的风度。人影从另一方位闪现,真的是“土行仙”。方珏迎上前道:“是前辈传声要晚辈答应对方的条件?” “不错!” “如果到时诺言不能兑现呢?”“放心,老夫只是要借重老狐狸追出‘讨债人’,他没机会得到宝典而迫你实践杀人的诺言,同时,也许老夫等会先他找到人。” “前辈的意思是盯踪‘通四海’?” “嗯,那是老夫的事,你不必参与行动。” “万一事逼处此,非杀人不可呢?” “那得看被杀的对象,老夫会安排的,绝不会让你为难,老夫得去办事了,你最好留在附近,别超出三十里,联络时容易些。”说完,疾掠而去。 方珏呆立了一阵,茫然离开现场,漫无目的地游走,“土行仙”嘱咐他只能在三十里范围之内活动,以便有事时联络。薄暮时分来到一条河边,在背山面河的水洼处,有-大片废墟,从那些坚实的残垣看来,在未毁之前,该是所很具规模的大庄宅,何以会变成废墟,便不得而知了。方珏信步走向废墟,心里想:“这倒是个过夜的好地方,如果回市集投宿,太远,可能会错过‘土行仙’的联络。”踏着瓦砾,穿人林立的危墙颓垣。突地,一阵异样的喘息声传入耳鼓,方珏心头一动,循声掩了过去,目光扫处,为之骇然大震。在一个断墙圈子里,两条人影对立,一个是被百花会尊为太上的“阴阳令婆”,另一个是副会主“南天鬼女”,她俩本是师徒,而此刻的情况却令人骇异莫明,“南天鬼女”手持一柄亮晶晶的短剑,披头散发,满面杀机,而“阴阳令婆”狰狞如鬼,浑身是血。这太不可思议了。此地没旁人,难道是师徒俩拼上了命?“阴阳令婆”有宝衣护体,怎会受伤?以“南天鬼女”的身手,又怎么伤得了她的师父?照神情,双方似有极深怨毒,这是为什么?只见“阴阳令婆”厉声道:“丫头,你真的是疯了么?” “南天鬼女”狂声道:“老虔婆,我非杀了你不可。”“阴阳令婆”激颤至极地道:“丫头,你是中了敌人的暗算,心神受制,做出这弑师之举,你……”方珏心神俱震,看样子“南天鬼女”真的是受了禁制,是谁做出这等酷毒的事,使师徒互残,莫非又是“讨债人”葛祖荫的杰作?“南天鬼女”目爆狂焰,扬起短剑道:“我只知道要你的老命。”“阴阳令婆”切齿道:“你……真的要逼为师的杀你?”“南天鬼女”狞声道:“你杀不了我,这短剑无坚不摧。”方珏定睛细看,不由血脉贲张起来,“南天鬼女”手中所持的,赫然是“王者之剑”,父母当年因这剑而丧生,三年多以前,这剑被葛祖荫得到,三年后转人马月娇之手,现在又到了“南天鬼女”手上,说起来这是父母的遗物,势必要收回。 此刻,不远处的断墙隙里,正有一双恶毒的眼光注视着现场,那目光,名符其实地像洞里赤练。 暴喝声中,“阴阳令婆”举起拐杖,扑向“南天鬼女”,看样子她伤势极重,身形有些摇晃不稳,但一代女魔,毕竟不同凡响,这一杖攻出,仍然相当诡厉狠辣。“砰!”挟以一声惨叫,“南天鬼女”口血狂喷,栽了下去。“阴阳令婆”在得手之后,以杖拄地,支持住摇摇欲倒的身躯,剧喘不止,口角沁出了血沫,方珏心念电转:“该加以阻止么?……”蓦地,“南天鬼女”猛可里翻身弹起,扑向“阴阳令婆”。一声低沉的闷嗥,师徒俩面对面贴在一起。场面倏地静止下来,方珏心头泛了寒。“阴阳令婆”双睛暴突,身躯一阵震颤,仰面栽了下去,胸口血泉喷起数尺之高。“南天鬼女”手中反执着“王者之剑”,没有动,剑尖凝着血珠。方珏头皮发了炸,虽然对方是邪魔,也是仇家一路,但这场面太残酷了,令人不忍卒睹。“砰”地一声,“南天鬼女”也栽了下去,“王者之剑”抛出丈外。方珏弹身掠出,捡起“王者之剑”,但手在发抖。“南天鬼女”在挣扎,想起来,但只起得一半,又跌了回去。方珏欺身上步,迫到“南天鬼女”身前,栗声道:“马姑娘,还认得出在下么?”“南天鬼女”瞪着眼不开口,眸子里还残留着狂焰。方珏吞了泡口水,又道:“会主藏身何处?”“南天鬼女”喘息着,吐语不清地道:“会主……谁?”方珏倒抽了一口冷气,看来她是神智全失了,不死心地道:“百花会主马月娇,你姐姐,想想看!”“南天鬼女”身躯一震,狂乱地吼叫道:“我要杀……杀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方珏感到手脚发麻,“南天鬼女”心神丧失,看样子什么也问不出来。“阴阳令婆”业已断了气,但双目不闭,那样子实在怕人。方珏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,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墙缝里,有样白色的东西在晃动,上前一看,是块白布,一半留在缝里,是从另一边塞进来的,心里已料到几成,展开一看,果然不错,三个血红的大字“讨债人”。真是“讨债人”的杰作,这种报复手段之酷毒,可称前无古人。一股杀机冲胸而起,毫不踌躇地越过断墙,毫无所见。忍不住暴喝道:“葛祖荫,有种的现身出来!”废墟寂寂,没有反应。方珏当然不会甘心,穿梭在废墟间搜索了一阵,依然一无所见,看来对方已逃之天天了。“讨债人”不但心狠手辣,而且狡诈如狐,方珏为之发指,他又回到原地,只见“南天鬼女”静静地躺着,已经断了气。她并不似马月娇那样狠毒,但却落得如此下场,谁令为之?孰令致之?“讨债人”在桐柏山中曾夺取了她的贞操,现在又害她弑师而后惨死,讨债,已经太过分了,根本人性尽失,方珏脱口自语道:“该杀,我绝不放过他!”基于人性与仁心,方珏把两具尸体集在-起,就废墟中现成的坑洞予以掩埋,还特别用一块石板树立标志,刻上“阴阳令婆与南天鬼女师徒埋骨处”-行大字。 夜暮低垂,浮云掩着月光,境地一片惨淡。“兄台,你在此地!”话声中,人影出现,来的是“无胆书生”。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情况如何?”“无胆书生”嗨了一声道:“通四海那只狐狸太狡猾,竟然脱了梢。” “追丢了?” “可不是,敝师兄仍在搜索,噫!这里……发生了什么事?” 方珏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。“无胆书生”激愤地道:“通四海是帮凶,死者固然该死,但太不人道。”方珏星目一张,道:“怎么说?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小弟与师兄‘土行仙’暗中紧蹑‘通四海’,那只老狐狸真是成了精,竟然真的找到了‘讨债人’,双方在一间民家的破屋中谈交易,‘通四海’付出的代价是三粒‘变性丸’,能使人心神受制,完全听任驱策……” “后来呢?” “小弟与家师兄在外面守伺,不久,那老狐狸离去,我们扑人空屋,里面却空空如也,‘讨债人’不知如何溜走,这是两个时辰前的事。” 谈到这里,不远处传来了暴喝声:“通四海,你飞也飞不了!”方珏一挥手,与“无胆书生”双双循声扑去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八章 、奸谋不逞 距废墟不远的林边,“土行仙”截住了“通四海”。“通四海”摆出一脸的奸笑道:“阁下这是算什么,咱们从无瓜葛。”“土行仙”可是块老姜。嘻嘻一笑道:“老兄是做什么的?”“通四海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做生意的。”边说,边用手抚弄胸前挂着的那串元宝。“土行仙”道:“这不就结了,老夫正找你老兄谈买卖。” “谈买卖?” “不错!” “什么买卖?” “百花会主的藏身处。” “通四海”眉毛一扬,装模作样地拨弄了一阵算盘珠子道:“不成,这笔生意不做。”方珏与“无胆书生”奔到,隐起身形。“土行仙”冷笑了一声道:“生意上了门,还能往门外推么?”“通四海”摇头道:“家有家法,行有行规,区区不能坏了规矩。”“土行仙”嗤之以鼻道:“什么臭规矩?”“通四海”有板有眼地道:“一物不卖二主!”“土行仙”锲而不舍地道:“这么说,你是卖与‘讨债人’了?”“通四海”道:“正是这句话,区区不否认。” “代价是‘无极宝典’?” “这可就不关阁下的事了。” “嗯!不见得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这部宝典,关系着八条人命,你不想惹火上身吧?” “惹什么火,区区只是做买卖,而且这买卖已经另与白儒成交。”说完,朝方珏隐身处一招手,道:“少侠来的正是时候,咱们一手交银,一手交货。” 行踪既已被发现,方珏不得不现身了,当下缓步而出。“无胆书生”也跟着入场,“通四海”冲着方珏一笑道:“怎么样,你不会食言反悔吧?”阴险、狡诈,方珏对他感到无比厌恶,同时也觉得他很可怕,对付这类人物,最上策是直截了当,不过,一个正派武士是不能逾越规范的,方珏先扫了“土行仙”一眼,然后才冷沉地道:“这一问是多余,在下一向言出如山。”“通四海”嘻嘻一笑道:“那好极了!”“土行仙”欲言又止,似乎有话要说,但难于启齿的样子。“无胆书生”微一挑眉,道:“兄台准备替这位朋友杀人?”方珏硬起头皮道:“是的!”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如果所杀非人,兄台的令名岂非毁于一旦?”“通四海”摇摇算盘,接话道:“生意买卖,两相情愿,付所值,取所需,乃是顺理成章的事。”“无胆书生”冷嗤了一声,道:“阁下做这等血腥买卖,迟早会血本无归。”“通四海”不以为意地哈哈一笑道:“说得是,不过……生意买卖多少是要担些风险的。”“无胆书生”还想开口,“土行仙”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:“算了,大丈夫一言九鼎,白儒既已答应过人家,由他去吧!”“通四海”目芒一闪,道:“阁下可谓通情达理。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夫提出的买卖怎么说?”“通四海”一副标准市侩的样子道:“交易得一件一件来,分个先来后到。”方珏接回话题道:“阁下可以说出要杀的对象是谁了吧?”“通四海”油滑地道:“少侠只管杀人,不必管被杀者是什么身分,咱们谈妥的只这一点。”剑眉一挑,方珏强忍住一口恶气,沉声道:“东西呢?”“通四海”似乎早已盘算好,不假思索地道:“还没到交货的时候。”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老兄把这种贵重的东西带在身边,万一有了失闪……”“通四海”立即接话道:“这点阁下放心,区区一生在生意场中打滚,自有防范之道,绝不至砸招牌的,三十年老娘如果倒绷孩儿,岂不叫人笑掉大牙。”方珏知道玩机巧绝对斗不过这只老狐狸,他心中已有了打算,到时候如果情形不对,可以暂时放弃宝典,另谋他途,不得已而背信,总比乱挥霸剑好得多,至少能维护武道。而“土行仙”曾保证过不必为此担忧,老偷儿并非简单人物,他自然有他的道理,当下沉声道:“何时交易?” “现在就可开始进行。” “如何进行?” “你跟老夫走吧!” “请!” “通四海”举步,又回头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阁下所谈的生意暂缓一步。”“土行仙”摆摆手,道:“不急,老兄请吧!”方珏深深望了“土行仙”一眼,意在不言中,抱了抱拳,与“通四海”弹身驰离现场。奔出了二三里,“通四海”止步道:“少侠,我们现在分路。”心中一动,方珏道:“分路?” “不错,分开走!” “为什么?” “老夫还有别的事要料理,明天午前,咱们在佟家集子碰头,不见不散,今晚你必须赶夜路。” “佟家集子……是在桐柏山下?” “一点不错,正是那地方,老夫先走一步,明午见!”身影一晃,不待方珏的反应,倏忽消失在朦朦月夜之中。对这只老狐狸,方珏感到莫测高深,佟家集子,要他杀的人就住在佟家集子?对象到底是何许人物?如果是邪门人物,杀之倒不为过。 佟家集子,是个傍山的小镇,山产在此集散,虽是个蕞尔小镇,倒也还热闹,只是来往的都属山居人和行商马贩,很少见衣冠齐楚之辈。 日正当中,方珏来到集子里,“通四海”从一家酒店迎了出来,熟络地道:“少侠还真守时,来,先杀杀饥火,喝上两盅。”方珏随之入店,靠窗的白木桌上,酒菜齐备,双方入座。“通四海”举杯道:“来,为此番交易干-杯!”方珏举杯就口。蓦在此刻,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传人耳鼓:“小子,注意听着,老狐狸在酒里做了手脚!”方珏暗吃一惊,放下杯子,游目四顾。座中一共不到五个野老村汉,土气十足,是谁传声示警?“通四海”似有所觉,笑着道:“怎么了,劣酒不能进口?”方珏立即敏感地想到了“变性丸”,这只老狐狸定然想控制自己心神,为他当凶手杀人,而又可不必交出“无极宝典”,存心实在毒辣,想到这里,胸中登时涌起了杀机,动于中,行于外,这是瞒不了老江湖的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三十九章 、阴谋未逞 “通四海”的确够心机,面不改色地道:“少侠……有什么不适么?”传声又至:“小子,我老人家已换了酒,只管喝下去,故意装成受制的样子。”我老人家四个字,使方珏想到了“无胆书生”的师父“空空门”门主那以前一再传声不见人的老人,很可能老人易了容,是座中人之一,这一听他便放心了,意念-转,举杯-饮而尽,然后故意低声道:“在下看错了人,以为座中人之-是仇家。”“通四海”目芒一绕,干了杯,道:“原来是这样,老夫以为……来,吃菜,山腊野味,在外面很难吃到的。”方珏心中笃定,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。“通四海”有意无意地不时注意方珏的神色。方珏在心里暗骂:“老狐狸,任你如何刁狡,也有失算的时候。”同时也想到了“南天鬼女”在心神受制之后的情状,当下,故意停下杯筷,发了会愣,然后以内功逼出狂乱的目芒,不安地四下扫瞄,像在寻找发泄的对象。“通四海”点点头,悄声道:“少侠,你又发现了什么?”方珏咬着牙道:“我……只想杀……”“通四海”忙阻止道:“听着,白儒,不许开口,现在我们上路去办事。”说着,摸出些碎银放在桌上,向小二打了个招呼,然后拉着方珏出门,转出集梢,一路朝山区奔去,并且不时回顾,以防被人跟踪。 进入山区之后,方珏以异样的声调道:“我们……办什么事?”缓下身形,“通四海”边走边道:“白儒,老夫生平嫉恶如仇,山中隐藏了-个积恶如山的魔头,我们去找他,为武林除害,你是个行侠仗义的武士,当乐于卫道除魔。”方珏心里暗道:“来了,老狐狸要施展诡谋了!”星目一瞪,道:“对方是谁?” “恶魔,从来不报名号,身手……相当惊人。” “在下不在乎,人在何处?” “老夫已跟他约定了会面的地点。” “好,我非杀他不可。” “记住一样,别听他诡辩,听老夫的招呼,见面就下杀手,用全力……” “我知道!” “那就好,快到地头了,你离老夫远些,到现场时先藏起身,看老夫的手势再现身,记住了么?” 方珏故意装作杀气腾腾的样子道:“记住了!” 眼前是一个狭隘的谷道,“通四海”回头再叮咛了方珏一遍,然后当先进入谷道,方珏延后数丈跟进,不久,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谷地,“通四海”站住身形,方珏寻了个石隙掩身,心想:“对方会是谁?这只老狐狸既以变性之药施之于自己,是他先不义,就不能怪自己不信了。” 一株盘虬的古松下有块巨石,石上坐着一个人,由于松枝遮掩,远处看不真切,方珏打定了主意,好好对付这只老狐狸。“通四海”迫近虬松开了口:“阁下早来了?”石上人“唔”了一声。“通四海”声音一冷,道:“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么?”石上人道:“通四海,只一句话,当年你那师兄怙恶不悛,死是罪有应得。”“通四海”嘿嘿一阵阴笑,道:“区区是生意人,只有一个原则,赔出去的,必须赚回来。”石上人不疾不徐地道:“你准备如何赚法?”方珏听那石上人的声音似曾相识,不由心中一动,但想不起是谁。“通四海”道:“不加利息,取回相等的代价。” “你有这能耐?” “当然,生意人讲究的是精打细算。” “你带了帮手?” “区区不否认。” “那你将赔得很惨。” “咱们让事实来证明!”说完,弹退数步,高扬手中铁算盘,一挥,这是要方珏现身的暗号。方珏长身掠出,站到“通四海”身边,抬头望去,石上是个老人,背坐着。“通四海”侧移丈许,沉声道:“拔剑动手!”方珏“呛”地亮出霸剑。石上人缓缓起立,回身。方珏心头剧震,几乎惊叫出声,他怎么也想不到“通四海”要他杀的对象,竟然是“百悔老人”。“百悔老人”兀立石上,双目炯炯泛光。“通四海”大声道:“快动手!”方珏侧转身,面对“通四海”,星目中尽是煞芒,令人生悸。“通四海”发觉情况不对,栗声道:“你……怎么回事?”方珏冰声道:“通四海,咱们先把话说清楚!”“通四海”面色大变,退了一个大步道:“什么话要先说清楚?”方珏重重地哼了一声道:“在佟家集子的酒馆中,你在本人杯中做了手脚,居心可鄙而且恶毒。”“通四海”全身一颤,老脸起了扭曲,这情况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,但一个工心计的人,虽临危而不乱,先打个哈哈,缓和了紧张的情绪,皱眉道:“这话从何说起,老夫完全不懂!” “你还想赖?” “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?” “这是活该你这只老狐狸毒谋难逞。” “老……老夫不懂,你……” 方珏扬起霸剑道:“等你躺下时你就懂了。”“通四海”栗叫道:“白儒,你想食言而肥?”方珏冷森森地道:“谁要你对本人施展恶毒手段,想以‘变性丸’毒害本人做你杀人工具,前此诺言算取消了。”“通四海”再退了一个大步,厉声道:“你想对老夫怎样?”方珏语音带煞地道:“你作的恶定然不少,套用你话,你今天将血本无归。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四十章 、狡狐伏尸 “通四海”面皮又是一阵抽动,道:“你准备杀人?”声音已经走了调,老奸巨滑的人就是怕碰上硬场面,方珏也许好对付,但“百悔老人”是他约来了断过节儿的,这可难以交代。方珏不假思索地道:“不错,是要杀人。”百悔老人”飘身下了巨石,沉声道:“白儒,你暂且退开,容老夫先跟他了断。”方珏曾受过老人很大的恩惠,他当然没话说,无言地退了开去。“百悔老人”专注“通四海”道:“老夫给你最公平的机会,你划出道来吧!”“通四海”目珠连转,道:“咱们的过节儿以后再解决,如何?”方珏忍不住插口道:“你没有以后了,要解决就现在。”语音带煞,令人不寒而栗。“通四海”目珠连连转动,这只老狐狸当然不甘心如此下场,他一向是算计别人惯了的,现在,他竭尽机智在谋求解除眼前的危机。“百悔老人”悠悠地道:“通四海,老夫没时间等待以后了,你只有两条路可走。” “什么两条路?” “第一,凭你的能耐,跟老夫公平决斗……” “不公平,有白儒在场,区区是死路一条。” “他不会插手,事实上也不需要。” “但他可以逸待劳。” “那是你与他之间的事,与老夫无涉。” “阁下为什么没时间等以后?” “因为老夫将誓绝江湖。” “通四海”默然了片刻,道:“第二条路呢?”“百悔老人”道:“抹消过节儿,老夫抖手便走!”“通四海”咬咬牙,道:“血债能抹消么?”“百悔老人”沉缓地道:“江湖中杀人人杀,恩怨循环,无了无休,而且当年你那师兄确有取死之道,如何解决,全在你一念之间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通四海,白儒已不会为你所用,并非虚声恫吓,你在老夫手下,走不出三招,别迫老夫在退隐之前开杀戒,你所恃的‘索命元宝’,对老夫并不管用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“索命元宝”当是指“通四海”挂在胸前的这一串,难道还有什么妙用不成?“通四海”脸色连变,阴恻恻地道:“如果区区打算与你同归于尽呢?”“百悔老人”从容地道:“那你就打错主意了!”了字声中,突地半挫身形,双掌前伸。“通四海”下身不动,上身疾摇连摆,胸前的元宝绕着脖子旋转起来,那样子,像顽童在做游戏,看上去十分可笑。方珏大感困惑,不像是交手,这老狐狸在弄什么玄虚?“百悔老人”暴喝一声:“方珏速退,掩蔽身形。”方珏大愕,-时会不过意来,就在此刻,一只元宝脱串飞射向“百悔老人”,疾逾星飞,“百悔老人”前伸的双掌连连圈划,旋劲震空而起,那只元宝被强劲的旋流带向侧方,击中一块山石,“轰”然一声,石屑纷飞,斗大的巨石被击成碎片。方珏心神俱震,他不用再想了,闪电般掠出三四丈,滚坠突石之后。几乎是同一时间,一只元宝射向方珏原来立足之处,又是一声巨响,木叶齐飞,砂石暴扬,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,方珏如果慢上半步,非碎尸不可。元宝,想不到会是歹毒的火器,而且不用手投掷,可任意射向任何方位伤人,这太不可思议了,方珏心头大寒。紧接着,又是三只元宝飞出,一左,一右,一后,那原来在后的,突然超前,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抛射化弧,陨星般坠向“百悔老人”身后,三方夹击,眼见“百悔老人”避无可避。方珏的心在刹那之间抽紧。“百悔老人”的身形陀螺似的一转,旋劲卷出,人却如巨鸟般拔空而起,如巨鹤冲天。三声巨爆,动魄惊心,五丈方圆之内,木叶砂石卷扬如幕。一声惊叫,狂乱的场面静止,“百悔老人”已扣住了“通四海”,那一串元宝也到了“百悔老人”手中,这种应变的身手与功力,使方珏双眼发蓝,除了这老人,不知武林中还有谁能办得到。“通四海”被牢牢扣住,脸孔扭曲得变了形,狡狐已难施其技。“百悔老人”脱手把那串还剩三分之二的元宝凌空掷出十丈之外,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,山谷应鸣,回声激撞,久久不歇。 按住狂跳的心,方珏立即意识到“通四海”用心的恶毒,他先以“无极宝典”为饵,想诱使自己替他杀人,接着又在酒中动手脚,企图使自己迷失本性,可以想象得到,如不是“空空门”的门主暗中换了酒,自己在心神受制之下,必然全力与“百悔老人”拼搏,他只消用一只元宝,便可一石二鸟,把问题全部解决,而继续保有“无极宝典”,连环毒计,万无一失,可惜天不从人愿。心念及此,杀机大炽,弹身射入现场。“通四海”狂叫道:“本人认了,下手吧!”“百悔老人”冷冰冰地道:“老夫不想杀人,网开一面,你愿打消过节儿么?”“通四海”又转动目珠,这种神情,使人联想到狐鼠一类被执时,仍不忘死里求生,施展狡狯,久久,他开了口:“好,这段梁子算揭过了!”“百悔老人”松了手,抬头向方珏道:“现在是你的事了,事完后到老夫住处来,老夫要了一生之愿。”说完,疾闪而逝。方珏怔住了,“百悔老人”要了什么一生之愿?为什么要自己去?“通四海”乘方珏失神之际,弹身飞遁。方珏惊觉,大喝一声:“哪里走!”全力弹身,两个起落,截住了对方。“通四海”奸滑的神情尽失,激厉地道:“你想怎么样?”方珏冷酷地道:“我说过要杀你!”“通四海”面皮抽动了数下,阴森的目芒连闪,道:“杀了老夫你会后悔无及。”心中一动,方珏道:“对于,把东西交出来!”“通四海”本性又现,阴沉地道:“这种人见人爱的东西,老夫会带在身边么?”方珏牙痒痒地道:“在什么地方?”“通四海”道:“白儒,你准备强索?”方珏毫不犹豫地道:“随便你怎么说,东西非交出来不可,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”“通四海”道:“东西不在身边,你杀了老夫也是枉然。”方珏怒声道:“问你在什么地方?”“通四海”奸笑着道:“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方珏星目一瞪,寒声道,“不说么?我会要你说出来,当你求死不得之时,你会迫不及待地说出来,现在你就试试看……”话声中,右掌倏扬,齐腕以下变成了琥珀之色,他运起了平时少用的本门绝技“切金掌”。“通四海”惊悸地后退了数步,摇手道:“慢来,咱们谈个条件。”方珏口角一撇,道:“对不起,在下对谈条件已没兴趣,而且你现在也没资格再提条件,通四海,如果你元宝未失,恐怕又花样百出了……” “你不肯谈条件?” “不谈!” “好吧!你跟老夫一道去取,这总成了。” “什么地方?” “到时你就知道。” 方珏心念电转:“这只老狐狸鬼计多端,花样百出,手段狠辣,简直防不胜防,非得先扣牢了他……”心念未已,一条人影悠然出现,赫然是“土行仙”,方珏散去了“切金掌”功。“通四海”脸色一变,道:“老偷儿,你是阴魂不散!”“土行仙”打了个哈哈道:“老兄,你的买卖生涯,可以收歇了,到此为止。”“通四海”栗声道:“什么意思?”“土行仙”扬了扬眉,冷冰冰地道:“因为你已经没有任何买卖可做,你总不能买空卖空。”话中有话,方珏星目一亮。“通四海”目芒连闪,期期地道:“什么买空卖空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你除了一条老命之外,再没什么东西可卖了。”“通四海”脸色惨变,冷厉地道:“老偷儿,莫非你……”土行仙”嘻嘻一笑道:“于脆告诉你,你藏在半天岩洞中的东西,老夫愧领了。”噔噔噔,“通四海”连退三步,狂声道:“你盗取了那部宝典?“土行仙”淡淡地道:“物各有主,取回而已,岂能称之为盗。”方珏精神大振,“土行仙”既已得回“无极宝典”,再没什么好顾忌的了,当下手掌再度扬起,咬咬牙,道:“通四海,你是自了,还是要本人下手?”“通四海”怨毒地瞪了“土行仙”一眼,转向方珏道:“白儒,我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,你……自命正派武土……”方珏怒喝道:“住口,若非有人暗中援手,揭破了你的毒计,本人与那位‘百悔老人’早已毁在你手下,留你再为恶么?”“通四海”转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偷儿,你说过要与区区做笔生意……”“土行仙”点点头,道:“老夫是说过。” “我们现在就谈,如何?” “说说看!” “长话短讲,区区提供百花会主与‘讨债人’的线索……” “换你的老命?” “别说得那么难听,生意总是彼此互惠的。” 方珏星目大张,血行加速。“土行仙”平静如恒地道:“可以,老夫保证你能活着离开,说说看!”“通四海”斜瞟了方珏一眼,道:“你保证?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老夫说话算数,保证你不死。”“通四海”摇摇头,道:“这真是血本无归,听着,百花会主隐藏在……”说到这里,突地回头大叫道:“什么人敢施暗器?”方珏与“土行仙”意外地一惊,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。就在这瞬间,“通四海”突地从布囊中抓出一样东西,猛然掷地,“波”地-声爆响,一蓬浓烟弥漫开来。“土行仙”栗喝-声;“老狐狸,你敢!”方珏怒愤交加,毫不迟疑地一掌劈了出去,浓烟被掌风卷得四散飘飞,眼前情景复明,但已失去了“通四海”的影子。“土行仙”气呼呼地道:“下三滥的手法,老夫太大意了,该早防他这一着。”方珏切齿道:“我非宰了他不可,他走不远,我们……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算了,山中地势丛杂,追人不易,浪费力气,如果老夫所料不差,他变鬼也逃不了,现在先谈正事,喏,‘无极宝典’你收下!”说着,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递与方珏。方珏接过手,激动地道:“晚辈就此谢了!”照“五岳大帝”的老侍僮鲍承宗临死遗言,宝典追回之后就作移赠,是以这部宝典,方珏得到是名正言顺的。 蓦在此刻,-声惨号遥遥破空传来。方珏与“土行仙”同感一震,互望了一眼之后,片言不发,双双循声奔去。到了谷口,只见一个素衣少妇俏然卓立,方珏目光扫处,不由惊叫出声,加速奔了过去,身形刹住,又再次惊“啊”了-声。这少妇,赫然正是妻子李忆凤,她脚前横陈了一具尸体,竟然是“通四海”,想不到的情况,使方珏怔住了。夫妻相对,凝注无语。“土行仙”近前,惊声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李忆凤朝“土行仙”福了-福,道:“前辈您好!”“土行仙”显得很惊异地道:“忆凤,你怎会到山里来?”李忆凤咬咬下唇,道:“有事!”“土行仙”扫了“通四海”的尸体-眼,道:“你杀了他?”李忆凤摇头道:“不是,我刚到。” “那是谁下的手?” “我远远瞥见一个道士离开。” “道士?” “是的!” 方珏心头一动,脱口栗呼道:“讨债人!”“土行仙”“噢”了-声,片言不发,电闪奔离。李忆凤被这离奇的情况惊得愕住了。方珏定了定神,道:“忆凤,你怎会到此地来?”李忆凤答非所问地道:“这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”深深吐口气,方珏道:“说来话长,情况相当复杂,等会再慢慢告诉你,玉郎好么?”李忆风点点头,道:“很好,只是他很想念你,每天念着要爹。”方珏苦笑着道:“事完我就回家,忆凤,你还没……”李忆凤神色——黯,声音带颤地道:“我来了断-件事!”方珏一震,道:“了断一件事……什么事?”李忆凤眸中泛出了极为复杂的光影,好半晌才开口道:“想不到你也在山里,太好了,我们-道去。”方珏困惑地望着娇妻,很不安地道:“到底是什么事嘛?”李忆凤欲言又止者再,最后还是没说出来,头一偏,道:“跟我走!” ------------ 第一百四十一章 、恩连怨结 方珏十分纳闷,不知妻子李忆凤到底有什么恩怨要了断,对象又是谁。她既不肯讲,他也莫可奈何,只好跟着她走。 暮色苍茫中,来到一个形如交椅的山坳,方珏一看地形,忍不住脱口道:“忆凤,你找的是‘百悔老人’?”李忆凤沉声道:“是的,他派人找我来!”方珏顿然明白过来,“百悔老人”已经证实是“三才门”一份子,只是身分地位不明,而李忆凤是由门主邱文俊抚养长大的,身世大白之后,痛生父之死,又悲乃母之丧,才与三才门恩断义绝,究其实,可说恩怨参半,缠夹不清,因为邱文俊是她的表舅,因痴恋表姐“金凤女”,酿成悲剧,李忆凤此来,要了断什么?会不会又……想到这里,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。渐行渐近,木栅精舍在望,方珏的情绪也紧张到了极点。突地,方珏想到“百悔老人”在与“通四海”解决了争端,临去叮嘱事完到他这里,他要了一生之愿,想来定是指这件事而言。李忆凤一路都不开口,显见心情相当沉重。到了木栅门边,三才门八大长老之一的“鬼爪魔婆”已然立候。“鬼瓜魔婆”幽幽地唤了一声:“忆凤!”李忆凤回应了一声:“姥姥!”这一声称呼叫得十分勉强。方珏抱了抱拳,没有作声,抬头望去,精舍门上悬了两盏纱灯,分别写了“天载”“地覆”四个字,这使方珏想起三年前初识这神秘门户的情景,之后所发生的一切,简直不堪回首,他暗暗透了口气,内心一片混乱。“鬼爪魔婆”以低暗的声音道:“忆凤,你是姥姥带大的,现在姥姥求你一件事……”李忆凤冷冷地道:“什么事?” “过去的已经过去了,撇开是非不谈,希望你念在十几年的情分上,不要太过绝情,挽回门主的心意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门主似乎……有求解脱的意向。” 方珏大为忐忑,原来她了断的对象是三才门主邱文俊,这可是相当复杂的恩怨,也许又是一场悲剧。李忆凤激颤地道:“姥姥,我爹死于决斗,不论,我娘……含恨以殁,这是谁之过?”“鬼爪魔婆”叹口气,道:“忆凤,姥姥没什么好说的,人,难免走错路,希望你想开些,进去吧!”方珏本想问问她祖孙安葬“赛红线”的事,想了想,把张开的口又闭上,此时此地,不宜谈到别的事,在“鬼爪魔婆”引领下,穿过小院,到了精舍门边,只见厅堂里排着香案,龙继光面向外站立,神情木然,男女不下二十之众,其中方珏只认识几个长老和赵二先生夫妇,看情况似乎刚举行过什么仪式。方珏与李忆凤到达,所有的目光全投射过来。龙继光缓缓挪步到门边,拱拱手,极不自然地笑笑,道:“南宫大哥,这位……想是大嫂?”方珏点点头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心里很奇怪,不见门主邱文俊,也不见“百悔”,而在场的每-个人,神色都不正常。李忆凤扭头向身旁的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姥姥,怎么回事?”“鬼爪魔婆”道:“他叫龙继光,刚刚行完接任大典。”方珏心中一动,脱口道:“接任大典?”龙继光接话道:“小弟受命接掌本门。”意外地一震,方珏暗忖:“龙继光接掌三才门,那原来的门主邱文俊呢?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接掌门户,这倒是罕闻。”心念之中,道:“令师呢?”龙继光侧身摆手道:“在后面,请两位随小弟来!”方珏望了李忆凤一眼,夫妻双双跨入门槛,随龙继光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中堂侧门,眼前是个花木扶疏的小院,掩映着一间独立的小屋,屋内透出灯光,气氛在神秘中透着紧张。龙继光用手指了指小屋,声音略显激动地道:“小弟奉命只能到此为止,两位请自便!”方珏望着龙继光,无言地点了点头,拉拉李忆凤的手,双双走向小屋。小屋陈设简陋,与外面的精舍成强烈的对比。一桌,一椅,一竹榻。昏黄的灯光照着竹榻上一个背坐的人影,紧张,使方珏的呼吸有些急促,从背影,他认出对方是“百悔老人”。两人站在门边,方珏一眼瞥见了桌上那曾使他困惑不解的蒙着布的牌位,那原本是在厅堂中的,现在移到了此地。李忆凤沉冷地开了口:“门主,我来了,有什么话吗?”方珏心头剧颤,想不到“百悔老人”便是门主邱文俊的化身,他似乎有些明白了,自号“百悔”,暗示着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悔恨。榻上人抓去假须假发,缓缓回身。不错,他正是三才门主邱文俊,易容已除,但他比三年前苍老多了,是愧悔与自我折磨的结果么?李忆凤娇躯-颤,粉腮呈现一种难以言语形容的表情,她是对方抚养大的,人,有人性,她不能无动于衷,不管这件公案的恩怨份量,礼不可失,方珏作了一揖,但无话可说,对方曾一度是他的岳丈大人。邱文俊起身下榻,音调怆凉地道:“现在我已不是门主,只是一个担着悔恨的人。”李忆凤跨入屋中,咬牙栗声道:“悔恨能换回什么?”方珏也跟着进入,与妻子并肩而立。邱文俊暗声道:“忆凤,一念之差,贻终生之悔,什么也换不回,我……”说着,走上前,揭去了牌位上的蒙布。牌位上,赫然绘了一只金色的凤凰。方珏的两眼直了,这分明是“金凤女”的灵位,没有半个字,只是一只金凤,寓意是什么,不问可知。李忆凤触电似地一颤,眼睛发了赤,激厉地道:“这是做什么?”邱文俊凄声道:“伴着悔恨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” “不行!” “忆凤……” “这是对我娘的一种亵渎。” “忆凤,你……不许我保有这一点?” “不许!”泪水已滚落粉腮。 难堪的沉默,久久,邱文俊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之后,颓丧地道:“忆凤。你娘是我表姐,是我害了她一生,我……要以有生之年,日夕追悔,这……是我给自己的惩罚。”眸子里闪动着泪光。李忆凤厉叫道:“我恨你,恨你!”邱文俊闭了闭眼,沉黯地道:“忆凤,你……要报仇?”李忆凤狂声道:“是的,我是这么想!”方珏伸手捉住李忆凤的柔荑,捏得很紧,想说什么,却无从说起,邱文俊可恨,但也可怜,一个“情”字不知毁了多少人,酿成了多少悲剧,用情不慎,后果太可怕了。邱文俊退回榻边,双目进出厉芒,紧盯在李忆凤面上,久久,光焰突然萎缩,一抹痛苦的表情僵化在脸上,无力地道:“好吧!这样结束也好,忆凤,发泄你的恨吧,我不怪你,随便你怎么做,我早已交代了门下,不许任何人记仇,你……下手好了。”说完,坐上竹榻,闭上了双目。方珏低唤了一声:“忆凤!” 李忆风的娇躯簌簌抖个不住,泪水也涔涔而下,她真的下得了手么?使这场悲剧演得更彻底么?邱文俊早已誓绝江湖,把门主之位传给龙继光,这证明他的痛悔是既深而实在的。方珏不期然地想到了“玉琶妖姬”,虽然她是毁在“断肠花”马月娇的残狠手段下,但究其实,是为情而死。空气又死寂下来。这恩怨如何了断?外面,三才门的高级弟子在焦灼地等待,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。邱文俊此刻面色反而变得很平静,没睁眼,沉声道:“忆凤,你还等什么?”一种但求解脱的态势。李忆凤粉腮一直在变。方珏的情绪也激荡如潮。最后,李忆凤咬着牙,沉痛万分地道:“我接受命运的安排,走吧!”拉着方珏的手,往外便走。方珏在昏乱的情绪中,随着李忆凤匆匆外走,进入中堂,引起了一阵骚动,“鬼爪魔婆”上前道:“忆凤,事情完了么?”声音是颤抖的。龙继光迫近方珏,激动地叫了一声:“大哥!”目光中是探询与不安之色。方珏悠悠地道:“龙小弟,暴风雨算是过去了!”李忆凤紧抿着嘴,强拉着方珏往外走,她不愿答复任何人的问话,出了栅门,投入夜暗中,手挽手奔了一程,李忆凤突然止步,抱住方珏,放声痛哭起来。方珏用手轻抚着她的肩背,心里道:“尽情地发泄吧!”很久,李忆凤发泄够了,自动止住悲啼,放开手,仰着泪脸道:“珏哥,我们……回家吧!”方珏沉声道:“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未了!” “什么事?” “杀百花会主马月娇。” “我跟你一道……” “不,凤妹,你得回去照应玉郎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凤妹,听我的话,玉郎需要照顾。” “你不能打消……” 方珏脑海里浮现“玉琶妖姬”的影子,他不忘对死者的诺言,断然道:“不,打消不了。”李忆凤幽幽地道:“我们在此地就分手么?”方珏想了想,道:“我送你到山口。” 晨光熹微中,夫妻俩在山口分手,方珏目送李忆凤离开,心中感慨万千,身为江湖人,注定了就不能过平静的生活,此刻,他真羡慕那些不会武功的平凡人,宁静、平安,仿佛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。 李忆凤的身影消失了,走远了,方珏兀自站着发愣。神驰意越,想到家的温馨,爱子的笑容,只觉豪气全消,心身俱疲,前尘往事,涌上心头——师父号称“武林至尊”,成残饮恨而终。妄想君临天下的大逆师叔裴震,而今安在?鼎鼎大名的“五岳大帝”,身后难保。不可一世的三才门主,避世偷生。野心勃勃的毒妇马月娇,成了丧家之犬。 ……这些,都自命英雄,想在江湖上名垂久远,然而,走不完的英雄路,不旋踵英雄梦断,一切成空。正自心烦虑乱之际,一条人影飘闪而至,方珏定睛一望,忙迎了上前道:“姑姑,您怎么也来了?”来的,正是南宫芳婷,急吼吼地道:“碰上你太好了!” “有事么?” “忆凤前来赴约,我想想不放心,所以追了来。” “哦!忆凤在天亮前出山,回家去了。” “回去了?” “是的!” 方珏把会见邱文俊的经过说了一遍。南宫芳婷叹了口气,道:“这样也好,我真担心又酿出悲剧,说起来,这桩公案本就恩怨缠夹不清,错,固属是三才门主一手铸成,但一个最聪明的人,难免也有被私欲蒙蔽的时候,他既已悔悟,够他痛苦半世了,-念之差,害人害己,唉!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为什么不跟忆凤-道回家?”方珏幽幽地道:“侄儿还有件大事未了,不办,将终生难安。” “是追回那宝典……” “宝典已经追回了。” “那还有什么大事?” “侄儿曾在‘玉琶妖姬’坟前立誓,杀百花会主马月娇代她报仇。” 南宫芳婷大惊意外,栗声道:“什么,百花会主是‘断肠花’马月娇?”咬咬牙,方珏道:“是的,最近才查出她的底细。”南宫芳婷道:“她在山中?”方珏道:“讨债人在山中活动,‘土行仙’等也在山中,所以侄儿判断……” “那你错了!” “错了,为什么?” “老偷儿他们已经离山,我在半路碰上。” 方珏“噢”了一声,心念疾转:“土行仙在听到讨债人葛祖荫杀害了通四海之后,立即追去,既然离山,显示目的物已不在山中,也许已经从讨债人身上追出线索,为了实践对死者的诺言。可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。”南宫芳婷接着又道:“他们行色匆急像是有什么急事。”方珏目芒-闪,道:“侄儿得去追,他们走的哪条路?”南宫芳婷道:“如果他们方向不变,应该是奔枣阳。”方珏皱眉道:“百花会业已撤舵,他们奔枣阳做什么?姑姑碰到他们是在什么地点?” “太平镇附近。” “太平镇离此不远,侄儿得立刻去追。” “好,我跟你去!” 姑侄俩立即弹身上路,目标暂指太平镇。 ------------ 第一百四十二章、英雄气短 过午不久,太平镇遥遥在望,方珏开口道:“姑姑,我们到镇上打个尖,如果‘土行仙’他们在这附近,定会与侄儿联络。”南宫芳婷点点头,道:“也好!” 突地,方珏发现道旁林子里似有人影在半空晃动,忙止了步,好奇地运足目力望去,不由心头大震,脱口道:“姑姑,您看那是什么?”南宫芳婷仔细一看,惊声道:“是个人被倒吊在树上。”方珏划身人林,迫近一看,几乎惊叫出声,一株两人合抱的枯树横枝上倒吊着一个人,一条粗绳连到枯树近根处的树穴中,像是捕兽的诱饵,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怪事。南宫芳婷也跟着入林,靠近方珏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方珏敏感地道:“这像是‘讨债人’的手法……”定睛一望,又道:“这被吊的人是谁,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。”被吊者双脚倒悬,长衫反垂笼住了头面,看不出生形长相。南宫芳婷皱眉道:“是活的,人还在动弹。”方珏吸口气,道:“吊人的定藏在树洞里,有绳索在控制,不知是什么用意。”南宫芳婷抑低了声音道:“看,树下还有人!”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悄没声地闪现在两人身前,两人大吃一惊,现身的是个精瘦的白发老人,赫然正是露过一次面的空空门主,也正是“无胆书生”的师父,方珏定定神,长揖道:“老前辈,发生了什么事?”老人气呼呼地道:“你没看出被吊的是谁?”方珏再次细望,栗声道:“是令高足!”从蓝衫,方珏认出被吊的竟然是“无胆书生”胡行宜,登时激动起来。南宫芳婷期期地道:“这位老人家是……”方珏脱口道:“是‘土行仙’前辈的前辈……”事实上他不知道老人的名号,顿了顿,转介道:“老前辈,这位是家姑。”老人冷冷地道:“我老人家知道!”话声中,又一条人影从吊人的地方奔来,是“土行仙”。方珏迫不及待地道:“前辈,怎么回事?” “胡师弟被‘讨债人’制住了。” “讨债人?” “唔!老夫与胡师弟分路盯踪,想不到被对方……” “树洞里藏的是‘讨债人’?” “谁说不是。” “为什么不先解下……” “你不怕‘天雷梭’?” 方珏怔住了,不错,“讨债人”身怀杀人火器“天雷梭”,难怪连功高莫测的空空门主也告束手。默然了片刻,咬牙道:“对方目的何在?”“土行仙”愤愤地道:“对方提出条件,以百花会主的人头交换。”方珏大张星目道:“一时哪里去找百花会主!”“土行仙”道:“百花会主匿在前面不远的尼庵中!”方珏登时杀机云涌,激声道:“晚辈去办这件事,取百花会主的人头……”“土行仙”吐口气,道:“百花会主也是本门八条人命的主凶,能办,还轮得到你!”方珏大惑不解地道:“为什么?”南宫芳婷插口道:“有了,我有办法……”方珏转头道:“姑姑有什么办法?”南宫芳婷以极低的声音说出了她的办法。方珏手按霸剑道:“好办法!”空空门主与“土行仙”也点头表示赞成。南宫芳婷道:“现在我们就开始行动。”于是,空空门主与“土行仙”转身走向巨树,方珏绕开去,南宫芳婷留在原地,二老再出现树前,穴中传出“讨债人”的声音道:“怎么,不打算接受条件?”“土行仙”冷冷地道:“别急,老夫已经安排好对付百花会主之道,本门高手正在进行。” 正面,在用话吸引“讨债人”的注意,方珏此时已乘机从侧方掩到了枯树之后,手中紧握着霸剑,霸剑乃是上古仙兵,无坚不摧,方珏仔细衡量了树洞的深度,与“讨债人”在洞中的位置,然后劲贯十二成,既疾且快地朝树身插入,直没及柄,树身中空,壳厚至多半尺。—声惨嗥,传自树洞之中。方珏松了一口大气,这着棋算走对了,抽剑,转到树前。南宫芳婷,空空门主与“土行仙”齐齐奔了过来,方珏朝洞中望了一眼,伸手拖出“讨债人”,只见胸背洞穿,业已气绝,是一剑毕命,意外地,“讨债人”没易容,是葛祖荫的本来面目。作恶多端,终于得了应得的报应。三人的目光移向倒吊的“无胆书生”。方珏大声道:“前辈,您接住他,晚辈来断绳。”“土行仙”应了一声,张臂上前。“无胆书生”离地约莫三丈高下,方珏挥剑断绳,身躯下坠,“土行仙”接住,放落地面,正待出手替他解穴,突地惊叫一声,连连后退。方珏等齐为之大吃一惊,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。“土行仙”定定神,大叫一声:“后退!”方珏等惊愣莫名地向后弹退。“土行仙”上前,小心翼翼地从“无胆书生”身上取下一物,撑在手中,方珏栗叫一声:“天雷梭!”“土行仙”脱手掷出“天雷梭”,轰然一声,震得人心神俱颤。空空门主沉声道:“侥天之幸,这东西没先人落地,否则大家算完。”四人再次围了上前,方珏摇摇头,道:“好恶毒的手段,这是天不容他得逞。”“土行仙”为“无胆书生”解了被制穴道,“无胆书生”缓缓站起身来,满面惭愧之色,先向他师父行了一礼,然后转面向方珏,讪讪地道:“小弟不才,丢人现眼。”方珏笑笑道:“没什么,江湖路并非是平坦的,颠踬在所难免,能平安无事,便是大幸。”说完,转向“土行仙”道:“前辈说百花会主在不远的尼庵中?”“土行仙”面色一肃,道:“是的,你来了情况也许会改变,我们这就去!”空空门主吩咐“无胆书生”道:“人死恨消,任其曝尸有失人道,你把他掩埋了吧。”“无胆书生”恭应了一声。 一行四人,匆匆离林上道,不久,来到一座尼庵之前,只见一个少尼,低首垂眉,兀立在庵门前,脚步声使她抬起了头。方珏如中雷击般全身一震,脱口栗呼道:“筱娟!”南宫芳婷也惊“噫”出声。李筱娟本在苦竹庵修持,怎么会到这里?李筱娟乍见方珏,脸色立变,但随即又平静下来。合十道:“贫尼弃尘!”像—把利刃直插在方珏的心上,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妻子,两人拜过花堂,只没行周公之礼,一波三折,她出了家,她的胞妹李忆凤代替了她的位置,心灵上的结是永远解不开的,虽然会被时间的尘埃封掩,但—拂拭便宛然如新。他直愣愣地望着她,鼻尖阵阵酸楚,个中滋味,非局外人所能体会。既后无缘,何必又重逢?南宫芳婷幽幽启口道:“筱娟,你怎会来到这里?” “这是家师叔修真的地方。” “哦!听说百花会主在里面?” “是的!” 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 “六个时辰之内,不许任何人人庵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为了家师叔与两位师妹的生命。” 方珏忍不住接口道:“我不懂!”李筱娟望了方珏一眼,垂下目光,冷沉地道:“家师叔与两位师妹,被百花会主掌握在平中。”方珏用力一错牙道:“奇怪,她为什么不远走高飞,却在此地扣制人质……” “因为她不能走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午前她被仇家找上,互拼的结果,两败俱伤而暂告分手,她判断仇家会再来,而她也必须疗伤。” 仇家,不用说指的是“讨债人”葛祖荫,方珏吐了口气,道:“令师叔不会武功么?”李筱娟道:“会,但敌不过毒。”方珏为之一窒,马月娇不但武功高强,更可怕的是用毒,眼前在场的只有自己不怕毒,深深一想之后,道:“让我进去看看!”李筱娟抬眼道:“不,必须确保人质的安全,同时庵内不许流血。”方珏眉锋一紧,道:“时辰到了,人质又能安全么?百花会主的心,与她用,的毒一样毒。”李筱娟默然。南宫芳婷柔声道:“筱娟,让方珏进去试试,相机行事,也许能挽回你师叔她们的劫难,马月娇毒逾蛇蝎,她也清楚你的来历,她一旦伤势好转,后果难料。”说完,以目向方珏示意。方珏会意,乘李筱娟犹豫不决之际,闪电般从她身旁掠过,进入庵门。庵内寂静无声,方珏步步为营地向里蹬入。同一时间,“土行仙”等也分散监视庵堂的外围。佛堂内,青灯袅袅,观音大士宝相庄严,一老二少三名女尼,长跪佛前。不见马月娇的影子,一切很平静,方珏大为困惑,正待出声动问,忽听庵后方向传来喝斥之声,是“土行仙”的声音,登时心中一动,越屋掠去。 庵后,护庵林边,马月娇被“土行仙”等远远圈住,她没蒙面,是本来面目,没人敢迫近,因为怕她的毒。马月娇阴森森地道:“迫近十步者死!”话声中,挪步就待离开。一条白影旋飞而落,截在马月娇头里。马月娇面色惨变,厉叫一声:“白儒!”身躯簌簌抖个不住,方珏是她的死对头,也是克星,因为他不怕毒,而她自己目前伤势并没完全复原。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,方珏咬牙切齿地道:“马月娇,葛祖荫已死,你的时辰已到了,有人等着索取八条人命的血债,不过,我应承过‘玉琶妖姬’代她报仇,所以……非杀你不可。”随着话声,霸剑徐徐扬起。马月娇自知难免,连退数步凄厉地大叫道:“这是天意么?”方珏怕这毒妇临死反噬,施毒伤及别人,闪电欺身,霸剑迅厉无俦地挥了出去。“住手!”厉叫声中,马月娇如魅影般飘了开去。方珏一击落空,又紧迫而上,寒声道:“你还有遗言要交代?”马月娇的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众人,然后迫视着方珏,迷人的徐娘面貌,此刻凄厉如鬼。方珏斜扬霸剑,目不稍瞬地盯着她,防她施展毒着。一阵刺耳怵心的厉笑发自马月娇之口,久久才敛了笑声,开口道: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是天不容我,还是我所谋不臧?不,我不甘心,我不认输,我……”独臂倏扬。方珏是全神贯注,分毫不懈,在对方扬手的瞬间,展出了霸剑绝招。半声惨嗥,震人心魄,马月娇的独臂飞出两丈之外,胸前一片鲜红,人却不倒,一抹怨毒僵化在她的脸上。断臂落处,冒起了一阵轻烟,数尺之内,草叶立呈枯焦。众人围了过来,“砰”地一声,尸体栽了下去,这毒妇恶贯满盈,结束了她丑恶的生命,但她至死不悔。空空门主沉重而感慨地道:“一切算结束了!”庵内传出了梵呗之声,冲淡了现场的暴戾之气。 南宫芳婷幽幽地道:“庵中女尼,幸免毒害,可能是马月娇唯二所做的好事。”方珏凝视着手中霸剑,喃喃地道:“是的,一切都结束了,恩、怨、情、仇都结束了!”说完,缓缓回剑入鞘。 梵呗夹着钟磬,声声飘传,使人油然而生祥和之感。 南宫芳婷走近木立的方珏,和声道:“孩子,回家吧!”方珏茫然应道:“回家,是的,必然的归宿,英雄路的尽头是家!”说着,转向尼庵,呓语般地道:“筱娟,弃尘,别了,尼庵是你的家。” 梵呗不绝,在惊醒世人的梦。 ——全书终—— ♂♂潇湘子扫描勿风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♂♂ [记住网址 . 三五中文网]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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